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蠲戏斋诗话

蠲戏斋诗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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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尧生犹是江湖诗人,陈散原用力甚勤,失之沾滞,俱无胸襟。沈寐叟胸襟较高,而学义山、韩、孟,失之艰涩。郑孝胥较笨重而站得住。谢无量先生胸怀超旷,惜亦学仙习气,未免以服食射养为大事,而悉心以求之。故余赠诗有云:“还丹驻世应无疾,天眼观身是众缘。”意谓身是四大合成,不妨土木形骸也。谢先生天资高,知吾微讽之意,故答句云:“观生何日不乾乾?”此语亦易及,而出句“伐鼓四邻闻坎坎”,以卦名叠字相对,却亏他想得到。

说王壬秋题扇诗云:此人一生学《老》、《庄》,故其论扇,以为见捐者恒为纨素,常见者反在蒲葵。至于文人画家之所题绘,往往藏之箧中,备而不用。总之,其意以为用者不好,好者不用而已。颇得老庄之旨,然非有道者之言也。

沈培老有胸襟,有眼光,近体亦学义山,古诗则学昌黎,而玄义纷纶,气格峻整,虽所作不多,以较王壬秋为高,然亦终是未熟,尚费气力。

沈培老论诗有“三元”之说。“三元”者,元嘉、元和、元祐也。余为增开元,成“四元”。元嘉有颜、谢,开元有李、杜,元和有韩、柳,元祐有王黄。透此三关,向上更无余事矣。

金香严叟于诗早学湘绮,晚师乙庵,而其得力乃在东野,时与乙庵并称,拟之韩孟。乙庵所谓已透元祐、元和二关,但余末后元嘉一关,过此便大事了毕者是也。

洪樵舲先生为人笃厚,诗从义山入手,惜稍为所缚,止于晚唐。吾尝劝其作古诗,又见沈培老为题其诗集数行,亦欲其进而求之《楚辞》、《文选》,融会禅理、玄言。惜其不及试也。

肇安法师和余兰亭诗,理致高绝,故是奇作。而运词稍朴,微似有憾。师之所存,岂在区区文字之末,正复以此弥见真味耳。

赵尧老古诗不多见,近体偶有率易处,吾未能知其所诣也。

谢无量一九二0年见寄诗,绰有逍遥之致,庶几正始遗风。夫随流妙尽于无住,体物莫神于会寂。无住则遗照,会寂则忘功。照遗则有无俱遣,功忘则物我齐丧。若此者,缘应万殊,湛合恒一,复何滞者。

谢无量窦圌山长篇信是奇作。读之洒然如置身飞仙亭,尽睹云岩之胜,讽咏反复,使人泠然有御风之想,真足以忘世矣。及读其哀独秀诗,又愀然以悲。以彼才士,天下之好,岂独交旧之感而已。然使独秀有知,得此诗可以不憾。

无量五言力追大谢,近体亦逼少陵。今风雅荡然,出之可以振起颓俗。

谢无量先生近作五言廿首,一片天机,空灵动荡,的是天才。

谢无量先生《青城山杂诗》超妙自然,全不费力,如行云流水。求之今日,殆无其俦。

谢无量先生说李义山《贾生》诗云:“贾生但知有政治经济,汉文毕竟高超,二千年来帝王,几人解问鬼神事耶?”其言超旷玄远。

自来以理语入诗最难,唯渊明能之。朴而弥隽。沈尹默先生五言风神标格,深得力于陶公。亦不刻意唯取其貌,是以为高。

蒋苏盫近作有句有篇,不少佳构。稍恨肉胜于骨,下字未及精纯。欲更进于此,气格当力求其高,音节必益期其朗,而简去凡近习熟语不用,自能迥出常流。五、七言古宜留意盛唐高、岑、王、李,学其清壮顿挫,宁瘦无腴,然后泽以玄言,乃可优入晋宋,勿自安于小成也。

词不足学,声律亦要自悟。词本乐府之极变,深于唐诗者,不患不能词。然其流近靡,唯太白为祖,以其不靡。李后主是词中子建,《花间》、《草堂》虽风华绝代,实亡国之音。两宋名家,何烦具举。苏、辛颇有风骨,不善学则近粗,莫如先学诗为能识其源也。

赵尧夫词大有功夫,无一首率易之作,四五十岁已自成就。集凡三卷,上卷稍逊,中卷渐胜,末卷弥见精彩,亦晚而益工也。如咏园蔬杂花数十阙,无一不佳。读书多,用事精切,盖毕生所读书皆用之于词矣。惜格调不甚高,可为名家,不可为大家。其于诗卒无所成者,亦以此故。太白词格之高,亦以其得力于诗者深耳。

赵尧生先生词,在清代当成一家,虽细密不及朱彊邨而雄壮有得于辛稼轩。《生日》一首可见,即此一篇,足当传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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