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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论

与邓实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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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闻上海有人定近世文人笔语,为五十家,以仆纡厕其列。仆之文辞,为雅俗所知者,盖论事数首而已,斯皆浅露,其辞取足便俗,无当于文苑。向作《书》,文实闳雅,箧中所藏,视此者亦数十首,盖博而有约,文不奄质,以是为文章职墨,流俗或未之好也。定文者以仆与谭复生、黄公度耦,二子志行,顾亦有可观者;然学术既疏,其文辞又少检格。复生气体骏利,以少习俪语,不能远师晋宋,用琢,而失粹,轻侠之病,相属。公度言经世,其体则同甫、贵与之侪,上距敬舆,下㩁水心,犹不相逮。仆虽朴陋,未敢与二子比肩也。近世文士,王壬秋可谓游于其藩,犹多掩袭声华,未能独往;康长素时有善言,而稍谲奇自恣,仆亦不欲与二贤参俪。谓宜刊削鄙文,无令猥厕大衍之数,虚一不用,亦何伤于蓍卦哉。故非欲掎摭利病,泛时彦以自崇也,以为文生于名,名生于形,形之所限者分,名之所稽者理,分理明察,谓之知文。小学既废,则单篇落,玄言日微,故俪语华靡,不揣其本而肇其末,人自以为卿云,家相誉以潘、陆,何品藻之容易乎?

仆以下姿,智小谋大,谓文学之业,穷于天监,简文变古,志在桑中,徐庾承其流化,淡雅之风,于兹沫矣。燕、许诸公,方欲上攀秦、汉,逮及韩、柳、吕、权、独孤、皇甫诸家,劣能自振。晚唐变以谲诡,两宋济以浮夸,斯皆不足邵也。将取千年朽蠹之余反之正,则虽容甫、申耆,犹曰采浮华、弃忠信尔。皋文、涤生,尚有谖言,虑非修辞立诚之道。夫忽略名实,则不足以说典礼,浮辞未剪,则不足以穷远致,言能经国,绌于笾豆,有司之守,德音孔胶,不达形骸智虑之表,故篇章无计簿之用,文辩非穷理之器,彼二短者,仆自以为绝焉。所以块居独处,不欲奇群彦之数者也。夫代文救,莫若以忠,撰录文辞,谅非急务,然彼之为是,亦云好尚所至而已。遂事既不可谏,仆之私著,出内在我,宜告以鄙怀,无令署录。玉石朱紫,庶其有分。章炳麟叩头。

[1] 录自《太炎文录》,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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