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桃源救张尧文还魂

话说隆庆年间，新淦（gàn）县张克文与弟弟张尧文，自幼一同读书，相互研究学问，兄友弟恭。新淦人看见兄弟不和睦，相互争讼不休的，没有不说：“你们为什么不看看张家兄弟，学习他们呢？为什么要像这样骨肉相残？”他们修了一个小屋，有一副对联：

细草微风，两岸脱山迎短棹；垂杨残月，一江春水送行舟。

兄弟二人在小屋中读书，张克文对弟弟说：“窗宜竹雨声，亭宜松风声，几宜洗砚声，榻宜翻书声，月宜琴声，雪宜茶声，春宜筝声，秋宜笛声，夜宜砧声，晓宜钟声，俗宜击磐声，幽宜清籁声，静宜响梵声。”尧文说：“世间物各有所宜，人自不与物与景宜，所谓树想静，风就搅动。”兄弟二人的胸怀与清洒就是这样的。

己卯年，兄弟二人都考取科第，准备一起到南宫，经过桃源，张尧文病了，克文为他熬药煎汤，始终不懈怠，哪里知道尧文病得厉害，竟然快死了。他哭泣对克文说：“我们兄弟二人，形影不离已经三十年了，没有想到大限到了，今日就要生离死别。希望哥哥好好侍奉父母，看在兄弟手足之情上面，用一副坚实棺材将我埋葬，使我的尸骸不被暴露，我在黄泉之下也会感恩不尽。”克文听了大哭说：“弟弟不要说伤心话，让我五内摧裂，我们兄弟虽然是两个身体，但是心是一样的，你不必叮咛。”克尧点头三次就死了。克文大哭，代弟弟寻找棺材，月夜克文哭泣不已，同船的的举子不能等待，说：“明天早点开船。”忽然听见有神人围绕船大呼：“尧文不会死，将来可以活，使你们兄弟再会。”克文听了，心中以为是悲伤过度，耳朵出现幻听，于是静下心来细听，神人又像以前一样说话，克文于是跪拜在船头，说：“假使尧文复活，我当一辈子礼拜神明。”顷刻间，又有神呼喊说：“刚才关先生因为你兄弟友爱，因此命令我来告诉你。”克文听了，大喜说：“如果寿亭侯关大王肯垂怜，即使是枯骨也不愁不还魂。”于是他与仆人抬着尧文的尸体，放在一座野庙中，这座庙中有一尊泥塑的神，就是绕船呼喊的那尊神。神看见克文抬着克尧的尸体来，在后壁说：“应当恳求关先生呢！”于是克文每天快步跑到关帝祠，哭着跪拜说：“即使尧文命数该尽，我克文怎么可以独自活着呢？”并哭着回到野庙，照看弟弟尸体。第二天又去关帝祠哀求。

一天，克文与数位仆人都听见有人呼喊说：“尧文操心纯良，克文与弟弟同心，我将保佑你，最后不会使尧文客死他乡。”当时尧文死时，正是秋季第一月的三十，到此时已经是中秋了。克文仔细查看尧文尸体，他的魂魄没有还阳，尸体也没有完全腐烂。腹部靠近背脊，好像没有内脏的样子。他的尸体有几处溃烂处，一天晚上，尧文的身体突然站起来，靠着墙，众仆人看见了，大惊，看了一会儿，尸体又跌倒在地，仆人告诉克文说：“古怪加上古怪，蹊跷加蹊跷。”克文说：“什么事这样古怪蹊跷？”仆人说：“小主人刚才自己爬起来，倚在野庙的土墙上，立了片刻，才倒下。”克文说：“有这样的奇事，关帝显灵了。”于是急忙赶到野庙，在尧文的尸体旁，对他耳朵说：“哥哥克文在这里，你仔细定神，把魂魄安顿下来，听我说。”只见克尧有气了，细细的，有声音微微的，声气像小孩一样。克尧呻吟一声，忽然坐了起来，克尧大喜，说：“还魂了，还魂了。”克尧不能饮食，也不能说话，只能喝米汤。克文给他用药敷溃烂处，过了十天，克尧才会说话，说：“我的命该死在桃源，我死时精神恍惚，如在梦中走了三昼夜，到昆仑山，看河的源头有天符使者，对我说：‘上帝命你为河神。’我不肯，说：‘我不能当河神，因为我家中有父母兄弟和妻儿，怎么可以一下子永别呢？’先一河神说：‘不然等河决口时，你再来上任。’我听完就出来了，心中惶惑，不知道往哪里去。忽然看见一位天神，赭面长髯，骑马，手执偃月刀，喝叱我说：‘你怎么到这里？’把我头发一提，离地一尺多，快速驰回原地，把我推落到一深堑中。我心就有觉知，重新回到人间了。”克文说：“这是关圣救你。”

克尧又吃粥两个月，精神才恢复如常，他从死去到还魂共有十八天。兄弟二人一起到关帝祠建醮，叩谢神恩而回。后来尧文考取万历癸未科进士，累官至山东副使，才到任三天，遇到黄河决口，克尧到河上拜谒少司空回来，背部毒疮发作而死。克文考取戊辰科进士，官至刑部员外。

十七、炉下书授浦氏兄弟

话说苏州无锡县有兄弟二人，哥哥浦大廷，弟弟浦大钦，二人少年时候非常友爱，等到长大了，因为分家业田产，浦大钦一时被利所惑，所谓利令智昏，贪令人愚痴，他就是出现这样的问题。浦大钦因为贪财，而迁怒浦大廷。浦大廷心中不高兴，于是在榻旁写了几个大字：“至易求者田地，至难得者兄弟。”大概是为了自警，大钦不知道这件事。

一天晚上，浦大钦患重病，卧在床上，家人到处为他祈祷，其中在南禅寺关侯祠祷告过。过了几天的一天晚上，浦大钦梦见关侯提着大刀，挺立在他的后面，他惊吓出一身冷汗，把体内寒气排出来而愈。先前，浦大钦闭着眼睛就看见鬼狂呼。一天他的妻子用香炉焚香放在浦大钦的床侧，才出房门，大钦大声喊妻子进来，则见香炉里面踏了一个靴痕。大钦看见妻子进来说：“刚才看见一位官家来了，要从这里过去，怒香炉挡住道路，就从香炉上面过。并且官家说：‘这香是供哪位神啊？难道我不值得你供奉？你供我一盆香，反而阻拦我？’”大钦还看见有两个鬼跳来跳去，进出都是经过墙壁的缝隙，鬼来了，疾病就加重。自从梦见关侯后，鬼就不见了，大钦的病也一天天减轻。

一天，大钦为感谢关圣的恩，于是准备香烛纸火，到南禅寺关帝祠焚香拜谢。焚香烧纸刚结束，就看见焚化纸的炉中，好像有物，大钦取出看，果然是两张纸，这纸和高丽薄绵兰相似，只是颜色更白，更光润，长三尺左右。纸上面写满了字，大约有百个字，字用石青写的，有指头大小，每个字都是钟鼎篆文。大钦不认识，带回家，秘密地锁在箱子中，也不告诉大廷。

一天，大钦到哥哥床榻前，看见大廷所写的“至易求者田地”二句，心中想，我哥哥还有手足之情。以前的恶念减少了一半。一天，大钦寻访到一位书法家，把这篇文章字转成当时的字体，句句都是六个字，开头就是大廷床榻旁所写的二语，大钦心中想，这是我哥哥私下所写，为什么关圣也知道呢？是关圣劝告我啊！举头三尺有神明，确实不虚。于是他把关圣祠所得的文字给大廷看，大廷非常惊讶，早晚礼拜关圣不停止。

一天，大廷正往关圣祠叩拜，也在香炉下得一张纸，纸上的字也是钟鼎文，与大钦的一模一样，每一句三字，字体庄严，后面有六丁六甲的符一道，桃源中人图章一颗，并是青纹，灵气勃勃，焚纸炉传授给大廷的书内有：“朝氤氲，久拱拜，徒尔动，非我戒，枝头青，勿剪坏。”以前传授给大钦的书有一句说：“五鼎独餐无味。”从此以后，兄弟两人和睦如初。

十八、广平城击妖救水灾

话说隆庆间，广平府天降淫雨，淙淙不止，这雨也下得古怪，一直下了一个月没有停止。一天傍晚，多人在城外看大水，忽然看见山水渐渐暴涨起来，都说好大的水啊，其中有一人说：“我自从出世，这三十年，从来没有看见这样长久的雨水，也不知道下到哪天才停止啊。好生闷人。”正说着间，水势汹涌而来，大家走到城上去看，看见远远的地方有一个怪物，生得奇怪，形状像一头大苍牛，众人都说是牛精，但是头上没有角，又止一个足，长在尾巴后面，身上有火焰罩住，似日光和月光，叫一声像霹雳一样响亮。怪物漂浮在水上而来，一来就水又涨一丈多，看见的人都大惊失色。你猜这是什么动物呢？后有人查郭璞《山海经》中记载这种怪物叫虁。东海有座山，名叫流波山，此山距海岸约七千里，山上有一种兽名夔。黄帝时，虁曾经出来作怪，被黄帝拿住杀了，黄帝说：“这样的怪物一足出入水中，则一定狂风暴雨，我如果不把他煮熟，它一定把老百姓害到波浪之中。”于是黄帝让人把虁的皮制成鼓，并用雷兽的骨头做鼓槌，敲击鼓，鼓声响彻五百里之外，震慑敌兵，威服天下。人们都说这个怪物如今来到广府城，就是该城要受水灾了。

虁渐渐来到城下，水就高一丈多，浸入东门，人人惊诧，大呼小叫，说：“水入城内，没有高地可以逃。”满城男女悲号之声震动天地。又听见水声如扬子江上八月的怒涛，人们更加丧胆，都说桑田将变成沧海了。

话分两头，再说水正入东门时，忽然看见城上面有一朵云雾起，云雾中见关圣把脚向城门一踢，踢倒那城门楼橹，把那东门填得严严实实，挡住水头，水不能进城。又见一朵云雾腾去，挡住怪物，怪物还在朝天吼叫，关圣用刀柄击它的头部，头连忙躲入水中，于是波息浪恬。怪物化作一阵黑雾，如风一样一溜烟向东方而去。满城男女大声呼喊：“关圣爷爷。”震声如雷。家家户户焚香，香烟袅袅如云，个个望空瞻仰，见云雾中，关圣飘渺而去。于是人们愁云四散，广平府又是欢声如雷。

注：楼橹，古代军中用以瞭望、攻守的无顶盖的高台。

十九、彭湖港助丹山擒贼

却说隆庆年间，福建漳州府，去海面上有个地名叫做彭湖，这彭湖离辽锣仅只七更船就到了，是福建广东两省一个紧要的门户，里面周围有三十里宽阔，其中一丁字港，一龙门澚（yù），都可以停泊轮船。那丁字港和龙门澚，延边多礁石。当时有一人，名叫黄丹山，曾经中过三次武举，授把总之职，镇守彭湖。丹山为人慷慨侠烈，善于射箭，有智谋。

一日，黄丹山巡视丁字港和龙门澚，看到两地船只往来，叫来百户李白花，哨官杜麻，对他们说：“我看这两处，几乎漂洋过海的船只都经过，又宽大，可以让商船停宿。我希望在这两处设四个市场，给人贸易，也便于巡视海上消息。大家看怎么样？”白花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不可以呢？”杜麻也随声附和说：“真是个好主意，如果有四个大市场，这个地方就热闹非凡，是个好去处。”丹山听了大喜，说：“三人商量，强过打筶。”于是就拣个良辰吉日，开了四个四通八达的街市，市内修了一个关王庙宇，一个天妃娘娘的宫殿。宫庙都可以鸟瞰大海，正是：

怒涛悬峭壁，飞捅嵌长空；

岚带寒云黑，灯含夕照红。

黄丹山凡是出巡港澚，就到关王庙中歇宿，每每祝祷说：“弟子黄丹山，蒙恩镇守彭湖，此处贼寇出没无常，如果有奸细打探虚实，贼船私自往来到此掳掠，恳请大王冥冥之中扶持。”自从开了四个市场，客人都云集此处，来贩卖货物的，买东西的，多得很，自然不在话下。

有市场，就有好人坏人，坏人有白撞贼、挖墙贼、欺骗贼、剪柳贼等。当时有三个人，会白撞、挖墙和欺骗，属于漳州管辖的地方乡村人，一个叫半天飞，一个叫穿地攒，一个叫白头浪，三个人的名字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他们的绰号。半天飞一天对穿地攒和白头浪说：“听说彭湖新造街市，广通客旅，我们也须去做做生意。”穿地攒和白头浪说：“我们都听你的。”于是他们带来不按君臣作怪的药，几件搬屋挖墙的物，搭船到了彭湖丁字港。果然好一个所在，你看他各国的物件，都排在市上，忽然看见好东西，你看那摆着的都是：

沉香水晶琥珀玳瑁苏木檀香牙箸牙梳珍珠番绸番毡天鹅绒古琴古画金刚钻

等各种宝贝，三人看见这样热闹，好不动心，半天飞说：“我们三人分开做生意，晚上在关王庙里集合。”于是三人分散行动，夜深人静的时候，半天飞见丁字港内街里有个卖货的人家，白天生意兴隆，他晚上就到那家人门口，从外扔进去一块小石头，侧耳听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半天飞想，里面的人肯定睡着了。于是把一条绳子轻轻地抛到屋顶，悄悄地翻进屋子，见老板夫妻都睡着了，男子头上戴了一根金簪，妇女戴了两根金钗，手上戴着银手镯。他想了一会儿，不如偷走这些金银首饰，也很值钱。他把两根细绳子穿进镯子，两边用力一拉，扯开镯子口，偷走了。依然翻出屋子，一溜烟地到了关王庙。

庙里回来早的是穿地攒偷了两只大鸡公，白头浪偷了一坛好酒。酒温得暖暖的，鸡公煮得烂烂的。他们看见半天笑吟吟地走进庙中，白头浪说：“大哥，你做功夫，可得到什么利市的宝贝？”半天飞说：“惭愧，只得几根金钗，一对银镯子。”白头浪说：“也比我们强多了，我们只盗得点酒食。”穿地攒说：“鸡酒已经准备，大家好好享受，以后好大干一场。”三人大碗大碗地喝酒，吃了近三五碗，半天飞就先眼花了，说：“那周仓怎么把手向腰间叉住？”穿地攒用眼睛一瞧，说：“真是的，那脚也会动。”白头浪也张目一觑，说：“周仓将军手上拿着三条绳索要捆绑我们三人。”三人听见关爷吩咐说：“把这三个贼捆起来，送给黄把总，每人责打四十。”三人连忙爬起来要逃，只见那脚哪里跑得动，像绵软似的。

第二天，众人到庙中，见三人口角流涎，昏睡在地，都说这不像好人，一定有蹊跷，于是一搜，失主的金钗和银镯子还藏在怀里，于是大嚷起来，将三个一锣一鼓，拿去送官。三人才醒来，交给黄把总，果然每人责打四十，投入监狱三个月才放出来。

话分两头，再说黄丹山镇守彭湖三年，没有一些变故，海中宁谧，每当巡视海防期满回来，且喜无事，但也没有功，难以升迁。有一天，黄把总从海上归来，有日本贼船一只，正要来丁字港抢劫，丹山大惊，一时没有准备，如何擒拿？忽然看见关爷站在空中，那贼船自然橹断随风吹入港里，不能支撑，丁字港人大声喊捉拿，丹山的船从后面抄出，擒贼两百人，丹山大喜，文书报功，后来升为指挥之职。没有人不称赞关帝的灵验，而丹山得获神明的回报。

注：剪柳，含义是剪绺，谓窃取钱物。

二十、酒楼显圣捉柯三怨

却说泉州府同安县有一个人，姓柯，年龄十七八九岁时，就膂力过人，有万夫不挡之勇，他脸方方的，圆眼睛，性子恶，横行乡里，父母责备他，他就逞起凶来，父母半句话不敢说了。柯某经常自说：“我这样一个英雄好汉，怎么富贵不如人，反而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当上将。”他凡是遇到一件事不称意，便怨天，恨地，骂人，完全没有一丝畏惧心。他自己取名叫柯三怨，他怨天，怨地，怨人。

柯三怨二十多岁，到海上做了强盗。当初柯三怨打算到海上作强盗，没有门路，独自一人东走西撞，只在海口赌博。一天，柯三怨输了钱，心中闷闷不乐，找一个山岩树下休憩，吹凉风。不晓得，早有一个不凑趣的人，在那里打瞌睡，柯三怨一瞧，那人竖目，赤须，他想，这也不是一个善人。他走近前去，把那人袖子一捏，里面有十多两银子，正要取出来。那人大吼一声，说道：“该死的，碰到我插翅飞了。”柯三怨听了，有半分怕他，也大吼一声道：“你也不晓得我柯三怨是谁？”于是两个站起来，插翅飞对柯三怨劈面打来，柯三怨也轮着拳头来敌。两人一来一往，柯三怨便使出一个旋风腿，一脚踢着插翅飞的胸膛，插翅飞一下子滚到草地上。他爬起来，便拜道：“我也是海上一个名家，没有想到撞着兄长了，兄长高过我插翅飞。”柯三怨也倒身下拜说：“不要怪小弟，小弟我正想下海，只是没有门路。既然足下是海上名家，乞求赐予扶持小弟一二。”插翅飞大喜说：“我们暂且去酒店买酒对饮。”柯三怨问：“兄长姓甚名谁？”插翅飞说：“我姓曾名二，因为在船上善于跳跃，即使客船隔两三丈，也只消一跳而过，因此大家称我为插翅飞。且问柯兄为什么叫三怨呢？”柯三怨道：“我柯三怨自恨天生我命薄，恨地荫我家贫，恨人欺我无钱。因此自己取名三怨。”插翅飞称赞说：“好汉，好汉，说得实在有道理！”于是带领柯三怨下海去了。

柯三怨下海，就当上头目，插翅飞反而只做老二，海上的客旅听到他们的名字，没有不心惊胆寒的。柯三怨海上劫掠船只，岸上擒男掠女，无所不至。当时同安县知县赵学思，他见柯三怨屡次劫掠海边人民，于是秘密吩咐几十个捕快，悄悄查得柯三怨上岸时，就捉拿他。哪知道，查了一两年，连柯三怨什么长相，什么嘴脸，怎样打扮都不知道。赵学思只得常常到同安县关王庙虔诚祈祷。

一日，柯三怨离开海船，扮作一位商人，直接前往同安县打探消息，他看酒店上有几品海味，几样鹅鸭，肚中饥饿，就走进店中，叫酒保烫上几壶老酒，吃得个大醉。事有凑巧，公差也来楼上吃酒，见柯三怨桌上酒肉摆得整齐，两三个私下说：“这个客人真能吃，一个人能够吃这么多好东西。”柯三怨喝醉了，睁目道：“我柯三怨怕吃什么，常常把人头当点心吃。”捕快听到此言，便飞快地跑去禀告赵学思，赵学思于是点了七八十个强壮的捕快一起来捉拿，他自己连忙打轿到关王庙去求神。

那些强壮的捕快来到店里，先派十多个有力会打的，拿着铁尺，看见柯三怨还在上面一碗一碗地喝酒，他们一起打过去。柯三怨把身子撇过去，抓住桌子的一只脚，乱打众人，众人抵挡不住，个个都被柯三怨打倒了。柯三怨大步正要下楼，在楼门边撞着关大王了。关大王将柯三怨胸口挡住，柯三怨大呼：“关爷爷饶命，便蹲倒下来。只见柯三怨口角流涎，手足如病疯了一样，任他们捆缚去见赵学思。赵学思怕他跑了，把他的两个脚筋刮断，然后监禁，申文上司，并亲自到关庙叩拜，正是：

愚民做事不知差，那识报如形影随；

三怨今成冥府怨，囹圄之中怨伊谁。

二十一、法云寺斩僧救磐石

却说张尚书，就是张磐石，他没有考取功名时，曾经在法云寺读书，一日临池读书，欲出优游一会，这正是：

红叶学书，青田取酒，郑虔之僧舍可寻，刘章之核壶难得。

张磐石信步游行，看见梅花片片飞来，当正是清冷之时，又值一萧疏古寺，不觉触景生情，惹动吟诗的情怀，正是：

和雪嚼梅花，羡道人之铁脚；烧丹染香屐，称先生之醉吟。

磐石把回廊绕遍，也没有一个佳句，自思今天诗兴不高，不如去寻找个僧人闲聊一会。于是他来到方丈室，寻找那个僧人，僧人已经栓门出山门了。张磐石久立在门口说：”今天好不凑巧。”忽然看见僧房后左旁一个小小的单门，外面用锁锁住，张磐石用手轻轻敲小门，敲出一个关窍，门缝隙递出一把钥匙，张磐石说：“古怪啊，里面反锁了一个人，我替他打开门可以吗？”不开门，还不见有什么蹊跷，开了这个门，叫张磐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门里却是一个俏丽妇人，你看里面，一张小桌，几味鱼肉，两瓶茶酒，正是：

佳人半醉，美女新妆，烹雪之茶，果然剩有寒香;争春之室,自是堪来花叹。

女子说：“先生错了，这是僧人的密室，僧人将不利先生了。”正要再说，僧人突然来了，笑着说：“张先生，这是普救寺吗？我为法聪和尚吗？”回头对女子说：“张先生已经看穿我的行藏，你应当用酒劝先生，告诫先生不要泄露秘密。”磐石还没有回答，僧人说：“我再去购买一两味佳肴，与先生一醉方休。”说完就出去，反闭方丈室的门，用锁锁了两重，假装说：“不要使他人进入啊！”僧人在外面寻找利刃，要杀死张磐石。

张磐石在僧房，手足无措，对女子说：“僧人不是善良之辈，也不惧怕我。”女子说：“他不会去购买饮食陪先生吃，必定要杀先生。”张说：“你有什么办法救我吗？”女子说：“他凶狠无比，没有办法救你。”张在房子里面徘徊不安，无计可施，只得伏案沉思，不觉进入梦乡，方丈室内有伽蓝祠，他梦见关圣说：“张磐石，不要害怕，我将救你。你可以取我旁边的木刀，系放在方丈室门上面。”张醒来后走出房子，女子说：“方丈室门已经锁了，怎么可以出去呢？”张磐石看见关圣旁边果然有一把木刀，就把木刀取来支在方丈室的门上面。僧人持利刃回来，推门，张磐石靠在关圣座位的旁边，看见僧人正把头伸进来，那木刀好像有人在挥舞，一下子就把僧人的脖子砍断了。众人正好到庙中拜佛，看见这样光景，大惊说：“木刀怎么会杀人呢？相公赶快到到官府自首，事不宜迟。”众人说完，怕惹事，迅速散去。

张磐石到了官府，有司详细询问事情的本末，说：“青天白日时说梦话，哪里有木刀能杀人的？一定是僧人与你有仇，你挟仇杀了他，因此用这种说法支吾抵赖。”于是有司叫手下人，把张磐石打入大狱,听候发落。张磐石身陷死牢中，这天晚上又梦见关圣对他说：“你不要惊慌，明日可以对有司说，让他把我的原刀，置于大堂上，并要求有司提死囚犯在旁边经过，我自有感应。”

第二天升堂，有司提审张磐石，张磐石就说：“大人如果不信我昨天所说，可以取寺中方丈室的把那口木刀来，再提取死囚犯。在木刀旁经过，试一试就知道分晓。”有司说：“这也说得有道理。”于是让手下人取来刀，张磐石说：“放在一旁足矣。”于是让狱吏取来该斩头的囚犯四五人，跪伏在台阶前面，张磐石大声呼喊：“关圣有灵，显大神通，使愚生不至申诉无门。”忽然木刀自动起来，竟将一强盗的脑袋砍了下来，有司大骇，命人到寺庙，搜出女子，原来是从邻县骗来的。有司将女子放回，申文上报当局。那张磐石也自然无罪释放，他后来金榜高中，一直做官到尚书之职。这个故事根据《乌衣佳话》编辑。

注：郑虔，唐玄宗时代的著名学者，书法家，学问很渊博。他青年时代就爱好写字绘画，但令人心酸的是家境贫寒，穷得连纸张也买不起，用什么来练字呢？正好附近慈恩寺庙里存放有几间屋的柿叶，他便搬到寺庙里住下，每天取红色的柿叶当纸，刻苦学书。时间一长，把几间屋的柿叶都写完了。功夫不负有心人，郑虔终于艰难而玉成，他的书法、绘画和诗歌都取得很大成就，唐玄宗见了赞叹不已，称之为“郑虔三绝”。

醉吟先生，白居易在庐山草堂烧丹时，作染以四选香的飞云履，晚号称之为醉吟先生。

有司，指主管某部门的官吏。

二十二、两救崔景荣冢宰

话说北京长垣县，即古代匡邑龙城，该县有一位崔长者，长者一生为人好善，敬信神明，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崔景荣。崔景荣还在襁褓之中，突然染上了风寒，身上发起热来，长者与安人惊慌了，未免在本处请几个医生救治，却又吃药无效，过了五六天，不仅病不好，就是吃口粥也吃不下。寒热何曾减半分？崔长者更觉心慌，对安人说：“我们只有这一根独苗，没有想到遭受这样危险的病症，死好像毫无疑问，生没有一点点希望。”安人说：“你我二人全靠这个儿子，希望他长大成人，光前耀后，谁知一病成为这样，难以治疗。”说完眼泪汪汪。长者也哽咽起来，嘤嘤地哭了几声。忽然听见路上有个人，手上拿一只铜圆匾锣儿，敲得铛铛响，肩上拖了一把破伞，挂着一条大字，写着“文王灵卦”四个大字。崔长者听见了，连忙唤来小厮说：“你赶快去街上叫那卜卦先生进来，专门问病人眼前的病情。”

卜卦先生说：“可将一炉香，三杯净茶，果品摆下，好请神。”茶果齐备，那卜卦先生从袖中取出龟壳和铜钱，在香烟上面熏过，口里念动咒语，请神，落落地摇几摇，掷下一卦，说：“令郎眼下有人救他，不须忧虑挂怀。我的卦一向是最准的。”长者听了，心中稍微觉得宽慰。先生又说：“今天是一个神在值日，可以往那个灵迹庵庙，许一个良愿，如果是近水边的庙院最妙。”长者说：“领教，领教。”送那先生几文钱，那先生拖了伞，敲着匾锣儿，铛铛地出门了。

长者心中沉思一会说：“我长垣县只有城外关真君庙最临河，且极灵验。”长者口问心，心问口，和一个小厮拿着香纸，直跑到关真君庙，香炉中焚降香，地上焚化纸钱，然后在神前打了两只筶，都是青龙筶嘴。崔长者见赐下好筶，便放开心怀，回到家中。不觉红轮西堕，月兔东升，崔长者因儿子病笃，日夜不得安寝，身体疲倦，靠在床上睡着了。他身体虽然是睡，心中何曾睡了？他梦里只道是在中午，劈头直撞出门，急忙要去寻医生，奔城外走，好像白天走的那条路，只顾前行。正是人心生一念，鬼神就都知道，崔长者一片诚心，早感动关真君，也是崔景荣的命该有救。崔长者的灵梦到河边，忽然看见一人，从水上飘然而来。那人生得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俨然如关真君模样，呼喊道：“崔长者，你可以将这两贴药，煎给你儿子服用，病就可以痊愈。”崔长者倒身下拜，接过两贴药，正想请赐药人到家中，只见那人腾空而去。长者醒来，发现是一个梦，自觉这个梦好奇怪。长者整衣而起，衫袖苏苏地响，用手摸去，不是别的物品，却是梦中那人赐的药两贴。

崔长者方才回想起来是关真君梦中所赐，一定可以马上见效。于是他唤醒安人，把详细经过告诉了她，安人听了，满心欢喜。让丫环秋香将药熬煎，香味扑鼻，用一小杯将药汁灌入崔景荣口中，啯啯吞下肚中。服完两剂药，景荣就饮食如常了。崔长者和安人为感谢关帝大恩，择吉日良辰，备办三牲酒礼，拜谢关帝洪恩庇佑，自然不在话下。吟啸主人有诗说：

一片好生天地心，帝都民间尽昭临；

有求即应真公志，震旦永赖神鬼钦。

时光如箭，日月如梭，崔景荣二十岁进了学校，万历壬午科，他参加乡试，八月九日是初场，景荣作了七篇文章草稿，誊写了二篇，忽然眼目眩晕，恶心起来，闷倒在考场中。景荣虽然昏闷，但是心中明白，自思：我一辈子敬信关真君，场中又是他鉴察鬼神，我这病好像着了鬼一般。于是他心里祈祷关圣说：“景荣恶心，痛得快死，倘若能够苏醒，宁愿弃卷而出。”正在祈祷之间，忽然头上看见关真君对他说：“景荣打点精神，好心作文。”景荣举眼看时，如梦忽醒，病已经去除，精神倍加爽利。将前面文章草稿再修改增减，文机更加通畅，这科于是考中。

后来散卷，各举子看景荣的试卷批示说：“七作一首胜过一首，恍如珠玑错落，必有神助。”癸未年联登进士，授枌榆县尹。第二年，拜谒关帝英烈祠，对关帝发誓愿说：“景荣蒙恩，到枌榆任职，祈请您鉴临，我不敢行不义，杀无辜的人。”景荣做官四年，皇帝命令他入京，景荣再次拜谒帝庙，有感于今昔之事，为此立碑于庙侧，然后整理行装北上。邀月主人有诗说：

崔公有缘仕枌榆，不行不义杀无辜；

人颂廉明枌县尹，哪只帝灵早阴扶。

注：冢宰，即吏部尚书。

崔景荣（1565—1631年），字自强，明万历十一年进士。初授平阳府推官，后累官四省巡按，平播监军，宁夏巡抚，兵部右侍郎，右俭都御史，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等职。

安人，封建时代命妇的一种封号。宋代自朝奉郎以上，其妻封安人。明清时，六品官之妻封安人。如系封与其母或祖母，则称太安人。

红轮，太阳。

月兔，月亮。

二十三、沮张相奸谋高阁老

万历元年癸酉正月十九日，早朝时，皇上在乾清宫，看见一位没有须发的男子，假装内使，假内使与真的不同，见圣上来便趋走，皇上传旨将其捉下，问他的姓名，回答说：“叫王大臣。”问他的来源，回答：“来自总兵戚继光部下。”当时的辅臣张居正代皇帝批答章奏，将王大臣发到东厂审讯。

东厂的冯保，是张居正的心腹。张居正派遣人嘱咐冯保说：“王大臣为什么说是戚总兵处来？如果问谁是主使的人，可借此机会弄死高珙。”冯保听后，即吩咐家人辛儒，与王大臣朝夕相处，把好饮食给王大臣分享，王大臣说：“感谢您的厚恩，我是将要死的人了，这辈子将如何报答您呢？”辛儒说：“你只管宽心，冯公有事将用你。你不要怀疑。”王大臣说：“张相公，堂堂宰辅，我是卤莽匹夫，因为与一内使关系要好，假装内使，到宫中观察风景，没有想到命运蹇塞，被捉拿。公公希望让我活命，有事我敢不听从命令？”辛儒告诉王大臣说：“你只要说是高阁老指使你来朝廷行刺的，我就让你做官，永享富贵。”王大臣口中唯唯连声。

第二天，冯保取王大臣来稍微审讯，王就说是高阁老主使的，于是也不加以刑法，仍然把他监禁起来。当时朝廷官员和大街小巷的老百姓，听说牵扯到高阁老身上，没有不骚乱不宁，惊骇万状的。天官杨愽（bó）即刻打轿，前往见张居正说：“此事关系重大，如果真说是在阁老身上，则高氏将遭灭门之祸。恐怕大臣人人自危。”张居正说：“这是王大臣的招供，与我什么相干？我也是心中不愉快。”

湖北应城县人太仆寺卿李幼滋，与张居正是同乡，正患病，不会客，勉强起来见张居正，说：“朝廷捉拿得外人而您即追究主使之人，今称主使者即是高阁老，恐万代恶名将归您了，您将怎么化解呢？”张居正掩饰说：“等再审判，就可以知道真伪。”

刑部的众给谏商议说：“王大臣在东厂，动扳高阁老，事情可疑，不如我们一同上一疏，将王大臣发到掌司法刑狱的官署审讯，一拷问就会明白。”奏章先经过张居正，张居正想，如果交付给法司审讯，恐怕王大臣泄露出扳倒高阁老的事情，不但事成画饼，而且奸名难洗，有什么面目在千秋万代之下。于是，张居正极力阻止众给谏的奏章上给皇帝。这样过了五天，御史钟继英亲自上疏，暗指王大臣原来是没有指使的人，而问官一定要追究主使的人，借此陷害他人，又不敢明言。”张居正看见上疏，自知理亏，也不敢加大罪，于是批答章奏，罚钟继英半年薪俸，不久找了其他理由，将他贬谪，威吓钳制众口。

张居正虽然用威压官民，心中也怀疑虑，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到午门关帝庙祈签，得到诗签说：“才发君心天已知，何须问我决狐疑。”诗签解释说：“所谋求的事不善良，何必问神呢？应该下决心改过自新。”张居正看了这签也有三分害怕，只是他意已决，自思我这件事不能成功，反而被众人笑话。他从午门关帝庙回来，于是命令锦衣卫朱希孝说：“你同东厂会审，须得前日所招供的确切口供回报我。”朱希孝领命出去了。

话分两头，却说张居正帝庙得了那签，不肯悔改，又嘱咐朱希孝一同审理，关帝心震怒。朱希孝将要入东厂当天，刚雨过天晴，他一到东厂，忽然关帝庙门外一朵乌云，结集起来吹向东厂而来。朱希孝正同东厂，取出王大臣，让他跪在台阶下，正要开口问时，半空中嗖嗖的一声响。这风来得古怪，吹着毛骨悚然，个个沉吟半晌，随即烈风大震，飞沙走石，又见黑雾四起，人在对面也看不见。又耳朵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不停地下起冰雹来，惊得冯保与朱希孝面面相觑，理刑官白一清厉声说：“天意如果这样，难道不可畏惧吗？高阁老是顾命元老，这事也本来连影子都没有，而强诬说是高阁老，我们都是有妻子儿女的，他日能够免诛夷之报吗？”过了一会儿，于是会审，王大臣大声说：“当初许我官做，让我永享富贵，我何曾认识高阁老？”朱希孝等人恐怕事情泄密，对冯保说：“不如停止审判。”于是仍然将王大臣监禁候审。于是朝廷内外官民稍稍心安，而高阁老一家也侥幸逃脱虎口。张居正觉得天理不容他，暗暗令人毒害王大臣，使他哑口。过了两天，将王大臣送往法司审讯，因为他不能说话，于是将他押出处斩。这难道不是关帝冥冥之中暗护高阁老，而明显地愤怒张居正吗？否则张居正难以免除灾难。这件事来源于高阁老病榻中的遗言。

万历十八年庚寅年，督河工部尚书潘季驯上疏请赐关帝祠额，圣旨赐额“显佑”，他们都是蒙关帝默佑而请的。吟啸主人读高阁老的故事有诗说：

公道自天不可诬，莫将元老看如无。

螳螂捕蝉宁知雀，杜宇啼血不学鸟。

念动幽明随即觉，机深人鬼所同诛。

凄凄最是风沙雨，震禠奸雄小。

注：法司，古代掌司法刑狱的官署。

杜宇啼血，是一个典故，有许多说法，自己可以搜索百度。

震禠奸雄小，后面两个字原书脱落。

二十四、福清县神像斩山魈

话说福建福州府福清县有个人，他的姓名没有记载，早年家在海边，贩卖生鲜海味。一天，他贩卖蛤蜊和黄螺，要到福州府卖，途经五虎山，天色已经晚了。这个五虎山的五座主峰巍峨高耸，形似五虎盘踞而得名。五虎山属丹霞地貌区域，从北至南排列五虎依次名为小虎、大虎、白面虎、岐尾虎、回头虎。其中前四虎齐头并列，面朝北面福州府；回头虎向南，最高。五虎雄踞，凭眺福州，因取了这个地名，就有这个动物，偶尔就有猛虎出入。五虎山离福州城五十里田地，虎头山高正对着布政司的中门，流传着开中门不利方伯，所以至今中门不敢开，只开东边左门。那人挑着蛤蜊和黄螺，打算投宿虎头山小店，没有想到，还有两三里路，赶不上了，太阳已经落山。天黑暗得看不见影子，他又怕跌翻担子里面的蛤蜊和黄螺，仰看树梢唧唧虫吟，俯视芦畔，点点萤火虫在飞舞，又听见远处虎啸山崖猿猴在山谷中啼叫。时间是九月初三日，没有月亮，不能往前走了，他想，在这个山岩旁边蹲一夜，也无妨，只有一件事不妙，如果撞见一只猛虎，可不是送给它作点心吃了？又想，道人无神力，寸步难行，我在黑暗中摸一些沙土，学个撮土为香故事，祷告山神，如果赐我一个光亮，我就供养在家中作为香火。任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敬信他。祝愿了一会儿，只见山头吊下一团火来，吊在那人面前，可以照五六步远，那人欢喜地跟着火光走，口中嘱咐说：“求神明保佑我生意遂心，财源滚滚，不敢忘恩负义。”这样一直走到旅店内，火才不见了。那人放下担子，朝门外作了两个揖，恍惚像个人在门外细声说道：“不要忘记你刚才的言语，我是虎头山山神，。”那人谨记在心。

第二天，那人将蛤蜊和黄螺卖完，挑着空篮子回家，经过虎头山，忽然一阵冷风，吹到空篮子，肩上担子就重了许多。到了家，将篮子放在地上，只见篮子一个光愰愰物件，仔细一看，三四个银锭，四五十两。那人大喜，摆上饮食供品，写了一个牌位：“五福之神位。”放在厨房，从此做事称心如意。

一天，那人不在家，那人妻子进房安寝，看见一个人跟着她进入，妇人问：“你是谁？”回答说：“我是你丈夫带回来供养的福神。”妇人说：“你是神，来作什么？”山魈说：“我来陪你睡觉。”妇人说：“你是神，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情呢？”山魈说：“我保护你，没有妨碍的。”妇人一看，却是个美少年，已经有四五分像意了，便半推半就被他抱上床，卸去衣服，云雨之际，殊是畅美，从此以后就习以为常。甚至娶媳妇，头天晚上就是山魈先睡，第二天才是自己的丈夫睡。那人因为山魈而致富，但是也厌倦此事。

后来，次子与林某为婚，林某自幼吃斋，一天她得了一小段香木，仅几寸，她雕刻成关真君像，心中非常敬重这尊佛像，每当喝茶吃饭，都先供养。等到长大，嫁到夫家，也将圣像藏在袖中。这天晚上，洞房花烛，双双进入房中，忽然丈夫开门往外走，林女等候很久，不见丈夫进房，精神困倦，解衣上床，把关帝像放在寝阁上。

半夜，山魈来了，推门进房，一阵冷风，吹开罗帐，要爬上床，林女以为是丈夫回来。忽然寝阁上关帝像，现出神通，手拿钢刀，劈头将山魈砍死，发出的声响将林女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天色已明，妇人和大媳妇正要进二媳妇房间去，看那山魈昨夜来睡没有，要告诉她真相，免得她疑虑。走到房中问：“昨天那个神明来和你睡觉没有？不要惊怕，他是福神。”林女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意思，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能是摔破了件东西。大家一看，只见床旁边有一滩血，惊骇不已。林女说：“我供奉的关真君显灵。”大家不信，林女就到寝阁上去，去请关帝圣像，发现帝像已经不在寝阁上了，到房中的一个新桌子上面。从此十多天没有任何动静，全家欢喜非常。十多年被他扰乱，一旦清静，全家焚香拜谢关帝的除邪之恩。林女经历这件事，更加敬信关帝，妖怪从此也绝迹。

富贵将来数已前，何干媚鬼使之然；

黄花未破祟先染，红粉径催即始眠。

携手细问初夜事，含羞轻语昨宵愆；

如若不见青龙影，凡子騃女犹说仙。

注：殷周时代一方诸侯之长。后泛称地方长官。

撮土为香，指人在野外撮土代替香炉,烧香敬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