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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政要译注

畋猎第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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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导读

贞观群臣认为畋猎不但耗费民财,而且君主与猛兽格斗,踏足危险之地,是危害自身安全、置宗庙社稷于不顾的举动。大臣们认为太宗应该“割私情之娱,罢格兽之乐,上为宗庙社稷,下慰群僚兆庶”。唐太宗最终采纳了这些谏言,克制了自己对畋猎的嗜好。

贞观十四年,太宗幸同州沙苑1,亲格猛兽,复晨出夜还。特进魏征奏言:『臣闻《书》美文王不敢盘于游田2,《传》述《虞箴》称夷羿以为戒3。昔汉文临峻阪欲驰下4,袁盎揽辔曰5:「圣主不乘危,不徼幸。今陛下骋六飞6,驰不测之山,如有马惊车覆,陛下纵欲自轻,奈高庙何?」孝武好格猛兽,相如进谏:「力称乌获7,捷言庆忌8,人诚有之,兽亦宜然。猝遇逸材之兽9,骇不存之地,虽乌获、逄蒙之伎不得用10,而枯木朽株尽为难矣11。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所宜近。」孝元帝郊泰畤12,因留射猎,薛广德称:「窃见关东困极,百姓罹灾。今日撞亡秦之钟13,歌郑、卫之乐,士卒暴露,从官劳倦,欲安宗庙社稷何?凭河暴虎14,未之戒也?」臣窃思此数帝,心岂木石,独不好驰骋之乐?而割情屈己,从臣下之言者,志存为国,不为身也。臣伏闻车驾近出,亲格猛兽,晨往夜还。以万乘之尊,暗行荒野,践深林,涉丰草,甚非万全之计。愿陛下割私情之娱,罢格兽之乐,上为宗庙社稷,下慰群僚兆庶15。』太宗曰:『昨日之事,偶属尘昏16,非故然也,自今深用为诫。』

1 同州:唐州名。在今陕西大荔。沙苑:地名。在今陕西大荔之南。其地多沙草,宜放牧,唐置牧监于此。

2 臣闻《书》美文王不敢盘于游田:语出《尚书·无逸》。意谓赞美文王不敢迷于出游打猎。盘,乐于。游田,出游打猎。

3 《传》述《虞箴》称夷羿以为戒:语出《左传·襄公四年》。谓把喜爱打猎的后羿作为鉴戒。《虞箴》,古代虞人(掌山泽苑囿之官)为戒田猎而作的箴谏之辞。

4 峻阪:陡坡。阪同“坡”。

5 袁盎:袁盎,字丝,西汉时大臣,楚国人。汉文帝时因为犯颜直谏,被调任陇西都尉,后至吴国做丞相。辔(pèi):驾驶牲口的嚼子和缰绳。

6 六飞:亦作“六”、“六蜚”。《汉书·爰盎传》:“六马之疾若也”。古代皇帝的车驾有六马,疾行如飞,故名。

7 乌获:战国时秦之力士。一说可能为更古之力士。后为力士的泛称。

8 庆忌:春秋时吴王僚之子。传说他身材高大,敏捷无比,能走追猛兽,手接飞鸟。

9 逸材:谓兽畜健壮有力。这里表示凶猛。

10 逄蒙:夏朝时有名的射箭手。

11 枯木朽株:枯朽的树木。比喻软弱无力的人或衰微的力量。

12 郊:这里指郊祀。古代于郊外祭祀天地,南郊祭天,北郊祭地。泰畤:古代天子祭天神之处。

13 亡秦之钟:已灭亡了的秦朝的乐钟。钟,即编钟,古代大型的敲击乐器。

14 凭河暴虎:比喻人有勇而无谋。凭,从水中走过去。暴虎,空手打虎。

15 群僚兆庶:百官及亿万百姓。僚,即做官的人,官员。

16 尘昏:尘积昏暗。这里比喻糊涂。

译文

贞观十四年,太宗驾临同州沙苑,亲自格杀猛兽,经常在清晨出去深夜才回来。特进魏征上奏说:“臣听说《尚书》赞美文王不敢乐于出游打猎,《左传》记述《虞箴》里的话说,把喜爱打猎的后羿作为鉴戒。过去,汉文帝面临陡坡,想驱车奔驰而下,袁盎拉住缰绳说:‘圣明的国君不乘坐危险的车子,不心存侥幸。现在陛下驱驾六马之车,奔驰在无法预料结果的山上,如果发生马惊车翻的事故,陛下纵然不看重自己的性命,又怎么对得起祖先啊?’汉武帝喜好格杀猛兽,司马相如劝阻说:‘论力气,人们称赞乌获;论敏捷,人们称赞庆忌;在人类中确实有这样杰出的人,野兽中也必然会有这样异常凶猛的野兽。倘若突然遇到凶猛的野兽,陷入死亡危险的境地,即使有乌获、逄蒙那样的绝技也无法施展,而那些朽木枯枝也能让人为难。即使万无一失而没有祸患,也原本不是天子所应该做的事。’汉元帝到南郊祭祀天神,因此留下来打猎,薛广德上奏说:‘臣见到关东地区极为困苦,那里的百姓正遭受着灾难。而现在每天敲着亡秦的编钟,唱着郑、卫两国的靡靡之音,士卒暴露在旷野当中,随从官员劳苦疲倦,是想如何安定宗庙社稷呢?为什么不以凭河暴虎的行为作为鉴戒呢?’臣私下考虑这几位帝王,难道心如木石,唯独不喜欢驰骋打猎的乐趣吗?而他们能割舍自己的喜好、委屈自己,听从臣子劝阻的原因,是在于心中存有保全国家的志愿,而不是为了自身。臣听说陛下最近驾车出巡,亲自与猛兽格斗,晨出夜归。以帝王极尊贵的身份,黑夜中在荒郊野外奔波,穿行于幽深的丛林,跋涉走过茂密的草丛,尤其不是万全之计。希望陛下割舍个人喜爱的娱乐,停止与猛兽格斗的游乐,上为宗庙国家着想,下抚百官和百姓。”太宗说:“昨天的事属于偶然胡涂,不是历来都是这样的。从今以后我要深深作为警戒。”

赏析与点评

“割私情之娱,罢格兽之乐,上为宗庙社稷,下慰群僚兆庶。”——魏征进谏太宗,欲成为有作为的君主,应戒绝个人欲求上的欢娱,停止与猛兽格斗的游乐,向上是为了宗庙国家着想,向下是为了抚慰臣民。即是要求太宗放弃个人享乐生活,有利保全身心之余,更是为了对祖宗负责,为了抚育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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