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意中人化作仇敌 安乐地反被网罗
诗曰:
不图乐地是危机,手足情殷合所之。
岂意毒心来贼妇,谋人还有一名医。
却说云卿因恐住在船上,倘或被人看见岂不误了性命?今闻贵同劝他逃往南楼家中躲避,此是出于无奈,只得从宜。
一时船到襄阳。公子待日已西归,携着贵同等慌慌忙忙,遮遮掩掩,复到刁府。里面奴婢闻人叩门,出来开了,见是旧日主人的义弟,只得请入。随即到了房中,禀知素娥。素娥出来,帘内相见,问云卿道:“贤叔到来何事?”公子道:“尊嫂有所不知,小生家门不幸,被人诬捏造反,满门诛戮。适我在桂阳耽病,未曾到京,仅以身免。今朝廷又出重赏,要捉小生。故此四海无家,特携僮仆等到来,暂时躲避。望尊嫂念着尊夫八拜之情,援救为是。哥哥今在何处?快请来相见。”素娥道:“那日愚夫送公子回,却被月娟那贱人欲图反嫁,私着老仆王安布了毒药。一时谋杀你的哥哥,后竟与王安反嫁而去。剩我零丁,实望二位叔叔日后仕路扬眉,或代愚夫吐气。不料贤叔今又遭此天灾,教奴奴好不悲伤。”说罢,珠泪掉下如雨。云卿道:“原来如此,真令我愁上加愁。哥哥的灵安座何处?”素娥道:“在中堂。”公子说要祭奠,素娥命侍婢引进,公子哭拜一番。素娥命人安置了公子等,然后归寝。
原来王廷桂早在那间,闻人来到,先躲在素娥床上。及素娥归寝,廷桂得知此系云卿,廷桂对素娥道:“他主仆多人在此,耳目有碍,你我不便。况他是个朝廷重犯,倘被人知觉,窝藏者必定有罪。那时岂不反累了夫人?”素娥说:“似此如何是好?”廷桂说:“既系朝廷出了赏格捉他,是必处处皆有移文悬挂。待我凑早先看过捉他的赏格,所说何如。若是十分关系,孰不若你我先下了手,捉他献到官处。免得现前受累,并日后免忧他或代南楼报仇。正是去了心腹的患,又受了朝廷重赏。一举两得,岂不甚便?”素娥道:“情郎果然高见。少顷,可凑着他们未醒起来,你可出去打听个明白。今夜三更,我开定了门,立候你回来酌量。”果然到了五更,廷桂早起,出门去了。素娥心内怒道:“云卿到来,我上门反救他,竟不恤累我。一时欲火难禁,累我害病,弄出事来,逼着杀了亲夫。虽则我有智谋,又父兄如此势大,倒未必日后有事。究属心内有些不免,皆系此人之过。今他特自前来送死,报了我心中的恨!不若依了情郎的计,送了他性命,免得有累罢。”主意已定。
到了三更,个个睡着。素娥出到门首,果见廷桂满面喜色,密地而回。二人到了床上,素娥说:“你往查得那厮事体如何?”廷桂遂将那嘉靖所颁行的告示念过一遍,素娥咋舌道:“原来果系重犯。不由不捉了送官。况立万户侯,情郎从此青云得路。那时奴奴明嫁了你,亦不失礼于父母与各亲眷属。但公子是个武解元,十分强悍。你明早可往襄阳府游击大老爷处报知,说他多带兵丁来方可。不然,恐他打脱。”廷桂道:“这个自然。”是夜过了五更,又早出门而去。
公子一连在刁府两日,见素娥不守孝妇的装色,又不是真意款留,况属个寡妇,不便周旋。意欲舍此他适,但一时托足无门。心内自想:“实无别处可以安身,只得强耐。”正一番愁闷,一番惊惧。到了饭后,公子闻人打门,是来刁宅的。诸婢开了门,忽见数百余人手持利刃,带头的系医生王廷桂,引着襄阳游击旧时跟过父亲的薛威。众兵蜂拥而入,指着公子道:“捉他!”公子一时急不及防,被那兵丁拿住,并贵同等一齐上了锁。那薛威还对公子说道:“下官曾跟令尊大人,此顶纱帽皆赖他抬举之力。理不应如此,但线人来下官处,报到公子在这里,倘若下官不来,朝廷与上司闻知,大有不便。为着前程,是以如此,休得见怪。”公子大怒道:“你不说跟过先父犹可,既然沐过我唐家的恩,今日我们有难,你不思报便罢,反来捉我!如此忘恩背义之人,我云卿纵死在你手中,到地狱上,断不饶你!”薛威又道:“你内里人出首,下官然后来得。你不埋怨自己好眼睛,授得好主人,反来埋怨我!”公子又怒素娥道:“我念与你丈夫八拜,故来投你。你不收留,我便再往别处。今贪朝廷重赏,密地叫人报信前来捉我。真个毒心妇,令人可恼!”素娥笑道:“非是愚嫂无情。但家门衰薄,诚恐有累。”句句语来,越激公子五内火起。又举目看贵同等,悲悲哭哭,一时发性,将那链子扭断了,忙又扮得一利刃,手起刀落,那游击薛威的头颅在地。兵丁各举器械乱刺,公子不敢恋战,且战且走。公子却因有诸人累着,又被各兵丁转去各武营处通报。一时那官员闻知,火速闭了城门,如铁桶一般。公子无路可走。追兵约四千有零,寡不敌众,公子又被那官员捉回。贵同等被乱军杀死。正是:命里不辰皆坎陷,笼中无路奋飞鸣。
未知捉了公子何如,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