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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川集

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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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卷十一

(宋)陈亮 撰

○策

廷对

朕以凉菲承夀皇付托之重夙夜祗翼思所以遵慈谟蹈明宪者甚切至也临政五年於兹而治不加进泽不加广岂教化之实未着而号令之意未孚耶士大夫风俗之倡也朕所以劝励其志者不为不勤而偷惰之习犹未尽革狱民之大命也朕所以选任其官者不为不谨而寃滥之弊或未尽除意者狃於常情则难变玩於虚文则弗畏乎且帝者之世贤和於朝物和於野俗固美矣然谗说殄行乃以为虑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刑既措矣然怙终贼刑必使加审何也得非薰陶训厉自有旨欤今欲为士者精白承德而趋向一於正为民者迁善远辠而讼诉归於平名宾於实而是非不能文其伪私灭於公而爱恶莫可容其情节俭正直之谊兴行於庶位哀矜审克之惠周浃於四方果何道以臻此子大夫待问久矣咸造在廷其为朕稽古今之宜推治化之本凡可以同风俗清刑罚成泰和之效者悉意而条陈之朕将亲览

臣对臣闻人主以厚处其身而未尝以薄待天下之人故人皆可以为尧舜而昔人谓其以已而观之者天地之性本同也夫天佑下民而作之君作之师礼乐刑政所以董天下而君之也仁义孝悌所以先天下而为之师也二者交修而并用则人心有正而无邪民命有直而无枉治乱安危之所由以分也尧舜三代之治所以独出於前古者君道师道无一之或阙也後世之所谓明君贤主於君道容有未尽而师道则遂废矣夫天下之事孰有大於人心之与民命者乎而其要则在夫一人之心也人心无所一民命无所措而欲论古今沿革之宜究兵财出入之数以求尽治乱安危之变是无其地而求种艺之必生也天下安有是理哉臣恭惟皇帝陛下谦恭求治常若不及深念夫人心之不易正而民命之未易生全也进臣等布衣於廷而赐以圣问曰朕以凉菲承夀皇付托之重夙夜只翼思所以遵慈谟蹈明宪者甚切至也臣窃叹陛下之於夀皇莅政二十有八年之间宁有一政一事之不在圣怀而问安视寝之余所以察词而观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衆亦既得其机要而见诸施行矣岂徒一月四朝而以为京邑之美观也哉而圣问又曰临政五年於兹而治不加进泽不加广岂教化之实未着而号令之意未孚耶臣於是知陛下求治若不及之心如天之运而不已也臣闻禹立三年百姓以仁遂焉推其本原则曰克俭克勤不自满假而已今时和岁稔边鄙不耸亦几古之所谓小康者陛下犹察其治之不加进泽之不加广而欲求其所谓教化之实号令之意者盖深知人心之未易正民命之未易生全也臣请为陛下诵君道师道以副陛下求治不已之心焉夫所谓教化之实则不可以頬舌而动之矣仁义孝悌以尽人君之所谓师道可也所谓号令之意则不可以权力而驱之矣礼乐刑政以尽人君之所谓君道可也夫天下之学不能以相一而一道德以同风俗者乃五皇极之事也极曰皇而皇居五者非九五之位则不能以建极也以大公至正之道而察天下之不协於极不罹於咎者悉比而同之此岂一人之私意小智乎无偏无党无反无侧以会天下於有极而已吾夫子列四科而厠德行於言语政事文学者天下之长俱得而自进於极也然而德行先之者天下之学固由是以出也周官之儒以道得民师以贤得民亦以当得民之二条耳而二十年来道德性命之学一兴而文章政事几於尽废其说既偏而有志之士盖尝患苦之矣十年之间羣起而沮抑之未能止其偏去其伪而天下之贤者先废而不用旁观者亦为之发愤以昌言则人心何由而正乎臣愿陛下明师道以临天下仁义孝悌交发而示之尽收天下之人才长短大小各见诸用德行言语政事文学无一之或废而德行常居其先荡荡乎与天下共由於斯道则圣问所谓士大夫风俗之倡也朕所以劝励其志者不为不勤而偷惰犹未尽革殆将不足忧矣若使以皇极为名而取其偷惰者而用之以隂消天下之贤者则风俗日以偷而天下之事去矣夫天下之情不能以自尽而执八柄以驭臣民者乃六三德之事也强弱异势而随时弛张者人主所以独运陶钧而退藏於密者也用玉食不可同之势而察威福之有害於家凶於国者悉取而执之此岂臣下之所得而亵用乎沈潜刚克高明柔克以期刑法之适平而已吾夫子为鲁司寇民有犯孝道者不忍置诸刑其说以为教之不至则未庸以杀而少正卯则七日而诛之盖动摇我民不可一朝居也周官之刑平国用中典盖不欲自为轻重耳而二三十年来罪至死者不问其情而皆附法以谳往往多至於幸生其事既偏而平心之人皆不以为然矣数年以来典刑之官遂以杀为能虽可生者亦傅以死而庙堂或以为公而尽从之使奏谳之典反以济一时之私意而民命何从而全乎臣愿陛下尽君道以幸天下礼乐刑政并出而用之凡天下奏谳之事长案碎欵尽使上诸刑寺其情之疑轻者驳就寛典至其无可出而後就极刑皆据案以折之不得自为轻重则圣问所谓狱民之大命也朕所以选任其官者不为不谨而寛滥之弊或未尽除殆将不足忧矣若使以威福在已而欲一日尽去其寃滥人之私意固不可信而吾能自保其无私乎不如付之有司之犹有准绳也圣问又曰意者狃於常情则难变玩於虚文则弗畏乎臣以为人主以厚处其身而未尝以薄待天下之人安有吾身之既至而天下之终不可化者乎臣愿陛下明师道君道以先之而已此所谓教化之实号令之意者也臣伏读圣策曰且帝者之世贤和於朝物和於野俗固美矣然谗说殄行乃以为虑臣有以见陛下深知人心之未易正也昔者尧舜以师道临天下苟可以救之者无所不用其至矣而说之横入於人心者谓之谗说行之高出於人心者谓之殄行人心之危说有以横入之则受矣行有以高出之则伏矣此所谓震惊而尧舜之所忧也故必有纳言之官使王命民言交出迭入而得以同归於道而天下之学一矣及周之衰天下之学争起肆出不能相下而向之所谓谗说殄行者一变而为乡原务以浸润於人心自纳於流俗天下之学既不能以相一而其势不屈而自归孔孟盖深畏之以其非复尧舜之时所尝有也愿陛下畏乡原甚於尧舜之畏谗说殄行则人心之正有日矣臣伏读圣策曰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刑既措矣然怙终贼刑必使加审何也臣有以见陛下深知民命之未易生全也方尧舜以君道幸天下禹平水土稷降播种民固巳乐其有生矣而臯陶明刑以示之塞其不可由之涂使得优游於契之教伯夷之礼天下之人皆知禹夷稷契之功而臯陶之所以入於人心者隐然而不可诬也後世之为天下者刑一事而已矣寛简之胜於微密也温厚之胜於严厉也其功皆可言而臯陶不言之功则既废矣夫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官刑既如彼教刑又如此情之轻者释以财情之误者释以令凡可出者悉皆出之矣其所谓怙终贼刑者盖其不可出者也天下之当刑者能几人後世之轻刑未有如尧舜之世者也愿陛下考尧舜之所以轻刑之由则民命之全可必矣而圣策又曰得非薰陶训厉自有旨欤臣之所以反复为陛下言之者苟尽师道则薰陶在其中苟尽君道则训厉不足言矣尧舜之所以治天下者岂能出吾道之外哉仁义孝悌礼乐刑政皆其物也臣伏读圣旨曰今欲为士者精白承德而趋向一归於正为民者迁善远罪而讼诉归於平臣有以见陛下之未尝以薄待天下之人也彼亦何忍以异类自为哉而圣策又曰名宾於实而是非不能文其伪私灭於公而爱恶莫可容其情则圣意不免於小疑矣然而天下之学贵乎正天下之情贵乎平其终固未尝不归於厚也夫今日之患正在夫名实是非之未辨公私爱恶之未明其极至於君子小人之分犹未定也伊尹论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於汝志必求诸非道其说近矣而汉之谷永其言未尝不逆唐之李泌其言未尝不顺则人心庸有定乎孟子论国人皆曰贤必察见其贤而後用之国人皆曰可杀必察见其可杀而後杀之其说密於伊尹矣然为人上者何从而得国人之论也凡今之进言於陛下之前者孰不自以为是而自以为公哉陛下亦尝察舆论之曰贤者而用之矣然而人之分量有限其心未能尽平也未能举无私也小人乘间而肆言以为公力抵以为直陛下亦不能不惑之矣遂欲两存之以为平薰莸决无同器之理也名实是非当日以淆而公私爱恶未知所定何望夫风俗之正而刑罚之清哉陛下见其贤而用之举动之小偏则勿行而已耳君臣固当相与如一体也何至存肆谗之人以恐惧其心志而徊徨其进退哉陛下苟能明辨名实是非之所在公私爱恶之所归则治乱安危於是乎分而天下之大计略定矣风俗固不期而正刑罚固不期而清也清白承德迁善远罪直其细耳而圣策又曰节俭正直之谊兴行於庶位哀矜审克之惠周浃於四方果何道以臻此其要在於辨名实是非之所在公私爱恶之所归其道则以厚处其身而未尝以薄待天下之人而已陛下三载一策多士宜若以踵故事也宜若以为文具也草茅亦以故事视之以文具应之过此一节则异时高爵重禄陛下不得而靳之矣陛下图其名而草茅取其实此岂国家之所便哉正人心以立国本活民命以夀国脉二帝三王之所急先务也陛下用以策士则既不鄙夷之矣於其末又复策臣等曰子大夫待问久矣咸造在廷其为朕稽古今之宜推治化之本凡可以同风俗清刑罚成泰和之效者悉意而条陈之朕将亲覧臣有以见陛下必欲正人心全民命以尽君师之道而自达於二帝三王之治而後已顾臣何人岂足以奉大对臣窃观陛下以厚处其身而未尝薄待天下之人既得正人心全民命之本矣而犹欲臣稽古今之宜推治化之本夫以厚处身之道岂有穷哉使天下无一人之有疑焉可也陛下之圣孝虽曾闵不过而定省之小夺於事则人得以疑之矣陛下之即日如故而疑者不愧其望陛下之以厚自处为无已也陛下之英断自天不借左右以辞色而废置予夺之不常则人得而疑之矣陛下之终无所假而疑者亦不愧其望陛下之以厚自处为无已也云上於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而九五之需於饮食者待时以有为当於此乎需也岂以陛下之圣明而有乐於此哉然而人心不能无疑也明两作离大人以继明照於四方而六五之出涕沱若戚嗟若两明相照抚心自矢而不敢以敌体也岂以陛下之英武而肯郁郁於此哉然而人心不能无疑也臣愿圣孝日加於一日英断事踰於一事奋精明於晏安之间起心志於谦抑之际使天下无一人之有疑而陛下终为夀皇继志而述事则古今之宜莫便於此治化之本莫越於此同风俗以正人心清刑罚以全民命而明效大验可以为万世无穷之法其本则止於厚处其身而已诗不云乎维天之命於穆不已文王之德之纯而子思亦曰纯亦不已夫以厚处其身岂有穷哉臣昧死谨上愚对

国子

国家之本末源流大臣之所讲画而士大夫之所共守也公卿大夫之本末源流子弟之所习闻而建官设学之所教诏也夫天下之贤才岂固不若公卿大夫之子弟哉国中之学不以及天下之士者国家之本末源流非可以人人而告语之也集天下之士而会之京师非所以养其重厚质实之意也以天下之学养天下之士为之规矩准绳命有司而宾兴之岂将以销天下豪杰之心哉天下而有豪杰特立之士卓然不待教诏而知国家之本末源流者彼固不能自揜於宾兴之际矣犹将养其望实以待天下之既孚然後举而加诸上位先王之所以处天下之士固巳无负矣而公卿大夫之子弟近在王朝之左右者吾既尊礼其父兄而衆庶共见矣其子弟犹吾之子弟也使之共处而教之大司乐与其属以乐而和平其心是成德达材之道也师氏天子之所以长善而救失者则又以中失之事而语国之子弟其於国家之本末源流固已如身尝而亲历之矣故其适子往往可以继世为卿而诸子之官又集其庶子而教之以道德肃之以戒令平居则考其艺能缓急则部以军法凡在王朝之左右者无非可用之才也教其子弟而吾自用之非若汉法待其父兄任以为郎也虽重嫡以节其余又岂能禁其异时不举任之哉东汉之置五经师以教四姓小侯唐分四学以官品而教其子弟盖亦足以加惠於公卿士大夫矣教养之无法而时变之易移终亦不免假四方游士以为盛也东汉之衰不足道矣而唐之盛时已如此奈之何其变之不亟哉本朝监学之法虽参以天下之士而於国子加厚矣盖爱礼存羊以有待也吕汲公号为杰然有识之士不知举先王教养国子之法而欲於阶官加左右二字以勉励之不究其本而齐其末徒以启後来之纷纷也今朝廷之选用固巳无间於文武若奏补矣因其父兄之所任冀其自学而任使之而教学之法阙然不闻故虽不学而从政者举世安之而不以为异尚乌望其习熟国家之本末源流哉然国子犹置博士正録则其文之一二犹存也今以场屋一时之弊将使国子若待补者试之别头则其文从此尽废矣况未能复其实而忍弃其文乎上方以山林之士不能习知国家之本末源流徒为纷纷以乱人听而有意於国之子弟於斯时也而举先王教养国子之法奚患不行况其一二之遗文岂可以其一时之弊而遂废之哉士大夫之嘱托其子弟太祖皇帝之所以警陶谷者尚可覆也何至仓卒变法而类若亡具乎集天下之士而养之京师非良法也人情之既安者未可改也太学之加厚於国子犹美意也天理之不可无者独可轻变乎草茅之论不敢以私而害公执事不可以公而自嫌於私也其为今日卒言之

传注

昔者孔子适周而观礼上世帝王之书盖亦无所不覩矣包牺氏神农氏黄帝氏始开天地而建人极其大者固已为百王之所不可废而风俗之尚朴法度之尚简也故其书不可存而存其大者易所载十三卦圣人是也而易之书则天地古今之变备矣帝王始因时立制可以为万世法程而百王之纲理世变者自是而愈详故裁而为书三代损益之变後世圣人将有考焉而夏商之书杞宋特不足徵於是始定周礼又参考周家风俗之盛衰与其列国离合之变删而为诗其於周可谓详矣又取累圣之所以宣天地之和者列为乐书而又伤春秋之变遂不可为也齐威晋文之伯首变三代之故而天地之大经从此废矣圣人之所以通百代之变者一切着之春秋六经作而天人之际其始终可考矣此圣人之志也而王仲淹实知之九师三傅齐韩毛郑大戴小戴与夫伏生孔安国之徒其於六经之文穷年累岁不遗余力矣师友相传考订是非不任胸臆矣而圣人作经之大旨则非数子之所能知也天下而未有豪杰特起之士则世之言经者岂能出乎数子之外哉出数子之外者任胸臆而侮圣言者也彼其说之有源流也历盛衰之变也合前後之智也於圣人之大者犹有遗也纳天下之学者於规矩之内吾未见其舍注疏而遽能使其心术之有所止也当汉唐之盛时学者皆重厚质实而不为浮躁儇浅之行彼其源流有自来矣祖宗之初不以文字卑陋为当变而以人心无所底止为可忧故天下之士惟知诵先儒之说以为据依而不自知其文之陋也是以重厚质实之风往往或过於汉唐盛时其後景佑庆历之间欧阳公首变五代卑陋之文奋然有独抱遗经以究终始之意终不敢舍先儒之说而犹惓惓於正义盖其源流未远也嘉佑以後文日盛而此风少衰矣极而至於熙丰之尚同犹未若今日之放意肆志以侮玩圣言也圣人作经之大旨非豪杰特立之士不能知而纎悉曲折之际则注疏亦详矣何所见而忽略其源流而不论乎无恠乎人心之日偷而风俗之日薄也然考之三朝未尝立法也而天下之学者知以注疏为重则人心之向背顾上之人如何耳夫取果於未熟与取之於既熟相去旬日之间而其味远矣将以厚天下学者之心术而先启其纷纷则又执事之所当虑也可与乐成难与图始此岂忠厚者之论乎盍亦思所以先之

江河淮汴

自鸿荒以至於尧天下之水未有所归也故洪水之患特甚尧独有忧之当是时天下之善治水者未有过於鲧者也四岳举之尧不敢以其方命圮族而置之昔者三载尝考绩矣其导一水筑一渠盖亦未尝不得其便利也惟其不能以公天下之心观天下之大势合天下之水而相其所趋故虽有一水一渠之功而三载之间会衆流以课之则终於无成而已故曰鲧湮洪水汨陈其五行及禹以公天下之心而观天下之大势合天下之水而相其所趋水之大者莫如河使天下之水有所归而河亦安流而入於海其导河之功力为不少矣大要行其所无事也故历三代而河不为患自齐威公利河之地以居民而强其国而河始失其故道矣禹於荥泽之下尝引河流以注东南而通淮泗盖其支脉犹未盛也自秦决浚仪以灌大梁而并天下而河汴始分流矣汉承齐秦之後而受河之患为尤剧盖必有禹之遗智而後可以治当时之水然其议臣之讲求若东流北流之说贾生韩生之论虽或足以为一时之便利揆之古义是皆汨陈其五行者也乌足以动天而回河乎及永平之间河流既塞始筑汴渠而又修浚仪渠焉其後隋大业中大开通济之渠而河汴达於淮泗者始安流而无碍是以东南转输相继而上本朝都陈留而宿重兵以为固其资东南之粟者不知其几千万石故置发运使以漕之而浚渠之功为不细矣故本朝受河之患无以异於汉而受汴渠之利则自汉以来未之有也岂水无常势而亦因时以为利害乎今汴渠已塞矣异时版图之复其言河者岂可复以往事谕其亦以公天下之心而观天下之大势合天下之水以相其所趋则必有以处之矣

量度权衡

昔伏羲氏始画八卦因象以明理虽天地之正数而未尝以语人也制器者尚其象而岂数之云乎象一示而数存乎其间矣当是时风气未开人物尚朴观象之妙盖不必推数而後知也故言数者归之律历之学而更閲羣圣皆以观象为穷天地之藴虽孔子既知之矣而不以为常言也汉至建元元狩之间而数家之学始盛其说以为数始於一成於三三而积之得八十一而黄锺之律生焉度起於黄锺之长者也量起於黄锺之龠者也权起於黄锺之重者也演而为历推而尚象合而为春秋三统四时列而为皇极三德五事以五乘十而为大衍之数道数之宗也而道据其一所以别道於数也数固四者之宗也而列而为五所以偶数於器也苟非道以主之则天下之数何能生生而不穷天下之器何能分别而为用言数而不知道者真星官历翁之学耳寸极於九以为黄锺之管三微成着以别度之分上三下二以示量之状忖为十八以极权之数是皆数也而有理焉数可演而理亦可阐也洛下闳诸人推其数扬子云独因其数而阐其理顔师古之释释其数耳不明其理而释其数庸讵知其数之果不悖乎学者当於太玄而求之先儒以为五十有五乃天地之正数隂无一阳无十隂缩阳赢或乘或除以尽数之变故参天两地而倚数是非正之数而所以尽其变也律生而为度量权衡制器以尽天下之变是岂可以常法而论其相生相成之义乎姑以谢明问而已

铨选资格

有察举而後有铨选有铨选而後有资格天下之变日趋於下而天下之法日趋於详也方汉魏之察举也岂以铨选为可行哉察举之不免於私则亦严其课试之法而已矣课试之有法而其变未已由是而加详焉则铨选之归於吏部固其势之所必至也及隋唐之铨选也岂以资格为可用哉铨选之不免於弊则亦谨其注授之时而已矣注授之有时而其变未已由是而加详焉则铨曹之有资格亦其势之所必至也然铨选既行而人往往以察举为无用之虚名今人寖不如古故铨选犹不堪其弊而欲慕无用之虚名以求合於古而冀得人之盛是导之使为私耳向也为汉魏之良法而今为虚名铨选有定制则其说岂易入乎然魏元同沈既济之徒思救铨选之弊则惓惓於郡县之察举奏疏论之以幸一旦之可复天下方病铨选之不定而将趋於资格亦何有於察举哉论虽不行而识者高之盖天下之变可回而不可徇也及资格既用而人往往以铨选为难守之弊法今人寖不如古故资格不能以尽防而欲举难守之弊法以渐复前代而谓古道之有望是开之使无法耳向也为隋唐之盛典而今为弊法资格有定守则其说岂易入乎然庆历间范富诸公思救磨勘荐举之弊欲去旧例以不次用人而案百吏之惰天下方病资格之未详而将趋於成例亦何有於铨选哉事虽随废而论者惜之亦以天下之变可回而不可徇也然则铨曹资格之弊自庆历以来固巳患之矣其後熙宁间神宗皇帝思立法度以幸天下按唐六典而大正天下之官其循名责实固巳光乎祖宗而元佑诸臣之所不敢轻动也然而资格尚仍祖宗之旧而加详焉及夫循名责实之意既衰而资格之弊如故凡其大臣之所讲画议臣之所论奏往往因弊变法而未必尽究其立法之初意法愈详而弊愈极积而至於今日而铨曹资格之法其弊不可胜言矣此所以上勤圣天子宵旰之虑而执事亦将进诸生而教之也夫人情不易尽而法之不可恃也久矣然上下之间每以法为恃者乐其有准绳也以名誉取人人或以虚诞应之而荐举直以文移为据耳天下宁困於荐举而终以为名誉之风不可长者所恃在法也以绩效取人人或以浮伪应之而年劳直以日月为功耳天下宁困於年劳而终以为绩效之实不可信者所恃在法也天下方以法为恃而欲委法以任人此虽尧舜不能一日而移天下之心也将一意而求之於法则今日之法亦详矣圣上循名责实常以清光照临羣下留意民事尤以郡县为重而其弊犹若此则人情果不易尽而法果不足恃矣方庆历嘉佑世之名士常患法之不变也及熙宁元丰之际则又以变法为患虽如两苏兄弟之习於论事亦不过勇果於嘉佑之制策而持重於熙宁之奏议转手之间而两论立焉虽自以为善事两朝将使其君何所执以为据依哉独张安道始终以艺祖旧事为言不以两朝而易其心使人主能讲求其立法之初意则必因时而知所处矣艺祖承五代藩镇之祸能使之拱手以趋约束故列郡以京官权知三年一易财归於漕司兵各归於郡而士自一命以上虽郡县管库之微职必命於朝廷而天下之势始一矣此其图回天下之大略而非专恃资格以为重也当是时宰相得以进退百官而吏部尚以身言书判为试则犹仍铨选之旧也取人犹采名望而荐举任用磨勘迁转犹未有定法凡欲使天下之势在我而已故朝廷尊严大臣镇重而天下之士不以进取为能不以利口为贤历三朝而士之善论时政是非利害者百不一二也岂不盛哉今吏部之资格日繁而铨选之为虚文久矣庙堂方以资格从事下人轻上爵小臣与大计则其循循苟求浮伪偷惰之风不当尚求之法也愚不敏不敢辄论时政顾方居今而思艺祖当资格之时而谓铨选之可复亦徒以谢明问而已

四弊

古者官民一家也农商一事也上下相恤有无相通民病则求之官国病则资诸民商藉农而立农赖商而行求以相辅而非求以相病则良法美意何尝一日不行於天下哉周官以司稼出敛法旅师颁兴积廪人数邦用合方通财利此其事甚切而其职甚微所宜曲为之防而周家则一切付之使得以行其意而举其职展布四体通其有无官民农商各安其所而乐其生夫是以为至治之极而非徒恃法以为防也後世官与民不复相知农与商不复相资以为用求以自利而不恤其相病故官常以民为难治民常以官为厉已农商盻盻相视以虞其龙断而已利之所在何往而不可为哉故朝廷立法日以密而士大夫论其利害日以详然终无补於事者上下不复相恤也嗟夫此其来岂一日之积哉郡县困匮而其弊日又甚矣租入加耗之无筭义仓支移之不时利和籴之赢取力胜之利法禁非不严议论非不切而郡县恬若不闻而行之若当然者天下之官岂无一人有志於民哉圣天子宵旰仄席忧勤於上夫亦何忍为此而郡县之用赖此仅足枝梧夫使官兵一切不论而独存大信於斯民自大贤犹或难之而况其官民农商盻盻相视之时乎夫亦正其本而已矣郡县略就从容而後示以官民相恤之义不待夫事为之法而犹可济也不然则上有其意下无其实回环四顾网如凝脂终於相蒙而又何尤焉虽然善言弊事者未有详於今世者也而治道之不知时变之不究其说虽若可听其事虽若可行原始要终而卒归於无用譬如支撑敝屋而不救於一日之摧不独於四者之弊为然也财利之本原法制之根柢增损盈虚之变先後参酌之宜讲究而推行之使天下之财日以裕郡县之用日以足则区区四弊一郡官之责耳何足以烦议臣之讲论推究与夫朝廷之文书约束而明问复以下询哉张文定公以为祥符以来万事隳弛务为姑息渐失祖宗之旧取士任子磨勘迁补之法既坏而任将养兵皆非旧律国用既窘而政出一切大商奸民乘时射利而茶盐香矾之法乱矣其後神宗皇帝独留意於租赋之入郡县之藏而常平义仓之法尤为详备元符以後支移借用不复旧典而神宗之法又坏矣渡江以来於财计之远者大者犹有遗恨士大夫置而不察而独四弊之足言乎方将从执事问其本末而未暇也

变文法

古人重变法而变文尤非变法所当先也天下之士岂不欲自为文哉举天下之文而皆指其不然则人各有心未必以吾言为然也然不然之言交发并至而论者始纷纷矣纷纷之论既兴则一人之力决不能以胜衆多之口此古人所以重变法而尤重於变文也然则文之弊终不可变乎均是变也审所先後而已矣夫文弊之极自古岂有踰於五代之际哉卑陋萎弱其可厌极矣艺祖一兴而恢廓磊落不事文墨以振起天下之士气而科举之文一切听其所自为有司以一时尺度律而取之未尝变其格也其後柳仲涂以当世大儒从事古学卒不能麾天下以从已及杨大年刘子仪因其格而加以瑰奇精巧则天下靡然从之谓之崑体穆修张景专以古文相高而不为骈丽之语则亦不过与苏子美兄弟唱和於寂寞之滨而已故天圣间朝廷盖知厌之而天下之士亦终未能从也其後欧阳公与尹师鲁之徒古学既盛祖宗之涵养天下至是盖七八十年矣故庆历间天子慨然下诏书风厉学者以近古天下之士亦翕然丕变以称上意於是胡翼之孙复石介以经术来居太学而李泰伯梅尧臣辈又以文墨议论游泳於其中而士始得师矣当是时学校未有课试之法也士之来者至接屋以居而不倦太学之盛盖极於此矣乘士气方奋之际虽取三代两汉之文立为科举取士之格奚患其不从此则变文之时也艺祖固已逆知其如此矣然当时诸公变其体而不变其格出入乎文史而不本之以经术学校课士之法又往往失之太略此王文公所以得乘间而行其说於熙宁也经术造士之意非不美而新学字说何为者哉学校课试之法非不善而月书季考何为者哉当是时士之通於经术者神宗作成之功而非尽出於法也及司马温公起相元佑尽复祖宗之故而不能参以熙宁经术造士之意取其学校课试之大略徒取快於一时而已则夫士之工於词章者皆祖宗涵养之余而非必尽出於法也绍圣元符以後号为绍述熙丰亦非复其旧矣士皆肤浅於经而烂熟於文其间可胜道哉中兴以来参以诗赋经术以涵养天下之士气又立太学以耸动四方之观听故士之有文章者德行者深於经理者明於古今者莫不各得以自奋盖亦可谓盛矣然心志既舒则易以纵弛议论无择则易以浮浅凡其弊有如此问所云者固其势之所必至也议者思所以变之其意非不美矣而其事则艺祖之所难而嘉佑之所未及也夫三年课试之文四方场屋之所系此岂可以一朝而变乎然学校之士於经则敢为异说而不疑於文则肆为浮论而不顾其源渐不可长此则长贰之责而主文衡者当示以好恶而不在法也昔庆历有胡翼之学法熙宁有王文公学法元佑有程正叔学法今当请诸朝廷参取而用之不专於月书季考以作成大学之士以为四方之表仪则祖宗之旧可以渐复岂必遽变其文格以惊动之哉古人重变法而尤重於变文则必有深意矣不识执事以为如何

制举

设科以取士而制举所以待非常之才也夫决科之士满天下岂必皆常才而非常之士亦或在其中矣独制举得以擅其名者岂古之贤君其待天下之士如是之薄哉彼其以一身临王公士民之上其於天下之故常惧其有阙也自公卿等而下之以至於郡县之小官科目之一士莫不各得以其言自通然犹惧其有怀之不尽也故设为制举以诏山林朴直之士使之极言当世之故而期之以非常之才彼其受是名也宜何以自异於等夷则亦将尽吐其藴凡天下之所以不敢言者一切为君言之以副其非常之知焉然後人主可以尽闻其所不闻恐惧修省以无负天下之望则古之贤君为是设科以待非常之才者其求言之意可谓切矣岂徒为是区别而已哉五季之际天下乏才甚矣艺祖一兴而设制科以待来者至使草泽得以自举而不中第者犹命之以官以艺祖之规模恢廓固非饰法度以事美观诚得夫古今来设制科之本意而求言之心不胜其汲汲也虽当时才智之士其所见不能有补於圣明历太宗真宗而涵养天下之日既久及天圣间仁宗再复制科而富韩公首应焉其後异人辈出仁宗既用以自辅而其余者犹为三代子孙之用及熙宁之初孔文仲吕陶犹能极论新法以伸天下敢言之气虽制科卒以此罢艺祖之规模宏廓其所庇赖後人多矣而仁宗实当其盛时也元佑既复之而绍圣以後又罢之及上皇中兴首设制举以行艺祖之志而士病於记问莫有应者肆我主上切於求言而略其记问士始奋然以应上之求其於国家之大略当世之大计人之所不敢言而上之虚伫以待者固将无所不闻矣而执事方以董仲舒刘蕡所对之缓急而论者皆有遗憾发於问目岂将酌其中以警夫非常之士邪夫言之难也久矣要之以其君为心则其言之缓急无不当於时也汉武帝英明愿治之主也负其雄才大略欲挈还三代之盛而汉家制度之变亦其时矣仲舒以为汉杂伯道以维持未安之天下天下既安而教化犹未纯也劝帝以更化而更革之际岂可任意而为之哉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故缓其言使武帝舒徐容与因天下所同欲而更其所当先者岂敢以一毫奋厉之气而激武帝之雄心哉仲舒言虽缓而实切於时者以武帝为心也夫岂计其合不合哉异时固已甘心於胶西矣唐文宗恭俭少决之主也乘主威不振之後欲有所为而辄复畏缩而北司之患至是盖亦极矣蕡以为肃宗代宗德宗失柄於北司元和之痛臣子不可一朝安也劝帝声其罪而讨之而断决之际岂可以隂谋而自陷於不直哉社稷之大计非小故故蕡急其言使文宗奋厉果敢因天下所同欲而易致如反手岂敢徐步拯溺以待文宗之自悟哉蕡之言虽急而实审於时者以文宗为心也夫岂计其第不第哉彼其见黜固宜矣而恨文宗之不一见也论者病仲舒之不切而咎蕡之疏直是殆未知其心耳夫当世之务亦多矣必其以君为心然後其言之缓急当於时言之缓急当於时而後不负於国家非常之求哉

子房贾生孔明魏徵何以学异端

异端之学何所从起乎起於上古之濶略而成於春秋战国之君子伤周制之过详忧世变之难捄各以己见而求圣人之道得其一说附之古而崛起於今者也老庄为黄帝之道许行为神农之言墨氏祖於禹而申韩又祖於道德其初岂自以为异端之学哉原始要终而卒背於圣人之道故名曰异端而不可学也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天资既高目力自异得一书而读之其脱頴独见之地不能逃而背戾之所亦不能以惑我也得其頴脱而不惑乎背戾一旦出而见於设施如兔之脱如鹘之击成天下之骏功而莫能御之者此岂有得於异端之学哉其说有以触我之机耳使圣人之道未散而六经之学尚明极其天资目力之所至伏而读其书以与一世共之当掩後世之名臣而夺之气而与三代之贤比隆矣子房孔明盖庶几乎此者也贾生不得自尽於汉而魏徵有以自见於唐亦惟其所遭耳子房为高帝谋臣从容一发动中机会而尝超然於事物之外此岂圯下兵法之所有哉孔明苟全於危世不求闻达三顾後起而惓惓汉事每以天人之际为难知管乐功利之学盖未能造此室也天资之高目力之异卓然有会於胸中必有因而发耳贾生於汉道初成之际经营讲画不遗余虑推而达之於仁义礼乐无所不可申韩之书直发其经世之志耳魏徵於太宗求治如不及之时从容议论有过必救有善必达虽礼乐之未暇而治体盖亦略尽纵横之学直发其遇合之机耳豪杰之士天资之高目力之异未可以一书而律之也嗟夫使圣人之道未散六经之学尚明而皆得以驰骋於孔氏之门由赐游夏不足进也昔者圣人历观上古之书商周之典礼断自唐虞以下迄於周叹其前定不足为法而伤其後之不可复知所以塞异端之原而使其流之无以复开也而春秋战国之君子卒取唐虞以上不足存之说以驰骛於世则孔子之虑诚远矣然而诗书执礼乃孔子之所雅言日与羣弟子共之者而易春秋不与焉何以发豪杰不羣之志哉子路以为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後为学则深排而力斥之以为非教人之常也宜其律天下豪杰於规矩准绳之中而乃上许管仲以一正天下之仁下许顔子以四代之礼乐是殆其他未有以当孔氏之心耳贾生魏徵可也吾是以三叹於子房孔明焉

萧曹丙魏房杜姚宋何以独名於汉唐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圣贤之生亦有定理而君臣相遭亦有定数乎夫是以知天人之难合也盖至於吾夫子有扶天下之道有正四代礼乐之志而时君方骛於功利有道不合有志不遭而徒能叹凤鸟之不至周公之不复梦见而定理之不应定数之不验孟子所以复叹其未有疏於此时而伤其数之过知天下息肩之日尚远而圣贤相遭之期犹未也时日愈疏世变愈下使其相遭则君非昔者之君臣非昔者之臣徒以当方来之数而无复三代之盛矣孟子之叹盖叹此也自汉而言之则萧曹之遇高祖丙魏之遇宣帝盖可谓汉家遇合之盛矣自唐而言之则房杜之遇太宗姚宋之遇明皇亦可谓唐家遇合之盛矣其一时君臣之遇合足以扶斯世而苏生民诒谋方来而光映前古其所谋谟成就後世皆莫之先也而卒有愧於三代岂其期运不接源流不继而天人之际至难合欤何治道之遂踈濶也周室之衰以迄於秦天下之乱极矣斯民不知有生之为乐而急於一日之安也高祖君臣独知之三章之约以与天下更始禁网踈濶使当时之人濶步高谈无危惧之心虽礼文多阙而德在生民矣曹参以清浄而继画一之歌此其君臣遇合之盛无一念之不在斯民也魏相之奉天时行故事丙吉之不务苛碎不求快意以供奉宣帝寛大之政亦不负君臣之遇合矣唐承隋旧其去隋文安平之日未远天下不能无望於纪纲制度之举而致治之隆也太宗君臣独知之兴仆植僵以六典正官以进士取人以租庸调任民以府卫立兵虽礼乐未讲而天下之废略举矣房杜谋断相先而卒与共济斯美此其君臣遇合之盛亦无一念之不在斯民也姚崇之遇事立断宋璟之守正不阿以共成明皇开元之治亦不负君臣之遇合矣自汉唐以来虽圣人不作而豪杰接踵於世有如贾生之通达国体董生之渊源一道欲扬其君於三代之际其君亦既知之而卒於不遇而第五伦李固之徒亦班班自见於东汉而无复君臣遇合之盛亦可为汉家天时人事之难矣有如陆贽之谏论仁义李泌之惓惓古制欲使其君为不世出之主其君亦尝用之而终於不尽而杜黄裳裴度之徒亦各有以自见於世而无复君臣遇合之盛亦可为唐家天时人事之难矣夫君臣之相遭盖天人之相合而一代之盛际也此岂可常之事哉盍於易泰否之象而玩之乎

龙川集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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