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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典故

卷之六十四  青溪暇筆下(明)不著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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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暇筆,二卷,未著撰人姓氏。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明歷代小史本皆作姚福撰。按福字世昌,自號守素道人,江寧人。事跡詳明詩紀事己籤卷十八。)

青溪暇筆下

蘇老泉有知人之鑒,作辨奸於王安石未用之前。先儒以其說為幸中,殆不然哉。觀其名二子說,不二百言,斷盡二子一生出處,非知人之甚明,能若是乎?

張魏公浚,南軒先生父也。其故人蘇云卿稱其長於知君子,短於知小人,後儒以為確論。福竊以為不然。蓋張公忠亮是其所長,知人是其所短也。其在當時,嘗劾奏李綱,又與趙晢不合,而岳飛亦在其所不平,至以譖者之言而殺曲端,謂之長於知君子,可乎?與黃、汪同朝而不察其姦,力引秦檜而不覺其詐,是昧於知人之鑒矣。雖然,此福之所見也,尚有俟夫君子而詳焉。

張九齡識祿山有反相,其知人乃可謂明矣。而其千秋金鑑錄末章,載韶州有儂智高、狄青事,下至三百餘年,悉如目睹,是九齡亦通術數也。然載之私書固無妨,而以獻君,則未免啟人主好圖讖之端。然或今之所謂金鑑錄者,恐是偽作。因張公有知人之明,故附會其說歟。

鄭昭公惡高渠彌,而為渠彌所弒,左氏謂昭公知所惡。福按:猶郭公之惡,惡而不能遠者也,是以見弒。兒子侗讀郭太傳,問太之為人,老夫曰:「太在漢末,有類康節之在宋。」侗曰:「康節經世之學何可當,恐非太之所能及也。」予曰:「讀史之法,若遠代史可作一項看, (「若遠代史可作一項看」,原脫「遠」字,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近代史又作一項看。蓋近者詳,而遠者略也。林宗在漢,不遭黨禍,此一節極為康節之所取。然汲引後進,似非康節的能。今人謂康節為自了漢,亦不為無謂。至於太之言曰:『我仰觀天象,中察人事,覺事不可為』,此豈非康節之前知乎?惜其年四十二而死,使其得年,其不著書傳世?然康節雖著皇極經世書,豈能望後世必傳哉!且太在漢末,已為同時所服,固蔡伯喈曰:『予為文多矣,惟郭有道碑無愧色。』此言可見矣。」

世傳雹者蜥蜴所吐,而不知虹霓亦有吐之者。伍均澤為予言,一日與其壻劉弘濟行隴間,聞麟甲珊珊聲,有雙蟲出自樹下,首尾皆蛇,而腹如鼈,四足如虬。並行至樹顛,昂首張口,氣出吻間,一紅一緑,成虹亘天,乃復循樹下,入土而去。有頃,虹始漸散。蓋虹蜺螮蝀,字皆從蟲,而虹又復冬蟄,有吐之者,似乎無疑。霹靂之中,亦有物者焉,其形如猴而小,尖嘴肉翅。雷收聲後,亦入蟄,山行之人,往往多於土穴中得之,謂之雷公。不畏者恒啗之,本草則謂之震肉,且曰:「無毒,主小兒夜驚。大人因驚失心,亦可作脯與食之。」此畜為天雷所霹靂者是也。

蛇化鼈,蔚千戶嘗親見之沙上。初,蛇盤為一束,反覆自擲者數十次,若一麵餅。少焉,手足出矣。久之,蹣跚入沙而去。故鼈未入水,腹下尚有蛇紋者,食之殺人。礬石,蠶食之則肥,鼠食之則死。巴豆,人食之則死,鼠食之則肥。周禮:蟈氏掌去鼂黽,焚牡鞠,以灰灑之則死,以其烟被之,則凡水蟲無聲。注:蟈,螻蟈、蝦蟇之類,黽,耿黽也,尤怒鳴牡鞠,鞠不華者,以其烟被之者,假令風從東方來,則於水東面為烟,令烟西行,被之水上,則凡水蟲無聲。福謂人家近水者,此聲煩■〈目舌〉最為可惱,此法未之試也。然物類相制,有自然之理。如琥珀拾芥,磁石引鍼,戎鹽累卵,獺膽分杯,壞漆以蠏,浣錦以魚,散血以藕皮,毀金以羊角,至於蠏烟集鼠,人肌粉犀,諸如此類,不可殫紀。

東坡言:「太平廣記云:以虎頭縋之有龍之湫潭中,能致雨。須以長綆繫之, (「須以長綆繫之」,「綆」字原作「鞭」,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雨足乃取出,不爾雨不止。試之有驗。」福謂東坡非欺人者。 (「福謂東坡非欺人者」,「欺」字原作「其」,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今年江南旱甚,惜未有以此術告於有司者,故表著之。氣類相感,理或然也。

生大造之中,而其力亦有能勝天者。萬物雖不如人,其靈亦有人所不能者。近聞人談一事,云盗能開鎖,取法於啄木。蓋啄木作巢,必穴於空樹間,穴口小而中空。人以木楔實其口,啄木欲歸哺,則以嘴縱橫畫其上,如符篆然,其楔豁然自開。人亟取楔觀之,効其畫以畫鎖,鎖亦自開。若慮其所畫不明,則以粉塗楔頂,則明白可辨。福謂此事雖莫定其果否,然虎狼卜食, (「然虎狼卜食」,「卜」字原作「十」,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鶴能禹步,亦古人之所言,豈得無謂也。湖居人養鴨,無慮千數,晝則雜放之,若不可辨為誰氏者,暮歸則各以號呼之,無一混淆,物豈不靈哉!

劉時用言:「鳳臺民家有欲殺一牯者, (「鳳臺民家有欲殺一牯者」,「民」字原作「氏」,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牯直突入南城兵馬司,逐之,弗去。遂獲屠者,治之罪。牯為人買送灣塘,為僧磨麥,老死。」又言:「見象母將死,其子取草飼之,已不能食,則運鼻周拭其身,雙淚如雨。及死,子亦踴躍而斃。」又嘗在高郵湖,見漁者獲一鴛鴦,其一飛鳴逐舟不去,舟人殺獲者而烹之,將熟,揭釜,其一即飛入投湯而死。劉景亨亦言:「在淮陰見人宰牛,其犢啣刃奔走而泣,一僧憐之,并其子母而贖之,且圖其狀而傳於世。」

康衢謠,列子之寓言也,未必堯時民俗之歌。豈有治天下五十餘年,而尚不知治與不治,戴己與不戴己,而為聖人也!詩皇矣篇與此小異,蓋列子偶同乎。夏人歌二章,非飲酒醉歌,蓋下民怨桀無道,思歸湯也。采薇歌「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此言似非夷、齊所出,夷、齊自義不食周粟,豈嘗以武王為暴哉。扣馬之諫,先儒固己疑之矣。飯牛歌、獲麟歌皆七言,七言之作,其來尚矣。萬章問百里奚自鬻於秦,孟子曰「好事者為之也」,然扊扅歌獨非好事者為之乎?劉垣之皆取之,以補選詩之逸,當有可議。

陶淵明詩,如「白日掩柴扉,虛室絕塵想」,固可以見其有道氣象,而「萬物各有託,孤雲獨無依」,亦可以見孤中自許。詠荊軻一篇,蓋藉之以發孤憤耳,故朱子謂此篇始露本象。其自作輓詩,劉垣之以曳杖易簀比之,豈溢美哉!李太白「對影成三人」之句,亦出淵明「欲言無予和,揮杯勸孤影」,蓋其志有非他人窺測者。世道衰降,不能少見於行事,讀其詩,可以得其心焉。韋應物資稟去陶靖節不遠, (「韋應物資稟去陶靖節不遠」,原脫「資稟」二字,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效陶之作式穀,似之,如所謂「聊舒遠世踪,坐望還山雲」,為淵明寫真。又如「喬木生夜凉,流雲吐華月」,「喬木落疏陰,微風散煩燠」,「雲淡水容多, (「雲淡水容多」,「多」字原作「夕」,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雨微荷氣凉」等句,真無一毫聲色臭味,可謂獨立塵表,超然遠舉。史謂其鮮食寡欲,所至掃地焚香。而坐讀其詩,可想見其人。年過九十尚康健,亦寡欲之功也。

人家上塚,最宜携幼以往,蓋使之識先世體魄之所在,不至久而迷失也。古詩有云:「上塚亦携龐老家」,亦此意也。

漢高之誅丁公,是以帝王之略,濟其權謀之心也。溫公謂戮一人而千萬人懼,其慮甚深,不知項莊之受封,已屈於大公矣。罰必先親,賞不遺遠之道, (「賞不遺遠」,「遠」字原作「親」,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果何在乎?李宗表有詠史詩云:「馳車霸上語張良,舞劍鴻門卻項莊。交友恩深雖可報,君臣義重忍相忘。楚歌自此聞垓下,漢爵徒能得射陽。若識五文龍虎氣,丁公遭戮獨堪傷。」指項伯也。豈果一人可以誅乎?

薛文清公詩曰:「即非有道身能退,自是無才老可休。」真君子之言也。

顏延之五君詠,足以推見當時諸人之風致,豈獨為詩,誠小傳也。與秋胡詩九章,俱善於敘事,而詞調兼美,讀之令人忘倦。鮑照東武吟,讀之使人泣數行下,今之奔走行陣,衝冒矢石,至白首而弗沾一命,聞此獨不悲乎!孔子曰:「詩可以怨。」大哉言也。

王荊公:「范雎相秦傾九州,一言立斷魏齊頭。世間禍故不可測,簀中死人能報仇。」以報仇為禍故, (「以報仇為禍故」,「以」字原作「一」,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可以見荊公之心矣。 (「可以見荊公之心矣」,「以」字原作「一」,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然其言警策,不可以詩論。

荊公譏退之詩曰:「紛紛易盡百年身,舉世無人識道真。力去陳言誇末俗,可憐無補費精神。」第三句用退之「惟陳言之務去」,末句全寫其贈崔立之詩語,蓋退之所以訓立之者。以立之雖豪於文,而往往蛟螭雜螻蚓,所以謂其無益而費精神耳,豈謂文章無補於世哉!荊公之言,亦可謂無忌憚矣。

劉後村詩云:「興亡畢竟緣何事,專罪清談恐未公。」此名言也。

趙子昂絕句云:「槐庭風靜緑陰多,睡起茶餘日影過。自笑老來無復夢,閑看行蟻上南柯。」雖用淳于髠事,然詞旨婉有深意,蓋自言年老不復有仕進之心,看彼新進後生紛紛仕途者,皆平地登榮矣,然則彼此俱是一場春夢耳。古人詠詩,用意如此,今人是何等作詩。東坡題瀑布詩曰:「帝遣銀河一派垂,古來惟有謫仙詞。飛流濺沫知多少,不為徐凝洗惡詩。」蓋褒李而貶徐也,詩俱見廬山記。福按,題景致而寓褒貶,而詩之一格。嘗見友人題桃花山鳥圖,皆國初名公所題,而顧謹中書一絕於鐵笛之後,曰:「画中題品淺堪憐,只愛風流老鐵仙。可惜真魂招不起,鳥啼花落自年年。」亦此意也。

友人彭三吾有王嬙詩云:「妾分嫁單于,君恩本不孤。畫工休盡殺,夢弼要人圖。」得風人之體。

歐陽公歸田錄,載仁宗釣魚賞花,而御釣久無所得。丁謂應制詩云:「鶯驚鳳輦穿花去,魚畏龍顏上釣遲。」一時以為莫及。福按:南唐書所載,元宗釣魚不上時,優人李嘉明進詩云:「玉甃垂釣興正濃,碧池春暖水溶溶。凡鱗不敢吞香餌,只是君主合釣龍。」謂之詩,其源或出於此。

文心雕龍宗經篇曰:「論說辭序,則易統其首;詔策章奏,則書發其源;賦頌歌贊,則詩立其本;銘誄箴祝,則禮總其端,紀傳銘檄,則奉秋為其根。」陳騤文則曰:「六經之道,既曰同歸,六經之文,容無異體。故易文似詩,詩文似書,書文似禮。中孚九二曰:『鶴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糜之。』使入詩雅,孰別文辭? (「孰別文辭」,「文」字疑當作「爻」。) 抑二章曰:『其在于今,興迷亂於政,顛覆厥德,荒湛於酒女,雖湛樂從,弗念厥紹,罔敷求先王,克共明刑。』使人書誥,孰別雅語?顧命曰:『牗間南嚮,敷重蔑席,黼純華玉仍几;西序東嚮,敷重底席,綴純文貝仍几;東序西嚮,敷重豐席,畫純雕玉仍几;西夾南嚮,敷重筍席,玄紛純漆仍几。』使入春官司几筵,孰別命語?」宋景濂曰:「五經各備文之眾法,非可以一事而指名也。」福按:劉氏之言,言其大凡耳。陳氏特指其一二相似者而言,宋氏則謂五經可以備諸體。雖然,劉氏不足以啟陳氏,微陳氏則宋氏無由出此言也。後之論者,固不可以此而廢彼焉。

杜牧之有燕將錄,文甚雄捷,晴郊朱先生作秦士錄以擬之, (「晴郊朱先生作秦士錄以擬之」,「生」字原作「王」,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亦奇絕。皆未必其有人也,寓言之類耳。

宋高宗建炎中,以己所嘗用之硯賜綦崇祀。硯上刻御書銘曰:「操觚濡墨兮,中有殺生,造次必思兮,令世可行。」吁!大哉王言也。司刑者宜以此銘置之硯屏,日與之相對,誠可與縣官箴所謂「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者,同為不刊之言。

齊武帝使沈約撰宋書,擬立袁粲傳,而謂粲自是宋忠臣,何為不可。歐陽公五代史乃不為韓通立傳,此當時所以議其為第二等文字也。

本朝青田劉公、潛溪宋公,皆雄才博雅。宋公既出當製作之任,故其篇章富贍。劉公在元末,幽憂悲憤,一寓於詩,出且以術數稱,故所作無幾。今觀所著郁離子,廣引曲譬,雄辨不可當,非宋公龍門子所及也。然其言則積年精思之所到,而龍門子則以八十八日而成,此其所以優劣歟?

五經,朱子於春秋、禮記無成書。慈溪黃東發取二經,全為之集解,其義甚精,蓋有志補朱子之未備者耳。且不欲顯,故附於日抄中。其後程端學有春秋本義,東淮陳澔有禮記說, (「東淮陳澔有禮記說」,「澔」字原作「浩」,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皆不能有以過之也。永樂初修五經大全,諸儒皆未見日抄,故一無所取。

歐陽公與尹材簡曰:「墓銘刻石時,首尾更不要留官銜、題目及撰人、書人、刻字人姓名,祇依此寫。晉以前碑,皆不著撰人姓名,此古人有深意,況久遠自知。篆蓋祇著『尹師魯墓』四字。」福按:此一簡可補入蒼厓金石例,故表著之。

世俗謂急遽曰三不知。福按:左傳哀公十七年。荀文若曰:「吾乃今知所以亡君子之謀也。時、衰、終皆舉之, (「時衰終皆舉之」,﹂時」字疑當作「始」。) 而後入焉,今我三不知而入之,不亦難乎!」所謂三不知,即始、衰、終三者,皆不能知也。世俗之言,蓋本諸此,可補入釋常談。

程氏遺書第六卷內有十字云:「君事兄嫂晦謹嚴堯放曠。」朱子謂間有不可曉處,指此等語也。福按:此言恐是論溫公、呂公。康節曰:「君實善事兄嫂,晦叔謹嚴,堯夫放曠也。」失去四字,故不成語耳。

史記孔子世家謂「孔子稱文王眼如望羊。」注引王肅曰「望羊,視也」,而不言其義。福按:漢書注,鄭玄謂「羊畜之遠視者也」。以此言之,孔子稱文王之明能遠也。

孫子曰:「方馬埋輪,未足恃也。」方馬二字,諸家之註皆欠明白。福按:詩大明篇註傳曰:「天子造舟,諸侯比舟,大夫方舟,士特舟。」爾雅注曰:「方舟并兩船,特舟單船。」方馬之義,當與方舟同。蓋并縛其馬,使不得動之義耳。又,方,比也,並也,止也。

齊衛敬瑜妻王氏詠孤燕云:「昔年無偶去,今春猶獨歸。故人恩義重,不忍更雙飛。」吁,何以人而不如鳥乎! (「何以人而不如鳥乎」,「何」字原作「可」,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古之選詩者不錄,何也?故特表而出之。

會稽鄧經有紫霞杯,其造法傳自宣和。徽宗嘗賜名太乙杯,飲酒可療弱疾。唐愚士學士為之讚曰:「剖丹砂,割乳石,杵玄金、臼白璧,陽燧輝,方諸溢離。化精坎,成質規,其刑運乾,則虛其中。■〈氵亟〉太極,假靈氣,薦瓊液,丹田滋,玉池潏,九蟲遁,三尸匿,齊日月,壽罔息,商厥功疇,敢匹羽觴。潛太白斥宋大觀,求所懌,錫以宇,曰太乙。越之邑,鄧氏逸,器斯製,垂無斁。」愛其文古雅,故筆之,以時觀焉。

孔明遺仲達以巾幗婦人之服,見晉書宣帝紀,而三國志不載。豈陳壽為晉諱歟!

今世所傳曹子建七步詩曰:「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考之本傳,無此,不知出何處。唐經藉志,子建雖有集二十卷,今亡久矣。而劉義慶世說新語所載,又稍不同,曰:「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箕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 (「本是同根生」,「生」字原作「至」,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相煎何太急!」福按:蕭統作文選,恐經其手而削之也歟。

交州有魚,其首類人,名曰蠋螻魚。元陳孚為使至彼,彼國君臣以是餉孚,蓋惴孚也。孚輒取二目啗之,彼遂服其多識。蓋魚之至味,在二目故也。福嘗聞此於先達,及考孚傳,有使安南事,而不及此,識之以俟夫博文者質焉。

春秋書諸侯被執而用之者二,僖公十九年,邾執■〈曹阝〉子用之,昭公十一年,楚執蔡世子有用之,是也。左氏、公、穀或以為用之牲以祭神,或以為扣其鼻血以衅社,或以為持其足以首築防,先儒皆因之無所變。福以為皆附會之言也。公穀二家,有同兒戲,固不足信,若左氏亦有可疑。苟諸侯以強而虐用其弱,聖人秉筆,自當據實而書,曰「執歸殺以代牲」,豈不明白?而書曰「用之」。聖人何嫌何疑,而為此隱辭邪?且臣有弒其君者,聖人亦直書曰「某人弒其君某」,則未嘗諱也,而於諸侯何諱哉!解之者特以左傳所載介葛盧之言曰「是牲三犧, (「是牲三犧」,「牲」字原作「生」,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皆用之矣」,及論語有「雖欲無用」之言,遂以用之為祭牲故耳。福竊以謂「用之者,蓋兩貴不能以相事,國亡見執,不服而強臣之之辭也。左傳引司馬子魚、申無宇諫勿用之言,又若是之相同,則不能不使人疑惑之滋甚也。若曰不書為牲,是聖人所不忍言,使果不忍言,則春秋之為春秋,與後世所謂隱語者不異矣,烏可哉!」

史稱應奉讀書五行俱下,宋孝武七行俱下,梁簡文十行俱下,皆紕繆之言也。夫人之靈,靈以一心,雖有雙目,豈能異觀乎! (「雖有雙目豈能異觀乎」,原脫「雖有雙目」四字,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甚至有謂劉炫左畫方、右畫圓、口誦、目數、耳聽五事並舉,若然是有五心也,尚足為信史哉!

呂氏春秋,顓頊生自若水,實處空桑。按伊尹生空桑,蓋空桑古地名也,若劉備生樓桑之類耳。

元史載,角端一角,能恤方人言。福謂四夷之人,具人之形,而尚駃其舌,安有獸形而能人言乎!

古稱黃帝乘龍仙去, (「古稱黃帝乘龍仙去」,「古」字原作「右」,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而胡氏皇王大紀直書葬橋山,所以解後世之惑也。

近日士夫中,以扶箕降仙為戲,降者多在世無根漂蕩之人,往往頗能詩詞,故俗人相聚以駭歎。福謂可一言蔽之,曰伯有為屬之類耳。

小學書所載莊姜美而無子,其姊戴媯生文公。其姊二字,蓋蒙左氏原文「又娶厲媯生孝伯」而言,今此句已刪去,遂誤蒙上句耳。蓋姜本齊姓,其姊無緣為陳姓也。又高柴出而門閉,誤用出字,今考家語,言逃之走郭門,未嘗言出也。此二者雖非大義所關,然亦不可不察耳。

禮記檀弓曰:「吳侵陳,斬祀,殺厲,師還出境。陳太宰嚭使於師,夫差謂行人儀曰:『是夫也多言,盍嘗問焉,師必有名,人之稱斯師也者,則謂之何?』太宰嚭曰:『古之侵伐者,不斬祀,不殺厲,不獲二毛。今斯師也殺厲,與其不謂之殺厲之師與!』曰:『反爾地,歸爾子,則謂之何?』曰:『君王討敝邑之罪,又矜而赦之,師與有無名乎!』」石梁王氏註曰:「是時吳亦有太宰嚭如何?」福按:同時之人,官與名未應如是之無異,且杜預氏謂春秋以太宰名官者,惟魯、宋與吳耳,以是論之,陳無太宰明矣,豈非經文誤哉。蓋前「太宰嚭」三字,當作「行人儀」,「行人儀」當是「太宰嚭」,後「太字嚭」下當闕「以問」二字。周禮,邦交問聘,皆大小行人之職,此係勞師,非行人之職而何哉!

世傳石刻東坡飲食帖,其言曰:「東坡居士自今日以往,早晚飲食,不過一爵一肉。有尊客盛饌,則三之,可損不可增。有召我者,預以此告之主人。不從而過是,乃止。一曰安分以養福,二曰寬胃以養氣,三曰省費以養財。元符八年三月十七日。」福按:元符止三年,今書八年,不知何故,其誤乃耳。

人所聚為一火,今人易火字為夥,殊非本義。木蘭詞「出門見火伴,火伴始驚惶」,蓋火之為物,聚之則明,散之則滅。或曰同炊爨,故曰一火。

南平趙輔之著雪航膚見,言史事,景泰間印行。其中說陳摶隱于華山,夜觀星象,見洛陽甲馬營有紫氣盈空,拊掌吟曰:「甲馬營中紫氣高,屬猪人定着黃袍。從今天下都無事,我向山中睡得牢。」福按:是詩乃潘紫岩題圖南鼾睡圖詩也,但改「已」作「定」,改「這■」乍「從今」,改「可是」作「我向」,以附會之耳。福少嘗見他處有陳摶一帙,其文類雜劇,蓋小說家也,中有此詩,輔之信之,誤矣。輔之名弼,漢陽教授,又曾著效顰集,與此書皆嫉邪之意。

程子語孔明臨陣,意思安閑,如不欲戰。朱子說既濟初九,曰如曹操臨陣,意思安閑,如不欲戰。福按:通鑑稱曹操如朱子語,程子蓋誤以為孔明耳。

元史列傳第十八卷,有完者都,第二十卷又有完者拔都,其傳文大段相同,微有小異,細讀之,蓋一人誤分為二者也。然則疏漏之失,恐不止此。

古今名人為姓名同所害,亦一大不幸也。苟知之而不為辨,亦未為仁。福不暇他及,今記一人於此。宋張先, (「宋張先」,「宋」字原作「本」,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字子野,詩詞有三影之妙,世號張三影,詳見道山清話。歐陽公誌其墓云:「年四十八而卒。」且極稱其人靜重長者。而東坡集又有張子野,年八十五尚聞買妾,陳述古令作詩以贈者。 (「陳述古令作詩以贈者」,原作「述古今作今作詩以贈者」,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注引高齋詩話云:「尚書郎張先生子野,詩有三影,膾炙人口,世謂之張三影。」吁,引之者誤矣。三影與歐公同時,為鹿邑令以死,汴京人也。 (「汴京人也」,原作「卞凉人也」,據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此子野乃杭人,陳述古守杭,命子瞻作詩贈之者耳。

【李景屏點校】

附录:

靑溪暇筆三卷(江蘇廵撫採進本)

明姚福撰福字世昌自號守素道人江寜人是編皆劄記讀書所得及襍錄耳目見聞其首卷所述明初軼事多正史所不載惟體用字見周易正義福乃以爲宋儒以前無此字出於佛典至其取鄭謐之說謂異姓可以爲後而深駁陳淳之論其爲乖剌又不止訓詁間矣(四庫全書總目·子部·雜家類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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