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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王正月考 四库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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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春王正月考辨疑

明 张?宁 撰

冬不可以为春辨【附改正朔不改月数】

或曰前代诸儒曰冬不可以为春曰建子非春亦明矣今以周正建子之月为春何邪曰此非愚之臆说子朱子晩年之定说也非子朱子之创说吾夫子告顔子为邦之明说也是何也春夏秋冬四时之名也正至十二一年十二月之数也时与月固二者也然而月系於时言时可以该月言月不能以该时也使夫子之告顔子而曰行夏之正则於商周之时犹有疑也今吾夫子明曰行夏之时则夏之时以建寅之月为春为正吾夫子之已言也有夏之时则有商周之时夏以建寅之月为春为正则商以建丑之月为春为正周以建子之月为春为正夫子之未言也而言固已在其中矣圣人之言简奥固无疑也前代诸儒曰以夏时冠周月则既亦以时与月为二矣顾犹於此未之深察何也盖尝论之自子丑以至戌亥月行之所会其在天者有恒度斗杓之所建其在地以应乎天者有定分此其千万古而不可易者也若其始於春而终於冬始於正而终於十二者在天固未尝先有如是之名与数也亦在乎古者帝王受命改物之迭用三统者从而命之从而数之耳考之前史则黄帝始造甲子而建子至颛顼始建寅而唐虞夏因之逮於商复建丑周复建子月既为正而时亦随之以为春姑论春之为义则春者蠢也言阳气之蠢而动也子丑寅三阳之月也故三代迭用之以为春非若建亥纯隂之月之不可以为春也然而商周之春天施而地化之义也若夫人事之纪则当以夏时之春为正农事之耕耘收藏田政之蒐苖猕狩祭典之祠禴烝尝皆不能不以夏时何也麦稻之荐鱼鲔之献与夫羔豚之行膏香之膳四时不同必以时物故也於是商周之时以之而发号施令於天下以之而纪年书事於国史虽皆用当代之正而其於此数者则立正岁以用夏时所谓犹自夏焉者也商制虽无可徵而周制之见於周书周官者班班可考也第以正月正岁既有二者参差不齐之未便而夏正之用於前代者既久则夫闾阎田野之闲已习之话言犹有因循而不能改者亦不能以归一不若夏时之尽善而夫子所以欲从之也故谓建子建丑之为春虽可而有未顺如朱子之说则可而直以谓建子建丑之为冬而不可以为春得无过於已甚者乎窃尝思之周之正月夏十一月也春秋不修之前鲁史於此当若何而书之也不书为春则书为冬二者必居一於此矣若如冬不可为春之说则是鲁史旧文本书冬於正月之上至夫子修春秋欲寓行夏时之意始改为春而以夏时冠周月也且夫春者始也【律历志正春皆始也何休曰春者时之始】书以首时今犹疑其不可而冬者终也顾可以为首时乎而况隐公元年一经之首二百四十二年之月日皆由此而起而乃书冬於正月之上曰冬正月於义既不可矣而人之谓斯辞也何居是则鲁史旧文之不如是也决矣以为至夫子而改之也则春秋为尊王而作夫子生周之世而改周之时於义尤不可也以是言之帝王之世是惟不改正朔则已如其改正朔也则月之数既已改矣而时之名独能不与之而俱改乎是则周固以子为春为正鲁史奉正朔而书之夫子修春秋亦因鲁史旧文而书之又何疑乎曰然则冬不可以为春何为而有是疑也曰人之常情信於其所习见者而疑於其所未尝习见者盖自吾夫子言夏时於前而汉武帝用夏时於後以寅卯辰之三月为春不以子丑之月为春者不翅千有余年於兹矣今而一旦复推原其始之迭用三统以子丑之为春者以说经则夫人人之习见於天气和煦之为春者已久而疑觱发栗烈之非春则亦事理之常无足异者虽贤者犹不能无疑也曰先儒皆曰春秋为周月但疑时之非春耳而後之传书者以为改正朔不改月数又并与月而疑之何邪曰三代之改正朔欲人君之居正故於一月不书一而书正正者年之始月改正即改月也自正而数至於十二非月数而何也既改月矣则周以子为正而夜半为朔商以丑为正而鷄鸣为朔夏以寅为正而平明为朔朔者月之始日既改朔则已改月矣二者固相因而为一也今曰改正朔矣而又曰不改月数何也盖其意以为但改正月不改余月而自寅以起数寅常为正月卯常为二月至於子丑常为十一十二月而三代常若是也若如其说则是以为三代皆不改正朔而载籍皆不可信也载籍皆不可信也则夫子当周之世而何为曰行夏之时春秋於子丑寅月独何为而书王也其说不可通矣况乎改月明见於孟子而朱子已主其说以为集注矣何蔡氏之於师说而忘之也至其曰四时改易尤为无艺则又甚矣设使当周之时但有正月而无正岁以兼用夏时则诚如蔡氏之言矣今既有正岁以立人事之纪则又奚有改易时令以俶扰天纪之事者乎疑其未闻朱子晩年之说而然也且如其说则与先儒又有甚不同者是周之正月乃夏之正月春秋而皆用夏时与月又有甚不可者矣又曰子安知春秋之不为夏时夏月也曰春秋因鲁史而作若如其说则是春秋於惠公薨没之年必截去其十一十二之两月以入於隐公之元年移去年所书十一十二月之事以为元年正二月之事於即位改元之大者举失其实自此而後每年之间皆差两月而二百四十二年之事一一举失其实圣人因鲁史以作经据事直书其不如是也决矣此大节也而既定矣则於其大雨震电大雨雪以及春无冰之类而强为之说者皆不足辨也已曰然则先儒之未尝详考而深究於此何也曰史氏专於纪事汉儒杂於?纬先儒学接孔孟重明经而贵穷理是以有疑於彼未及详考而深究之耳昔成都篐桶者言未济男之穷为三阳失位程子亟称之朱子谓此出火珠林伊川不读杂书故为所动亦犹是也

或又曰朱子语録尝以春王正月为千古不决之疑今乃以为无疑何也曰朱子之於语孟先有精义有或问其後始专用功於集注论语为政以德章晩始改定而大学诚意章直改至於絶笔故朱子每教学者专看集注且休看或问而语録之书乃其平日与朋友问荅讲明而门人裒集而为编者多早岁中年未定之论盖丧欲速贫葬欲速朽犹圣人有为之言而程子语録朱子亦辨之於中庸或问而愚所引三条乃朱子晩年之定论此愚所以不敢从前说而从其後说非愚之说亦朱子之说也建安熊氏【禾】记考亭书院曰朱子晩年涵养深厚有莫能窥其涯涘者此善言朱子也惟深於四书之学者知之或又曰夫子既告顔子以行夏之时故春秋以夏时冠周月而於此假之以立义其说不亦善乎曰是说诚有理矣然以经文考之而窃不能无疑焉盖若如是说则是夫子未修春秋之前鲁史所书之旧文於元年之下正月之上巳书为冬而不为春矣至夫子修春秋见周十二月之不可为春也乃始改冬字以为春而以之冠於周月之上也则夫冬之一字不可书於经以首年而夫子周人必不改周之正朔愚既辨之於前矣又况考之周官则周之正岁犹用夏时者特以授时田狩烝享数者之不能不用夏时故但以夏时行事而其时与其月皆仍用周制而未之改也今若谓以夏时冠周月则是夫子既已改周之制又明知十一月之本非春而但虚立春之一字加於其上名实相戾愚恐圣人作经以垂百王之定法又决不如是也由是言之则夫子之告顔子者俟其得时得位则行夏之时以立百王之大法盖祖述尧舜之意而中庸引夫子之言曰非天子不制度既不得时得位则用周之时以遵一王之时制又吾从周之意也二者固不得比而同之也曰然则先儒何为而有是说也曰汉唐以来未有是说也先儒见夫夏时之合於人事之纪而商周以子丑为春之有未善也是以有冬不可为春之疑又见夫子有行夏之时之一语也是以有夏时冠周月之说而传春秋者率从其说然而终不能以释然而无疑是以朱子最为尊信程子者而亦不能无疑焉盖至於晩年而论始定也详味其所谓故欲改用夏时之一语则欲之云者志於为而不遂於为之辞明夫子未曾改周制也此愚所以不敢从朱子之前说而从其後说非愚之臆见亦朱子之意也虽然又有说焉夫书春於王年月之上者固鲁史之旧文非夫子之所改而书王於正月之上者则非鲁史之旧文乃夫子之所加也夫子曷为而加之也左氏之传曰王周正月夫子之加之也以尊周也见周之正朔犹行於天下也见春正月者周一代之春正月而非百王所同之春正月也着之於经而垂之於後世也使後之世苟有作者之览於斯也必将举百王所同之春正月而行之也此朱子所谓春秋亦据事直书而善恶自见者也则亦无俟於改鲁史之旧文而其欲行夏之时之意而隐然自见於是言者甚明也是一言也而数义具焉圣人之言简而奥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者也夫子书之於前汉武行之於後至於今而莫之能改也圣人之所以为万世帝王之师也此固亦其一也乎曰然则孟子尝曰春秋天子之事矣夫子之改周制或未可知也曰东迁而後时王之赏罚不行於天下故夫子因鲁史作春秋襃善贬恶垂戒後世而乱臣贼子惧孟子之言但言其襃贬之大权以之为天子之事非谓改正朔也春秋为尊王而作文公四不视朔则讥之闰月不告月则讥之夫子周人也而乃自犯不韪乎且孟子之书明着改月当战国之时犹用时王之制岂有当春秋之世而改周之正朔乎且黜周王鲁之说杜预固已非之矣

或又曰春秋传言人君踰年即位改元故蔡氏於伊训之元祀以为太甲踰年即位之元年十二月者改元之年十二月也胡氏传引之以为月不易之证其果然欤曰愚於书引伊训已言其略矣今考杜氏左传注曰嗣子定位於初丧而改元必须踰年者继父之业不忍有变於中年故说春秋者谓元年公即位为踰年即位改元也然考於书顾命康王之诰则有不同乙丑成王崩太保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齐侯吕汲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於南门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翼室者路寝旁左右翼之室也恤宅宗者为居忧之主也王崩在於路寝而殡焉则嗣王居忧之所亦在焉延入翼室者将定嗣子之位以主丧然後即嗣君之位以继统故延入於此而俟之也丁卯命作册度越七日癸酉郑元曰癸酉大歛之明日也天子七日而殡伯相命士须材自狄设黼扆缀衣以至一人冕执锐立于侧阶陈设既备王乃麻冕黼裳由宾阶隮卿士邦君麻冕蚁裳入即位即位者君臣各就其位於下文总言之也御王册命曰皇后凭玉几道扬末命命汝嗣训临君周邦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荅扬文武之光训则太史陈成王顾命康王受之而即位也曰嗣训曰临君周邦即嗣君之位明矣其始也迎入以为居忧之主则称子钊明其定嗣子之位也及其由宾阶升以即位则称王而自此以下皆称王明其即嗣君之位也不言王即位者蒙上入即位之文也古者君既即位之後则史官纪事即书此为嗣君之始年以计其历年之久近此不言元年者周官诸篇或书时或书月日皆不书年也又当居丧不言之时未有事可书故不表年以首事也自乙丑至于癸酉方及九日谓之踰年即位改元可乎周制犹尔商人尚质不若周之弥文必不待踰年而後即位改元也可知矣曰然则踰年即位改元见於春秋而孔氏正义於书以为周制果然乎曰元年公即位书於春秋此固周制也第以康王之诰观之则非周家盛时之制也何也传春秋者曰即位者告庙临羣臣也又曰百官听於冢宰告庙临羣臣皆摄也若据康王之诰则王崩而嗣子就位以为丧主至受顾命乃更吉服而受册以即位然後受同以祭而其礼皆杀於祭焉其曰三宿者进爵也三祭者祭酒也三咤者奠爵也上宗曰飨者传神命以飨告也曰酢者报祭也曰哜者以酒至齿也不立尸不饮福以在丧也曰庙门者路寝之门以殡在焉谓之庙非在国之左之宗庙也曰卿士邦君者与於庙中之祭者非朝觐会同之羣臣诸侯也与传所谓告庙临羣臣者异矣及其礼毕乃释冕而反丧服焉谓之反丧服者明其初由丧服而更吉服今又自吉服而还凶服故谓之反也既反丧服而谅隂不言至於三年之丧毕乃始出而告庙而临羣臣不复摄於冢宰矣此其见於书者可知已窃意世德下衰之後总百官者不皆得伊周召毕之臣而大位奸之伺也其防不可以不密於是乃以昔者三年服终之事移之於踰年之始以从中制观隐公之元年出而盟邾于蔑陵夷至於闵公以丧服未阕而吉禘於庄公则先王之丧制废坏已久不复知有三年之丧达于天子之义可知已不然子张何以疑而有高宗谅隂三年不言之问而夫子荅以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言古之人皆然明今之人不然也若是则踰年即位出於东迁之世非周之盛时又可知已曰康王君臣之冕服即位蔡氏既引苏氏之说以为失礼而着之传矣今乃引之以为据【阙】之以为说何也曰康王君臣非特冕裳之为吉服也在礼凶事设洗於西阶西南吉事设洗於东阶东南今太保上宗皆由阼阶【东阶也】盖以盥洗在东故由便升而不嫌於为主以吉礼而行吉事矣是义也见於朱子荅潘子善书以为正王之尊重君臣之礼愚已言之於引书之伊训矣若如朱子之说则天子之礼异於诸侯而苏氏所引左传郑子皮之事乃列国交际之常礼不得而例於大君正始之义矣康王君臣夫岂於周公方薨未久之际而遽为失礼之事者哉若又以商制而言之则伊训之祗见厥祖犹康王之受顾命於庙也侯甸羣后咸在犹康王之诰卿士邦君入即位也商周之礼大槩则同但如汉书所言祀先王於方明以配上帝者文质不同故损益不能无异也故愚尝因朱子之说而思之以天子之至尊宗社之至重万邦四海观望之至衆天下不可一日无统也何以必待踰年而後即位改元乎若必待踰年而後即位改元也则其未即位改元之前史官之纪年书事当以是年属之谁乎将属之前王邪则前王既即世不可属之前王也将属之後王邪则後王未即位改元不可属之後王也使其不幸前王之崩在於岁首则是一年之间天下而无统也可乎不可也是故蔡氏於书之传有曰人君即位而史官即书元年以计其在位之久近常事耳自秦惠文始改十四年为後元年汉文帝亦改十七年为後元年自後说春秋者始以改元为重其说是矣然观春秋之所书则自东迁之周固已以是为重而其来有渐矣由是而言踰年改元出於春秋之世非周盛时之制也明矣古之人君崩年即位史官书之以为元年非踰年即位改元亦明矣曰然则非盛周之礼夫子何为而书之於春秋也曰书与春秋皆古史之文也夫子因而定之修之耳朱子於春秋谓圣人亦据其事而书之使後世见其善恶是也永嘉陈氏曰古者君薨既殡嗣子即位於柩前虽踰年恒称子必类见然後列於诸侯东迁之始诸侯始踰年而即位改元非周制也自隐至文六君惟桓文书即位亦惟桓文书锡命不惟类见之礼废虽请命亦废成公以後皆书即位亦无锡命矣似亦有见於此也但其以诸侯改元为僭天子之礼则亦过矣

或又曰周时周月载籍岂无异说岂能会而一之乎曰以朱子晩年之论定之何为而不可一也其有一二不能一者则亦皆有其说矣考之诸经皆是周时周月惟易说卦言兑正秋也则言其理非若史纪事也诗七月用夏正则以七月陈王业公刘治豳之事公刘夏之诸侯故用夏正也易之临用商正则以文王因忧患作爻辞文王商之臣子故用商正也礼记明堂位季夏六月以禘礼祀周公于太庙用商时商月则其说具於前之引礼记矣又曰是则然矣诗之采薇曰春日迟迟采蘩祁祁为夏之二月明矣而谓之春又何也曰诸经皆无异辞独此一章有不合者盖周正之改虽其发号施令以新天下之耳目纪年书事着於史官之记述而前之夏正迭用已久故民间之话言犹不能忘而称道之犹七月之诗前言何以卒岁後又言曰维改岁二者不同吕氏曰见三正之通於民俗尚矣是皆述民俗之话言非史官之纪事也又曰左传卜偃曰其九月十月之交乎绦县人曰臣生之月正月甲子朔皆言夏正之月而不改又何也曰此则礼记注所谓後世之辞也盖自汉武而後人皆习见於夏时之久与人话言不举夏正以明之则无以见是月之为周正也不特左传为然史记汉律历志皆举夏正以明周正辞多不録至於後汉律历志纪作历之法步以黄道日名天正其序亦首之以十一月而终之以十月皆举夏之月以明周月盖晓人之辞当如是也至於礼记亦出汉儒郊特牲曰季春出火为焚也亦举夏时以明周时若此者多皆所谓後世之辞也左氏於僖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日南至不书冬至而曰日南至固以周十一月非冬也庄二十九年曰凡马日中而出日中而入日中者日之长短与夜中分为春分秋分也不谓之春分秋分而谓之日中桓五年又曰啓蛰而郊【注夏建寅月】龙见而雩【夏建巳月】始杀而尝【夏建酉月】闭蛰而烝【建亥之月】庄二十九年又曰龙见而毕务【注角亢龙星也建戌之月日在房故角亢晨见於东方】戒事也火见而致用【心为大火亥月之初心星次角亢之後而晨见於东方】水昬正而栽【水营室星谓今十月而昬正】日至而毕【日南至也】国语单襄公曰角见而雨毕【注大辰苍龙之角角星名也辰见东方建戌之初寒节也雨毕者杀气日至而雨尽】天根见而水涸【天根亢氏之间雨毕之後五日天根朝见而水源竭尽】本见而木节解【本氐也寒露之後十日阳气尽草木之节皆理解】驷见而陨霜【驷天驷房星也谓建戌之月霜始降】火见而清风戒寒礼记郊特牲曰郊之祭也迎长日之至也曰周之始郊日以至则皆书於传记之文异於时俗之话言故皆不书时与月所以一民视听使之不杂非特修辞务於不相蹈袭而然也

或又曰礼记月令秦相吕不韦之书也秦以建亥为正而是书时月皆用夏正岂不可为春秋用夏时夏正之证乎曰秦不师古不可以三代之道例之也不韦相秦十余年其时已有必得天下之势故大集羣儒损益先王之典礼作为月令名曰春秋将欲以为一代兴王之典礼也故其间多不合於先王之制如太尉秦官也百县秦制也季秋夏九月也而曰为来岁受朔日以建亥之月为岁首也以其为书皆出当时羣儒之手故犹为彷佛古制而欲行之於天下也至於其後徙死始皇并天下李斯作相尽废先王之制而吕氏春秋亦不用之矣然以建亥为正则其论已定於不韦之时特以十月六隂之月三代同以为冬不可谓之春以其异於子丑寅三阳蠢动之月故其史官之书曰元年冬十月而汉初因之此秦之自为制不可以为三代迭用三正之证也

或又曰子谓自汉而後所引夏时与月皆後世之辞或民间之话言是矣而周官之书如中秋献良裘季秋献功裘中春蚕于北郊中春会男女仲冬斩阳木仲夏斩隂木中秋教治兵中冬教大閲季春出火季秋内火仲春逆暑仲秋迎寒上春季秋之类皆夏之时也曰是书有正月正岁月终岁终而时皆用夏时与诸书不合则亦自欲为一代之制者也姑以中冬教大閲言之月令彷佛古制者也於九月曰是月也天子乃教於田猎以习五戎班马政【五戎者弓矢殳矛戈戟五兵也马政毛色之同异力之强弱也】命仆及七驺咸驾载旌旐授车以级整设于屏外司徒搢扑北面誓之【天子六马并一总主者为七驺】天子乃厉饰执弓挟矢以猎命主祠祭禽于四方与周官大司马教大閲自羣吏戒衆庶修战法以下其事大同而小异又汉书韩延寿传亦言春秋都试讲武非仲冬之事也月令於仲冬之月曰毋起大事以固而闭又曰事欲静以待隂阳之所定则大閲又非仲冬事也今周官於仲冬言之改周之制明矣汉艺文志周官至刘歆始出故其言如此郑玄学周官故於诗笺亦闲有一二不同者朱子谓周礼周公所作但当时行之恐未能尽先儒亦谓周公作而未及施行之书且阙冬官其文与易爻辞书大诰诸篇不类疑非周公全书也姑着其说於此曰然则冬狩非大閲欤曰蒐苗猕狩常礼也左传庄僖伯曰皆於农隙以讲武非大閲也大閲天子之礼也鲁大閲僭也故春秋讥之

或又曰春秋谓夏十一月为周春正月矣而诗之正月繁霜则四月亦以为正月何欤曰愚按汉律历志於襄公十七年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季平子以为惟正月朔日有食之於是乎伐鼓用币太史曰在此月也当夏四月是谓孟夏说曰正月谓周六月夏四月正阳纯乾之月也隂侵阳为灾重非夏之正月也诗正月繁霜传亦谓夏之四月纯阳用事正阳之月也故谓之正月太史曰是谓孟夏犹虞史官伯夷曰谓之孟春见四时之名在於人所命也不特此也十月纯隂嫌於无阳而命之曰阳月又曰良月此见月数之名皆人所命也不特此也律历志曰正春皆始也故何休曰春者四时之始是春之名亦有取於始之义月令夏之五月而曰麦秋至是秋之为义亦有取於收之义故於麦之熟以为秋此又见四时之名亦皆人所命也而泥於三阳之月不可以为春可乎又不特此也时与月固异年与岁亦不同年者因月纪年以计其在位历年之久近故三代之三正皆可用以首是年在人所命随时而可改者也岁者尧典所谓四时成岁月令所谓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回于天数将几终岁且复始在天之运终古而不易者也故周官太史正岁时之注曰朔数曰年中数曰岁大小不齐正之以闰是也故周有正月起夏十一月有正岁起夏正月二者并行而不悖自汉武而後三正既不迭用而曰岁曰年始混淆而无复辨之者今所谓以建子建寅之月为岁首而不谓之年首者亦皆後世之辞也矣

或又曰孔氏正义引先儒顾氏【彪】云止可依经诰大典不可用传记小说今乃引汉书汉传以说经何居曰行夏之时夫子以之荅顔子之问者夏之时也春王正月夫子以之笔於隐公元年者周之时也愚是以依鲁论与春秋之旨本之於孔孟以及朱子稽之於经史传记而证之以汉刘歆律历志陈宠传汉唐诸儒之注疏非疑大典而信小说也且夫古今之时虽异而理之在人心不可昩者则同昔张覇之伪书汉初固尝治以为经引以为说而卒之不可以欺人者则以理之所在不可以名实眩也然而在汉之时去古未远黄帝颛顼夏商周鲁六历之犹有足徵也刘歆用之以为三统历班固取之以为律历志非自为臆说也而歆之父向之说曰周春夏冬曰周冬夏秋者於春秋正月书春之义尤为明甚与陈宠同刘氏父子向治谷梁歆主左氏所传自有不同而於此则无异说谓歆不可信也而向独不可信乎朱子注孟子尚引外国书以为证而於歆独可以人废言乎朱子尝曰汉儒最善训诂着书多用其说故愚亦以注疏之说皆同而信之也然则元朝之科举於诸经兼用古注疏者其亦深有见於此也乎

或又曰朱子之说曷为晚年而始定旣定矣而不笔之以为书何邪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夫子之教也朱子学夫子之学者故其着书立言讲明义理沉潜反覆毫分缕析必其了然自信於心而无纎芥之疑者然後笔之以为书故先儒以谓朱子之学一边作册子上工夫一边作心身上工夫故能上接孔孟也至於天文地理制度名物则多用汉儒之说而不从其悖理害义者若其有疑不能自信於心者则姑阙之如鲁论道千乘之国有马氏包氏二说之不同於集注但曰千乘之国其地可出兵车千乘者也【项氏家说以开方法考之马氏包氏之说一也】若此类者甚多其他则曰疑有阙文误字皆不强为之说也其於伊川程子则尽学其学而尊信其书不敢轻改其说又必反覆自信於心而不敢遽信之也观於集注章句易本义大全文集可见已是以於春王正月蚤亦有千载不决之疑至於晚年而其说始定也又尝考於朱子之说以谓论孟既明则权度在我而六经可不治而明故其着书多用功於四书自谓平生精力尽在四书改之又改至於絶笔而後已於诸经则书仅订正其首四篇而谓其他有不必解者有不可解者诗亦犹书去其小序易则明其本义此皆先正乎其大者至於春秋既疑三传以一字为襃贬非圣人本意又疑胡氏犹以理而穿凿又谓直是夫子亲与某说方敢尽信是以未及为传而於春王正月之说虽晚定而未及笔之於书也古人谓挍书如扫尘然随扫随有而况着书立言於千载辽邈之後衆言混殽之中而详考深?以求真是之归者其工力为尤难伊川程子平生惟易传为成书自谓只说得七分而藏之不以示人犹冀晚年之有进亦犹朱子之意也曰朱子之意固如是也鲁斋许先生学朱子者亦谓语孟二书亦有可疑学者但当求其旨意以身体之日积月累庶可有益至於西山诗说与文公诗传此等疑问姑阙之可也今子於此而深辨之无乃涉於躁狂非敦厚含蓄气象也乎曰阙其疑者谓疑之不可释者今子朱子既有定说而门人据之以为集传则春王正月之疑可以释然矣使无朱子之说则?宁何人也而敢自为臆说乎且朱子於诸经虽有未暇及者亦未尝不深致其意也於书属之九峯蔡氏【沉】於易成之於节斋蔡氏【渊】於仪礼成之於信斋杨氏【复】而春秋则成之於临江张氏是皆有意於更定而其门人继其未卒之志也今既有其定说譬如荆榛塞路前之人既已薙而开之以任其甚难者矣而後之人乃不廓而广之而辞其所差易者焉以一已之嫌疑而废前人之功力非君子忠厚之心也是故?宁生朱子之乡读朱子之书悉用朱子之意而辨衆说之疑也非愚之说也亦子思子辨之弗明弗措之说也虽然夫子於春秋犹曰知我罪我朱子亦以说经而往往囮谤?宁虽至愚而虑不及此乎姑辑成编藏之於家不敢示人以俟於後也噫朱子乐善无我九京可作?宁当下拜函丈之前而请是正焉

愚既为是考寻读庐陵李氏【亷】春秋会通引新安陈氏【栎】月数於周而改春随正而易之说而从之以为周自武王灭商之日即改月而史就书为春是则商未尝书为春至周武王始改之也若以为商未尝改也则商时於正月上文亦将若何而书之其书为春邪抑书为冬邪愚已辨於前矣二氏之说足破学者之疑惜其犹有未尽释然者盖亦嫌於质疑事而然也且又云据胡氏说则周时与月皆未尝改四字乃圣人新意如是则又以为周时周月皆依夏时而三代未尝改正朔也愚亦辨於前矣兹不复赘而附着於後云

愚既述是编而安南大夫来见言近世巴州以斋阳氏【恪】有春秋夏时考正一编三十四条亟取观之其说谓自尧典定时成岁之後四时十二月之序一定不移虞夏商周皆因之春秋时皆夏正之时月皆夏正之月谓夏时冠周月之说非是谓加周一字皆左氏之罪又谓朱子尝曰改正朔者改岁首耳月不可改也愚请擿其理不通而强为之说之大者言之阳氏於孟子七八月之间旱章说曰按豳诗五谷之中惟禾稻最晩十月纳禾稼十月获稻是也七八月旱申酉之月也秋旱则苖槁指禾稻而言也考之朱子诗集传曰禾者自田纳於场者谷连藁秸之緫名禾之秀实而在野者曰稼禾麻菽粟麦是为五谷而禾特居其一秫稻?粱之属皆禾而稻亦特居其一自古踰淮以北中土之地皆种五谷以备凶荒而粟谷最多稻特其间有者耳惟南方水多寒少则纯种稻故史记以羮鱼饭稻为吴楚之俗阳氏蜀人也理宗三十九年为蜀举首蜀居西南一隅宋南渡後不通中原理宗时蜀已丧乱士皆流寓江南故其所见皆江南风土也孟子生邹县所告者齐梁之君不可专以苗槁为指禾稻之最晚者而言也且若以为谷邪则豳风言八月其获月令言孟秋登谷今中原八月皆收禾而种麦无所谓苖也彼固不敢谓之谷也若以为稻邪则中原稻既絶少而江南之稻自白露之降苖不复长亦无所谓浡然兴之之气象矣此其理不通而强为之说之一也阳氏於岁十一月徒杠成章说曰以时令考之戌亥之月寒未至於酷烈犹可褰裳以涉子丑之月冰壮水澌寒冻极矣当此之时而以乘舆济人则民必有病涉者故孟子就冻极之时言之夫既自以为子月冻极则此时仅成徒杠而民有不病涉者乎则其自相抵牾有不可从不若朱子从赵岐之说合於周语十月成梁之为善此又理不通而强为之说之二者也阳氏又於此条引其父存斋之说得之於朱子高弟涪陵?氏【渊】亚夫者以为朱子孟子集注成於淳熙四年其时年四十有八後知周改岁首不改月为确论尝欲改注孟子而其书已行於天下矣是又不然朱子尝自谓平生精力尽在四书中庸第一章言一篇之体要论语为政以德章得於心而不失者皆晩年始改定而大学诚意一章直改至於絶笔而後已其时朱子四书非不行於天下也故谓朱子於诸经有未及改定者则可谓朱子於四书有未及於改定决不可也以是观之则朱子於集注知改月之为是不可改而不改彼谓欲改注而以其书已行於天下而不改之者非深知朱子之学者也夫改月之说为是则其所谓改正朔只改岁首而谓於月不可改者意其必非朱子之言也盖改正即改月改朔已改月愚已详辨於前矣而时始於春终於冬数始於一终於十国之大政事大号令大朝会皆於改正朔之岁首行之以新天下之耳目安有书为冬十一月而可以为一岁之首者乎以愚所述朱子之三说於是编之首者而揆之故意其必非朱子之言也若又随其所条而辨之则大雨震电大雨雪者一月两大异也今独以大雨雪为异则大雨震电不必书矣春秋谨严书法不如是也冬十月雨雪以为一月雪犹可也冬大雨雪以为亥子丑三月皆大雪则书春宋灾者为寅卯辰三月皆火灾乎不如是之甚也其书无冰不於凿冰收冰冰方壮盛之时而谓於开冰攽冰之日书法失本末重轻矣春秋亦不如是也其论啓蛰而郊知有祈谷上帝之郊而不考於圜丘祀天之郊也其论宋灾陈灾者知有大火昬见於建辰之月而不察大火有旦见於建丑之月也其论冬孛於大辰以为火已伏而不知火虽伏而火之次故在也四者之说愚已详陈於前引左传矣至於其以秋无麦苗为八月种麦之时无麦之苗则冬无麦禾亦以为无麦之禾可乎以日南至为非冬至之日至则朱子於孟子集注何以言千岁之日至乎以陨霜杀菽为菽之晩熟而在田岂有禾稼皆收而八月可烹之物独至十月而犹在田者乎以取麦取禾为非芟蹂则後世隋人困陈亦用此策盖临期不能尽得故先时芟蹂之也其引一日之子时则说亦未当只可以明日比明年以旦比朔也其引汲冢之书则汲冢明为伪书谤诬圣贤坏伤名教其引秦汉之史则自秦而後不同三代不可以为证也其引董仲舒之策则董子治公羊学但言春者天之所为未尝言春秋之春为夏正之春又其引屈宋之辞则屈宋楚人也楚不难於僭周之王号而难於改周之正朔乎皆未足以为证其余则大抵皆强为之说以求其通而卒不通也愚亦不悉辨也矣又况朱子於七月之诗明言周公述后稷公刘之事则后稷公刘夏之臣子用夏之正朔昭然可知今其所引以为朱子之言者乃如此故愚意其必非朱子之言不然则其中年以前方疑未定之时之说也且其所引?氏之言则亦祖於蔡氏改正朔不改月数之说耳且蔡氏身为朱子门人其父西山先生为朱子之老友同居建阳一邑也犹且未及闻朱子之定说而有不改月数之说况於?氏亦蜀人寓江南於朱子必非朝夕亲炙者宜其亦未及闻而遽执未定之说以为确论也昔当宋氏之世朱子之学大行固有一登其门即称朱氏弟子者朱子於来者不拒也而於党禁方兴之际荅吴伯丰书有曰且得朝廷与某大开炉鞴鼓扇一番则亦有深意矣噫固矣哉阳氏之说经也若如其说则书冬十一月於一岁之首以冬而先於春以十一月先於正月天道节而四时成一年十二月先後之序果如是乎彼自以为以天道观圣经其果然乎愚见世之人多悦於名而不察其实也非惟不足以考夏时之正而愈以滋学者之疑是以不得已辨其非以附於後若近代诸儒衆说之不同者愚固不暇辨且不敢云

後世唐武后天授元年十一月朔日南至改用周正以十一月为正月十二月为腊月夏正月为一月不改时月亦未尝书十一月为岁首至肃宗又以子月为岁首以斗建纪月行之仅一年而止耳并附於此

春秋春王正月考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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