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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陵君

第七章 公子救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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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魏人之无识者,皆曰秦赵之纷争,魏之利也。魏相孔斌曰:“何谓也?”曰:“秦胜,吾因而服焉;不胜,则乘其敝而击之。”斌曰:“不然。秦,贪暴之国也。胜赵,必复他求,吾恐于时魏受其害也。先人有言:‘燕雀处屋,煦煦相乐,自以为安矣。灶突炎上(灶突谓灶门也),栋宇将焚,燕雀颜不变,不知祸之将及己也(语见《孔丛子》)。’今子不悟破赵而患将及魏,可以人而同于燕雀乎?”故救赵者,亦以救魏。而魏王不悟,畏缩不敢出,以俟国亡,公子焉能坐视也欤?

公子自度终不能得魏王之许可,计不独生,而令赵亡。赵亡,魏亦随之也。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与赴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具告所以,辞决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行数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至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还也。公子喜士,名闻天下。今有难,别无他法,欲赴秦军,此犹以肉投饿虎,何功之有?而客皆不能为筹策,如此则焉用客?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必复返也。”公子再拜求教。侯生乃屏人私语曰:“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王之诸姬,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而公子报之,以是如姬甚德公子。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窃虎符。公子得之,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功也。”

公子从其计,往请如姬。如姬果盗晋鄙兵符与公子,公子遂行。侯生曰:“将在外,利于国者行之,主令有所不受。公子如合符,而晋鄙不授公子兵,复请于王,则事不成矣。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泣,侯生曰:“公子畏死耶?何泣也。”公子曰:“晋鄙自恃宿将,往恐不听,必当杀之。是以泣耳,岂畏死哉?”于是公子请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屠者,而公子亲数存之。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臣效命之秋也。”遂与公子俱。

公子过谢侯生,侯生曰:“臣老不能从矣,请数公子行期,以至晋鄙军之日,北向自刎,以送公子(后侯生果自刎死)。”公子至邺,矫魏王命代晋鄙。晋鄙合符,疑之,举首视公子曰:“吾拥十万之众,屯于境上,国之重任也。今单车来代之,何如哉?”欲不从,而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公子遂将晋鄙军,下令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归养。”得选兵八万人,进击秦军。秦军大败,遂救邯郸,存赵国。赵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于郊,平原君负韊矢(音兰盛,弩矢),为公子先引。赵王再拜曰:“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

当是时,公子之客,有唐睢者,谓公子曰:“臣闻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公子曰:“何谓也?”对曰:“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我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今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此大德也。今赵王自郊迎,猝然见赵王,愿君之忘之也。”信陵君曰:“无忌谨受教。”

魏王闻公子盗其兵符,矫杀晋鄙,则大怒。公子因使赵将将其军归魏,而独与客留赵。赵王欲以五城封公子,公子闻之,有骄矜自得之色。或谓之曰:“公子今于赵则有功矣,于魏则未为忠臣也。公子乃自以为功,窃为公子不取也。”于是公子立自责,似若无所容者。赵王扫除宫室,执主人之礼,引公子就西阶。公子侧行辞让,从东阶上(《礼记》曰,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客若降等,则就主人之阶),自言罪过,有背于魏,无功于赵,谦退之容可掬。赵王侍酒至暮,口不忍献五城。公子竟留赵,赵王以鄗(音霍)为公子汤沐邑,魏亦仍以信陵奉公子。

【批评】

秦伐赵,魏人方以为幸,贪小利而忘大害,此其所以亡也。孔斌独忧之,此已非当时流俗人可及。燕雀处堂之喻,古今一辙,诵之能不悲乎?

观此则知,当平原君至魏求救之日,魏国之人,盖分不救与当救两派。主张不救者,多无识之人。主张当救者,如孔斌,亦其一也。然孔斌虽于事理较明,而亦无所作为。当国家存亡危急之秋,空言奚益。本章特引此事于信陵未发之前者,一以见信陵为能实行其怀抱,一以见信陵救赵,非为私亲而为国计也。

侯生于公子盗兵符事,虑之极详,而于战事,则不置一辞。一若兵符到手,必操胜算,可无毫厘之疑者,则知魏兵之训练有素,可以一战,与公子之能将,令读者自于言外见之。

侯生自刎于公子出兵之日,以常人之眼光视之,则侯生无必死之道,而竟死。其死也,有伤于勇矣(孟子曰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盖侯生逆知公子此行,无论功成与否,必为魏王所怒,而无返国之望,身已暮年,不能久待,故遂毕命于知己之前。此真血性男子之所为也。生言“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功”,魏王诚能悟救赵即以救魏之理,与公子表同情,胜秦之后,欢迎公子还朝,而使之主持国事,则管仲之功,何难再见?惜乎其不能也。胜秦之后,魏未能得何利益,坐失事机,岂不惜哉?

骄矜之意,最是难除。以公子之贤,加以唐睢之忠告,其初犹几几乎不能克除此二字也。后闻客言,痛自责备,侍魏王席,谦退之容可掬,过而能改,毕竟公子不凡。

或谓公子初以不得已之故,矫魏王之命,夺军救赵。事毕之后,理宜不避严责,自缚而归,谢罪于魏王之前。奈何逗留外国,以坏国法乎?此唐荆川所以论其专权自恣,无人臣之道也。答之曰:“公子若归,则不死于魏,而必死于秦。不观魏齐乎?魏齐不过得罪于范睢耳,秦人迫之,转辗逃避。赵魏之国力,不能保之,竟至自刎。公子身败秦师,其得罪于秦大矣。秦人逆知公子有矫命之罪,必谗慝于魏王之前,假魏王之手杀之而泄其恨。否则强逼魏王,如以待魏齐者待之。以魏王之孱弱,有不惟命是从者乎?观于居赵十年,一旦归国,秦人犹能行间以去之,则此说亦非武断矣。死于魏之国法可也,死于秦之威命则不可。公子欲留有用之身,俟祖国危急之际,奋身救之。何必拘于小节,以逃后世书生之论,而误大事哉?”

唐荆川(名顺之,武进人,有《荆川文集》)之“信陵君救赵论”一首,自来选古文者,多收之。其最得意之一段云:“赵不请救于王,而谆谆焉请救于信陵。是赵知有信陵,不知有王也。平原君以婚姻激信陵,而信陵亦自以婚姻之故,肯急救赵。是信陵知有婚姻,不知有王也。其窃符也,非为魏也,非为六国也,为赵焉耳。非为赵也,为一平原君耳。使祸不在赵,而在他国,则虽撤魏之障,撤六国之障,信陵亦必不救。使赵无平原,或平原而非信陵之姻戚,虽赵亡,信陵亦必不救。”此等论调,不是作文,直是游戏耳。其大意无非戒人臣不可自擅,而欲以语妙胜人,故不觉成此极谬之词,而于理论无所依据也。荆川集中,不少名作,选家偏舍之,而独取此。岂欲彰唐公之失乎?彰唐公之失其事小,少年见之,将尽变成自了汉,其祸更大。故不得不表而出之,非敢摘前贤之失也。

魏国没有远见的大夫们,都认为秦国和赵国的纷争,局势对魏国有利。魏国的国相孔斌问他们:“你们这样说有什么根据?”他们说:“如果秦国打败了赵国,我们就同秦国表示和好;如果秦兵被赵国击败,我们就趁它危兵之时出兵袭击。”孔斌道:“不是这样的。秦国是一个非常贪婪和残暴的国家,如果秦国胜了赵国,他们肯定不会满足,定会有其他的想法,我害怕到时候魏国也会深受其害。祖先曾经说过,燕雀在一家人的堂屋里筑了巢,聚居一起,快乐逍遥,它们以为住在这样的地方最太平、最可靠。不料有一天,这家人灶上的烟囱坏了(灶突说的是灶门),火焰往上直冒,一会儿就烧着了屋梁,一场灾难已经无法避免。而燕雀脸不变色,依然无忧无虑,它们一点也没想到大祸快要临头(语录详见《孔丛子》)。现在你们全不想到赵国如被攻破,大祸便会降临到魏国,难道人可以无知得像燕雀一样吗?”所以去救赵国,就相当于魏国自救,然而魏王却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害怕畏缩不敢出兵。自己的国家就要灭亡了,公子怎么可以坐视不理呢?

公子自己估计终究不能从魏王那里得到救兵,决计不独自活着而使赵国灭亡。赵国灭亡,魏国定会随后就被消灭。于是邀请门客,乘一百多辆车前往,想率领门客去同秦军拼命,与赵国人死在一起。经过夷门时,他见到侯生,把打算去同秦军拼命的情况和原因全告诉侯生,跟侯生告别。侯生说:“公子努力吧!我不能跟您一道去。”公子走了几里路,心里不高兴,说:“我对待侯生的礼节够周到了,天下没有谁不知道。现在我即将去死,可是侯生连一言半语送我的话都没有,我对他难道有礼节不周到的地方吗?”

便又调转车子回来问侯生。侯生笑着说:“我本来就知道公子会回来的。公子喜爱结交士人,名满天下。现在有危难,没有别的办法,想赶去同秦军拼命,这就像拿肉投给饿虎,有什么用处呢?门客不能为公子出谋划策,公子还用门客干什么!公子待我恩情深厚,您前去拼命而我不送行,因此知道公子对此感到遗憾,一定会再回来的。”公子拜了两拜问有什么办法,候生回避众人和公子私语说道:“我听说晋鄙的兵符,常放在魏王的卧室里。魏王的宠妾里面,如姬最受宠爱,经常出入魏王的卧室,她有办法能够偷到它。听说如姬的父亲被人杀了,从魏王以下,都想办法替她报杀父之仇,但没有人能够做到。公子派门客为她报了仇,因此如姬愿意为公子出力。公子果真开口请求如姬,如姬一定答应,那就可以得到兵符,夺取晋鄙的军队,北边救援赵国,西边打退秦国,这是五霸那样的功业啊。”

公子依从他的计策,去请求如姬,如姬果然偷出兵符交给公子。公子随即便要出发,侯生说:“将在外,国君的命令有的可以不接受。公子即使合上了兵符,如果晋鄙不把军队交给公子,再向魏王请求,事情就一定危险了。我的朋友朱亥可以一起去,他是个力士。晋鄙听从,那很好;不听从,就可以让朱亥杀了他。”于是公子哭起来,侯生说:“公子怕死吗?为什么哭泣呢?”公子说:“晋鄙是位叱咤风云的老将,我去接他的兵权,恐怕他不会听从,必定要杀死他,因此哭泣,哪里是怕死呢?”于是公子去邀请朱亥,朱亥笑着说:“我本是市场上一个操刀宰杀牲畜的人,可是公子多次亲自来慰问我。我之所以不回谢,是因为我认为小的礼节没有用处。现在公子有急难,这就是我替您效命的时候了。”于是他就跟公子一同前去。

公子又去向侯生辞别,侯生说:“我年老不能跟您去了,请让我计算公子走路的日程,在您到达晋鄙军营的那天,我面向北方自杀,以此来送公子(后面候生果真自杀了)。”公子于是就出发了,到了邺城,假传魏王的命令代替晋鄙。晋鄙合了兵符,对此感到怀疑,抬头注视着公子,说:“现在我统率十万大军,驻扎在边境上,这是国家交给我的重任。如今您单车匹马来接替我,这是怎么回事呢?”想要不听从命令。朱亥拿出袖子里藏着的四十斤重的铁椎,打死了晋鄙。公子于是统率了晋鄙的军队,整顿队伍,给军中下了命令,说:“父子都在军中的,父亲回去;兄弟都在军中的,哥哥回去;独子没有兄弟的,回家奉养父母。”经过挑选,选出精兵八万人,攻打秦军。秦军大败而去,于是救下了邯郸,保存了赵国。赵王和平原君亲自到城外迎接公子,平原君背着箭筒和弓箭给公子引路。赵王拜了两拜,说道:“自古以来的贤人,没有比得上公子的啊!”

当时,公子的门客里,有一个叫唐睢的,对公子说:“事情有不可以知道的,有不可以不知道的,有不可以忘记的,有不可以不忘记的。”公子说:“为什么这样说?”回答说:“别人憎恨讨厌我,不可以不知道;我憎恨别人的,不可让别人知道;别人对我有恩德的,不可以忘记;我对别人的恩德,不可以不忘记。现在公子杀了晋鄙,救了邯郸,打败了秦国,保存了赵国,这是大恩大德的事情。现在赵王亲自来郊外迎接,等下见到赵王,希望公子可以忘了对别人的好。”信陵君说:“无忌谨此受教了。”

魏王听说公子盗出兵符,假传君令击杀晋鄙后,大怒。所以在打退秦军拯救赵国之后,公子就让部将带着部队返回魏国去,自己和门客就留在了赵国。赵孝成王感激公子,想把五座城邑封赏给公子,公子听到这个消息后,露出了居功自满的神色。门客中有个人劝说公子道:“公子现在对赵国来说算是有功劳了,但对魏国来说那就不算忠臣了。您却因此自以为有功,觉得了不起,我私下认为公子实在不应该。”公子听后,立刻责备自己,好像无地自容一样。赵王打扫殿堂台阶,亲自到门口迎接贵客,并执行主人的礼节,领着公子走进殿堂的西边台阶。公子则侧着身子走一再推辞谦让,并主动从东边的台阶升堂(《礼记》中说,主人从东边的台阶进,客人从西边的台阶进,客人如果要自谦,就从主人的台阶进去)。公子称说自己有罪,对不起魏国,于赵国也无功劳可言,谦虚自责的态度非常明显。赵王陪着公子饮酒直到傍晚,始终不好意思开口谈封献五座城邑的事。公子终于留在了赵国。赵王把鄗(和霍同音)邑封赏给公子,这时魏国仍然把信陵邑作为公子的食邑。

【评论】

秦国讨伐赵国,魏国人以为自己国家可以幸存,贪图小的利益而忘记了大的伤害,这就是灭亡的原因。孔斌自己一个人忧虑,这一点当时的大部分人就没有办法比得上。燕雀在大厅的比喻,过去和现在是一样的,念起来都会感觉到悲伤。

看这里就可以知道,当时平原君到魏国求救的时候,魏国的人,大概是分成了救和不救两派。主张不救的人,大多是没有见识的。主张救的,就像是孔斌这一类的。然而孔斌虽然明事理,但也同样没有什么作为。当国家在生死存亡之际,说空话是没有用的。这一章特别引用这件在信陵君还没有出发之前的事,一则是因为信陵君可以实现自己的想法,二则是信陵君救赵国并非是因为自己的亲戚,而是为了国家大计。

候生让公子盗取军符,考虑十分详细。而对于战争,则是不加以任何的评论。一旦兵符到手,必定是稳操胜券,没有一点点的差错和怀疑。候生深知魏国的军队都是训练有素的,可以和秦国一战,让公子去做将军,让读者可以看清他的言外之意。

候生在公子出兵之日自杀,用常人的眼光去看,则认为候生并没有必须要去死的理由,他最后还是死了。他死了,只是有伤勇敢罢了(孟子说:可以死,也可以不死的,死了有损勇敢)。候生定是知道公子此行,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魏王都会十分恼怒,公子并没有返国的希望,自己已经年纪老了,不能久存于世,所以在知己之前自杀。这才是真正的血性男儿做的事情。他生前说“夺取晋鄙的军队,向北救援赵国,向西打退秦国,这是五霸那样的功业”,魏王如果能明白救赵国也就是救魏国的道理,理解公子的做法,在公子战胜秦军后,欢迎公子回来,让他主持朝政,那么管仲辅佐齐桓公那样的功业,何愁不重现呢?可惜魏王不能明白。打败秦国以后,魏国没有得到任何的利益,白白失去时机,那不是很可惜的吗?

骄傲自大的情绪,居功自满的神色,最是难以除去。以公子的贤能,加上唐雎的忠告,刚开始的时候还几乎是不能免除这两个字。后来公子听了门客的话,深切自责,侍奉魏王左右。谦卑退让,有过错可以及时改正,这就是公子的不凡之处。

有的人说公子刚开始以不得已的理由,假传魏王的命令,夺取军队救赵国。事情结束后,理应不逃避严责,自己把自己绑起来,主动回到魏国,在魏王面前谢罪。为什么要逗留在别的国家,破坏自己国家的法律呢?这是唐荆川为什么说公子专权恣意的放纵自己,没有为人臣子的道义。回答说:“公子要是回到魏国,则不是死在魏王手里,就是死在秦王手里。这个可以看魏齐的下场。魏齐不过是得罪了范睢,秦国人就一直逼迫他,一直在东躲西藏。赵国和魏国的国力,都不能保护他,最终只能自杀。公子打败了秦国军队,他得罪秦国严重多了。秦国人如果知道公子是假传命令,肯定会在魏王面前说公子的坏话,用魏王的手来杀了公子泄恨。否则就强逼魏王,就如同魏齐那样对待魏王。以魏王的胆小怯弱,肯定是唯命是从的。现在看公子在赵国十年,一旦回到国家,秦人就用离间计想杀了公子。这个说法并不武断。死在魏国的法律下可以,但是死在秦国的威逼利诱下却是不可以的。公子想留着自己有用的身体,在国家危难的时机,奋不顾身地救自己的国家,这样何必要拘泥于小节,来逃避后世书生的评论,而误了大事呢?”

唐荆川(名顺之,武进人,著有《荆川文集》)之“信陵君救赵论”这篇文章,古往今来选文章的,大多收录。其中最为精彩的一段是:“赵国不请求于魏王,而不断地恳切求救于信陵君,这说明赵国只知道有信陵君,不知道还有个魏王呢。平原君用亲戚情分来激将信陵君,而信陵君自己也为了亲戚的原故,急于救赵,这说明信陵君只知道有自己的亲戚,不知道还有君王。他盗窃兵符,不是为了魏国,不是为了六国,而是为了赵国。其实也不是为了赵国,只是为了一个平原君罢了。假使祸患不在赵国,而在其他国家,即使撤销了魏国的屏障,撤销了六国的屏障,信陵君也必然不会去拯救的。假使赵国没有平原君,或者平原君不是信陵君的亲戚,纵然赵国亡了,信陵君也必然不会拯救的。”这样的论调,不像是做文章,倒像是游戏了。其中的大意无非就是告诫人臣不可以擅自做主,而又要在语言上胜过别人,所以不自觉地说出这样荒谬的言论来,理论上并没有任何的依据。《荆川文集》中,有不少的名作,选家偏偏都舍弃了,而唯独选取这个。岂不是想彰显唐公的过失吗?彰显唐公的过失事小,让年少的人看见了,都变成只顾自己不顾大局的人,这样的祸患更大。所以我不得不表述出来,并非是想指责前人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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