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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女头领大发牢骚 忠义堂初行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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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智多星吴用道:“我们众弟兄分头下山,各逞各能,各投各处,做着了生意,每年一次到梁山泊开大会,报告情形。本山作为会场,所得利益,提二成作为会费,二成作为公积,余六成即为本人薪金,这会名就教作‘梁山会’,众位意下如何?”众人都称妙法。吴用道:“既蒙众位弟兄称许,即请此刻趁大家都在一处,就成立了会罢。”众人齐道:“学究先生,你说成立便成立了,还有什么成立不成立呢?”吴用道:“不是这么说。我们既处在新世界,也须按照新世界的规则行事才好。照新世界规则,立会必须要举正副会长及书记、干事等员。”病关索杨雄道:“我们初入新世界,不知道会员怎么样举法?”林冲道:“想必同咨议局的选举,差不多样子,投票公举的。”杨雄道:“如何叫作投票公举?”林冲道:“投票者,用纸票一张,写了所举的人姓名,下边书自己的姓名。譬如我欲选举你,则纸上即书‘病关索杨雄’,下边书‘林冲’二字。”杨雄道:“写就了给与谁看?”林冲道:“并不给与人看,只拿来投于匦中。投毕,当众开匦唱票,票数多的当选。”

只听有人喊道:“那个不兴,洒家先第一个反对。”吴用举目瞧时,见不是别人,正是与戴宗、林冲一同上东京的花和尚鲁智深。吴用忙问:“师兄,为甚要反对?”鲁智深道:“你们捉弄洒家,教洒家如何可以服从?”吴用道:“选举是极文明的事情,新世界各种团体,无论是学会、商会、农会、工会,那一个不行这选举事情?我们既是立了会,这选举投票,也是照例应办的事,怎么倒说捉弄你起来?”鲁智深道:“咨议局的鸟选举,洒家已瞧见过。你们知道洒家不识字,却教洒家写这鸟票儿,不是捉弄是什么?”神机军师朱武道:“不差本山各头领中,不识字的竟有一小半,教他们如何写票呢?”吴用道:“不妨。圣手书生萧让,于书法极是擅长,不会得写字的,就叫他代书也好。”鲁智深道:“那更是不行了,他作起弊来,教我如何呢?我要举这个,他却写了那个,我又不识字,无从察觉。”吴用道:“开唱票时,你总会晓得的。果属有弊,可以控诉得的。横竖我们还要设立选举诉讼厅呢。那铁面孔目裴宣,为人很是正直,派他做裁判官,必没有什么私弊了。”鲁智深方得无言。

入云龙公孙胜道:“我们此刻叫算是立宪政体了。”活阎罗阮小七道:“这不成强盗立宪么?万想不到,我们做强盗的,也轮得着有立宪的日子。”朱武道:“选举资格怎么样可要提议提议。”吴用道:“倘照大宋咨议局章程行起来,则本山有选举权者,恐不满十个人呢。你想论到财产,除了玉麒麟卢俊义、扑天雕李应、小旋风柴进之外,再有那个配得上?然而照剥夺选举权章程,卢员外已处过监禁的刑罚,也不能有选举权了。讲到名位做过武官的,只有秦明、徐宁、索超、呼延灼、花荣、关胜、黄信、宣赞、单廷珪、魏定国等几个人,然而未及五品的,倒有一大半呢。论到选举权剥夺章程,则不识文义者既有小半,而处过监禁以上之刑者,又指不胜指。宋大哥、卢员外、戴院长、林教头、武二哥等,那一个不吃过官司,受过刑罚?此外如鲁师兄、公孙先生,一是僧,一是道,照第七条章程,也不能有选举权了。你想照这样论起来,本山有选举权者能有几人?所以小生想,只要定凡属本山的男子,做到头目以上者,皆有选举权,你们瞧好么?”

话声未毕。只见席间有三个人跳了起来,齐声说:“不好,不好,我们都不赞成!”吴用忙着看时,见是母夜叉孙二娘、母大虫顾大嫂、一丈青扈三娘。扈三娘道:“说是男子,分明女子没有分了。我想人生不幸作女子身,被男人家鱼肉得也够了,怎么此刻连选举权也不肯与我们,岂不是欺人太甚?”孙二娘道:“你们做男子的,都是我们女子生出来的,真没良心!长大了连鞠育之恩都忘掉了,也要想想,若不有我们,身子那里会来?”顾大嫂道:“男子都是没良心的,逞我愿把他们一个个吞入肚去,以报数千年压制之仇。”孙二娘道:“可不是么?我们女同胞,被这没良心的男子们,压伏在身子下,受的苦什么相似,我想最好翻转身来,把男子反压下去,问他们再敢压我们不敢?”

矮脚虎王英道:“照你们如此说来,岂不要弄成个阴盛阳衰的世界?牝鸡若能司晨,天下就要大变。”王英没有说完,扈三娘喝道:“呸!快闭了你这鸟嘴,休只管含血喷人。须晓得人道造端于夫妇,夫妇原始于男女。当初天地生人的时候,男与女本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一般的看待,其所以配成夫妇者,乃为绵延嗣续,构造家族,不得不然,并非为有所统制,有所管辖,而始行这夫妇一道。乃目下世界的夫妻们,丈夫的待妻子,宛若奴隶一般。同生覆载之中,何人可以无学?乃做丈夫的恐怕女子有了学问,不肯任吾的压制,倡言女子无才便是德,而使女子都没有学问,蠢如鹿豕,随吾鞭叱。然而惧其体魄之犹强,或足以反抗,乃复加之以特别非刑,好好的耳朵,穿成孔穴;好好的脚儿,缠成纤形,折其趾,断其骨,且臂上加镯,颈中加练,无非使举动转侧之不灵也。唉!一般的是个人,口眼耳鼻没一样两样,不过雌雄牝牡,天赋稍微不同,竟这样的相害么?害到如此地步。狠心的男子犹以为未足,再倡言女子当谨守闺门,不宜干预外事,把我们幽囚在闺闼中,处了个终身监禁的刑罚,做那缝衣煮饭的苦工。你们做男子的也摸着良心想想,我们待男子,究待差了那一样,要受这般苦罪?你们在胚胎时代,居在女子腹内十个月,受着我们血液的滋养,方得成个人的形儿。唉!你们便成个人影,我们已是憔悴不堪了。等到生你们出世时,我们这个痛苦,真是活来死去,难说难言,生了出来,又要喂乳你们吃,保抱提携,费尽了心思,竭尽了气力,好容易领得你们成人。你们成了人,我们又涂脂抹粉的给你们取乐。你们自去想罢,我们待到男子,何等样恩深义重,却受你们这般的报答。人情可恕,天理难容!学究先生,你今日若不给我们选举权,我是第一个不答应你呢。”

宋江道:“王家嫂子,设学究先生不应许你,你便如何?”扈三娘道:“不答应么,哼,哼!只怕未便呢!我当创立一个‘女权恢复会’,撰述女报,鼓吹女权,务要使天下的女子监抗之旗,以与男子对敌,大兴娘子之军,演成男女界革命之惨剧,杀得你们马仰人翻,求和不得,求降不成,那时节方晓得老娘手段咧!”宋江道:“唷,唷,唷,可怕的很,那是使不得的。女子革命我已尝过滋味,即一小小的阎婆惜,手段已异常敏滑,我黑三郎已被他弄得人亡家破。此间晓得这个滋味的,恐不止我一人呢。”卢俊义、杨雄齐道:“我们都曾经历过,此刻见了女子,尚如伤弓之鸟,闻弦心惊。”武松道:“我循良诚实的哥哥,也被不仁的嫂子所害死,女子革命,是最可怕的事,真乃患生肘腋,防不胜防。”宋江道:“军师先生,这事怎样?我看还是应许了他们的要求,省得闯出弥天大祸来。”吴用道:“本山立会,其性质原与国会不同,选举权原不必限就男子。小生方才的话,也是一时的语病,本没有限定女头领不能选人的。谁料女头领心细于发,气高于云,竟就滔滔滚滚发出一段大议论来。小生从不曾领过女头领的教,今日得闻高论,不胜畏服。”李逵早听的不耐烦,开言道:“讲甚娘的鸟,放着好好的酒不喝,好好的肉不吃。”宋江道:“人家讲话,干你甚事?你尽管喝你的酒,吃你的肉是了。”李逵道:“一个人吃有甚趣味?即吃饱也不会畅快的。你们倘再吱吱的乱讲,我就要杀起来了。”戴宗道:“李大哥只是性急,人家讲话,你要干涉他则甚?”武松道:“我们快喝两杯,喝完了好办正事。”于是众英雄狼吞虎咽,霎时间已经完毕。

宋江教撤去筵席,把选举的事开办起来。即派智多星吴用为选举监察员,全山头领一百单八人齐集忠义堂上。只见堂上满扎着彩,挂着“替天行道”旗,并大宋国旗,众头领挨次写票,写毕,即投入匦中。鲁智深、李逵等一干不识字的人,都请圣手书生萧让代写,等到开匦唱票,时光已及四点钟矣。当下派就铁叫子乐和为唱票生,只听他朗朗的唱道:“公举正会长,被举者共十一人。智多星吴用九十九票,大刀关胜六十票,小李广花荣四十二票,豹子头林冲七十三票,行者武松三十八票,青面兽杨志十九票,金枪手徐宁三十票,九纹龙史进三十三票,玉麒麟卢俊义八十七票,小旋风柴进一百零二票,呼保义宋江一百零三票。”于是按照最多数,以宋江为正会长,再开唱副会长票时,恰又是卢俊义居最多数,于是卢俊义遂为梁山泊会的副会长,又推圣手书生萧让为书记,小李广花荣、小旋风柴进、双枪将董平、活阎罗阮小七、拚命三郎石秀、浪子燕青、神机军师朱武、旱地忽律朱贵等八人为庶务员,智多星吴用为庶务长,神算子蒋敬为会计员。

会既成立,即由正会长宋江发号施令,指派众会友下山。众会友随着所派地方都陆续携资而去。此一去,犹如洪太尉掘开石板时放出的一道黑气,将变成百十道金光,向四面八方飞去。正是:登舞台而演剧,放出假心;处浊世以谋生,且藏真面。欲知梁山会会员出山后所为何事,且听下回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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