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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野史

第一四三回 龚遂单车治渤海 朱邑遗命葬桐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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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宣帝因渤海胶东荒乱,命丞相御史选择守相,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共同举荐龚遂。宣帝久闻其名,即拜龚遂为渤海太守。说起龚遂,自从刘贺被废与昌邑群臣一同下狱,尚幸平日直言敢谏,得免死刑,罚为城旦。后来宣帝即位,被赦出狱。当日朝中公卿皆知龚遂之贤,但因霍光当国,最恶昌邑旧人,所以无人敢为荐引,龚遂也就隐居不仕。直到此时,年已七十余岁,方得拜官。

宣帝既拜龚遂为渤海太守,便命召之入见,龚遂闻召到来。

宣帝一眼望见,顿觉失望。原来宣帝一向虽闻龚遂之名,却并未曾见面,如今见他年纪已老,又兼身材短小,似与平日所闻不能相称,以此心中不免看轻。但因诏书已下,未便收回成命,只得开言问道:“渤海废乱,朕甚忧之,君将用何法息其盗贼,以副朕意?”龚遂对道:“海边僻远之地,不沾圣化,其民为饥寒所困,而官吏不知抚恤,故使陛下赤子,盗弄陛下之兵于潢池中耳。今使臣前往,将欲用威胜之,还是以德安之?”宣帝见说,方知龚遂果然名不虚传,不觉大悦,便答道:“举用贤良之人,原欲安之而已。”龚遂接说道:“臣闻治乱民譬女口治乱绳,势不宜急,惟有缓之,然后可治。臣请丞相御史暂时勿用文法拘束,使臣得一切便宜从事。”宣帝许之,并加赐黄金,使其乘驿前往。

当日龚遂乘坐驿车,到了渤海郡界。郡中官吏闻说新太守到任,恐被盗劫,急发兵来迎。龚遂见了,传令全数撤回不用,一面通饬各属县,停止捕拿盗贼。凡人民手持耕田器具者,皆是良民,官吏毋得过问;惟手持兵器者,方是盗贼。此令一下,说也奇怪,不消数日,渤海界内许多盗贼,一旦忽然不见。龚遂也不带领多人保护,独自单车到府,郡中安然无事。读者试想,渤海当日何等大乱,盗贼成群结队,遍地皆是,甚至围攻官署,劫取监犯,搜索市肆,迫胁列侯。该地官吏四出拿捕,日夜不得休息,谁知拿捕愈严,盗贼愈多。正在无法可治,适遇龚遂到来,却将盗贼看同无物,从容下一命令,便收拾得无影无踪。他又不曾具有何等神通,何以竟能如此?须知盗贼与良民同是人类,本非生来便分两种,大抵衣食充足,盗贼便转为良民;饥寒交迫,良民皆化为盗贼。渤海地本贫穷,加以连年饥荒,人民无食,不得已聚众劫夺,但想苟全性命而已。及至案情发觉,官吏追捕紧急,人民愈加恐惧,待欲仍理故业,又虑官府擒拿治罪,以此聚众相持。今见新太守命令,不问前事,大众自皆欢喜,立即弃却兵器弓矢,手中各持耰锄镰刀从事耕作,所以境内悉皆平静。

龚遂于是大开仓廪,借与贫民,选用良吏,安抚百姓。又见渤海风俗奢侈,人民多从事手工技艺,不重耕作,龚遂乃提倡节俭,劝民勤力农桑,下令每人须种榆一株,薤一百根,葱五十根,韭菜一畦,又每家须养母猪二头,鸡五只。民有身带刀剑者,龚遂见了,唤至车前问道:“汝何故带着牛、佩着犊走路?”其人被问,愕然不解。龚遂道:“汝破费钱文,买此刀剑,带在身上,有何用处?何不将剑卖去,买得一牛,将刀卖去,买得一犊,可以耕田驾车,生出许多财利。”其人闻言方始恍然,便依着龚遂言语做去。渤海人民既受龚遂教化,风气为之一变。每年春夏时节,便齐往田中耕种。到了秋冬,家家俱有收成。遇有山场,并可摘取果子,湖荡又可收取菱芡。

龚遂循行督率,人民皆有蓄积,地方因此富裕,讼案也就稀少。

龚遂在任数年,宣帝见其治功卓著,地节四年,遣使召之入京。

龚遂卸了郡事,束装起程,有议曹王生,自请随从入京,功曹进言道:“王生嗜酒无度,不可使之从行。”龚遂不忍逆了王生好意,遂不听功曹之言,带同王生,到了京师,住在馆舍。

王生终日只顾饮酒,全不过问龚遂,龚遂也就由他。

一日宣帝召见龚遂,龚遂冠带出外登车。王生在内饮酒已醉,闻说龚遂入朝,忽然记起一事,连忙飞步赶出,望见龚遂将欲上车,便从后大叫道:“明府少待,余有一言奉陈。”龚遂闻言,只得回步走入,便问王生有何言语。王生向龚遂说了数句,龚遂点头应允。王生说罢,仍自入内饮酒。龚遂入见宣帝,宣帝慰劳一番,因问道:“君用何法以治渤海,竟能如此奏效?”龚遂记起适才王生分付言语,便照答道:“此皆圣主之德,非是小臣之力。”宣帝见龚遂言语谦恭,心中甚喜,因笑道:“君何从得此长者之言?”龚遂对道:“臣本不知言此,乃臣议曹王生所教。”宣帝听了,觉得龚遂为人诚实,愈加欢悦。因见龚遂年老,不便使作公卿,惟有水衡都尉一职,掌管上林禁苑铺陈,并为宗庙取牲,官职亲近,故拜龚遂为水衡都尉,又用议曹王生为水衡丞。龚遂在官五年,宣帝甚加敬重,年至八十余始卒。

当日与龚遂同时奉召入京者,又有北海太守朱邑,朱邑字仲卿,乃庐江舒县人。少时为舒县桐乡啬夫,为人清廉,处事公平不苛,常以爱人利物为心,未尝笞辱一人,待遇耆老孤寡尤有恩,因此部下吏民无不爱敬。后举贤良为大司农丞,迁北海太守,此次以治行第一奉召入京,宣帝拜为大司农。朱邑既为九卿,自奉甚俭,所得俸禄赏赐分与亲族乡里,家中并无余财。对于故旧,情义尤为周挚,然秉性公正,人皆不敢托以私情,又不肯为人荐引。朱邑素与张敞交好,张敞作书寄与朱邑,劝其引进贤才,朱邑得书感动,方始举荐多人。后朱邑病卒,宣帝下诏褒惜,赐其子黄金百斤,以奉祭祀。先是朱邑病重将死,嘱咐其子道:“我从前曾为桐乡吏,桐乡之民甚是爱我,我死之后,必葬于桐乡,我知后世子孙祭我,尚不及桐乡之民也!”及朱邑既死,其子遵从遗命,葬于桐乡西郭外。桐乡人民闻知,果然不约而同,富者出钱,贫者出力,大众七手八脚修起坟墓,建立祠堂,年节祭祀,香火不绝。

却说当日胶东乱事,也就不减渤海,胶东相一缺,极关紧要,宣帝正在选员充任,忽得张敞上书,自请调往其地。张敞在山阳数年,山阳本是闲郡,宣帝因关心刘贺,所以特命张敞在彼留意监察其举动。张敞自见刘贺毫无能为,并不在意,偏遇山阳全郡人口只有五十万,盗贼未破获者不过数十人,地方安静。张敞乃有才之人,生性好动,终日坐在衙署,无事可作,转觉烦闷。如今闻说渤海胶东大乱,心中跃跃欲试,便学那毛遂自荐。宣帝已知刘贺不足畏,又料张敞是个能吏,必能治盗,遂下诏召之来京,拜为胶东相,并赐以黄金三十斤。张敞收拾行装赴任,临行入见宣帝,因自请道:“治理繁难之地,赏罚不重,不足以劝善惩恶,应请以后吏人捕贼有功者,优予重赏。”

宣帝许之。张敞辞了宣帝,即日起程。龚遂治理渤海,纯用宽纵,大著成效。张敞治法却与龚遂不同,一面选用能吏,追捕盗贼;一面悬出赏格,购缉盗首。又晓谕群盗,能自相捕斩者,免除其罪。属吏捕盗有功,张敞便将名字开送朝廷,补授县令,因此吏人愿为尽力。不过数月,盗首多已就擒,党羽逐渐解散,国中也就安静。此时胶东王太后,性好射猎,时时出外,张敞上书谏阻,太后遂从此不出。张敞在胶东数年,一日忽有诏以敞为京兆尹。京兆为京师三辅之一,地方号称难治,历任京兆尹除赵广汉外,俱不甚得力,故特命敞设法整顿。未知历来京兆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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