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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唐传(大隋唐、兴唐全传)

第六十六回 锄奸凶少将军救父 驱瘴疠老道长行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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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锄奸凶少将军救父驱瘴疠老道长行医

上回书正说道隋军大帅张大宾因为副帅裴仁基撅了他的弦子,就要把老将军开刀问斩,这才恼怒了三公子裴元庆。他手执双锤,来到中军宝帐门口。这时候,张大宾在帐内正攥着一把新换的弦子定弦呢。他一边定,一边说:“这把就是不如那把。那边弦子是梧桐木做的,出音儿。”那两个女子说:“可不是嘛。”“你们知道为什么我杀老小子?我心疼我这把弦子!”他忽然往正面一看,见裴元庆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登时就吓晕了。定了定神,把弦子搁在桌子上,急忙说道:“三弟,你来了,你先坐下。”裴元庆坐下,问张大宾:“但不知我爹爹身犯何罪,被推出问斩?”“哎,三弟,你要问哪,因为他撅了我的弦子。我说斩,可也不是真斩,我是耍戏耍戏耍他,我们老哥儿俩闹着玩呢!三弟,你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呀?”元庆说:“呸!我是你三弟,你们又是老哥儿俩,这事什么话!”“啊,不是,那是我大爷!咱们是哥儿俩。”“张大宾我问你,你身为全军的大帅,为什么要携带家眷?为什么这儿有女子陪着你?军营里有这规矩吗?”“三弟呀,不瞒你说,这就叫瞒上不瞒下。这两个是我心爱的小妾,我让他们女扮男装,裹到我这营里头。三弟,你如果见爱,我送给你,我说你们两个还不过去见见三爷去!”他这意思是要拿这两个美女迷惑裴元庆,把今天这围就解了。这两个女子来到裴元庆面前说:“三爷呀,我们这儿给您万福了。”

裴元庆正在气头儿上呢,说道:“张大宾,今天你犯了军规军律,想让这两个女子迷惑你三爷,焉能得逞!”说着站起身形,一分双锤,双锤往下一落,噗!噗!把两个女子全打死了。张大宾说:“哈哈,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今天你竟敢这样的无理!你打算干什么?”裴元庆说:“我今天打算要你的命!”话说着双锤奔张大宾头顶来了。张大宾一害怕,猛地往桌上一趴,哎呦一声,两手捂住脑袋。裴元庆双锤落下,就听噗!喀嚓!把张大宾的脑袋砸碎,杵到桌面底下去了。裴元庆见张大宾已死,心里头多少痛快一点儿,嘿嘿一笑:“早应当消除你这样的妖孽!”他把锤上的血迹蹭了蹭,往外就走。来到营门外,把锤挂在马上,向爹爹这儿走了过来,吩咐兵士:“把绑绳解了!”“是了,三爷!”把绑绳解开。

元庆说:“爹爹,这情我给您讲下来了,您这死罪没事了,咱们回去得了。”“嗨嗨!元庆啊!这是咱爷儿俩说,这张大宾怕你,你给我讲情他不能不准啊!不管怎么说,我一时气恼,撅了他的弦子,这也是我的不对。这不是你讲下情了吗,我进去给他赔个不是。”“您甭去了。张大宾说了,咱爷儿俩回去就完了。”简短说吧,裴元庆是怎么拦也拦不住,裴仁基非进账赔礼不可。

裴元庆说:“您愿意去就去吧!“裴仁基来到宝帐往里走:“帅爷,千不是,万不是,是我的不是。您……啊?全死了!”噗通!老头儿坐到地下了。好容易缓过这口气来,站起来往外走,叫元庆:“你怎么给大帅打死了?”“我跪那儿给他磕响头,他不饶您,一生气我把这几个狗男女全给打死了。” “咳,常言说,先死容易后死难,你核计核计他是谁?他是丞相的干儿子!这事要让丞相知道了,咱全家都活不了哇!”“您说那不管事,我不给他打死,他不饶您哪!”这时候,后营就乱了。裴元庆闹宝帐,打死了张大宾,这事一会儿的工夫全营都知道了。

营官营长、哨官哨长、队官队长大小头目全来到营门这儿见老将军裴仁基。有的说:“老帅爷,您甭着急,先锋官打死大帅是应当的呀!”还有一个人出头说:“老帅爷,三公子打死张大宾,这是给我们大伙儿出了一口气,做了一件好事,照这样的早就该死!我们想您一定会怕丞相不答应,来给您出个主意:您写个折子,就提张大宾在两军阵前中流箭身亡;再写上他为大隋朝不容易,给他的家属请恤典。三公子闹宝帐的事打我们嘴里是决说不出去。碰巧旨意下,您这副帅就成了大帅了。您若是当了大帅,我们当兵的就走运了。就张大宾这小子,他克苦我们了!”裴元庆说:“爹爹,您听见没有?这是咱们爷儿们得兵心。这还不行吗?”老帅一听,说:“唉,既是你们给我出这么个主意,我也只好这么办了。我谢过诸位了!”“老帅爷,您就放心吧!”

简短截说,掩埋了张大宾的尸体,办理军政事务的营官写了个奏折,派人送往京城去了。前后两营合一处。裴元庆吩咐把张大宾克扣兵饷的银子和所有余财给各营各哨分了,兵丁们没有不高兴的。唯有裴仁基老将军闷闷不乐。他想:虽说张大宾不得兵心,我儿为救我打死了他,大伙儿都说决不把这事说出去。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十万大军里头,难道就没有一个向着张大宾的?万一走漏风声,我全家大小都活不了哇!老头儿是说不出来道不出来,当天晚上就没吃饭,第二天早晨不起床了。裴元庆问:“爹爹,您怎么了?”“咳!你甭管我,我心里不合适。”裴元庆赶紧把军医请了好几位来。军医一边诊脉,一边问:“老帅,您怎么回事?摁您这脉没病。”“我就觉心里头不合适。”“您吃点儿什么?或者先给您开剂药问一问?”“你们甭瞎费这些事,我躺两天就会好了,你们去吧。”

书中暗表,老将军这叫“禁口”,不吃不喝。想生给自己饿死。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事不乱。将来漏子出来,他全瞧不见了。七八位大夫就是诊断不出是什么病来。裴元庆是干着急。老头儿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身体也软了,脸上也瘦了,五官也塌了。

裴元庆正在着急,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忽有军医进来报告:营中发现许多人头痛发热,上吐下泻,怕是有瘟疫流行。大营中的八名军医千方百计用药医治,却不见疗效,患病的人越来越多。元庆一听事情不妙,急忙派出五十名兵丁到大营的东、西、北三面的各个村庄,打探有没有同样疫情发生。不多时候,兵丁们打探回来,说各村都有同样疫情。元庆断定这不是大魔国的投毒之计,而是瘟疫无疑了。他又命兵丁四出打探:本地老百姓怎么治这种病?有什么偏方没有?兵丁们领命而去。

单表大隋营的东北方,相隔十二三里地,有一个村庄名叫七圣村。这一天,忽然来了一个老道,带着两个道童。到村子当中,老道靠南墙盘腿一坐。两个童儿放下挑子,把箱子、包袱等放在就地。就见这老道左手拿起个引磐,二目合闭,右手拿小锤打磐,当当当!……“无量福呀,无量功德,无量寿福!” 一边念,一边打,念得是有板有眼。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村里人引过来不少。里边有一个人问道:“这位道长,您到这儿念经为了什么?”老道停住不念了,猛睁二目,扫了众人一眼。又口念“无量福”,接着说:“诸列位,我看你们满脸愁云,又听村里家家有哭声,是不是有什么天灾病孽啊?”“谁说不是啊!也不止我们这一个村,左近这一方许多人都是头痛发热,上吐下泻。”

“既如此,我说说我的来历。我出家在云南,那里有座云蒙山,山上有座庙叫云蒙观。那里的老观主,就是我的师父。我师父今年已经一百四十八岁了,敢说是贯通今古,前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将来未到的事情,我师父掐指一算,便知分晓。”大伙儿一听,真了不起!“嚯!您这老师真是前后能知一千五百年?”“不错!这一天哪,我师父在藏经楼打坐,我在旁边伺侯着。我把楼窗开开,凉爽凉爽。我师父猛然往正北一看,口称:‘无量福!众苍生灾难不小哇!’我问师父是怎么回事?我师父指着北边说:‘徒儿,你来观看。’我顺着我师父指的地方一瞧哇,在空中有这么一股子黑气。我说:‘师父,这黑气……’师父说:‘这是一股子山岚瘴气。这股黑气也甭管走到哪儿,那里的人必是上吐下泻。’为了解决这场灾难,我师父在我们云蒙山采集了各种草药,泡练成一种药名唤‘百草霜’。对我说:‘你带此药赶紧下山,追着这股黑气走,营救众生去吧!’今天,我来到此地,就为救你们来了。”大伙儿一听,纷纷跪倒:“仙长爷呀,敢情您是救我们来了,我们给您磕头啦!”

这老道请大家起来,要找一个地方舍药。有人说:“您请到七圣神祠吧!”大伙儿把老道和两个道童请到庙里头东屋。老道说:“徒儿,把这箱子打开。”童儿把箱子打开,拿出一个大纸包来。老道对村民们说:“你们把这包药面分成小包,每个病人服用半钱,温开水送下,保管药到病除,转危为安。见到左近村庄的人,你们都替我传说,让他们到这儿领药来,这可是无量功德之事啊!”

这老道还真灵!本村的人把药包领走,照老道所说的拆成半钱一小包,分发给每个病人。病人把药喝下去,嘿!顿时就觉得头不痛了,烧也退了,小肚子有点儿底气了,上吐下泻也就好了。这事一传嚷出去,附近各村的人全来了。见了老道,老道先问村子大小,人口多少,大村的给大包药,小村的给小点包药。拿回这药,各村都拆发给病人。病人把药服下去,果然灵验!一个个病都好了,这种流行的瘟疫很快就被止住了。

七圣村的人每天伺侯老道吃喝,这老道又说啦:“我舍药是正宗,兼治疑难大症,不论是内症、外症,甚至多年治不好的绝症,都可以来找我,我在舍药的余暇还要病治有缘人。”这话传出去,很多人都来看病,还真有些患疑难病症让老道给瞧了见好的。一来二去,这老道的名声可就大了。

这时候,正赶上裴元庆派出的一名兵丁来打听这瘟疫的治法,他听说七圣村有个老道舍药救人,赶紧回营报告。裴元庆说:“你到七圣村去找这位道长,把咱们营盘的事情也说一说,请他舍药。”这当兵的不敢怠慢,骑马来到了七圣村。到村里头一打听,说老道在七圣神祠。他赶到庙前,下马往庙里就走。院里有不少当地百姓,问:“你是干什么的?”“我是大隋营的,营里也流行瘟疫,听说这儿有位道长舍药救人,我求道长舍药来了。”“你到后院东屋。”这当兵的来到后院一瞧,嚯!好几十号人,排着队呢!“这位军官老爷,是不是要药来了?”“是。”“后边排队吧!”一瞧东屋那儿有一张桌子堵住门口,老道坐着,一个一个地问:什么村?人多少?挨个儿发药。好大的工夫,轮到当兵的这儿,他说:“仙长爷,我这儿给您施礼了。”“你是那儿的?”“我是大隋营的。”“你营里也有这种瘟疫流行吗?”“不错。”“有多少军人?”“十万人。”“有多少得病的?”“十之四五。”“童儿,先给他拿五大包。”接着向当兵的说了用药的方法。这当兵的说:“谢谢仙长爷。”他把药包放在褡裢里,正往出走,就听院里人议论,说这位道长还能治疑难大症,就又凑上去听了几句,然后出门上马,返回大营来了。

这当兵的回来见到裴元庆,把求药经过说了一遍。又说:“还跟先锋官您说,这老道善治疑难大症,他舍药救人为正宗,带手有别的大夫治不了的病,他也给治。听说瞎子他愣给治睁眼了。有个罗锅,他念无量福,在背后用手一捋,就直过来了,还真挺起来了。他可能是会法术。”裴元庆说:“你先把领来的药让军政司分发给各营,赶紧治疗。然后你骑马再去一趟七圣村,替我请这位道长来营里,我爹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求道长给治一治。”

书要简短,军政司把药分发下去,这当兵的又骑马返回七圣村。来到庙前,下马进来,见了老道说:“仙长爷,我这儿给您行礼了!”老道说: “哎,你不是大隋营的吗?怎么又回来了?”“听说您善治疑难大症,别人看不了的病,您能给看好。只因我家老帅爷染病在床,一连几天水米不进,请您受趟累,到大营给我家老帅爷看一看。”“噢,你家老帅爷病了。难道营里就没有军医吗?”“有哇!他们全都没看出是什么病来。”老道哈哈一笑:“我再问你,你们老帅爷身旁有他的亲人没有?”“我们先锋官裴元庆是他的三公子。”老道刷地把脸一沉:“欧,既是老帅爷得了这么重的病,你家三公子就应当拿起笔来写个条儿,营盘里找条狗,让这狗叼着这条儿,来到庙里头汪汪一叫,把条儿搁在地下。本村的百姓捡起条儿来,交到我这里。我一看,哎呦!老帅有病。我不敢怠慢,赶紧去到大营给老帅治病,你们派条狗来多省事,何必还派你来呢?”当兵的一听,哎呦,这老道骂人不带脏字,跟着就跪下了:“仙长爷,我给您磕头了!您真可以,您拿我当狗了。”老道说:“去吧,不管!”当兵的说:“您这是挑眼哪,您别不管哪!”老道说:“你回去说说我五十名不管。要是老帅爷带人马出征,身旁没有亲人,兵将们哪一位来,我都得去。既是身旁有他的亲儿子,他不亲自来,派别人来,这是拿势力压我呀!这能冤我挑眼吗?”当兵的说:“对!仙长爷,我回去报告我家三公子,让他亲自请您来。”“那就对了。我瞧病是以救人为宗旨,不要钱,也不图什么。你去吧!”

这当兵的出了庙,上马回营,把老道挑眼的事情对裴元庆一学说。裴元庆一想,哎呀!人家挑眼挑得对。“来人哪!给我鞴马。”他带了八名亲兵来到了七圣神祠,到门口下了马。一提是请仙长的,有人把他带到了后院。他一看这位紫面道长,真有点儿仙风道骨,气度非凡。赶紧上前跪倒磕头:“仙长爷在上,我裴元庆给您磕头了。”“无量福!三公子请起。”裴元庆应声说:“是。”站起来,就把他父亲的病情说了说。“请仙长爷原谅,我实在不应当派兵来请您,这是我年幼无知。”说到这儿,裴元庆这眼泪都下来了:“请您救一救我的爹爹吧!”“三公子,你自管望安,我还是说话就跟你走。”老道说罢就嘱咐本村的人说:“如果有来求药的,大村给大包的,小村给小包的。我分身到大营给老帅爷看病去了。”本村的人说:“仙长,这事我们替您办了,您放心吧!”裴元庆说: “求求乡亲父老们给仙长爷备上一辆车。”大伙儿说:“那是现成的。”老道叫两个道童搀扶着,出了七圣神祠。乡亲们已然把车套好,把老道的黄包袱装在车上,说:“仙长爷,请上车吧,底下我们给您垫了两床被窝,怕您硌得慌。”有人把老道搀上车去,两个道童也上了车。裴元庆上了马,在头里引路。后头车把式摇鞭,叭!车辆轱辘轱辘走下来了。

到了隋营,裴元庆下马,请老道下车。这时候,裴元庆去请老道的事情,营里的八位军医都听说了。他们凑到一块儿,有一位说:“咱们就没诊出老帅爷得的是什么病,这老道来了,咱们得看一看。他要是真有能耐,咱们跟他学点儿本事。要是他也诊不出老帅爷得的是什么病,咱们看出他的破绽来,得给他个好看,非撅他一下子不可!”这八个军医装做伺侯老帅爷的兵丁,准备着看老道怎么诊断。一会儿,老道进了帐房,来到里间儿,有人给搬过一个凳,放在床边上。

裴元庆说:“仙长爷,您请坐,这就是我父亲,有四天了,连口水都不喝,您看瘦成这样。”又对他父亲说:“爹爹,我把仙长爷请来了,给您看一看。”老将军闭着眼睛,心说:给我看什么呀?我这是禁口绝食,我死了就踏实了。老道说:“徒儿,把包袱打开,把那个脉诊取出来。”道童把脉诊放在床边上。老道说:“三公子,把你父亲的手取出来,我先给诊诊脉。”裴元庆拉出他父亲的胳膊,把腕子搁在脉诊上。八个军医在周围偷看。老道闭眼诊脉,帐篷里是鸦雀无声。就见这老道摇摇头,又点点头,又嗯了一声,又啊了一声,又噢了一声。

忽然哈哈哈哈!这老道乐了。说道:“三公子。” “仙长爷,您看我爹有救吗?”“这究竟是什么病你先甭问,据我看,你爸爸这病打气上所得。他身为元帅,要是为了一兵已将抗令不遵,或是跟老帅有致气的事,有军法条款在,犯哪儿办哪儿,决不能把老帅气成这个样子。现在病成这个样子,据贫道想,你是他亲生之子,这病必是你气的。 ”裴元庆心说:这老道说的还真对,还不是为我打死打死张大宾,我爸爸才气成病的呀!“仙长爷,您说的对,有的时候我不听话,招我爸爸生气。”“既是这样,你还不赶紧给你爸爸跪下!”裴元庆跟着就跪下了:“爸爸,您别生气,以后我再不让您生气了。”

老道往左右看看,又扭过头来看看背后,说:“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这八位军医顿时都吃了一惊,说:“我们是伺侯老帅爷的。”老道摇摇头,一摆左手说:“不对!”“那……您说我们是干什么的?”“你们是军医,对不对?”这八个人一听,嘿,这是高人,他会知道我们是军医。既是老道猜对了,这八个人也不敢说不对。“您说的不错。”老道说:“你们既是医官药长,你们就看不出来老帅爷这是什么病吗?”“真是看不出来。”“可惜你们这些人,吃着朝廷,喝着朝廷,不过是酒囊饭袋而已。你们今天在此窃看,是不是来学能耐来了?”这八个人也不敢不承认,都说:“是,就为跟您学点儿本事。”这八个人也不敢不承认,都说:“是,就为跟您学点儿本事。”老道说:“既是这样,先跪倒磕头,拜我为师,我今天就收下你们这八个不记名的徒弟,然后把老帅的病说出来,让你们长点儿见识。”有一位一使颜色,这几位军医全跪下了:“老师在上,小徒儿给您跪下了。”老道哈哈一笑:“徒儿们,起来!”

裴仁基这儿躺着,心里说:这老道有点儿拿大话唬人,我是什么病,你也不准知道。老道转过脸来说:“老帅爷,您的心眼小,想不开,虽说您儿子把您气成这样,您也不能不吃不喝呀!您也不能光冲元庆一个人哪!元庆啊!”“是,仙长。”“你家还有什么人哪?” “我又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没出阁呢,还有我妈。”“老帅爷,您家还有这么些人,您就不想想,就全给撇掉不管了。元庆,快央告你爹爹。”裴元庆说:“爹爹,您甭拿我当个人,您冲着咱们全家大小,冲着我那没出阁的姐姐,别生气了。”一边哭着,一边嘣嘣磕头。老道说:“听您这儿子这么哀告,再想想全家大小,您还是得把事想开点儿。常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究竟元庆为什么把您气成这样,贫道也不能过问,必是漏子不小。要不然您决不能绝食禁口啊!”说到这儿,忽见老将军裴仁基二目睁开。“咳!仙长。”眼泪出来了,口中说到:“您可真是良医。”老道说:“老帅爷,您太客气了。贫道我一半是按您的脉气,一半是揣情度理,断定您是禁口。是不是您能听我的话?虽说您儿子元庆气了您,可您家里又是儿,又是女,还有老夫人,您就全不管了吗?我是爱说这个直话,您是大错特错了!”“哎,仙长爷,您说的全对,我听您的话。”

“既是我的话,我给您开个方,您可得吃药,保证给您治好了。”“是,哎呦……我听您的。”“咱们二位可称是病治有缘人,我要不是追这股瘴气,能来给您治病吗?”“您说的完全对。”老道又冲这几个军医说:“徒弟们,我所说的,老帅所答的,你们听见了没有?”“老师,您就是高明!也就是说我妈都是饭桶,就没想到这禁口。您说说,究竟老帅爷这病叫什么名呢?”“这个……叫气截胸带自拙禁口。老帅爷,您休息休息吧,别再吵您了。徒儿,把脉枕包起来。元庆你也起来,咱们到外边另外找一个帐房,我给开药方去。”“是。”大家同着老道出来,进了个办军务的帐篷。

老道落了坐,对裴元庆说道:“你父亲这病不轻啊!方才我不在大帐外间开方子,是有一片话要对你说明,恐怕让你父亲听见,这病更不好治了。”“是。”“要不遇上我,你爸爸就完了。我尽上十分的力量,治治瞧吧!要是能治好,那也就算是你们家门有德。”裴元庆说:“一切听仙长的。”“把文房四宝取来。”有人拿过来笔墨纸砚,研好墨。老道拿起笔来,随想随写,刷刷刷,一开这药方。起头不过是说明病情,下边开的药,以沉香为君主,其他的副药为臣,开了十三味,连银子一共十四味。

开完之后,说:“元庆,照我这方子抓来药,今夜晚定更之时把药头煎二煎全煎出来,让你父亲一块儿全吃了。吃完,他昏昏沉沉睡着了。你再听他这肚子咕咕乱响。这病好比是贼,药好比是管人,肚子里乱了,走三关通八窍,绕十二经络。这时候,你给预备好大小便盆,找几个兵旁边伺候着。一半是我的药力,一半得靠你跪在外边拜苍天,求老天爷赏寿。到了三更,他的小便下来,要是跟血水一样,这才算有三成活头。他接茬儿还要睡。快到五更,你爸爸大便解下来,如果不是正经颜色,这刚有五成的活头。”“是。”“第二天,太陽将冒嘴,你爸爸心里一通快,睡醒了,想要下地。你在旁边伺候着,把衣服穿好,别让他着凉。有人帮着搀着,到外边透透风。进来之后,落了坐,他必要喝水,让他喝碗糖水。水下去,他就得想吃东西,让你把饭菜摆上。他这几天没吃东西,肠子抽细了,什么可也别摆。”“道爷,应当让我爹吃点儿什么呢?”“你让伙夫做一中碗烂面汤,用牛羊肉汤下面,再把牛羊肉捞出去,就为借这个味。搁点儿香菜、胡椒、好醋,别凉了,也别很烫了。他吃下去准还要,你再给他少半碗,别多了,这得慢慢缓。吃下去后,满头大汗,这你爸爸才算有七成活头了。你爸爸必问你:我临走说什么来着?你就说贫道我说的,让他好好吃药、休息;他自己觉着怎么样,让他亲自写这么一篇,连这个原药方一块儿,派个兵给我送到七圣神祠。这时候,你可别离开你爸爸,得在旁边伺候着。我一看他所写的就明白了所有的情形,我再换一个药方,保证你爸爸不出十天,身体恢复原状。”

“是,我谢谢您啦!来呀哪,取出二百两白银,我谢谢这位活神仙。”老道哈哈一笑:“先锋官,裴元庆,出家人只知道济困扶危,焉有爱财之理!贫道分文不敢接受。”“您对待我父亲这样尽心,受这么大累,我实在于心不忍。” “这么办吧,乡亲们这辆大车,别让他们白受累,你给他们二十两银子。”“是,道长爷,我就依实了。”他让兵丁给赶车的把式二十两银子。老道出了帐房,带徒儿上了车。裴元庆直送到东营门外,跪倒磕头:“道长爷,我谢谢您啦!”老道一笑:“先锋官,快回去伺侯你父亲去吧!不要送了。”啪!把式一甩鞭,大车轱辘轱辘回七圣村去了。

老道怎么说的,裴元庆怎么办的。在定更天以前把药熬好了。选了八个兵,帮助伺侯他爹。他端着这碗药,跪在床前:“爸爸您醒醒,您吃药吧。”兵丁诶扶起来。“嗨嗨,好孩子,你把我气坏了。哼哼,我一冲这位老道,那是位高人,他会知道我是禁口;二冲咱们全家,主要是你姐姐,她还没出聘呢。要冲你这小子,我决不活着。”“爸爸,您甭冲我,我罪该万死。您就冲老道,冲咱们全家,把这药吃了。”老帅爷把这药碗颤颤悠悠地接过来了,有人左右扶着,后背戗着腰。老头儿刚要喝,嘴又离开了,说:“哎,这药我闻着怎么不好闻哪?”裴元庆说:“爸爸,您冲着我姐姐还没出门子呢,狠心喝了得了。”老帅一狠心,高仰脖,噗噔噗噔把药喝下去了。喝完了之后,老头儿又摇头。裴元庆赶紧抓了一把糖塞到他爸爸嘴里去了。递过去温开水,他爸爸喝了几口,这才缓过这口气来。一会儿的工夫,老头儿就睡着了。

裴元庆守在旁边,就听他爹肚子里头轱辘鼓励,果然象老道说的那样。他心里高兴,赶紧到园中,跪倒磕头,说:“老天爷呀,求您赏我爸爸一条命吧!”一边祷告,一边磕响头。三更前后他爸爸真是尿了血水。快到五更了,解下的大便是五颜六色。裴元庆心说:成,我爸爸有五成活头了。天亮之后,老帅爷醒了。裴元庆困得趴桌子上睡着了。兵丁们进来把他叫醒。他一瞧爹爹醒了,说: “爹,您心里觉着怎么样?”“我心里觉着特别的痛快。这老道哇,这药还是真好!给我穿衣服,我下地,我想活动活动。”赶紧给老头儿穿衣服蹬鞋,元庆搀左边,兵丁搀右边,搀到帐外走了十几步。老帅说:“唉,我走不动啊!”赶紧又搀了回去,在桌子后头落了坐。老帅说:“我渴,给我沏点儿茶来。”“爸爸,这可不成,这茶是往下打的,这儿给您预备好了糖水,您快喝吧!”一碗糖水不凉不热,老头儿咕咚咕咚喝下去了,心里觉着空得慌。“哎呦,可把我饿坏了,赶紧给我摆酒,多做几个菜。”“爸爸,您好几天水米没打牙,肠子已然抽细了,您要吃硬的,这命就完了,这是老道说的。”“那让我吃什么呀?”“早就给您预备好了。”说着赶紧把一碗烂面端上来。老头儿闻着这个香!唏里呼噜,吃了个干干净净。问道:“我吃着有肉味,怎么没见肉哇?”“爸爸,老道说的,用肉熬汤,就为借这味。”“噢,再给我来三碗,我没吃够。”“什么?三碗!您这饭量得慢慢地往回找。老道说不许多吃,我再给您来半碗。”有人又端上半碗面,老头儿又吃完了。这才问道:“元庆啊,咱们得好好谢谢这味老道。老道走的时候,都说什么来的?”裴元庆就把老道所说的话学说了一遍。

“好!给我研墨,拿张纸来,我得给老道写封信。既是人家不爱财,我在礼节上再让人家过不去,那也太透着咱们爷儿们无知啦!”兵丁们把墨研好,纸张铺在桌上。老帅拿起笔来,笔帽拔了,墨填饱了,一想:我写什么呢?哪能够一开头就说我吃药以后觉着怎么样呀!他先写了几句尊敬、感谢的话,说什么仙长爷台鉴,仙长万里迢迢,扶危济世,救我于辗转迷离之中,真乃扁鹊复生,华佗再世,和、缓同仁,良医良相等等。然后,再说吃药的经过,自己觉着怎样。最后,请仙长爷再赐两方,以其病体早日康复。最末落款:弟子裴仁基下拜。写完之后,说道:“元庆,把我的图章取来。”“爸爸,您要图章干什么?”“你太糊涂!人家老道没图什么,就这么一张白皮信,恐怕人家挑眼,盖盖我的章,这就表示咱们对人家的恭敬了。”“是啦。 ”有人把图章和印盒取来,打开印盒,老头儿拿图章一摁印色,在下款这儿就扣上了。扣完了一瞧:“咳!我没留神,脑袋朝下了。”把图章正过来,又扣上了。再一瞧:“咳!我手每斤,印色不太全。”又好好地蘸了印色,摁了一个真真焯焯的图印。然后写了个信封,把信和药方都装在里边。裴元庆还派原来请老道的那个兵,骑上好马,到七圣村给老道去送信。

不大功夫,这个当兵的来到七圣神祠。下了马,到后院东屋,见着老道,行礼已毕,说道:“仙长爷,我给您送信来了。”说完把信双手呈上。老道一看这封信,上面写着:“仙长爷台前叩见。” 点了点头,把信瓤儿取出来,展开看了看,又把药方铺好,提笔添了几味,勾去了几味,递给当兵的带回,还交代说:“每天一剂,早晚两次,用不了十天,老将军定能康复。”“是啦,谢谢仙长爷。”当兵的告辞出来,上马回营。见着裴元庆,把事说明。裴仁基按老道所说的,每天按时吃药,到八天头儿上,这身体就恢复了,吃饭、喝酒都跟以前一样了。

裴仁基病体痊愈,想起了打死张大宾的事情,以后究竟是福是祸还在所未卜。正在寻思,忽然有人进来报告:“老帅爷,圣上旨意下,您快接旨吧!”老将军将圣旨接进来。圣旨上说的明白:既是主帅张大宾中流箭身亡,即命副帅裴仁基升为大帅,管带全军。老头儿往上谢恩。他心中很是高兴,把天使应酬走了。过了十几天,又有人进来禀报:“启禀老帅爷,您的大公子裴元龙、二公子裴元虎前来求见。”裴仁基老将军听到这儿就是一愣,啊!?这报事的接着说: “老帅爷,您这两个儿子可是打对过儿瓦岗山那边来咱们这儿的。”裴仁基一听,这一惊非同小可!要问这是怎么回事,且听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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