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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衍义补 四库本

卷一百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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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六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详听断之法

易讼之彖曰讼上刚下险险而健讼讼有孚窒惕中吉刚来而得中也终凶讼不可成也利见大人尚中正也程颐曰讼之为卦上刚下险险而又健也又为险健相接内险外健皆所以谓讼也若健而不险不生讼也险而不健不能讼也险而又健是以讼也处讼之时虽有孚信亦必难阻窒塞而有惕惧则得中而吉讼非善事不得已也安可终极其事成谓穷尽其事也讼者求辩其是非也辩之当乃中正也故利见大人以所尚者中正也听者非其人则或不得其中正也中正大人九五是也

九五讼元吉象曰讼元吉以中正也

程颐曰以中正居尊位治讼者也治讼得其中正所以元吉也元吉大吉而尽善也

朱熹曰中则听不偏正则断合理

杨万里曰虞芮争田之讼必欲见文王故其讼之理决鼠牙雀角之诚伪必欲见召伯故其讼之理明为听讼之大人不尚中正可乎

毛璞曰使小民无争安用有司使诸侯无争委裘可也然则天下不能无争者势也所以利见大人者利其主之也又曰九五乃听讼之主刑狱之官皆足以当之不必专谓人君然人君於讼之大者如刑狱亦岂得不听考之王制周官盖可见矣所谓罔攸兼於庶狱狱事之小不必听者也

臣按刑狱之原皆起於争讼民生有欲不能无争争则必有讼苟非听讼者中而听不偏正而断合理则以是为非以曲作直者有矣民心是以不平初则相争次则相鬬终则至於相杀而祸乱之作由此始也是以为治者必择牧民之官典狱之吏非独以清刑狱之具亦所以遏争鬬之源而防祸乱之生也

噬嗑九四噬乾胏【肉之带骨者与胾同】得金矢利艰贞吉

朱熹曰周礼狱讼入钧金束矢而後听之九四以刚居柔得用刑之道故有此象言所噬愈坚而得听讼之宜也然必利於艰难正固则吉

臣按金取其坚矢取其直言讼者必坚必直然後听之彼其辞理不直而执意不坚者不听也乾胏亦取其坚言听讼者亦必刚直而坚固於事之有梗者能决断而无难然後得听讼之宜也要必讼者难於讼非不得已不讼也而所讼者必据理直而执辞坚听者难於听非得其情不但己也而所听者皆存心正而守理固如是则得听讼之宜而用刑之道亦於是乎得矣

康诰曰封元恶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吊兹不於我政人得罪天惟与我民彛大泯乱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不率大戞

蔡沈曰大憝即上文之罔弗憝言寇壤奸宄固为大恶而大可恶矣况不孝不友之人而尤为可恶者当商之季礼义不明人纪废坏子不敬事其父大伤父心父不能爱子乃疾恶其子是父子相夷也天显犹孝经所谓天明尊卑显然之序也弟不念尊卑之序而不能敬其兄兄亦不念父母鞠养之劳而大不友其弟是兄弟相贼也父子兄弟至於如此苟不於我为政之人而得罪焉则天之与我民彛必大冺灭而紊乱矣曰者言如此则汝其速由文王作罚刑此无赦而惩戒之不可缓也戞法也言民之不率教者固可大寘之法矣

苏轼曰商人父子兄弟以相残虐为俗周公之意盖曰孝友民之天性也不孝不友必有以使之子弟固有罪矣而父兄独无过乎故曰凡民有自弃於奸宄者此固为元恶大憝矣刑政之所治也至於父子兄弟相与为逆乱则治之当有道不可与寇攘同法我将诲其子曰汝不服父事岂不大伤父心又诲其父曰此非汝子乎何疾之深也又诲其弟曰长幼天命也其可不顺又诲其兄曰此汝弟也独不念父母鞠养劬劳之哀乎人非木石禽犊稍假以日月须其善心油然而生未有不为君子也我独吊闵此人不幸而得罪於三监之世不得罪我政人之手天与我民五常之性而吏不知训以大冺乱乃迫而蹙之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则民将避罪不暇而父子兄弟益相忿疾至於贼杀而後已虽大戞击痛伤之民不率也

臣按苏氏此说与蔡传微异先儒谓其真有补於世教者昔鲁有父子讼者孔子寘之狴犴三月俟其悔而出之其意正与此合盖听父子兄弟之讼不与凡民同当有教化以感动之使自悔悟知其出於天性可也後之听讼者遇有关乎伦理之事一以苏氏斯言为法方其构讼也则痛以晓譬之於其初及其不从也则缓以感化之於其後则人之善心油然以生世之风俗淳然以厚矣

吕刑曰简【核也】孚有衆惟貌有稽无简不听具【俱也】严天威蔡沈曰简核情实可信者衆亦惟考察其容貌周礼所谓色听是也然狱讼以简核为本苟无情实在所不听上帝临汝不敢有毫髪之不尽也

夏僎曰简孚有衆即前师听五辞五辞简孚之意而此简孚之法又当惟貌有稽辞或可伪而貌不可掩不正则眊有媿则泚於此稽之不得遁矣苟无可简核则疑狱明矣此所以不必听竟舍之可也

诗序行露召伯听讼也其二章曰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召致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其三章曰谁谓鼠无牙【牡齿】何以穿我墉【墙】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朱熹曰南国之人遵召伯之教服文王之化有以革其前日淫乱之俗故女子有能以礼自守而不为强暴所汚者自述己志作此诗言贞女之自守然犹或见讼而召致於狱因自诉而言人皆谓雀有角故能穿我屋以兴人皆谓汝於我尝有求为室家之礼故能致我於狱然不知汝虽能致我於狱而求为室家之礼初未尝备如雀虽能穿屋而实未尝有角也又言汝虽能致我於讼然其求为室家之礼有所不足则我亦终不汝从矣

臣按民有血气之争有利欲之嗜所以不能无讼虽以文王之化召公之教当时之民犹有不曾礼聘而诈为聘女之讼况後世民伪日滋之後乎然当是时也上有文王之圣以为之君下有召公之贤以为之方伯民欲为诈而诈卒不行此易之讼所以尚乎九五中正之大人也後世词讼之兴多起於户婚田土然成周盛时田有井授故无争者而所争者婚姻耳此盖讼之最小者然天下事何尝不起於细微圣人删诗所以存之以为世戒

周礼小司徒凡民讼以地比正之地讼以图正之贾公彦曰六乡之民有争讼之事是非难辨故以地之比隣知其是非者共正断其讼若民於疆界之上横相侵杀者则以邦国本图正之盖凡量地以制邑初封量之时即有地图在於官府於後民有讼者则以本图正之

臣按民生有欲不能无争有争不能无讼人各执已见官或狥己私非有所质证稽考未易以平断之也是以周官於民之讼则正之以比邻於地之讼则正之以本图焉盖民之讼争是非者也地之讼争疆界者也是非必有证佐之人疆界必有图本之旧以此正之则讼平而民心服矣窃惟今日承平日久生齿日繁地力不足以给人食民间起争兴讼非止一端而惟地讼为多盖有一讼累数十年历十数世而不能决絶者所用之费校其所争之直殆至数倍往往废业破产甚至聚徒刦夺因而拒捕遂至构乱者亦或有之此非小故也推原其故皆由疆界不明质约不真之故臣请遇大造之年乞敕户部定为版籍式様其进呈及布政司府县文册凡四等各有等第县册必须详悉府次之布政司又次之其进呈者略举大纲如旧可也所谓县册除户口外其田地必须明白开具地名亩段四界价直租税画於图本备细填注不许踈略如此则异日争竞有所稽考矣又请如国初户部给散民间户由之制每户给与户由一纸略仿前元砧基遗制将户口人丁田产一一备细开具无遗县为校勘申府府申布政司用印钤盖发下民间执照此事虽若烦琐然十年一度各作於县使民自为亦不为扰噫官府稽其图册民庶执其凭由地讼庶其息乎

大司寇以两造禁民讼入束矢於朝然後听之以两剂禁民狱入钧【三十斤】金三日乃致于朝然後听之

郑玄曰讼谓以财货相告者造至也使讼者两至既两至使入束矢乃治之也不至不入束矢则是自服不直者也必入矢者取其直也诗曰其直如矢古者一弓百矢束矢其百个欤狱谓相告以罪名者剂今劵书也使狱者各齎劵书既两劵书使入钧金又三日乃治之重刑也不劵书不入金则是亦自服不直者也必入金者取其坚也

或问朱熹曰如此则不问曲直例出金矢则实有寃枉者亦惧而不敢诉矣曰此须是大切要事如平常事又别有所在如嘉石之类

臣按方言於公者讼也因而守之者狱也盖争而不己必至於讼讼而不己必至於狱方其争讼之初彼此有辨而皆至於公以两造听之而无所偏受则不直者自反而民讼自禁矣及其成狱之际彼此各具劵书而质於公以两剂听之而无所偏信则不直者自反而民狱自禁矣入束矢然後听之矢以自明其直而矢之为利直行者也入钧金然後听之金以自明其不可变而金之为物则坚刚而不变者也既受三十斤之金又延三日之久取其所甚爱使民因惜物以致思不即听而待三日使民因迟滞而自省古昔先王不轻受民之讼致民於刑也非特以全民之生亦所以厚民之俗欤

小司寇以五声听狱讼求民情一曰辞听二曰色听三曰气听四曰耳听五曰目听

郑玄曰辞听谓观其出言不直则烦色听谓观其顔色不直则赧然气听谓观其气息不直则喘耳听谓观其听聆不直则惑目听谓观其眸子不直则眊然王安石曰听狱讼求民情以讯鞫作其言因察其视听气色以知其情伪故皆谓之声焉言而色动气丧视听失则则其伪可知也然皆以辞为主辞穷而尽得矣故五声以辞为先色气耳目次之

臣按王氏之言深得听狱讼求民情伪之要

士师之职凡以财狱讼者正之以傅别约剂

朱申曰听称责以傅别听买卖以约剂二者皆劵书之名所以正实伪者也

臣按凡民之争多起於财财之彼此取予分数多少其初也必有书契期约以相质正故有以财致讼起狱者一以是正之苟无质正及有所欺伪则惟正之以公理罔有偏私焉民知上之以正实伪者在此则其有所授受取与不敢苟简於其始则狱讼由之而省矣易曰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始之不谋讼所以兴也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朱熹曰犹人不异於人也情实也引夫子之言而言圣人能使无实之人不敢尽其虚诞之辞盖我之明德既明自然有以畏服民之心志故讼不待听而自无也

金履祥曰听讼固新民之一事使无讼则新民之至善曾子为世之为政者其於新民但知以听讼为事而不知其本故引夫子之言盖已德既明民志自新故又以此谓知本结之言有本者固如是也

臣按大易有云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所谓理财则分别各人之所当有者正辞则明正各人之所当言者禁民为非则禁革各人之所不当为者此三者守宝位之义也而治争之大柄在焉夫守位固在乎仁而所以行仁而使之各得其宜者则在乎义反乎义则不仁而刑法之所以必加也刑生於狱狱起於讼讼之所以起者由乎财之不均言之不顺为之不当乎理也吾能仁以存心义以制事非所有者不敢取非所言者不敢道非所为者不敢作则感其德者心孚闻其风者意销自然有以畏服其心志摄伏其意气矣讼不待听而自无也大学此章旧本误在诚意章下朱子移之於第四章以释本末臣考大学经文言物有本末章句谓明德为本新民为末於第一第二章既释明明德新民矣明德新民即本末也三章释止至善乃明德新民之造其极亦即本末也且物有本末与事有终始对乃独释本末不释终始何也臣窃以谓听讼此章乃治国平天下之要务当以入第十章所见如此未敢以为是姑记于此以俟正焉【以上听狱讼】

康诰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丕蔽【断也】要囚蔡沈曰要囚狱辞之要者也服念服膺而念之旬十日时三月为囚求生道也

苏轼曰服念为囚求生道也求之旬时而终无生道乃可杀

臣按此即易所谓缓狱也唐太宗谓死者不可复生决囚须三覆奏顷刻之间何暇思虑自今宜五覆奏正得要囚至于旬时之意

吕刑王曰两造具备师【衆也】听五辞五辞简【核其实也】孚【无可疑也】正于五刑五刑不简正【质也】于五罚【赎也】五罚不服正于五过【误也】五过之疵【病也】惟官惟反惟内惟货惟来其罪惟均其审克之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蔡沈曰两造者两争者皆至也具备者词证皆在也五辞丽于五刑之辞也五辞简核而可信乃质于五刑也不简者辞与刑参差不应刑之疑者也疑於刑则质於罚也不服者辞与罚又不应也罚之疑者也疑於罚则质於过而宥免之也官威势也反报德怨也内女谒也货贿赂也来干请也惟此五者之病以出入人罪则以人之所犯坐之也审克者察之详而尽其能也刑疑有赦正于五罚也罚疑有赦正于五过也

吕祖谦曰狱辞所及固欲审度而两造辞证复欲具备盖不当逮者不可扰一人当逮者不可阙一人又曰刑降而为罚罚降而为过然以私而故纵则又非天讨也故纵之疵病有此五者

臣按先儒谓古者因情而求法故有不可入之刑後世移情而合法故无不可加之罪所谓因情以求法者必备两造之辞必合衆人之听必核其实必审其疑刑有疑则正於罚罚有疑则正於过必其有疑者无疑也然後赦之其审克之者如此则人之于入刑者必当其罪而罪不可入者则必得其情矣谓之审者察之尽其心克者治之尽其力此一言者吕刑凡四见焉其丁寜谆复忠厚之意详慎之心所以警戒於刑官者至矣一时典狱之臣又岂有移情以就法者哉

罚惩非死人极于病非佞【口才也】折狱惟良折狱罔非在中察辞於差非从惟从哀敬折狱明啓刑书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罚其审克之

蔡沈曰罚以惩过虽非致人於死然民重出赎亦甚病矣非口才辩给之人可以折狱惟温良长者视民如伤者能折狱而无不在中也此言听狱者当择其人也察辞于差者辞非情实终必有差听狱之要必於其差而察之非从惟从者察辞不可偏主犹曰不然而然所以审轻重而取中也哀敬折狱者恻怛敬畏以求其情也明啓刑书胥占者言详明法律而与衆占度也咸庶中正者皆庶几其无过忒也於是刑之罚之又当审克之也此言听狱者当尽其心也臣按先儒谓哀矜勿喜即此哀敬也哀则不忍敬则不忽人君存哀敬以折狱则典狱之官不敢不尽其心人臣存哀敬以典狱则受刑之人不敢不服其罪

明清于单辞民之乱罔不中听狱之两辞无或私家于狱之两辞

蔡沈曰明清以下敬刑之事也狱辞有单有两单辞者无证之辞也听之为尤难明者无一毫之蔽清者无一点之汚曰明曰清诚敬?至表里洞彻无少私曲然後能察其情也

吕祖谦曰不可用私意而家于狱之两辞家云者出没变化於两辞之中以为囊槖窟穴者也

臣按私家之家如君子不家于丧之家穆王以此训刑盖欲其於狱讼之单辞者则明清以听之於狱讼之两辞者则以中而听之盖狱辞之初造者必单单者一人之情也一人之情各偏其见各执其是各掩其非俗所谓一面之辞也及夫两造具备则狱有两辞矣即其两者之辞而折之以中道用吾前日清明之心行吾今日中正之道不於狱辞之间有所偏徇而假之以为私家之囊槖窟穴焉则民之情伪得而国之宪典正矣

大司寇凡诸侯之狱讼以邦典定之凡卿大夫之狱讼以邦法断之凡庶民之狱讼以邦成弊之

郑玄曰邦典六典也以六典待邦国之治邦法八法也以八法待官府之治邦成八成也以八成待万民之治弊之断其狱讼也

臣按六典八法八成皆太宰所掌者也而定之断之弊之则在司寇焉盖治邦国以六典诸侯所当守者也有戾於其典者则司寇以刑法定之定之者定其罪也治官府以八法卿大夫所当遵者也有违於其法者则司寇以刑法断之断之者断其罪也经邦治以八成庶民所当行者也有犯於其成者则司寇以刑法弊之弊之者弊其罪也讼兴於下狱成於上断罪虽在掌邦禁之司寇而宪度则本於掌邦治之冢宰焉可见王道备於同民心出治道之礼乐政刑而刑又所以辅礼乐政之所不及断狱者一以辅治为先则刑行而治道立矣

小司寇以五刑听万民之狱讼附于刑用情讯之至于旬乃弊之读书则用法

郑玄曰附犹着也以情理讯之冀其有可以出之者十日乃断之

贾公彦曰以囚所犯罪附于五刑恐有枉滥故用情实问之使得真实

臣按此圣人断狱钦慎之意即大易所谓缓狱康诰所谓服念也既得其罪附於刑矣恐其非心服也又从而用情以讯之又恐迫急而不尽其明也必至旬时之久乃敢断之既断之矣又以其所犯之刑书读之于囚审之而弗变乃用法焉其谨之又谨如此此先王之世天下所以无寃民也欤

士师掌官中之政令察狱讼之辞以诏司寇断狱弊讼致邦令

贾公彦曰致邦令者以法报之也

丘葵曰官中之政令秋官之属所行政令也察狱讼之辞者则刑官之属若乡士遂士县士方士各上其狱讼之不决者而致于士师士师因其辞而察之以诏司寇断其狱弊其讼狱讼既审合于邦令则又以其邦令而致之于乡士遂士县士方士上下联事精察如此此狱之所以得其中也

臣按後世州郡狱讼有不能决者申达于宪司宪司审察其情犯稽考质正于律令而定其罪名然後报之于下使处断焉是即周官此意也

朝士凡士之治有期日国中一旬郊二旬野三旬都三月邦国期期内之治听期外不听

吴澂曰治狱之日皆有限期乡士旬而职听于朝遂士二旬县士三旬方士九旬诸侯之国以一年为期也在期内者皆听其讼出期之外则不聼之亦息讼之道也

臣按凡士者谓乡士县士遂士方士讶士也凡士之治狱者皆有其期以地之远近为之差在期内者则听而治之出于期之外则不听也盖民有急遽之患速达则受患不深而证佐易见连逮不多苟迂延岁月则必有为之委曲掩蔽而负累及人多矣世有不逞之徒往往攟拾人家数十年前之事以兴词讼而司政典狱者不以为非而反因之而入人之罪自喜以为能昧於周官期外不听之旨也

凡有责【音债】者有判书以治则听凡民同货财者令以国法行之犯令者刑罚之凡属责者以其地傅而听其辞郑玄曰判半分而合者谓别劵也同货财者富人蓄积多时收敛之乏时以国服之法出之虽有腾踊其嬴不得过此以利出者与取者过此则罚之若汉世加贵取息坐赃

贾公彦曰财主出责与生利还主则同有货财者也今以国服之法为之息利犯令者违国法也故刑罚之吴澂曰属责谓转责使人而归之而本主死亡若其亲属贷还货财则多寡之数或相抵冒必以其地之人相比近而能为证者乃受其辞而治之否则不听也臣按借债取息三代已前已有之但必有劵书而不可多取息耳虽有死亡苟有证佐亦必追偿先王体悉民情为之通有无以相资助使不至於匮乏固不以为非也近世乃有恶富人冒利者一切禁革民间私债其意本欲抑富强不知贫民无所假贷坐致死亡多矣

司刑若司寇断狱弊讼则以五刑之法诏刑罚而以辨罪之轻重

郑玄曰诏刑罚者处其所应否如今律家所署法矣贾公彦曰司寇断律之时司刑则以五刑之法诏刑罚刑罚并言者刑疑则入于罚故也

臣按後世於刑部问拟罪囚而以大理寺平允亦此意

王制司寇正刑明辟以听狱讼必三刺有旨无简不听陆佃曰听讼若无简书可书之实状可据则不听也陈澔曰有发露之旨意无简核之实迹则难於听断矣

臣按周礼三刺注谓刺杀也考之韵书刺又训讯司刺掌三刺之法刺之为义当如刺举之刺盖与讯同义也若如注言则是周人设官专以杀戮为事方其听狱之初已怀杀戮之意而豫为此官以待之三代已前恐无此制况所谓三刺之法一刺曰讯羣臣再刺曰讯羣吏三刺曰讯万民上以刺言下即言讯尤为可见汉人设官以察举郡国而

谓之刺史盖亦以讯察为言若如注言则谓之杀史可乎

成狱辞【掌文书者】史以狱成告於正【士师之属】正听之正以狱成告于大司寇大司寇听之棘木【外朝之卿位】之下大司寇以狱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参听之三公以狱之成告于王王三又【当作宥】然後制刑

陈澔曰成狱辞者谓治狱者责取犯者之言辞已成定也又当作宥周礼一宥曰不识再宥曰过失三宥曰遗亡谓行刑之时天子犹必以此三者免其罪也自上而下咸无异辞而天子犹必以三宥而後有司行刑者在君有爱下之仁在臣有守法之义也方慤曰狱正特刑官之属而已大司寇特刑官之长而已专以一官之听犹虑不能无私焉故王又命三公参听之以合乎公议也三公参听之而狱之辞又成矣於是以狱成告於王若是以五刑治之可也然以三宥之法原之或在所赦焉故三宥然後制刑也臣按本朝之制凡有刑狱皆掌于法司而平允于理寺理寺具成狱上诸朝及秋後处决乃集文武大臣会审于外廷即此制也

孟氏使阳肤【曾子弟子】为士师问於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朱熹曰民散谓情义乖离不相维系

谢良佐曰民之散也以使之无道教之无义故其犯法也非迫於不得已则陷於不知也故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辅广曰民之犯罪有二迫於不得已则使之无其道故也陷於不自知则教之无其素故也後世治狱之官每患不得其情苟得其情则喜矣岂知哀矜而勿喜之味哉且人喜则其意逸逸则心放放则哀矜之意不萌其於断狱剖讼之际必至於过中失正有不自知者惟能反思夫民情之所以然则哀矜之意生而喜心亡矣详味曾子之言至诚恻怛而体恤周尽如此呜呼仁哉

臣按曾子教阳肤以断狱理刑之道不言刑罚而以民散为言朱熹释之曰民散谓情义乖离不相维系噫为国而使民至於情义乖离而不相维系则其国之亡也无日矣盖君之於民相须而成所以维系之以相安者以情相孚而义相结也所以使之至乖违离解而不相维系者夫岂一日之故哉盖民之所以聚而尊君亲上者以上之人养之教之治之既有其道又有其素故也是以先王之於民既分田授井以养之立学读法以教之又制为禁令刑罚以治之焉生业既厚礼义复明内有尊君亲上之心外遂仰事俯育之愿有比闾以聚其族有井邑以聚其人有室家以聚其父子兄弟夫妇亲戚欢然有恩以相爱秩然有序以相聚驱之使散不肯也况肯自散哉後世民之所以易於散者以上无聚之之道故也饥寒迫身则散繇役烦扰则散赋敛重多则散散则无情无情则无义无情无义则健讼之风起而争夺之祸作矣此治狱者得狱之情必加之哀矜而不可喜也哀者悲民之不幸矜者怜民之无知勿喜者勿喜已之有能也呜呼圣门教人不以听讼为能而必以使民无讼为至故曾子之於阳肤不以得其情为喜而以失道民散为忧後之有天下国家者其豫思所以保养斯民使其恒有聚处之乐而无至於一旦情义乖离而不相维系也哉

唐德宗时李巽以私怨奏窦参交结藩镇上大怒欲杀参陆贽以为参罪不至死上言参朝廷大臣诛之不可无名昔刘晏之死罪不明白至使衆议为之愤悒叛臣得以为辞参贪纵之罪天下共知至於潜怀异图事为暧昧若不推鞫遽加重辟骇动不细

臣按王者之刑刑一人而千万人惧刑之可也唐杀刘晏不以其罪天下为之愤悒叛臣藉以称兵然则人主於刑戮其可轻哉

陆贽言於德宗曰夫听讼辨谗贵於明恕明者在辨之以迹恕者在求之以情迹可责而情可矜圣主惧疑似之陷非辜不之责也情可责而迹可宥圣主惧逆诈之滥无罪不之责也惟情见迹具词服理穷者然後加刑罚焉是以下无寃人上无缪听苛恶不作教化以兴臣按陆贽此言可以为听讼断狱之法而辨谗谤之法亦具焉人君之闻谗谤人臣之断狱讼皆当以是书于座右

宋仁宗嘉佑五年判刑部李綖言一岁之中死刑无虑三千余夫风俗之薄无甚于骨肉相残衣食之穷莫急於盗贼今犯法者衆岂刑罚不足以止奸而教化未能导其所善欤愿诏刑部类天下所断大辟岁上朝廷以助观省从之

臣按天下之治乱验於风俗之厚薄衣食之有无骨肉相残者多其风俗之偷也可见盗贼之刦掠者衆其人之穷也可知李綖欲刑部类天下所断大辟上朝廷以助观省人主於此诚留心观省於斯二者之间风俗之偷则明礼义以化之衣食之阙则省徵输以寛之如此则上和下睦家给人足非特刑罚以之而清而民风亦因之而厚矣

孝宗时臣僚上言在律言鞫狱者皆须依所告状鞫若於本状之外别求他罪者以故入人罪论比年中外之狱闻於状外求罪推寻愆咎鞫勘平生旁及他人干连禁系乞申明法令自今狱事无得於状外求罪如有违戾重寘於法

臣按古人制律不许于状外求罪唐宋以来皆然【以上断狱】

以上详听断之法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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