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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直解

五代后梁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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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宣帝之后为后梁。朱温初为黄巢所署同州防御使,举州降唐,懿宗赐名全忠。全忠后弑昭宗于椒殿,立辉王柷为太子,即位为昭宣皇帝。朱全忠进封梁王,加九锡,吞噬诸镇,卒灭唐室。

太祖

太祖皇帝,名温,姓朱氏。初从黄巢为盗,既而降唐,赐名全忠,封梁王,挟天子以号令天下诸侯,竟移了唐祚。居帝位七年,为太子友珪所弑。

原文

开平元年,昭宣帝禅位于梁,梁王更名晃,即皇帝位,国号梁。奉帝为济阴王。张蔚奉宝册,即帅百官舞蹈称贺。梁王与之宴,举酒劳之曰:“此皆诸公推戴之力也。”

直解

开平,是年号。禅,是授,更改也。名晃,改换全忠为晃。济阴,地名。张蔚,臣名。宝册,是立君位的册命。帅,统领也。舞蹈,凡臣入朝,必要三缙笏,三舞蹈。何谓舞蹈,举左足向右三次,又举右足向左三次,俗呼扬尘舞蹈便是。朱全忠得了唐昭宣帝君位,改换了旧名字,重命其名晃,居皇帝九重之位,定国号叫做梁。把唐昭宣帝封为侯国,做济阴王。那张蔚手捧着册立君位诏,率领文武百官,尽舞蹈之礼以进贺,全忠便赐百官宴酒,把卮酒劳张文蔚,曰:“今日我居君位,都是诸公推重爱戴之功也。”观全忠矫托气口,绝无揖让征诛气象,而莽、操奸君窃位之恶露矣!

原文

淮南节度使杨渥骄侈,张颢、徐温泣谏不从。二人帅牙兵露刃直入庭中,执左右乱政者诛之,谓之张、徐兵谏。

直解

骄侈,骄淫侈肆的模样。杨渥、张颢、徐温,三人名。谏,是规讽。当时杨渥处节度使之尊显,不禁其骄淫侈肆之恶。那张颢、徐温为副贰之官,有同寅之谊。前必已谏了,至是又涕泣以谏止之。杨渥只是不从他。张颢、徐温计无所出,率部下亲兵,手执兵刃,直入杨渥庭中,擒其从谀导引以为非者,杀之。使杨渥警省戒惧,以改前愆,叫做以兵为谏。

原文

梁以吴王钱镠为吴越王。镇海节度判官罗隐说钱镠举兵讨梁,曰:“纵无成功,犹可退保杭越,自为东帝,奈何交臂事贼,为终古之羞乎?”镠始以隐为不遇于唐,必有怨心,及闻其言,虽不能用,心甚义之。

直解

吴越、杭越,即今杭州。镇海,地名。节度判官,是节度使参军。钱镠自保一方,历四主不受兵。罗隐见朱全忠僭窃唐室,因以钱镠为吴越王,说之曰:“君若起义兵讨全忠,兴问罪之师,伸大义于天下,上也。傥或事业未可必,自固杭越,为东都一帝,人无敢挠我者,次也。若之何如臣附之,同声以服事全忠之贼叛乎?”镠初意以罗隐先年不得见用于唐,必有怨恨唐而服梁者,今听其一腔义气所发,镠虽不能如隐之言,奋其一怒,使乱贼授首,一复唐室,而隐之眷念旧主,亦举世不一二见者。

原文

梁以权知荆南留后高季昌为节度使。唐进士梁震归蜀,过江陵,季昌爱其才识,留之,欲奏为判官。震耻之,欲去,恐及祸,乃曰:“震不慕荣官。明公不以为愚,必欲使参议,但以白衣侍樽俎可也。”季昌许之,终身止称前进士,不受高氏辟署。

直解

荆南,湖广地名。留后,官名。高季昌据有江陵,传四世。梁震,前唐进士。蜀,四川也。樽俎,是礼器。辟署,是征聘以用之也。当时高季昌权做荆南留后,遂为节度使。有唐朝进士梁震者,回家四川,道经江陵。高季昌素重震文才学识,留住了他,要题奏全忠为幕下判官。震耻以唐进士而仕梁。吾闻忠臣不事二君,乃食梁之禄,是无耻心也。欲拒绝之,必及祸害。乃说:“震平素不慕荣禄,不图仕宦,明公不以震为愚拙,必要使赞助谋议,只以布衣侍于樽俎之间可耳。不愿为官职也。”季昌亦不强为奉荐,遂以白衣留幕内,震亦终其身自称前进人,亦称前进士,不从高季昌征聘。

原文

二年,晋王李克用卒,其子存勖嗣为晋王。克用将终,称存勖曰:“此子志气远大,必能成吾事。”因赐三矢,曰:“梁吾仇,燕王吾所立,契丹背约归梁,吾遗恨也。与女三矢,无忘父志。”遂卒。

直解

李克用,沙陀兵马李昌国之子,杀大同防御使段文楚,自称留后,官仆射。唐僖宗召克用诛黄巢,复长安,功为第一。克用一目微眇,人呼独眼龙,后封晋王。克用去世,子李存勖继为晋王。当克用临终将死,谓存勖说道:“这儿子志气远大,凡我平生未了事,必能代我成就。”那时就交他三枝箭,曰:“梁朱全忠,吾夙有仇怨,燕王是吾所立,契丹背前盟降于梁。吾有此三恨在心,未雪而死,女知之乎?吾付女三枝箭,勿以父言为乱命而忘之。”

原文

梁李思安等攻潞州,久不下。晋王与诸将谋曰:“上党潞州,河东之藩蔽,无上党,是无河东也。且朱温所惮者,独先王耳。闻吾新立,必有骄怠之心。若简精兵,倍道趣之,破之必矣。取威定霸,在此一举,不可失也。”遂帅兵直抵夹塞,大破梁兵,潞州解围。梁王惊曰:“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豚犬耳。”

直解

当初宋仁宗分天下为二十三路。东边有河东路,是一路省镇一般。上党,是郡名。潞州,属上党治下,是州县一般。藩蔽,即屏障。倍道,即兼程赶路。夹塞,地名。梁将李思安兵众,攻夺潞城,坚守,众不能破。晋王李存勖,对众将说道:“上党、潞州两路,是河东极冲要所在。若是上党失去,是河东无了藩篱,不失犹失也。且朱温所畏惧的只有我先王克用一人。今既听得我新嗣王位,朱温有妄自尊大,眇视我的意思。我若选用精兵,速速袭之,朱温必然败走的。立威天下,创霸域中,正在此机会,不可错过了。”那时就领兵直到夹塞地方,大破梁兵,胜之。那李思安久围潞,就解散而退。全忠惊骇说道:“人若是养儿,必竟象得李克用儿一样方好。今李克用虽死犹不死耳。至于我的儿子,庸常无用,如禽兽一般。”

原文

梁王景仁等进军柏乡。晋王自将救之,距柏乡三十里而军。晋王欲速战,周德威曰:“镇、定之兵,长于守城,短于野战。且吾所恃者骑兵,利于平原旷野,可以驰突。今压贼垒门,骑无所展其足,且众寡不敌,使彼知吾虚实,则事危矣。”王不悦,退卧帐中。德威往见张承业,曰:“大王骤胜而轻敌,不若退军高邑,诱贼离营。彼出则归,彼归则出。别以轻骑,掠其馈饷。不过逾月,破之必矣。”承业入见王,曰:“此岂王安寝时?德威老将知兵,其言不可忽也。”王蹶然而兴,拔营退保高邑。

直解

王景仁,梁将名氏。柏乡,是地名。周德威,是唐朝良将。垒门,军的营门。展其足,把足运掉转来。张承业,唐朝尽忠宦官。高邑,是县名。当时梁将王景仁军众,进兵攻夺柏乡县。晋王李存勖自家领兵救他,相去柏乡三十里多路。晋王兵到,便要与他交战。将军周德威说:“镇、定之兵,该教他守城,不该教他宽旷之地交战。如今吾所恃者,乘马之骑兵,战于平地广野,冲突相杀。今既压着贼营门了,教马不能运旋其足,如羁绊了一般。况又彼众我寡,敌他不过。若是知道我的虚实光景,则事便坏矣。”王听说,不合意而闷卧帐子里。周德威往见张承业,说道:“天王出军,虽即战胜,决不可轻敌。不如退军高邑地方去,引诱贼兵离营。他出兵,则我归;他收兵,则我出。以轻骑出其不意徼住他的粮食。不出一月,破之必然者矣。”张承业走入见晋王,曰:“这日子,王尚安卧高枕耶?德威老将,精于兵法。他说话不可忽视也。”晋王跃然醒悟而起,拔其营寨,退保守高邑县。

原文

乾化元年,晋王大破梁于柏乡。李存璋引步兵乘之,呼曰:“梁人亦吾人,父子兄弟饷军勿杀。”于是战士悉降。嚣声动天地。

直解

乾化,后梁年号。柏乡,地名,晋李存勖,大破后梁兵于柏乡地方。大将李存璋领步兵乘其后,呼曰:“梁朝人便是吾的人,凡是父子兄弟为粮饷来供军士者,不可杀之。”那时梁军听得了,通来降服,军声愿降者,高远可倾动天地。

末帝

末帝,名友贞,太祖第三子。初,太子友珪弑太祖。均王友贞起兵讨贼,友珪伏诛,友贞立于大梁。

原文

乾化三年,晋王分兵徇燕,山后八州皆下,进逼幽州。晋王督诸军,四面攻城,克之。燕王守光帅妻子亡去。晋王入幽州。王方宴,将吏擒守光适至,王语之曰:“主人何避客之深耶?”遂斩之。

直解

燕山、幽州,都是郡名。燕王刘守光自称帝,僭国号大燕。晋王统兵几支,分袭燕,山后面八个州郡通降,进逼近幽州。晋王督众军,四面攻其城墙,克取之,入城。燕王守光先领妻子逃出去了。晋王入幽州方宴酒时,将官军吏擒拿守光适然来到。晋王对守光曰:“客人已在此,汝为主人,何畏避客人之甚耶?”即命杀之。

原文

贞明三年,晋王还晋阳。晋王连岁出征,凡军府政事,一委张承业,劝课农桑,畜积金谷,军民肃清,馈饷不乏。王或时须钱赐伶人,承业靳之。王乃置酒库中,令子继岌为承业舞,指钱欲赐之。承业曰:“此钱大王所以养战士,不敢以为私礼。”王不悦,语侵之。承业怒曰:“仆非为子孙计,惜此库钱,所以佐王成霸业也。不然,王自取之,何用仆为?”王怒,索剑,承业起挽王衣,泣曰:“仆受先王顾托之命,誓为国家灭汴贼,若以惜库物死于王手,仆下见先王无愧矣。”曹夫人闻之,王惶恐叩头谢,请承业痛饮,以分其过。承业不从。夫人使人谢承业。未几,承制授承业开府仪同三司、左卫上将军、燕国公。承业不受,但称唐官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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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郡名。先,晋王乃父李克用,乾宁二年曾上表昭宗,讨三镇犯阙,诛了王行瑜一人,李茂贞、韩建二人则释其罪。昭宗召克用还归晋阳,进爵为王。今克用儿子统兵讨燕王守光归,到晋阳。晋王李存勖每年连领兵出征,凡军中政事,件件靠着张承业。承业劝勉课督百姓,兴农事,种桑麻,藏蓄积聚金银五谷。军中民心肃清,军士粮饷,能接续不阙。倘有时支些银钱,赏赐那奏乐度曲的伶人、乐工,承业都不轻与他。晋王就便设酒钱谷库中,教儿继岌为承业戏舞,作衍戏模样,指着所积银钱之类赏赐承业用之。承业就正色说道:“这些钱你父大王留他以养征战军士,我不敢以为私情礼物,而擅自受的。”晋王不喜。承业愤气说道:“仆为宦官,没有子孙。今我不轻放钱物,不是留他付与子孙,政是要资助大王成霸天下事业也。大王若是不要成霸天下事业,竟自用之,那用得我?”晋王发怒,问取剑来,意思要杀承业于剑下。承业起身牵住晋王衣服,哭泣说道:“我记先王临终看定我,付托几多说话,付箭三枝,勿没忘了你父之志,誓要替国家诛灭汴地国贼。若是我为爱惜库内钱物,必要留以养战士,资助大王成霸天下事业,所以我死于大王剑下,我到九泉之下,相见先王,亦无有过失可愧于心矣!”那时晋王母太夫人听知了。晋王就于太夫人前惶恐叩头陈其过失,以求太夫人息怒。就请承业把酒痛饮,以作一舦酒失。承业不从他。太夫人差人致意道:“是晋王有罪,勿必记怀。”不多时,晋王立制授承业开府仪同三司、左卫上将军、燕国公。承业不肯受职,但称旧唐朝之官以终身。看来张承业其寺人中之不多见者,国亡而忠不改,后世人主尽得若人,国长治矣。

原文

四年,晋王自将万骑,直趋大梁。至胡柳陂,周德威曰:“今已深入敌境,动须万全,不可轻发。”王曰:“公何怯也!”即以亲军先出。德威不得已,遂与战,父子俱败死。王将阎宝、李从琦等,复以骑兵大呼陷阵,诸军继之。梁兵大败。

直解

胡柳陂,是地名。时晋王李存勖亲领军马万骑,直从大梁地方进发。到了胡柳陂地面,将军周德威说道:“如今深入敌人地方,一举一动,必要万全,不可造次。兵法所谓料敌制胜在此时。”晋王说道:“明公何退怯若此也!”竟自亲提兵先冲贼阵去了。德威无可奈何,父子两人齐入阵中交战,不意父子两人通战败被杀。晋王手下将官,一个叫做阎宝,一个叫做李从琦,领众军马大声呼陷阵,从军又猛力助战,梁兵败走。

原文

五年,吴越王钱镠在军中,未尝寐,倦极则就圆木小枕,或枕大铃,寐熟,辄欹而寤,名曰惊枕。

直解

吴越王钱镠领兵自居营中,昼夜不睡,身子倦甚,取圆木头小枕为枕,或把铜大铃为枕。如此倘偶睡去,木自滚动,铃自声响,不得安眠,自惊醒矣。大凡军事多变,倘因稳睡,至启不测,故豫备此两件物作枕,正恐倦时易睡也。

原文

龙德元年,蜀、吴王屡以书劝晋王称帝,晋王不听。既而将佐藩镇劝进不已,乃令有司市玉造法物。得魏州僧献传国宝。张承业谏曰:“吾王世世忠于唐室,救其患难,所以老奴三十余年为王抢拾财赋,召补兵马,誓灭逆贼,复本朝宗社耳。今河北甫定,朱氏尚存,而王遽即大位,殊非从来征伐之意,天下其谁不解体乎!王何不先灭朱氏,复列圣之深仇,然后求唐后而立之。南取吴,西取蜀,汛扫宇内,合为一家。当是之时,虽使高祖、太宗复生,谁敢居王上者。让之愈久,则得之愈坚矣。老奴之志无他,但以受先王大恩,欲为王立万年之基耳。”王曰:“此非余所愿,奈群下意何?”承业知不可止,恸哭曰:“诸侯血战,本为唐家,今王自取之,误老奴矣!”遂邑邑成疾而卒。

直解

龙德,是末帝改元年号。蜀、吴王,是两位王。蜀王王建据西川。吴王杨渥据淮南。向曾移檄诸道,欲歧王、晋王兴复唐室,卒无应者。歧王李茂贞,据凤翔;晋王,李克用是也。此时每每以书致晋王,劝他称帝,机不可失,晋王不听。后来将佐藩镇劝进不休,乃使有司官买玉一块,镌造法物。又得魏州僧人所献传国宝者,是帝王君天下御极符玺也。张承业知之,谏晋王道:“吾王与先王世代尽忠唐室,凡有患难,无不力为救援,所以老奴三十余年,为王或抢或拾些财钱赋物,召补兵马,指天誓日,要诛灭逆贼,兴复本朝宗庙社稷。今河北地方稍安定,朱温子孙尚有遗留未灭,而大王遽居天位,不是向来锄逆讨叛之本意,天下人心,那个不离心离德乎?王何不先灭了朱氏,复李氏屡代之深仇,方去访求唐氏子孙,而中兴之。南边取吴杨渥,西边取蜀王建,扫清天下,并合为一家。当此时就使唐高祖、唐太宗再生,谁有能居王之上者。逊让愈长久,则得之愈坚牢矣。老奴之志,别无他意,但以受先王大恩,要替大王立万年不朽之基业耳。”晋王说:“这不是我要如此,当不起群臣众心耳。”承业晓得晋王不可挽回,仰天大哭,说道:“诸侯血战,为唐家,不是为己。今日大王自取天位,称帝背唐,老奴事大王向来指望复唐室,不意竟为自有。”承业乃邑邑不乐,遂成病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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