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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壶野史

卷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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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御厩一马号“碧云霞”,折德扆获之于燕涧,因贡焉。口角有纹如碧霞,夹于双勒。圉人饲秣,稍跛倚失恭,则蹄啮吼喷,怒不可解。从征太原,上下冈阪,其平如砥。下则伸前而屈后,登高则能反之。太宗甚爱。上樽余沥,时或令饮,则嘶鸣喜跃。后闻宴驾,悲悴骨立。真宗遣从皇舆于熙陵,数月遂毙。诏令以敝帏埋桃花犬之旁。

党进者,朔州人,本出溪戎,不识一字。一岁,朝廷遣进防秋于高阳。朝辞日,须欲致词叙别天陛,阁门使吏谓进曰:“太尉边臣,不须如此。”进性强很,坚欲之。知班不免写其词于笏,侑进于庭,教令熟诵。进抱笏前跪,移时不能道一字,忽仰面瞻圣容,厉声曰:“臣闻上古,其风朴略,愿官家好将息。”仗卫掩口,几至失容。后左右问之曰:“太尉何故忽念此二句?”进曰:“我尝见措大们爱掉书袋,我亦掉一两句,也要官家知道我读书来。”

兴国中,太宗召陈抟赴阙。抟隐华山云台观,年百余岁。世宗拜谏议,不受。始四五岁时,戏涡水侧,一青衣媪抱置怀中乳之,曰:“令汝更无嗜欲之性,聪悟过人。”先生有高识,尝戒门人种放曰:“子他日遭逢明主,不假进取,迹动天阙,名驰寰海。名者,古今之美器,造物者深忌之。天地间无完名,子名将起,必有物败之。戒之!”放至晚节,侈饰过度,营产满雍、镐间,门人戚属以怙势强并,岁入益厚,遂丧清节,时议凌忽。王嗣宗守京兆,乘醉慢骂,条奏于朝。会赦方止。祥符八年岁旦,山斋晓起,服道衣,聚诸生列饮,取平生文稿,悉焚之,酒数行而逝。奇男子也。

苏内翰易简在禁林八年,宠待之优,敻出夷等。李相沆入玉堂后于苏,一旦先除参政,以公为承旨,赉与参政等。苏不甚悦,上谓公曰:“朕欲正旧典,先合用卿,即正台宰,然庶欲令卿延厚寿基,稔育闻望,乃先用沆,卿宜无慊。”盖知其龄促也。公以母老,急于进用,因乾明圣节,进《内道场醮步虚》十首,中有“玉堂臣老非仙骨,犹在丹台望泰阶。”上悉其意,俾参大政,未几卒,年三十九。上嗟悼,为之雪涕,赐挽词,断云:“时向玉堂寻旧迹,八花砖上日空长。”

王沔字楚望,端拱初参大政,敏于裁断。时赵韩王罢政出洛,吕文穆公蒙正宽厚,自任中书,多决于沔。旧例,丞相待漏于庐,然巨烛尺尽始晓,将入朝,尚有留案遣决未尽。沔当漏舍,止然数寸,事都讫,犹徘徊笑谈方晓。上每试举人,多令公读试卷。素善读书,纵文格下者,能抑扬高下,迎其辞而读之,听者无厌,经读者高选。举子当纳卷,祝之曰:“得王楚望读之,幸也。”

王参政化基,兴国二年及第于吕蒙正榜,释褐授赞善,知岚州。赵韩王学术平浅,议以骤进之少年,无益于治,特诏改淮幕。公叹曰:“不幸丞相以元勋自恃,特忌晚进,男儿既逢明时,岂能事幕府,承迎于婉画之末乎?”抗疏自荐,表称“真定男子”。公常慕范滂有揽辔澄清天下之志,遂撰《澄清疏略》,皆切于时要。太宗壮之,曰:“化基自结人主,慷慨之俊杰也。”亟用之,由著作郎、三司判官、左拾遗,召试中丞,补阙知制诰。翘楚有望,尤善为诗,《感怀》有“美璞未成终是宝,精钢宁折不为钩”之句,可见其志矣。后参大政,赵镕以宣徽使知密院,上特命参政班在宣徽之上。

唐彦猷侍读询、弟彦范诏,俱擅一时才雅之誉。彦猷知书好古,彦范文章气格高简不屈,疏秀比六朝人物。尤精翰墨,遣一小札,亦必华笺妙管,详雅有意。忽一客携黄筌《梨花卧鹊图》求货,其花画全株,卧两鹊于花中,敛羽合目,其态逼真,合用价数百缗。彦猷畜画最多,开箧以蜀之赵昌、唐之崔彝数品花较之,俱所不及。题曰“锦江钓叟黄筌笔”。彦猷偿其半,因暂留斋中少玩,绢色晦淡,酷类古缣。彦猷视其图角有巨印,徐少润揭而窥之,乃和买绢印。彦范博知世故,大笑曰:“和买绢始于祥符初,因王勉知颍州,岁大饥,出府钱十万缗于民,约曰:‘来年蚕熟,每贯输一缣,谓之和买,自尔为例。’黄筌,唐末人。此后人矫为也。”遂还之,不受其诬。

徐骑省铉事江南后主为文馆学士,随煜纳图。太宗苛责以不能讽煜早献图贡,铉对曰:“臣闻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辱也。为人谋国,当百世不倾,讽主纳疆,得为忠乎?”太宗神威方霁,曰:“今后事我,亦当如是。”铉不幸,为学士,坐请求尹京张去华以一亲故注重辟,讽去华上言,贯索星见,请曲赦畿狱,坐是削官,为静难行军司马。后端居不出,铭其斋以自箴,曰:“爰有愚叟,栖此陋室。风雨可蔽,庭户不出。知足为富,娱老以佚。貂冠蝉冕,虎皮羊质。处之恬然,永终尔吉。”竟卒于邠。铉晚年于诗愈工,《游木兰亭》云:“兰舟破浪城阴直,玉勒穿花苑树深。”《观水战》云:“千帆日助阴山势,万里风驰下濑声。”《病中》云:“向空咄咄频书字,与世滔滔莫问津。”《谪居》云:“野日苍茫悲鵩舍,水风阴湿敝貂裘。”《陈秘监归泉州》云:“三朝恩泽冯唐老,万里江关贺监归。”《宿山寺》云:“落月依楼角,归云拥殿廊。”弟锴词藻尤瞻,年十岁,群从燕集,令赋《秋声》诗,顷刻而就,略云:“井梧分堕砌,塞雁远横空。雨滴苔莓紫,风归薜荔红。”尽见秋声之意。

至道二年,曹璨自河西驰骑入秦,贼迁万余众寇灵州。上问吕相端、赵枢密镕平戎之略,吕奏曰:“容臣等共陈利害,为一状进呈。”时张洎对上前,斥端曰:“居启沃之地,君问即对。边城之急,岂容冥搜抒思,检阅补缀,深失訏谟之体。”端奏曰:“洎不过揣摩陛下意尔。”上为之默笑。洎善事内臣,动息先知,盖上意久欲弃之。果翌日,先于两府独抗一疏,盛言“乞弃灵武,深边馈运,豆粟硕费,刍车野宿,孤迥难援。泉源高涸,莫屯厚兵”云。上谓向敏中曰:“洎果为吕端所料。朕尝不喜刘蟠辈动即迎合,以卜朕意。今洎亦然。”以疏还之,谓洎曰:“卿所陈,朕不会一句。”顷在翰苑,眷遇特厚,凡篇章褒答,止谓之翰长,儒臣由此少解焉。

寇莱公给事中,知吏部选,时张洎亦为给事中,掌考功。官序虽齐,视洎乃为属曹。寇少年进用,才锐气勇,复为首曹,慊洎不以本司官长奉己。洎又以老儒宿德闻望自持,不肯委节事寇。洎坐,寇视事罢,则整巾对书,终日危坐,伺候于省门,一揖而退,不交一谈。寇一日忽作《庭雀》一诗玩洎,略曰:“少年挟弹多狂逸,不用金圆用蜡圆。”盖讥洎顷在江南重围中为李煜草诏于蜡圆中,召上江救兵之事也。洎不免强颜附之。后稍亲昵,其辨诵谈笔,横飞于席间。寇胸中素蕴养畜不发者,尽为洎藉而取之,因是大伏,遂推挽于朝,力加荐擢。

太宗推敦台宪,动畏弹奏。雍熙九年,春宴,上欢甚,时滕中正权中丞,上谓群臣曰:“朕所乐者,非歌舞樽罍,盖时平民康,与卿等放怀同庆尔。”顾中丞曰:“三爵之饮宴,实为常礼。朕与群臣彻常算,快饮数杯可乎?”中正奏曰:“臣闻文王在镐,与鱼藻同乐。古之诫者,但恐湎淫失度尔,今君臣熙洽,穆穆皇皇,微臣敢不奉诏。”殿上皆呼万岁。遂以虚爵遍授,俾恣饮焉。

孔承恭上言,举令文“贱避贵”之类四条,乞置木牌立于邮堠,以为民告诉。行之。一日,太宗问承恭曰:“令文中贵贱、长少、轻重各有相避并讫,何必又云‘去避来’,此义安在?”承恭曰:“此必戒于去来者,互相回避尔。”上曰:“不然。借使去来相避,止相憧憧,于通衢之人密如交蚁,乌能一一相避哉?但恐设律者别有他意。”其精悉若是。

太宗深惜民力,擢樊知古为谏议、河北东西都转运使,自樊始也。奏请修河北诸城,计木五百万条,畚䦆什具七百万事。上曰:“大河乃天设巨堑,以限夷夏。匈奴岂有违天限之势乎?万里长城,金汤之固,又奚为哉?重困吾民,损和伤事,所陈过当,宜罢之。”诏有司量给材用修整。知古,江南人,无乡里之爱,举于乡,不获第,因谋北归,献计于朝。以钓竿渔于采石江凡数年,横长絙量江水之广深,絙或中沉,阴有物波低助起,心知其国之亡,遂仗策谒太祖,奏曰:“可造舟为梁,以济王师,如履坦途。”送学士院,本科及第,遣湖南督匠造黄黑龙船于荆南,破竹为索,数千舰由荆南而下。舟既集,就采石矶试焉,密若胼胁,不差尺寸。知古旧名若冰,太祖以其声近“弱兵”之厌,故改之。江南平,为侍御史,邦人怨之,累世丘木悉斩焉。

太宗亲征北虏,师还途中,御制诗有“銮舆临紫塞,朔野冻云飞”。遂令何蒙进《銮舆临塞赋》、《朔云飞》诗。召对嘉赏,授赞善。诗有“塞日穿痕断,边云背影飞。缥缈随黄屋,阴沉护御衣”。俄一县尉宋捷者,庸督护辇道,倚其姓名之谶,旋构一官。因而章疏歌颂,杂进不已,诸科亦扣行在,乞免文解,其表面签题云:“进上官家赵。”浼渎旒扆,有司亟请随驾至银台,应奏御文字,先经本台封驳方进,因而少戢。

许骧知益州归,首奏曰:“乞预为剑外之备。”上怪问之,骧曰:“臣解秩时,实无烽警。蜀氏浮窳,易扰难安,以物情料之,但恐狂啸不测。”既而不久,李顺果叛,时皆伏其先见。朝廷遣王继恩讨之,既平,除张乖崖知益州。继恩等素失督御之略,师旅骄狠。咏密奏,乞命近臣分屯师旅,以杀其势。朝廷命张鉴往,上召对后苑。鉴虽进士,本出将家,奏曰:“成都新复,军旅未和,闻使命遽至,贸易戎伍,虑有猜惧,变生不测。乞假臣一安抚之命,臣至彼自措置。”上嘉纳。后果以川峡分为益、梓、利、夔四路。代还,拜谏议。

朝廷议城古威州,遣访郑文宝公,奏曰:“欲城威州,不若先建伯鱼、青冈、清远三城为顿归师之重地。俟秦民稍苏,辟营田,积边粟,修五原故积之地,党项之酋豪,为我鹰犬。若尔,则不独措注安西,亦可绥服河湟。此定边之胜策也。”朝廷从之。建兴三城之役,费缗粟数十万计,西民苦之。一夕尽为山水荡去。又奏减解池盐价,损课二十万缗。贬蓝山、枝江、长寿三县令。累年方牵复工部员外郎、转运使。文莹顷游郢中二邑,僧壁尚有公之诗,《郢城新亭》曰:“每到新亭即厌归,野香经雨长松围。四檐山色消繁暑,一局棋声下翠微。冰片角巾簪涧月,锦纹拳石砌苔矶。近来学得笼中鹤,回避流莺笑不飞。”《寒食访僧》云:“客舍愁经百五春,雨余溪寺绿无尘。金花开处秋千鼓,粉颊谁家斗草人。水上碧桃流片段,梁间新燕语逡巡。高僧不饮客携酒,来劝先朝放逐臣。”篇篇清绝,不能尽录。公闻云州陷,衣胡服,引单骑,冒雪间道走清远故城,得其实,奏请班师。

太宗居晋邸,知客押衙陈从信者,心计精敏,掌功官帑,轮指节以代运筹,丝忽无差。开宝初,有司秋奏:“仓储止尽明年二月。”太宗因诘之。信曰:“但令起程即计往复日数,以粮券并支,可责其必归之限。运至陈留,即预关主司,戒运徒先候于仓。无淹留之弊,每运可减二十日。楚、泗至京,旧限八十日,一岁止三运,每运出淹留虚程二十日,岁自可增一运。”太宗以白太祖,遂立为永制。一岁,晋邸岁终筹攒年费,何啻数百万计,惟失五百金,屡筹不出。一苍头偶记之:“晋王一日登府楼,遥观寻橦者,赏叹精捷,令某府取库金与之。时信不在,后失告之。”魏丕为作坊使,旧制,床子弩止七百步。上令丕增至千步,求规于信。信令悬弩于架,以重坠其两端,弩势负,取所坠之物较之,但于二分中增一分以坠新弩,则自可千步矣。如其制造,后果不差。

景祐元年,张唐卿榜赐恩泽出身、章服等,制诰词略云:“青衿就学,白首空归。屡陈乡老之书,不预贤能之选。靡负激昂而自励,止期华皓以见收。”仁宗怒曰:“后世得不贻其子孙之羞乎?”御笔抹去。宋郑公别进云:“久沦岩穴,夙蕴经纶。莺迁未出于乔林,鹗荐屡光于乡校。纵辔诚亏于远到,搏风勉屈于卑飞。”上颇悦。

安鸿渐滑稽轻薄。或传凌侍郎策世绪本微,其父曾为镇所由,公方成童,父携拜鸿渐,为立一名。渐因命名曰“教之”,安言所由生也。鸿渐老为教坊判官,凌公判宣徽院,乐籍隶焉,亦微憾之。一日,谓之曰:“汝,今世之一祢衡尔,才虽不逮,偶免一烹焉。”

杜文正镐,江南集贤校理澄心堂,归朝直秘阁。上幸太阁,询经义,敷对称旨、赐金紫。景德中,为近侍,扈从澶渊之幸。洎凯旋,銮驾还阙日,有司空行宫,适当懿德皇后忌辰,上疑回銮鼓吹鼙管非便,时公为仪仗使,已先驰还阙,备迎驾之仪,遂驰骑问公。公即奏曰:“于义无害。武王载木主伐纣,时居丧,尚前歌后舞,况忌者乃追远存思尔。”公凡戒检书吏曰:“某事,在某书某卷、几叶几行。”覆之,未尝有差。

太宗诏卿士举贤良,翰林朱公昂举陈彭年。陈以家贫,无贽编可投之备入削,奏乞终任,不愿上道。杜龙图镐、刁秘阁衎列章奏曰:“朱昂端介厚重,不妄举人,况彭年实有才誉,幼在江左,已为名流所重。乞不须召试,止用昂之举,诏备清问可也。”乃以本官直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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