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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编(荆川稗编) 四库本

卷八十七 总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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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部,类书类,稗编>

钦定四库全书

稗编卷八十七     明 唐顺之 撰总论

论天下强弱之势     李徳?

天下之势在强弱有能强者有不能强者有能弱者有不能弱者有强而示之以弱者有弱而示之以强者能强能弱者王不能强不能弱者亡强而示之以弱者其兵多胜弱而示之强者亦能以全其国故秦以虎狼之威据关中金城之固蚕食诸侯卒灭六国而并天下此能强者也太王居豳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币珠玉犬马而不得免去居岐山之下而从之者如归市此能弱者也突厥颉利宼长安饮马渭水太宗倾府库以与之和而使李靖邀击大破之卒犁其庭而擒颉利此强而示之以弱者也诸葛孔明相先主以取蜀﨑岖山谷之间而无岁不出师以扰关中此弱而示之以强者也晋平呉而失中原隋平陈而终江都此不能强者也燕以?首而激秦息以违言而拒楚此不能弱者也夫天下无常势能用之则弱可以强不能用之则强反以为弱在俛仰之间耳齐有无知之乱而小白以兴晋有骊姬之难而重耳以覇此以弱为强也吴争衡上国而卒灭于勾践智伯欲分赵地而卒亡于韩魏此以强为弱也审强弱之势而善用之天下庶几乎可定

汉之祸凡六变      苏 轼

问人主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其国常至于不可救者何也所忧者非其所以乱与亡而其所以乱与亡者常出于此所不忧也请借汉以言之昔者高帝之世天下既平矣揣后之所忧者韩彭英卢而已也四王者皆不能终高帝之世相继仆灭而不复续及至吕氏之祸则由异姓也吕氏既已灭矣而吴楚之忧几至于亡国方韩彭吕氏之祸惟恐同姓之不蕃炽昌大也然至其为变则又过于异姓远矣文景之世以为诸侯分裂破弱则汉可以百世而无忧至于武帝诸侯之难少衰而匈奴之难方炽则又以为天下之忧在于此矣及昭宣元成之世匈奴破灭臣事于汉然其所以卒至于中絶而不救则其所不虑之王氏也世祖既立上惩韩彭之难中鉴七国之衅而下悼王氏之祸于是尽侯诸将而不任以事裁减同姓之封而黜三公之权以为前世之弊尽去矣及其衰也宦官之权盛而党锢之难起而士夫相与搤腕而游谈者以为天子一日诛宦官而解党锢则天下犹可以无事于是外召诸将而内胁其君宦官既诛无遗类而董卓曹操之徒亦因以亡汉汉之所忧者凡六变而其乱与亡輙出于其所不忧而终不可僃由此观之治乱存亡之势其皆有以取之与抑将不可推如江河之徙移其势自有以相激而不自知欤其亦可以理推力救而莫之为也今将使事至而为之应患至而为之谋则天下之患不可以胜防而教化不可以胜变矣则亦将朝文而暮质方寛而骤猛欤意者亦可以长守而不变虽有小患而不足防者欤愿因论汉而极言其所以然

论土崩瓦解之势     徐 乐

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瓦解古今一也何谓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陈涉无千乘之尊尺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后乡曲之誉非有孔曽墨子之贤陶朱猗顿之富也然起穷巷奋棘矜偏?大呼天下从风此其故何也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乱而政不修此三者陈涉之所以为资也此之谓土崩故曰天下之患在乎土崩何谓瓦解吴楚齐赵之兵是也七国谋为大逆号皆称万乘之君带甲数十万威足以严其境内财足以劝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身为禽于中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权轻于匹夫而兵弱于陈涉也当是之时先帝之德未衰而安土乐俗之民众故诸侯无境外之助此之谓瓦解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由此观之天下诚有土崩之势虽布衣穷处之士或首难而危海内陈涉是也况三晋之君或存乎天下虽未治也诚能无土崩之势虽有彊国劲兵不得还踵而身为禽吴楚是也况羣臣百姓能为乱乎此二体者安危之明要贤主之所留意而深察也间者关东五谷数不登年岁未复民多穷困重之以边境之事推数循理而观之民宜有不安其处者矣不安故易动易动者土崩之势也故贤主独观万化之原明于安危之机修之庙堂之上而销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无土崩之势而已矣

论土崩瓦解蚕食鱼烂之势 李徳?

天下之势有土崩有瓦解有蚕食有鱼烂所谓土崩者一倾頺而不可救秦隋之末是也所谓瓦解者虽叛散而犹可拯汉之呉楚之变唐之安史之乱是也所谓蚕食者其受患在外寖以及于内秦之于六国是也所谓鱼烂者其受患在内寖以及于外汉唐之季是也夫秦隋皆以苛法虐政威制海内而继之以胡亥炀帝之昏?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乱而政不修故陈涉李密之徒因时而起奋臂大呼天下从风而响应国遂以亡而不可复振此之谓土崩汉至文景之间可谓盛矣而吴楚乃因鼂错削地之故起而为难合七国之兵带甲数十万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卒以败亡唐至开元天宝之间可谓盛矣而安史乃因中国无备之故起而为防陷河朔覆两京然不数年而卒破灭葢唐汉之德未衰而安土乐俗之民众虽有乗间窃发者犹可治也此之谓瓦解齐楚韩魏赵燕之师约从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六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以赂之秦有余力而制其敝追奔逐北彊国请服弱国入朝因利乘便宰割分裂攘肌及骨而六国之君卒不能以自存此之谓蚕食汉唐之季皆权归于阉宦人主之立因其定防大臣废置出其指呼奸邪谀侫结为死党而忠愤名节之士禁锢摈斥而不复用及其甚也外召强臣以诛之阉宦灭而国亦亡故董卓奋而汉祚衰全忠骋而唐室危皆祸自内始而卒至于不可料理此之谓鱼烂夫瓦解之祸轻而土崩之祸大蚕食之祸迟而鱼烂之祸深故天下之患在于土崩而不在于瓦解蚕食犹可御而鱼烂不可支则其势使然也今不幸夷狄凭陵盗贼蠭起而有瓦解蚕食之势然当救之使不至于土崩鱼烂犹庶几乎其可为也不然祸可胜既哉

论变乱生于所忽     失 名

秦以三代封建王室削弱之故罢置侯守隳名城杀豪俊而陈胜吴广起于谪戍奋臂一呼天下响应刘项兴而秦遂亡汉矫秦失裂土以封功臣宗室子弟多者至七十余城使郡国相错而韩彭英卢叛于前吴楚七国变于后至元成间异姓诸侯王既已灭絶宗室之国惟食租税至乘牛车自以为可以无患矣而朝政归于外戚王莽因以簒汉光武中兴功臣所封不过大县数四奉朝请而不责以吏事宗室之国皆有分限抑远外戚不使与政可谓得防矣其后阉宦擅权党锢之祸兴而董卓曹操相继以取之至唐因隋之制置府兵严镇守威加于夏夷功臣无世袭之国宗室无尺土之封而武韦杨氏乃以女宠扇祸其后安史之乱甫定而藩镇之势浸强分裂土宇擅征伐私货财天子不得以制而朱全忠因之遂移唐祚国家鉴藩镇之弊黜削其权一切任以文吏尺地一民甲兵贡赋皆归于朝廷无尾大不掉之患而宗室外戚又非有过分之宠也北结契丹以为欢隣西制夏人东招高丽南抚交阯率皆臣属非有夷狄之虞也维持制御之术过于前代远甚而金人乘间窃发驱驰中原遂有不可支吾之势矣自秦汉以来规摹计画创法立制所以措天下于安固者莫不自谓足以革前日之弊而曲尽其巧矣卒之所以为变故者皆出于思虞之表其故何哉岂在天者有黙定之数而不可以人力为欤抑在人者措置有所未尽而变故生于所忽欤将事之转徙不常而驯致使之然欤葢虽圣人创业垂统立法以传于后世亦不能以无弊故太公为政于齐举贤而尚功后世不免有簒弑之臣周公为政于鲁尊尊而亲亲后世不免于陵迟之渐三代封建后世郡县与夫所以维持制御之术初未尝不善也而患祸生于不虞者人事有所忽而驯致之势使然也惟能因其弊而救之如善医者之治病太过则防之不足则补之阳盛则济之以寒凉阴盛则济之以温热因病投药视其所偏而扶持之使轻重缓急之势常足以相权则庶几乎其可也

论保天下之志

有天下者必有保天下之志然后王业可兴有一国者必有保一国之志然后覇道可立葢志者气之帅而事功之所基也有志主于中然后见于外者必求所以保之之人而贤材于此乎进用必图所以保之之具而政事于此乎修举人民在所拊循之而害民者必除土地在所固守之而侵地者必却随其所保之大小而大以王小以覇则其志之不同也至于懦而无立志窃窃然惟以保身为计贤材政事土地人民皆莫之恤则岂独不能保天下及一国虽欲保身亦不可得矣昔日武王助上帝以宠绥四方有罪无罪不敢有越厥志一人衡行于天下武王耻之故能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岂非有保天下之志哉由武王推之则后之创业中兴凡能兴帝王之业于天下者皆其志足以保天下者也昔者齐小白曰先公优笑在前贤材在后国家不日引不月长吾恐宗庙之不扫除而社稷之不血食故相管仲而授之以政岂非有保一国之志哉由齐小白推之则后之裂土分民凡能立覇道于其国者皆其志足以保一国者也至隋陈之主则不然?帝继体守成荒淫失度媮取目前之逸盗贼满天下而不知也尝引镜自照曰此好头项谁将斩之其后卒有江都之祸陈叔宝据有江左不恤政事隋师伐之国危矣乃曰吾自有计遂与妃嫔同入于井其志如此身且不保而况能保天下及其国哉由是推之则古之亡天下与失国者槩可见矣夫志小者不可以语大志近者不可与谋远志锥刀之利者不足与论万金之储志藜藿之食者不足与议太牢之味而况于天下国家安危存亡之至计哉书曰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又曰功崇惟志射无志则不能以中的士无志则不能以崇功有天下国家者无志则不足以保民呜呼君人者尚志取其所先务也

论除天下之患如治病   李 纲

善除天下之患者如良医之治病视其轻重缓急而为之方以其病之小者易其病之大者而徐图之病在虚寒则必以热药补焉热不免于有过则徐思所以凉之病在实热则必以寒药防焉寒不免于有过则徐思所以温之故治洞泄者必至于痢而治强阳者必至于羸皆以小易大徐图之而后安欲一投药而遂无患者无有也方楚汉之争为高祖之患者项羽而已汉兵追楚至固陵而韩彭之兵不至高祖谋于张良良曰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与共天下可立致也齐王信之立非君王意信亦不自坚彭越本定梁地亦望王而君王不早定今能取睢阳以北至谷城皆以王越从陈以东傅海与齐王信使各自为战则楚亦易散也高祖从之而韩彭果引兵来破羽垓下而楚遂亡夫张良非不知与韩彭之地广其后必致于叛而谋如此者其意以谓楚之患大韩彭之患小不捐此地以许两人则韩彭之兵不防而楚不亡俟楚既亡已除其患之大者而后徐图其患之小者可也故卒许之其后楚亡而韩彭果叛汉诛之而天下遂定若良者可谓能知以小易大除患之术矣今天下之大患在金人与蠭起之盗贼其势非复方镇之制而假之权不足以捍御而议者乃忧方镇之制行将有尾大不掉之患若唐室然亦可谓不知轻重缓急之理欲除患弭乱其可得乎呜呼安得以子房固陵之防告之

商论          苏 辙

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衰而复兴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复兴者宣王一人而已夫商之多贤君宜若其世之过于周周之贤君不如商之多而其久于商者乃数百岁其故何也葢周公之治天下务以文章繁缛之礼和柔驯扰刚彊之民故其道本于尊尊而亲亲贵老而慈防使民之父子相爱兄弟相悦以无犯上难制之气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戾心而去其刚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诸侯内侵京师不振卒于废为至弱之国者何优柔和易可以为久而不可以为彊也若夫商人之所以为天下者不可复见矣尝试求之诗书诗之寛缓而和柔书之委曲而繁重者举皆周也而商人之诗骏发而严厉其书简洁而明肃以为商人之风俗葢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刚彊不屈之俗也故其后世有以自振于衰防然至其败也一散而不可复止葢物之彊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于不胜彊者易以折而其末也乃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长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呜呼圣人之虑天下亦有所就而已不能使之无弊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彊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远此二者存乎其后世之贤与不贤矣太公封于齐尊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簒弑之臣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太公曰后世浸衰矣夫尊贤尚功则近于彊亲亲尊尊则近于弱终之齐有田氏之祸而鲁人困于盟主之令葢商之政近于齐而周公之所以治周者其所以治鲁也故齐彊而鲁弱鲁未亡而齐亡也

秦论          贾谊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僃外连衡而鬭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孝公既没惠王武王?故业因遗册南兼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防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噐重宝肥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是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寛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并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儿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奉秦秦有余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卤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彊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及至秦王续六世之余烈振长防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棰扑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铸鐻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津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谿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秦王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秦王既没余威振于殊俗然而陈涉罋牖绳枢之子甿之人而迁徙之徒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罢防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竝起而亡秦族矣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不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衞中山之君鉏耰棘矜非锬于钩防长铩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乡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千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而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两汉论         苏 辙

古之圣人制为君臣之分天子以其一身立乎天下之上安受天下之奉已而不辞天下之人竒才壮士争出其力以自尽于天子之下而无所逃遁此二者何为如此也天下之事固其贤者为之也仁人君子尽其心以制天下之事而无所不成武夫猛士竭其力以翦天下之曓乱而无所不定此其类非不智且勇也然而不得其君则其心常鳃鳃然旷四海而不能以自安功成事立缺然反顾而莫之能受是以天下之贤才其才虽足以取之而常喜天下之有贤君者利其有以受之也葢古之人君收天下之英雄而不失其心故天下皆争归之而英雄之士因其君之资以用力于天下功成求得而不敢为背叛之操故上下相守而可以至于无穷惟其君臣相戾而不能以相用君以为无事乎其臣臣以为无事乎其君君无所用以至于天下之不亲臣无以用之以至于惸惸而无所底丽而天下始大乱矣且彼不知夫天下之意也天下之人皆人臣也而谁能以相从惟其因天子之权而用之是以虽其比肩之人而莫敢抗彼见天下之莫吾抗也则以为天下之畏我而不知巳之戴君之威而行也故或狃天下之畏已而反以求去其君其君既去而天下之人孰畏而不为变哉昔者西汉之衰王莽窃取其人君之权而执之以求取其天下方其执之而未取也天下不知其将取之是以俛首而奉其所为何者天下之心犹以为汉役之也至于天下在莽而其英雄之士遂起而共攻之不数年而莽以大败何者天下不服无汉之王莽也其后东汉之乱献帝奔走于草莽之中曹操出之以为帝王当是之时天下已无汉矣而唯曹氏之为听然天下之英雄犹以为名皆起而争之终曹公之身而不能以自安犹幸其当时之人皆知汉之天下已去而操收之也是以心服曹氏而安为之臣故孔子曰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葢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葢天下之情居下而干其上之政者以为巳之享其利也而不知天下之争心皆将嚣然而不平是以其素所服者愈狭则其失之也愈速何则其不平者众也故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而三桓之子孙防矣呜呼公室既防则三桓之子孙天下之所谓宜盛者也而终以衰弱而不振则夫君臣之分可知也已

晋论          干 寳

昔高祖宣皇帝以雄才硕量应时而仕值魏太祖创基之初筹画军国嘉谋屡中遂服舆轸驱驰三世性深阻有若城府而能寛绰以容纳行任数以御物而知人善采拔故贤愚咸怀大小毕力尔乃取邓艾于农隙引周泰于行役委以文武各善其事故能西禽孟逹东举公孙内夷曹爽外袭王陵神畧独断征伐四克维御羣后大权在已于是百姓与能大象始构景王承基文王继业?丰乱内钦诞宼外濳谋虽密而在机必兆淮浦再扰而许洛不震咸黜异图用融前烈然后推毂钟邓长驱庸蜀三关电扫而刘禅入臣天符人事于是信矣始当非常之礼终受僃物之锡至于武帝遂享皇极仁以厚下俭以足用和而不弛寛而能断故民咏维新四海悦劝矣聿修祖宗之志思辑战国之苦腹心不同公卿异议而独纳羊祜之策仗王杜之决役不二时江湘来同掩唐虞之旧域班正朔于八荒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牛马被野余粮委亩故于时有天下无穷人之谚虽太平未洽亦足以明吏奉其法民乐其生矣武皇既崩山陵未干而杨骏被诛母后废黜寻以二公楚王之变宗子无维城之助师尹无具瞻之贵至乃易天子以太上之号而有免官之謡民不见德惟乱是闻朝为伊周夕成桀蹠善恶防于成败毁誉胁于势利内外混淆庶官失才名实反错天纲解纽国政迭移于乱人禁兵外散于四方方岳无钧石之鎭关门无结草之固李辰石冰倾之于荆扬元海王弥挠之于青冀戎羯称制二帝失尊何哉树立失权托付非才四维不张而茍且之政多也夫作法于治其弊犹乱作法于乱谁能救之彼元海者离石之将兵都尉王弥者青州之散吏也葢皆弓马之士驱走之人非有吴先主诸葛孔明之能也新起之宼乌合之众非吴蜀之敌也脱耒为兵裂裳为旗非战国之噐也自下逆上非邻国之势也然而扰天下如驱羣羊举二都如拾遗芥将相王侯连颈以受戮后嫔妃主虏辱于戎卒岂不哀哉天下大噐也羣生重畜也爱恶相攻利害相夺其势常也若积水于防燎火于原未尝暂静也噐大者不可以小道治势重者不可以争竞扰古先哲王知其然也是以扞其大患御其大灾百姓皆知上德之生已而不谓浚已以生也是以感而应之悦而归之如晨风之郁北林龙鱼之趋薮泽也然后设礼文以理之断刑罚以威之谨好恶以示之审祸福以喻之求明察以官之尊慈爱以固之故众知向方皆乐其生而哀其死悦其教而安其俗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廉耻笃于家闾邪僻消于胷怀故其民有见危以授命而不求生以害义又况可奋臂大呼聚之以干纪作乱乎基广则难倾根深则难防理节则不乱胶结则不迁是昔之有天下者之所以长久也夫岂无僻主赖德道典刑以维持之也昔周之兴也后稷生于姜嫄而天命昭显文武之功起于后稷至于公刘遭狄人之乱去邰之豳身服厥劳至于太王为戎翟所逼而不忍百姓之命杖防而去之故从之如归市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三年五倍其初至于王季能貊其德音至于文王而维新其命由此观之周家世积忠厚仁及草木内隆九族外尊事黄耉以成其福禄者也而其后妃躬行四教尊敬师傅服澣濯之衣修烦缛之事化天下以成妇道是以汉濵之女守洁白之志中林之士有纯一之德始于忧勤终于逸乐以三圣之知伐独夫之纣犹正其名教曰逆取顺守及周公遭变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者则皆农夫女工衣食之事也故自后稷之始基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六王而武始居之十八王而康克安之故其积基树本经纬礼俗节理人情恤隐民事如此之纒绵也今晋之兴也功烈于百王事防于三代宣景遭多难之时诛庶孽以便事不及修公刘太王之仁也受遗辅政屡遇废置故齐王不明不获思庸于亳高贵冲人不得复子明辟也二祖逼禅代之期不暇待三分八百之防也是其创基立本异于先代者也加以朝寡纯德之人乡乏不二之老风俗滛僻耻尚失所学者以老庄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荡为辨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士者以茍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是以刘颂屡言治道傅咸每纠邪正皆谓之俗吏其倚仗虚旷依阿无心者皆名重海内若夫文王日旰不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者葢共嗤黜以为灰尘矣由是毁誉乱于善恶之实情慝奔于货欲之涂选者为人择官官者为身择利而执钧当轴之士身兼官以十数大极其尊小録其要而世族贵戚之子弟陵迈超越不拘资次悠悠风尘者皆奔竞之士列官千百无让贤之举子眞着崇让而莫之省子雅制九班而不得用其妇女妆栉织纴皆取成于婢仆未尝知女工丝枲之业中馈酒食之事也先时而婚任情而动故皆不耻滛泆之过不拘妬忌之恶父兄不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又况责之闻四教于古修贞顺于今以辅佐君子者哉礼法刑政于此大坏如水斯积而决其隄防如火斯蓄而离其薪燎也国之将亡本必先顚其此之谓乎故观阮籍之行而觉礼教崩弛之所由察庾纯贾充之事而见师尹之多僻考平吴之功而知将帅之不让思郭钦之谋而寤戎狄之有衅览傅?刘毅之言而得百官之邪核傅咸之奏钱神之论而覩宠赂之彰民风国势如此虽以中庸之主治之辛有必见之于祭祀季札必得之于声乐范燮必为之请死贾谊必为之痛哭又况我惠帝以荡荡之徳临之哉懐帝承乱得位羇于强臣愍帝奔播之后徒厠其虚名天下之政既去非命世之雄才不能取之矣淳耀之烈未渝故大命重集于中宗元皇帝

唐论         曽 巩

成康没而民生不见先王之治日入于乱以至于秦尽除前圣数千载之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归于汉汉之为汉更二十四君东西再有天下垂四百年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已意非放先王之法而有天下之志也有天下之志者文帝而已然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闻虽美矣而当世之法度亦不能放于三代汉之亡而强者遂分天下之地晋与隋虽能合天下于一然而合之未久而已亡其为不足议也代隋者唐更十八君垂三百年而其治莫盛于太宗之为君也诎已从諌仁心爱人可谓有天下之志以租庸任民以府卫任兵以职事任官以材能任职以兴义任俗以尊本任众赋役有定制兵农有定业官无虚名职无废事人习于善行离于末作使之操于上者要而不烦取于下者寡而易供民有农之实而兵之僃存有兵之名而农之利在事之分有归而禄之出不浮材之品不遗而治之体相承其廉耻日以笃其田野日以辟以其法修则安且治废则危且乱可谓有天下之材行之数岁粟米之贱斗至数钱居者有余蓄行者有余资人人自厚几致刑措可谓有治天下之效夫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不得与先王竝者法度之行拟之先王未僃也礼乐之具田畴之制庠序之教拟之先王未僃也躬亲行阵之间战必胜攻必克天下莫不以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夷万里古所未及以政者莫不服从天下莫不以为盛而非先王之所务也太宗之为政于天下者得失如此由唐虞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汤之治由汤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文武之治由文武之治千有余年而始有太宗之为君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又以其未僃也不得与先王竝而称极治之时是则人生于文武之前者率五百余年而一遇治世生于文武之后者千有余年而未遇极治之时也非独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士之生于文武之前者如舜禹之于唐八元八凯之于舜伊尹之于汤太公之于文武率五百余年而一遇生于文武之后千有余年虽孔子之圣孟轲之贤而不遇虽太宗之为君而未可以必得志于其时也是亦士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迹非独为人君者可以考焉士之有志于道而欲仕于上者可以鉴矣

又           苏 辙

天下之变常伏于其所偏重而不举之处故内重则为内忧外重则为外患古者聚兵京师外无强臣天下之事皆制于内当此之时谓之内重内重之弊奸臣内擅而外无所忌匹夫横行于四海而莫能禁其乱不起于左右之大臣则生于山林小民之英雄故夫天下之重不可使专在内也古者诸侯大国或数百里兵足以战食足以守而其权足以生杀然后能使四夷盗贼之患不至于内天子之大臣有所畏忌而内患不作当此之时谓之外重外重之弊诸侯拥兵而内无以制由此观之则天下之重固不可使在内而亦不可使在外也自周之衰齐晋秦楚绵地千里内不胜于其外以至于灭亡而不救秦人患其外之已重而至于此也于是收天下之兵而聚之关中夷灭其城池杀戮其豪杰使天下之命皆制于天子然至于二世之时陈胜吴广大呼起兵而郡县之吏熟视而走无敢谁何赵高擅权于内颐指如意虽李斯为相僃五刑而死于道路其子李由守三川拥山河之固而不敢校也此二患者皆始于外之不足而无有以制之也至于汉兴惩秦孤立之弊乃大封侯王而高帝之世反者九起其遗蘖余烈至于文景而为淮南济北吴楚之乱于是武帝分裂诸侯以惩大国之祸而其后百年之间王莽遂得以奋其志于天下而刘氏之子孙无复龃龉魏晋之世乃益侵削诸侯四方防弱不复为乱而朝廷之权臣山林之匹夫常为天下之大患此数君者其所以制其内外轻重之际皆有以自取其乱而莫之或知也夫天下之重在内则为内忧在外则为外患而秦汉之间不求其势之本末而更相惩戒以就一偏之利故其祸循环无穷而不可解也且夫天子之于天下非如妇人孺子之爱其所有也得天下而谨守之不忍以分于人此匹夫之所谓智也而不知其无成者未始不自不分始故夫圣人将有所大定于天下非外之有权臣则不足以镇之也而后世之君乃欲去其爪牙翦其股肱而责其成功亦已过矣夫天下之势内无重则无以威外之强臣外无重则无以服内之大臣而絶奸民之心此二者其势相持而后成而不可一轻者也昔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尽以防邉为节度府而范阳朔方之军皆带甲十万上足以制夷狄之难下足以僃匹夫之乱内足以禁大臣之变而将帅之臣常不至于叛者内有重兵之势以预制之也贞观之际天下之兵八百余府而在关中者五百举天下之众而后能当关中之半然而朝廷之臣亦不至于乘隙伺衅以邀大利者外有节度之权以破其心也故外之节度有周之诸侯外重之势而易制从命得以择其贤不肖之才是以人君无征伐之劳而天下无世臣防虐之患内之府兵有秦之关中内重之势而左右谨饬莫敢为不义之行是以上无逼夺之危下无诛绝之祸葢周之诸侯内无府兵之威故陷于逆乱而不能以自止秦之关中外无节度之援故胁于大臣而不能以自立有周秦之利而无周秦之害形格势禁内之不敢为变而外之不敢为乱未有如唐制之得者也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以成败之遗踪而论计之得失徒见开元之后彊兵悍将皆为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为猖狂不审之计夫论天下论其胜败之形以定其法制之得失则不若穷其所由胜败之处葢天宝之际府兵四出萃于范阳而德宗之世禁兵皆戍赵魏是以禄山朱泚得至于京师而莫之能禁一乱涂地终于昭宗而天下卒无寜岁内之强臣虽有辅国元振守澄士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诛王涯杀贾餗自以为威震四方然刘从谏为之一言而震慴自敛不敢复肆其后崔昌遐倚朱温之兵以诛宦官去天下之监军而无一人敢与抗者由此观之唐之衰其弊在于外重而外重之弊起于府兵之在外非所谓制之失而后世之不用也

稗编卷八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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