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首页

续玄怪录

张宠奴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张宠奴

长庆元年,田令公弘正之失律镇阳也。进士王泰客焉,闻兵起,乃出城南走。

时兵交于野,乃昼伏宵行。入信都五六里,忽有一犬黄色随来。俄而犬顾泰曰:「此路绝险,何故夜行?」泰默然久之,以诚告之曰:「镇阳之难矣。」犬曰:「然得逢捷飞,亦郎之福也。许捷飞为仆,乃可无患。」泰私谓:「夫人行爽于显明之中者,有人责;行爽于幽冥之中者,有鬼诛。今吾行无爽,于吾何诛?神抵尚不惧,况妖犬乎?固可以正制之耳。」乃许焉。犬忽化为人,拜曰:「幸得奉侍,然捷飞钝于行,请元从暂为驴,借捷飞乘之,乃可从行。」泰惊不对,乃驱其仆下路,未数步,不觉已为驴矣。犬乃乘之。泰甚惧,然无计御之,但仗正心而已。

偕行十里,道左有物,身长数尺,头面倍之,赤目而髯者,扬眉而笑曰:「捷飞安得事人?」犬曰:「吾乃委质于人。」乃曰:「郎幸无怖。」大头者低面而走。又数里,逢大面多眼者,赤光闪闪,呼曰:「捷飞安得事人?」又对如前,多眼者亦遁去。捷飞喜曰:「此二物者,以人为上味,得人则戏投而争食之,困然后食。今既去矣,余不足畏。更三五里有居人刘老者,其家不贫,可以小憩。」

俄而到焉,乃华居大第也。犬扣其门,有应而出者,则七十余老人,行步甚健,启门,喜曰:「捷飞安得与上客来?」犬曰:「吾游冀州不遇,回次山口,偶事于郎,郎以违镇阳之难,不敢昼行,故夜至。今极困,愿得稍休。」老人曰:「何事不可?」因揖以入,馆泰于厅中,盘馔品味,果粟之属,有顷而至。又有草粟筐贮饲马,化驴亦饱焉。当食,而捷飞预坐,曰:「倦行之人,夜蒙嘉馔,若更有酒,主人之分尽矣。」老人曰:「不待启言,已令涤器。」俄有小童陈酒器,亦甚精洁。老人令捷飞酌焉,遂与同饮。数巡,捷飞曰:「酒非默饮之物,大凡人之家乐,有上客而不见,复谁见乎?」老人曰:「但以山中妓女不足侍欢,安敢惜焉。」遽召宠奴。有顷,闻宠奴至,乃美妓也,貌称三十余,拜泰而坐其南,辞色颇不平。泰请歌,即唱。老人请,即必辞拒。犬曰:「宠奴之不肯歌者,当以无侣为恨耳。侧近有花眼者,亦善歌,盍召乎?」主人遽令邀之。少顷呼入,乃十七八女子也,其服半故,不甚鲜华,坐宠奴之下。巡及老人,请花眼即唱,请宠奴即不唱。其意愈不平,似有所诉。巡又至老人,执杯固请不得,老人颇愧,乃笑曰:「常日请歌,宠奴未省相拒,今有少客,遂弃老夫耶!然以旧情当未全替,终请一曲。」宠奴拂衣起曰:「刘琨被段疋杀却,张宠奴乃与老野狐唱歌来?」灯火俱灭,满厅暗然。徐窥户外似明,遂匍匐而出。

顾其厅,即大墓也。马系长松下,旧仆立于门前,月轮正午。泰问其仆曰:「汝向者何为?」曰:「梦化为驴,为人所乘,而与马偕食草焉。」泰乃寻前路而去,行十余里,天曙,逢耕人,问之曰:「近有何墓?」对曰:「此十里内,有晋朝并州刺史刘琨歌姬张宠奴墓。」乃知是昨夜所止也。又三数里,路隅有朽骷髅,傍有穿穴,草生其中,近视之,若四眼,盖所召「花眼」也。而思大头多眼者,杳不可知也。

吾尝以儒视世界,人死固有鬼;以释观之,轮回之义,理亦昭然。奈何此妓华落千载,犹歌于冥冥之中,则信乎视听之表,圣贤有不言者也。(明刊四卷本《幽怪录》卷四)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阅读记录 书签 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