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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妆楼(粉妆楼全传)

第三回  粉金刚义识赛元坛 锦上天巧遇祁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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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言公子罗焜同那黑汉交手,一来一往,一上一下,斗了八九个解数。罗灿在旁,看那人的拳法不在兄弟之下,赞道:“倒是一位好汉!”忙向前,一手格住罗焜,一手格住那黑汉,道:“我且问你:你是何人?为甚么单身独自躲在这古庙之中?作何勾当?”那人道:“俺姓胡,名奎,淮安人氏。只因俺生得面黑身长,因此江湖上替俺起个名号,叫做赛元坛。俺先父,在京曾做过九门提督,不幸早亡。俺特来谋取功名,不想投亲不遇,路费全无,只得在此庙中,权躲风雪,正在瞌睡,不想你二人进来,吵醒了俺的瞌睡,因此一时动怒,相打起来。敢问二公却是何人?来此何干?”公子道:“在下乃世袭兴唐越国公罗门之后,家父现做边关元帅。在下名叫罗灿,这是舍弟罗焜,因射虎到此。”胡奎道:“莫不是粉脸金刚罗灿、玉面虎罗焜么?”罗灿道:“正是。”那胡奎听得此言,道:“原来是二位英雄!我胡奎有眼不识,望乞恕罪!”说罢,翻身就拜。正是:

俊杰倾心因俊杰,英雄俯首为英雄。

二位公子见胡奎下拜,忙忙回礼。三个人席地坐下,细问乡贯,都是相好;再谈些兵法武艺,尽皆通晓。三人谈到情密处,不忍分离。罗灿道:“想我三人今日神虎引路,邂逅相逢,定非偶然!意欲结为异姓兄弟,不知胡兄意下如何?”胡奎大喜,道:“既蒙二位公子提携,实乃万幸,有何不可!”公子大喜。当时序了年纪,胡奎居长,就在元坛神前撮土为香,结为兄弟。正是:

桃园义重三分鼎,梅岭情深百岁交。

当下三个拜毕,罗灿道:“请问大哥,可有甚么行李?就搬在小弟家中去住。”胡奎道:“愚兄进京,投亲不遇。欲要求取功名,怎奈沈谦当道,非钱不行。住在长安,路费用尽,行李衣裳都卖尽了。日间在街上卖些枪棒,夜间在此地安身,一无所有。只有随身一条水磨钢鞭,是愚兄的行李。”罗灿道:“既是如此,请大哥就带了钢鞭。”

拜辞了神圣,三位英雄出了庙门,一步步走下山来。没有半箭之路,只见罗府跟来的几个安童寻着雪迹,找上山来了。原来,安童们见二位公子许久不回,恐怕又闯下祸来,因此收了抬盒,寻上山来,恰好两下遇见了。公子令家人牵了马,替胡奎抬了钢鞭,三人步行下山,仍在梅花岭下赏雪饮酒。看看日暮,方才回府,着家人先走,三人一路谈谈说说,不一时进得城来。

到了罗府,重新施礼,分宾主坐下。公子忙取一套新衣服与胡奎换了,引到后堂。先是公子禀告了太太,说了胡奎的来历乡贯后,才引了胡奎入内,见了太太,拜了四双八拜,认为伯母。夫人看胡奎相貌堂堂,是个英雄模样,也自欢喜,安慰了一番,忙令排酒。

胡奎在外书房歇宿,住了几日。胡奎思想老母在家无人照应,而且家用将完,难以度日。想到其间,面带忧容,虎目梢头流下几点泪来,不好开口。正是:

虽安游子意,难忘慈母恩。

那胡奎虽然不说,被罗灿看破,问道:“大哥为何满面忧容?莫非有甚么心事么?”胡奎叹道:“贤弟有所不知,因俺在外日久,老母家下无人。值此隆冬雪下,不知家下何如,因此忧心。”罗焜道:“些须小事,何必忧心!”遂封了五十两银子,叫胡奎写了家书,打发家人连夜送上淮安去了。胡奎十分感激,从此安心住在罗府,早有两月的光景,这也不必细说。

且说长安城北门外有一个饭店,是个寡妇开的,叫做张二娘。店中住了一客人,姓祁,名子富,平日却不相认。只因他父亲祁凤山做广东知府,亏空了三千两库银,不曾谋补,被奸相沈谦上了一本,拿在刑部监中受罪。这祁子富无奈,只得将家产田地卖三千多金,进京来代父亲赎罪。带了家眷到了长安,就住在张二娘饭店。正欲往刑部衙中来寻门路,不想祁子富才到长安,可怜他父亲受不住沈谦的刑法,头一天就死在刑部牢里了。这祁子富见父亲已死,痛哭一场,哪里还肯把银子入官,只得领死尸埋葬。就在张二娘店中过了一年,其妻又死了,只得也在长安埋了。并无子息,只有一女,名唤巧云,年方二八,生得十分美貌,终日在家帮张二娘做些针指。这祁子富也与张二娘照应店内的账目。张二娘也无儿女,把祁巧云认做了干女儿,一家三口儿倒也十分相得。只因祁子富为人古执,不肯轻易与人结亲,因此祁巧云年已长成,尚未联姻,连张二娘也未敢多事。

一日,祁子富偶得风寒抱病在床,祁巧云望空许愿,说道:“若得爹爹病好,情愿各庙烧香还愿。”过了几日,病已好了,却是清明时节,柳绿桃红,家家拜扫。祁巧云思想要代父亲各庙烧香了愿,在母亲坟上走走;遂同张二娘商议,备了些香烛、纸马,到各庙去还愿上坟。那祁子富从不许女儿出门,无奈一来为自己病好,二来又却不过张二娘情面,只得备了东西,叫了一只小船,扶了张二娘,同女儿出了北门去了。

按下祁子富父女烧香不表。单言罗府二位公子自从结义了胡奎,太太见他们成了群,越发不许出门,每日只在家中闷坐。公子是闷惯了的,倒也罢了,把这个赛元坛的胡奎闷得无奈,向罗焜道:“多蒙贤弟相留,在府住了两个多月,足迹也没有出门,怎得有个开眼地方畅饮一回也好!”罗焜道:“只因老母严紧,不能请大哥。若论我这个长安城外,有一个上好的去处,可以娱目骋怀。”胡奎问:“是甚么所在?”罗焜道:“就是北门外满春园,离城只有六里,乃是沈太师的花园,周围十二三里的远近,那里面楼台殿阁、奇花异草,不计其数。此园乃是沈谦谋占良民的田地房产起造的,原想自己受用,只因公子沈廷芳爱财,租与人开了一个酒馆,每日十两银子的房租。今当桃花开时,正是热闹时候。”胡奎笑道:“既有这个所在,俺们何不借游春为名前去畅饮一番,岂不是好!”罗焜看着胡奎,想了一会,猛然跳起身来说:“有了,去得成了。”胡奎忙问道:“为何?”罗焜笑说道:“要去游春,只得借大哥一用。”胡奎道:“怎生用俺一用?”罗焜道:“只说昨日大哥府上有位乡亲,带了家书前来拜俺弟兄三个,俺们今日要去回拜。那时,母亲自然许我们出去,岂不是去得成了?”当下胡奎道:“好计,好计。”

于是大喜,三个一齐到后堂来见太太。罗焜道:“胡大哥府上有位乡亲,昨日前来拜了我们,我们今日要去回拜。特来禀告母亲,方敢前去。”太太道:“你们出去回拜客,只是早去早回,免我在家悬望。”三人齐声说道:“晓得。”

当下三人到了书房,换了衣服,带了三尺龙泉,跟了四个家人,备了马,出了府门,一路往满春园去。

不知此去如何,下回便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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