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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溪集 四库本

卷一百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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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梁谿集卷一百五十四   宋 李纲 撰迂论十

论交深      论管鲍之交

论将之专命禀命

论土崩瓦解蚕食鱼烂之势

论谏       论史

论交深

张耳陈余天下之至交也然而卒相灭亡者岂独以势利而非道义哉其所以交者太深也夫交太深则望之者重望太重则责之者备望重责备则间隙易生而怨祸易作此乃张陈之所以卒相灭亡者也方其穷居结刎颈之欢相然信死岂顾问哉及争张黶陈释之事余怒曰不意君之望臣之深也解印绶去其後卒攻耳而夺之国耳亦奉头鼠窜以归汉王借兵东下战于鄗北卒斩成安君泜水上故其交之所以深者乃其相灭亡之所以酷也夫交深而望轻者惟有德者能之若管鲍是已不然凶终隙末可胜道哉

论管鲍之交

管仲鲍叔古之所谓善交者齐小白谋相而鲍叔荐管仲以为可于是取之于鲁解束缚而相之齐卒以霸其後管仲且死小白谋所以代之者欲相鲍叔而管仲以为不可曰鲍叔牙之为人洁亷善士也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使之为政上且鈎乎君下且咈乎民而以隰朋为可故鲍叔之举管仲不以为德而管仲不许鲍叔之代已不以为怨萧何曹参以议功定位之故平时有隙及何将终惠帝问所以代之者而何所推贤惟参参既代何为相国一遵何之约束无所变更惠帝尝问之参谢曰高皇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具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于是百姓悦之而作画一之歌故何之荐参不以参之有隙而推其贤参之代何不以何之有隙而变更其约束古之人处心积虑其公如此盖一切为国家计而忘其爱恶此其所以为大过人也後世之士於其所爱则不计其人之贤否亊之是非而于其所恶则虽天下共推以为贤者犹将抑之公论以为是者犹将改之其视管鲍萧曹之所为得不少知愧乎

论将之专命禀命

古之受命为将者付任未专威信未着则必有所假借以立威然後士卒可用而功名可成至于付任已专威信已着则不必如此故齐景公欲用田穰苴为将以扞燕晋之师穰苴曰臣素卑贱君擢之闾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权轻愿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监军乃可于是景公使庄贾往而穰苴因其後期不至而斩之又戮使者之仆车之左驸马之左骖以狥而三军之士皆震栗燕晋之师闻之解去追击之尽取所亡之地振旅以归此付任未专威信未着而有所假借以立威者也卫青将六将军兵出定襄以击匈奴右将军苏建尽亡其军独以身自归青问其罪议郎周霸曰自大将军出未尝斩禆将今建弃军可斩以明将军之威青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间不患无威而霸说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以臣之尊宠而不敢自擅专诛于境外其归天子自裁之於以风为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军吏皆曰善此付任已专威信已着而不必如此者也後之为将者起冗散而威令未行当以穰苴为法藉贵宠而威令已行当以卫青为法夫岂不同惟度其时势使各有所当则善矣

论土崩瓦解蚕食鱼烂之势

天下之势有土崩有瓦解有蚕食有鱼烂所谓土崩者一倾颓而不可救秦隋之末是也所谓瓦解者虽叛散而犹可拯汉之吴楚之变唐之安史之乱是也所谓蚕食者其受患在外寖以及于内秦之於六国是也所谓鱼烂者其受患在内寖以及于外汉唐之季是也夫秦隋皆以苛法虐政威制海内而继以胡亥炀帝之昏淫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乱而政不修故陈涉李密之徒因时而起奋臂大呼天下从风而响应国遂以亡而不可复振此之谓土崩汉至文景之间可谓盛矣而吴楚乃因鼂错削地之故起而为难合七国之兵带甲数十万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卒以败亡唐至开元天宝之间可谓盛矣而安史乃因中国无备之故起而为寇陷河朔覆两京然不能数年而卒破灭盖汉与唐之德未衰而安土乐俗之民衆虽有乘间窃发者犹可治也此之谓瓦解齐楚韩魏燕赵之师约从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六国之师逡廵而不敢进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以赂之秦有余力而制其敝追奔逐北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因利乘便宰割分裂攘肌及骨而六国之君卒不能以自存此之谓蚕食汉唐之季皆权归於阉宦人主之立因其定策大臣废置出其指呼奸邪谀佞结为死党而忠愤名节之士禁锢摈斥而不复用及其甚也外召强臣以诛之阉宦灭而国亦亡故董卓奋而汉祚衰全忠骋而唐室危皆祸自内始而卒至于不可料理此之谓鱼烂夫瓦解之祸轻而土崩之祸大蚕食之祸迟而鱼烂之祸深故天下之患在于土崩而不在于瓦解蚕食犹可御而鱼烂不可支则其势使然也今不幸夷狄凭陵盗贼蠭起而有瓦解蚕食之势当善救之使不至于土崩鱼烂犹庶几乎可为也不然祸可胜旣哉

论谏

礼上讽谏而下直谏君子孰不欲讽谏以悟其主而有至于直谏以杀其身者势不得已也盖事明君虚心以从谏虽引义微喻无所不合故有以讽谏悟主者而况于直谏何伤于道乎事暗君强愎以拒谏虽危言切论有所不听故有以直谏杀身者而况于讽谏何补于事乎方舜禹之时都俞赓歌于庙堂之上所以讽喻以相儆戒者可谓至矣其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朋淫于家用殄厥世亦何伤于直故仲虺之称汤以从谏弗咈改过不吝为善而太保之训武王以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非若然者岂非亊明君讽谏足以悟主而直谏亦不伤于道乎至于桀杀关龙逢纣杀比干则事暗君直谏足以杀身而欲以讽谏有补于亊盖亦难矣由是观之讽谏施於明君而不害于直直谏施于暗君而无事於讽者必至之理也汉文帝寛仁尽下羣臣谏说虽切常假借纳用之故若冯唐之论颇牧张释之之论啬夫可谓能讽谏矣至贾谊上书陈时事欲流涕而痛哭爰盎引却慎夫人坐指人彘以为喻而帝亦不以为嫌岂非不害于直耶唐太宗英明能断从谏如流导羣臣而使之言故若魏郑公之言昭陵王珪之论庐江可谓能讽谏矣至郑公之言十渐极陈时政之得失珪之论祖孝孙以谓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而帝亦不以为过岂非不害于直耶若夫萧望之张猛京房之言石显而元帝杀之王章之言王凤而成帝杀之王嘉郑崇之言董贤而哀帝杀之李膺陈蕃范滂之徒言阉宦而灵帝杀之长孙无忌褚遂良上官仪言武氏而高宗杀之张柬之桓彦范等言韦氏而中宗杀之孟昭图言田令孜而僖宗杀之是皆事暗君以直谏而蹈祸乃其所也尚何讽之云哉

论史

昔之秉史笔而其书传於世者皆成於後人之手故秦汉以前成於司马迁西汉成于班氏东汉成於范晔三国成于陈寿晋宋至隋成于唐唐及五代成于本朝当其时非无史多不传而独传後人之书夫後人之所传闻与当时之所亲见其详畧审否固不可同年而语矣然而後人之书独传而当时之史多废者岂非以其是非取舍有公有不公故耶夫史之所以取信于天下与来世者以其不没善不隐恶而褒贬无所私也当其时而作史者或由于喜怒或出于爱憎或有所讳避或为之假借而是非取舍不能不容情於其间则奸谀而进者未必贬忠贤而退者未必褒君子为善而失时者未必以为是小人为恶而得时者未必以为非此乃其所以多废而不传也至于异代时世既殊而喜怒爱憎之情云散而烟灭然後公论出而是非取舍如青天白日之清明无讳避假借之私而得奋其直笔以褒贬之虽有误谬讹舛而不足以害其大公则後人之书所以独传者非特以备良史材而文足以行远而已必有当于人心而合天下之所谓公论者焉昔孔子削迹于卫而梦奠之後履传千祀王莽在朝陈功德以亿万计虽扬雄有所不免而後首藏于武库以翟进为鲸鲵以陈蕃李膺为奸党以徐敬业为虺蝮至後世乃始以忠义节概许之事之是非定于後者类皆如此则当时之史多废而後人之书独传无足怪也古者天子不观史而自唐以来始进书又以宰相为监修官而欲取信于後世难矣哉

梁谿集卷一百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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