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寅十年,却说扬州刺史、大将军殷浩连年北伐,出师屡败,粮械都尽,朝野生怨。
却说征西将军桓温,少与殷浩齐名;及长,温素忌于浩。
忽闻殷浩北伐,被降人姚襄杀败山桑,乃遣人入朝上疏,数浩之罪。晋帝得疏,读曰:按大将军殷浩,过蒙朝恩,叨窃非分,以兵北伐,三年损折军将过其半,未曾取得尺寸之土,空竭国家无限斗斛之存,致使华夏鼎沸,黎元珍瘁,社稷倾危之忧将及,若不加罪,则海内士民怨变,臣请废浩,江左始安。
却说晋帝看疏毕,不得已降诏,遣使免浩为庶人,徙之于东阳信安县,以王述为扬州刺史。却说殷浩被帝遣使降诏兔为庶人,徙于信安。浩虽被黜,吟咏不辍,虽家人不见有流放之戚,但终日书空,作“础础怪事”四字而已。时浩外甥韩伯随至徙所,经岁辞归。浩送韩伯至渚侧,咏曹颜远诗云:“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因而泣下,分手回归。
却说征西将军桓温,谓郗超曰:“殷浩有德有言,向为令仆,足以仪刑百揆,朝廷用违其才耳。”桓温欲以浩为尚书令,遣人以书告之,浩得书大喜,欣然回书,写已了,虑有谬误,闭开十数次,竟达空函,与来人归。温见大怒,由是遂绝之。
浩久不得温书,以为惑己,后忧一月而卒。
桓温自黜殷浩之后,内外大权,一握在手,事无巨细,要行即行,要止即止。朝中大臣,各惧其势,凡有万机,皆先咨知。桓温既握重权,行事皆不奏帝。是时桓温有平天下之志,遂问谋于参军孟嘉。九月九日,温宴诸将于龙山。时僚佐毕集,军士尽着戎服,忽有大风至,吹落孟嘉顶上之帽。嘉不知觉,诸官皆笑。温因命孙盛作文嘲之,嘉即答之,其文甚美。嘉好酣饮,愈多不乱。
温因谓嘉曰:“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嘉曰:“公未得酒中趣耳!”时桓温问之曰:“孤今聚有豪杰之众,胸蕴文武之才,幸挟震主之威,意欲经营天下,愁有不赏之功,此事如何可以保全后世也?”嘉曰:“窃见晋室不可复业,胡人不可尽除,为将军计,不如挟天子而令诸侯,收三秦,取汉中,如不克,即入蜀而据其地,宜鼎足而立,以观天下之衅。今者北方诚多务,不如因其多务,剿灭三秦,进伐苻氏,尽关中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以图天下,此裔帝之业也。”温曰:“今尽力一方,冀以辅晋室耳,此言非所及也。”嘉曰:“人皆可以为尧舜,但恐将军不肯为耳!”温大喜,披衣起谢曰:“承教诲,富贵同享也。”于是桓温意决,乃统步骑四万伐秦。使人上表,不待诏许,拜表即行。自以兵从襄阳入均口南乡,步兵自浙川取武关;又命司马勋以军出子午谷伐秦。军将至灞上,桓温遣司马勋以锐兵五千,倍道而进,攻上洛,此无备,被勋攻陷,获秦荆州刺史郭敬。又进攻青泥,破之。
秦王健闻知大惧,乃使太子荷苌等率众五万拒温,战于蓝田,秦兵大败。温转战而前,进至灞上,苌等率兵五千退屯城南。健与老弱六千,退守长安小城,悉发精兵三万,遣大将军雷弱儿等,与苌合兵以拒温。温以精兵二万,分二翼而进,与秦兵相遇,复战于蓝田。雷弱儿大败,退五十里别屯。温大军进屯灞上,时三辅郡县皆来降温,温抚谕居民,使安堵复业。
民争持牛酒迎劳,男女夹路观之,耆老有垂泣者,曰:“不图今日复睹官军矣!”
却说姚襄闻知桓温大败秦兵于蓝田,恐其攻己,乃遣人降燕。燕王慕容隽纳之,方知桓温败秦,与群臣议封诸王以待拒晋,群臣皆奏可。于是燕王隽以恪为大司马、录尚书事,封太原王;评为司徒,封上庸王,霸为吴王,德为梁公,暐为中山王,阳骛为司空。初,燕王皝奇霸之才,故名之曰霸,将以为世子,群臣谏而止。然宠遇犹逾于世子,由是隽恶之。以其尝坠马折齿,更名曰缺,寻以其应谶文,更名曰“垂”,迁侍中、录留台事,徙镇龙城。垂大得东北之众,燕王隽愈恶之,遂召还京。五月,却说江西流民郭石等千余人,执陈留内史官刘任,降于姚襄,建康震骇。帝以尚书周闵为中军将军,以兵屯中堂。
谢尚自历阳还,帝诏入卫京师,因江候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