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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诸子系年

三九、子夏居西河在东方河济之间不在西土龙门汾州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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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尼弟子列传》:“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索隐》:“西河在河东郡之西界,盖近龙门。刘氏云:今同州河西县有子夏石室学堂是也。”《正义》则云:“西河郡今汾州也。子夏所教处,《括地志》云:谒泉山一名隐泉山,在汾州隰城县北四十里。注《水经》云:共山壁立,崖半有一石室,去地五十丈,顶上平地十许顷。《随国集记》云:此为子夏石室,退老西河居此。有卜商神祠,今见在。”《困学纪闻》、《郡国利病书》、《方舆纪要》、孙星衍《校水经注》均从《正义》说。陈玉澍《卜子年谱》辨之云:“子夏西河,战国时属魏,不属赵。谒泉山今属文水县,赵大陵地也。《史记 赵世家》,肃侯十六年,武灵王十六年,皆游大陵。《正义》曰:《括地志》云:大陵城在并州文水县北十三里。《文献通考》文水有大陵城。《一统志》大陵故城在太原府文水县东北二十五里。文水县既不属魏,则文水西南二十五里之谒泉山,不属魏国何疑。谒泉山北属文水,南属汾州府,汾阳县。汾阳亦赵地。《文献通考》《舆地广记》《寰宇记》皆谓汾州春秋时晋地,六国时属赵,是也。谒泉山既与魏无涉,即与子夏之西河无涉。故《困学纪闻》阎《注》、沈钦韩《左传地名补注》皆辨之。”至《索隐》之说,盖本郑注《檀弓》,谓“西河自龙门至华阴之地。”又《水经 河水注》:“细水东流注于崌谷侧溪,山南有石室,东厢石上犹传杵臼之蹟,似是栖游隐学之所。昔子夏教授西河,疑即此也。而无以辨之。”又云:“河水又南迳子夏石室,东南北有二石室,临侧河崖,即子夏庙堂也。河水又南迳汾阴县西,又南迳郃阳城东。”故《禹贡锥指》谓:”子夏石室在今郃阳县界。郃阳县北为韩城县,《寰宇记》谓子夏石室在韩城者,即《水经注》所言崌谷之石室也。”然孔子弟子不出鲁、卫、齐、宋之间。孔子死,而子夏居齐、卫,子游、子张、曾子在鲁,何以子夏独僻居郃阳、韩城,黄河之西,教授其地,事殊可疑。则韩城、郃阳之石室,犹之谒泉之石室,谓子夏居之者,胥出后人附会,不足信也。

考《史记 孔子世家》:“卫灵公问孔子,蒲可伐乎。对曰:可。其男子有死之志,妇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索隐》曰:“此西河在卫地,非魏之西河也。”《集解》引王肃曰:“公叔氏欲以蒲适他国,而男子欲死之,不乐适他。妇人恐惧,欲保西河,无战意。本与公叔同畔者,不过四五人。”据是言之,西河即指匡、蒲迤北之大河而言。渡河乃走晋境,妇人恐惧,无战守意,欲逃西河,就强援天险自保也。《竹书纪年》:“王放季子武观于西河,武观以西河叛,彭伯寿帅师征西河。武观来归。”《战国策》:“齐伐魏,取观津”,高注:“故观邑临河津,故曰观津。”《汉书 地理志》东郡有畔观县,应劭曰:“夏有观扈,世祖更名卫国。”是观在东郡而据西河以叛,西河亦应近东郡矣。今考春秋卫蒲邑,在今河北长垣县境。东郡之观,则今山东观城县境。南北相距不二百里。大河故渎,流经其西。其在当时,殆必有西河之称。(《管子 小匡》:西征,攘白狄之地,遂至于西河,方舟投拊,乘浮济河,至于石沈,县车束马,逾大行,与卑耳之貉,拘秦夏,西服流沙西处,而秦戎始从,语又见《齐语》,《管子注》:西河谓龙门之西河,此误。韦昭曰:西河白狄之西,亦未是。盖此西河亦指在大行以东者言也。)《隋图经》:“安阳有西河,即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所游之地,以赵、魏多儒,在齐、鲁、邹之西,故呼西河。”《太平寰宇记》亦谓:“相州安阳有西河。”胡渭《禹贡锥指》引“宋李垂上《导河形势书》,请自汲郡东,推禹故道,出大伾上阳三山之间,复西河故渎,郎郦元所谓宿胥故渎也。《濬旧志》,故渎在县西十里,亦曰西河。”《孟子》:“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河西即西河也。《太平御览》八十三引《竹书纪年》:“河亶甲整即位,自嚣迁于相。”而《吕氏 音初篇》云:“殷整甲徙宅西河。”则子夏居西河,不在西土,而在东方相州之安阳,可见矣。郦氏《水经注》不能辨,乃以龙门说之。赵东潜肚句《寰宇记》《隋图经》驳斥,可为卓识也。(《说苑》田子方渡西河,造翟璜,造疑遇字形误。《韩非 外储说右下》述此事云:田子方从齐之魏,望翟璜云云,此西河在齐、魏间一证也。《文选》任彦昇《为范始兴作求立太宰碑表注》,引《七略》“子夏西河,燕赵之间”,下语似未的,然亦指东方之西河则一。)

又按《艺文类聚》六十四,《文选》左太冲《招隐诗注》,并引《尚书大传》:“子夏对夫子云,退而穷居河济之间。”此又子夏退老在东方不在西土之证。《檀弓》:“子夏丧其子而丧其明,曾子弔之曰:吾与汝事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汝于夫子,尔罪一也。”谓退老于西河之上,即犹谓穷居河济之间也。谓西河之民疑汝于夫子,亦决非龙门华阴之西河矣。龙门华阴僻在西土,文教之所不及,儒泽之所未被,无所谓疑汝于夫子。且若子夏辟居郃阳、韩城,老而丧子,曾子亦复老矣,岂渠不远千里而赴弔?若谓退老龙门,又归于鲁而丧子,(陈玉澍说如此。)则又不得谓之退老。且子夏温人也,其退老,何不于故乡文物之邦,而远至郃阳韩城,荒陬水澨,又复筑石室而居,此岂退老之所堪?(参读《考辨》第二九。)凡此皆甚不通之说。故知谓子夏退老在龙门附近河滨石窟之间者,皆后世之妄说也。

《史记 魏世家》:“李克谓翟璜曰:魏成子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夫称东得,则又子夏退居,不在西土韩城、郃阳之一证矣。且魏文居邺,魏武居魏县,亦与子夏居河济之间者为近,而与西土龙门之河为远。《圣门志》:“子夏墓在山东兖州府曹州西四十里卜堌都”,则子夏之终,亦在东方也。据此诸端言之,子厦居西河教授,决不在龙门华阴之间,而实在东土。当在今长垣之北,观城之南,曹州以西一带之河滨。《王制》云:“自东河至于西河,千里而近。”盖《王制》之所谓东河,殆即《檀弓》所称子夏退居教授之西河。《隋图经》之说,决非偶然。陈玉澍乃以此说古今引者绝少,遂谓殆无足辨,可谓不知别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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