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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御强暴雍洛得佳偶 报仇恨越王获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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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御强暴雍洛得佳偶 报仇恨越王获全功

话说陈继志见那人面貌生得薄削,不是个善良之辈,早已勃然大怒;又听他的声口十分横蛮,哪里忍耐得住?大喝道:“王法所管的地方,何得任尔横行?好好将人交还,饶尔不死。你要牙缝里迸个不字,管教你眼前流血!”

那人大吼道:“真正反了!你这小小孺子,是个甚么人,敢来问我!”喝叫家人,“与我打这狂妄小子!”陈继志不等众人动手,早即跳下马来,叫从人牵去,挥起双拳,把众家奴打得落花流水,四下逃跑。骑马那人,见势不好,正想跑开,陈继志抢上前去,捉住他一只脚,用力一扯,喝声下来,那人便从马上横滚而下。陈继志拳打脚踢,打得那人哀告饶命。此时行路之人,围看的却也不少。有认得那人的,说道:“今日也有吃亏的时候,平时的威风哪里去了?”陈继志见那人已是眉青目肿,方放了手,指着骂道:“暂且饶尔的狗命,下次再要遇着,休想得活!”去到彩舆前,叫从人扶着,照原路转回,自己上了马押着,交与老汉。老汉见了,伏在地下,磕头不止。老头儿正要申诉苦情,陈继志道:“不用说了,你把你女儿带回去罢。”老头儿已经向从人问了陈继志的家世,知道是位公子,口称公子道:“公子去了,那贼再来,老汉父女性命休矣!”陈继志一想不错,问道:“你家还有些甚么人?离此多远?”老头儿道:“老汉本是楚国人,投亲不遇,流寓在此,只有父女两个,往处就在前面。请公子到草舍略坐片时,点茶相奉,聊表寸心。”陈继志道:“那可不必。即是家无别人,何妨到我府中去住、也免那贼来耨恼。”老头儿道:“好是极好,只是怎好到府噪乱?”陈继志发躁道:“不要这样罗罗苏苏。愿意去,我就叫从人随你去收拾;不愿去,我不强你。”

老头儿连声道愿去。陈继志便叫从人同去,自己立马等候。老头儿走至彩舆前,对女儿道:“女儿就在这里,等我去收拾好就来。”女儿应了一声,老头儿同着从人,急急去了。陈继志立在那里,远远见着那班人跄跄跌跌,把那人扶上马去了。还有两个人立在那里,望着不走。约有一个时辰,老头儿掮了两个包袱来了,一同转身。陈继志也不射猎了,走到厮打的地方,那两个人也飞奔跑去。

一直进城,到了府中,陈继志先进去对母亲说明。韩夫人甚喜,问道:“这老头儿叫甚么名字?”陈继志呆了半晌,方道:“儿还不曾问他。”韩夫人道:“你总这样粗心浮气,如何是好?快把他们招呼进来!”陈继志应了,转过身,笑道:“真是湖涂!打了一阵,连两面的姓名都不晓得,实实胡闹!”来到中厅,叫老头儿同他女儿进去。

陈继志此时才把那女子看出,年纪二十余岁,生得容颜娇媚,举止端庄,虽是荆钗布裙,却是落落大方,令人可爱可敬。行过中厅,自有仆妇迎着引进。老头儿方转身与陈继志见礼。陈继志问:“老翁尊姓大名?”老头儿道:“老汉姓屈名永,楚国渔湾人氏。十年前,被一个亲戚横暴不仁,逼索老汉之女为妾,告在官里。老汉吃尽亏苦,幸遇一个好汉,路见不平,把他全家杀了,取了他三百两银子,给与老汉作路费,去投亲眷。”陈继志问道:“救你这人叫甚么名字?”屈永道:“老汉问他,他不肯说,只记得他大指旁边有个枝指,面孔黑如油漆,身躯甚是雄健。”陈继志曾经听过蒙杰杀人,血痕留迹之事,心中明白救的是此人了,又问道:“老翁为何又到越国来了?”

屈永道:“只因投亲不遇,楚国官司,缉捕甚紧。从前老汉有个族弟,名叫屈明:贸易来越,听说在此立了家业咽此奔到这里。已是九年前的话了,不料来此打听不着,便在老汉住的地方,地名茅坪居住。老汉种些荒地,小女做些针黹度日。老汉来此是异乡人,茅坪又是个荒僻之地,小女今年二十七岁了,无从扳亲。不料三日之前,小女在门外汲水,被今天那人看见。次日便来两个人,拿了两卷红缎,二十两银子,对老汉说,他是扈公子府中差来的,特地来替小女作媒,与扈公子作妾。老汉虽贫,也是耕读传家,焉肯把女儿与人作妾?又与扈家一面不识,如何肯允?二人见老汉不允,把红缎银子丢在老汉家中,发话道:‘聘礼在此,不由你允不允!’气冲冲地去了。老汉着了急,与女儿商议,躲避那厮。无奈没一个相识的人,无路可走。不料今天那厮便带着人来怙抢。若非公子相救,老汉父女两命都没有了。”说着磕头下去。陈继志慌忙扶起道:“从前在渔湾救你那人,现在这里。你愿不愿见他?”屈永道:“老汉父女时时叹念,焉有不愿之理?烦公子叫人引老汉叩见。”陈继志立时叫人引屈永到蒙杰家去了。彩舆一乘,叫人拉至空地,拆散烧了。

不一时,屈永转来道:“且喜恩人做了大官,方遂我父女时时感念之心。”

傍晚陈音回府,陈继志把此事回明,陈音甚喜。屈永上前叩了头,陈音吩咐在东偏小院居住。进了内宅,韩夫人又说一遍,叫仆妇引玉英来叩见。陈音见玉英人材端丽,甚是喜悦。心中一动,想起雍洛相随十余年,忠朴勤能,十分可靠,如今年近四旬,尚元妻室,便存了作伐之思,暂不说出,只叫收拾一间静室玉英居住。玉英朝夕不离韩夫人,如母女一般。

陈音一想,默念道:这个扈公子,莫不是扈赫之子?扈赫为人,尚无大恶,为甚么有这样的儿子?原来扈赫官授戎右之职,越王颇加宠爱。只因性情良懦,只有扈慎一个儿子,过于溺爱,扈慎肆无忌惮,屡行不法,众人不敢轻犯:他胆越大了,便做出白昼抢人的事来。被陈继志殴打一顿,哪肯甘心?后来打听是陈音之子,又晓得屈永搬到陈府,哪里敢去惹他?他只索忍气吞声,从此也不敢象从前的横霸了。

过了几日,陈音与蒙杰商议,替雍洛玉成此事,两家俱甚欢喜。雍洛与玉英十分和睦,不时到陈蒙两府。只因蒙杰的孙夫人送婉姐来越婚配,就留在越,赵允不时也来越国,好不有兴。这是众人的家事,通有着落了。

且说越王胜吴回来,仍是励精图治,不忘国耻,抚恤人民,训练士卒。

陈音、卫茜一班人日夜勤劳,不敢片刻安逸。直过了四年,是周敬王四十二年,探得吴王荒淫酒色,不理朝政;相国伯嚭,专权骄恣,贿赂公行;朝元直谏之臣,野有流离之苦。于是,大集群臣,商议伐吴之策。范蠡道:“吴国荒乱至此,是天假我以报仇之机也。不趁此时珍灭,万一昏君死了,另出英主,选用贤能,大非我国之福,四年以来,吾国剑术弩弓,水军陆战,事事精熟,以此灭吴,如热汤泼雪耳。”陈音、卫茜亦极力请战。越王大喜,仍命诸稽郢为元帅,卫英佐之,统率全军;司马彪为先锋,利颖佐之;曹渊、胥弥为左翼,蒙杰、里璜为右翼;赵平督率水军,鲍皋十人佐之;陈音督率弩弓队,雍洛佐之;卫茜督率剑士,陈继志佐之;越王亲率范蠡文种一班文武随后。祭纛之日,越王坐于露坛之上,鸣鼓排阵,斩有罪者三人。次日大军离城,又斩有罪者三人。今曰:军中有不遵号令者,以此为例。自是军心肃然。国人送其子弟于郊野之上,涕泣诀别曰:“此行不灭吴,不复相见。”

皆作离别之词,以送曰:

跞躁摧长恶兮,擢戟驭殳。所离不降兮,以泄我王气苏。三军一飞降兮,所向皆殂。一士划死兮,而当百夫。道祜有德兮,吴卒自屠。雪我王宿耻兮,威振八都。军伍难更兮,势如貔貅。行行各努力兮,放手於手。

闻者感泣,勇气百倍。越王又下令于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者,父归;兄弟俱在军中者,兄归;有父母无兄弟者,归养;或是衰老,或有疾病,不能胜兵者,准其告诉,给与药饵糜粥。”军中感越王恩德,欢声如雷。

整队出郊。路上见一大蛙,睁目胀腹。越王肃然起敬,凭拭而起,左右问道:“大王何故敬此蛙也?”越王道:“孤见此蛙,怒气正盛,如有欲斗之状,所以敬之。”此话传遍军中,齐声道:“吾王敬及怒蛙,我等隐忍吴国十数年之耻,蒙吾王十数年之恩,岂反不如蛙乎?”于是交相劝以灭吴为志,战死为快。越王闻之,私心窃喜。大军行至江口,又斩犯军律者五人,越王对众垂泪道:“所斩者皆吾爱士,虽太子不能过也。及其犯罪,太子亦不能免,岂孤所愿哉?立法不能不然耳!”说罢,痛哭失声,又命人设祭,亲自哭吊。军士见越王如此,心中又感又畏。行至江口,吴王已经得报,亲率一班战将,六万雄兵,扎营江北,以御越兵。越王屯兵江南,相拒两日。

第三日,王子姑曹领兵五千,横江讨战。司马彪带同利颖出阵,两边列成阵势。王子姑曹大喝道:“侥幸小人,快来领死!”司马彪挥起双鞭,冲出阵前。王子姑曹挺长矛,迎面便刺。司马彪接着相斗。王子姑曹是吴国第一名将,杀法骁勇,战到四十合,利颖见司马彪不能取胜,挥刀助战。王子姑曹瞋目大呼,一矛刺中利颖的手腕,弃刀退回。司马彪心慌,鞭法渐乱,刚正败退,曹渊领一支兵从左冲来,蒙杰领一支兵从右冲来,两翼齐出,敌住王子姑曹。王子姑曹毫无惧怯,一杆长矛,运动如飞,势甚猛勇。且喜曹渊、蒙杰,俱是上将,一场恶战,司马彪翻身相敌,杀得阵云乱卷,江水横飞。吴阵中西门巢见了,恐王子姑曹有失,使一枝画戟,冲到阵前,绞在一处。喊杀之声,震动山谷。卫英正在掠阵,见吴将十分骁勇,便到阵角旗影里,弯弓搭箭,觑准西门巢射去,射中盔缨。西门巢吃了一惊,倒拖画戟,退下阵去。王子姑曹见三人武艺高强,谅难取胜,也虚掩一矛,抽身退回。

曹渊三人见二将骁勇,恐有疏失,收兵回营。

越王听说吴将骁勇,难以取胜,心中焦急。陈音上前道:“臣有一计,望大王采纳。”越王问:“是何计?”陈音道:“将全军分为三大队:一队衔枚息鼓,趁夜驰至上流,悄悄埋伏;一队趁明日昏黑之时,直捣他的中营;一队从下流悄悄渡过北岸,击他前阵。臣与赵平带领水军,用晋队冲锋先进。吴阵一乱,三队齐起,定获全胜。”赵王大喜,即派范蠡、诸稽郢,曹渊为右军,文种、卫英、蒙杰为左军,越王自率卫茜、陈继志、司马彪等为中军,陈音同赵平为前驱,分派停妥,各去准备。

到了次日黄昏,陈音率弩队在前,赵平在后,一声鼓起,船似抛梭,箭如撒豆,直向吴营冲去。弩弓的劲力,前文已经详说,吴营哪里抵敌得住?

立时阵势大乱,满营鼓噪。赵平所带水军,都是久经训练,出波入涛,势似鬼鸥,砍营而入,纵横莫当。季崇急来抵敌,怎奈弩箭势大,重甲立穿,一箭射伤左腿,倒在船上。越王带领中军,亲自授桴击鼓,排山一带,直捣中坚。王子姑曹挺矛立于船头,大吼道:“军士有乱动者,立斩!”吴兵听了,方想立札,怎奈卫茜仗剑当先,一班剑士弄剑如丸,腾踔踊跃,添上所铸八剑,满营之中,只见白光闪的,人头乱滚。王子姑曹挥矛抵敌,被卫茜拧着矛头,一纵步凑近身边,盘螭剑一挥,王子姑曹头首落下。中军见了,吓得魄散魂飞,乱喊乱窜。

吴王见阵势大乱,急命诸无忌、季楚分两路堵御。忽然上流头鼓角齐鸣,范蠡一队急骤而来;下流头火光冲天,文种一队唿哨而至。霎时之间,满江都是越船,把吴营冲得七分八裂。吴王仗剑在手,还想支持,怎奈军心已丧,越国之兵,人人衔恨,个个奋勇,加以弩声猛烈,剑气飞腾,黄落之叶,怎当迅风一扫?王子地、王孙雄在前,王孙骆、诸无忌、季崇保着吴王居中,西门曹断后,乘乱冲杀逃走。王孙雄正在冲锋,被一弩箭直透咽喉,倒坠江中。王孙骆瞋目切齿,挥动大刀,舍命冲突,吴王方得透出重围。一路招集残兵,聚合余船,不敢稍留,奔至笠泽,方才停歇,就在笠泽扎营。

吴王痛哭道:“孤自用兵以来,所向无敌。不料,今日遭此大败。孤何颜再返吴都耶?”王孙骆道:“胜败兵家常事。我国带甲之士,不下十万,大王急速调集前来,再与越国决一死战,以报今日之仇。何得自隳志气哉?”

吴王只得命人四路催趱兵马。第二日皇吉带兵一万,被诚带兵一万二千先到,分头立营,吴王心中略稳,准备迎敌不提。

且说越王当夜大胜,直到天明,方才收队。计点军士,伤亡者不过五六百人,所得舟只粮械,不可胜数。暂时歇息,开筵庆贺。越王举酒道:“十年之前,孤与夫人人吴时,曾在此地。夫人吟诗悲哀,寡人掩袂呜咽,至今回首,心犹惨切。今赖众卿之力,大破吴兵,略洗当年之耻,为江山改色。”

群臣称贺,尽欢而罢。

次日,范蠡对越王道:“吴王败走,锐气全隳,正宜乘此长驱,以期早日殄灭,若待养成锐气,图之不易,我军远来,久持非计,愿大王思之。”

越王听了,即时传令前进,仍是司马彪带兵先行,大军一路浩浩荡荡,直到笠泽下寨。越王见吴营旗帜整齐,戈矛密布,心中惊异,对范蠡道:“不料吴国尚有此军容。若不早为驱灭,诚如大夫之言,为害不浅。”是日两军坚壁相持,各无动静。到了二更以后,越营右面,忽然喊声大起,鼓角齐鸣。

越王失惊,便想开壁迎敌。卫英谏止道:“吴兵先我在此,必有布置,黑夜交兵,恐被他暗算,只命陈音以弩队御之,自然无事。”越王一听有理,便传令着陈音率队御敌。陈音得令,带了弩队,鼓棹而来,对着吴兵,蝉联射来。怎奈吴船有进无退,箭到身上,不见一人倒下,十分骇然。正是:自古行兵不厌诈,况当深夜更难防。

未知吴兵为何不退,下文便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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