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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名臣奏议 四库本

卷三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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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部,诏令奏议类,奏议之属,历代名臣奏议>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臣奏议卷三百二

明 杨士奇等 撰

灾祥

宋神宗熙宁元年翰林学士吕公着论淫雨地震疏曰臣伏见夏秋之交淫雨爲沴廼甲申地震京师天威不远谴告甚明此诚陛下抑畏修省之时也臣窃考自昔人君每有变异或因恐惧而致福或以简诬而致败盖古之王者知祸福无不自已故侧身修行以求消复则天之应也敏若影响此所谓恐惧以致福者也至於後世乃以爲天地灾眚皆有常数或专修外事或归过於下则是坐视天灾无复自饬此所谓简诬以致败者也恭惟陛下以圣德在位将兴太平然而灾害重仍殆有以警惧陛下臣愚以爲必须历考庶事正所未正则灾可转而爲福书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言至诚之道修於已则足以感神人也又曰天聦明自我民聦明君能感人然後可以动天也盖人之情僞最爲难知上虽以至诚待下犹恐有不应者是以古之王者临朝接物莫不以此爲大务故衆多之臣皆思尽诚以应之而不敢挟机以事其君国耳忘家主耳忘身上下如一至诚无间如此而天意弗豫变异不消者未之有也在易之咸曰君子以虚受人夫衆人之言不一而至当之论难见君子者能不自用而欲合天下之公议犹恐未能尽天下之善也然而论议者固有其言不正而可喜其理似是而实非者不幸而先入之则後虽有至当之论亦难於必受也是以古之王者去偏听独任之弊而不主先入之语故能虑无遗策而不爲邪说所乱昔顔渊问爲邦孔子曰远佞人盖佞人之在君侧也先意承旨惟恐不合於君则其势必久而愈亲贤者之在君侧也直言正行惟恐不合於义则其势必久而愈踈此孔子所以欲远之书曰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言天子者臣下所禀令不常其德则人无所错手足是以古之王者思爲可久之德而事不轻发方其令之未出也无所不谨则令之既出也无所不行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夫以尧舜之聦明其於羣臣之能否必至於三考九载而後黜之者盖以知人至难而功用复不可遽见若徒以一事之得失一人之毁誉不待乎久不究其他因以定臣之贤不肖而进退之则所处未必尽当所处未当则复有更易更易既多则人怀苟且之心而世无安治之实矣昔商宗遭鼎雉之异而祖已训诸王曰惟先格王正厥事夫灾变之来固不虚发而天意所指盖亦难知惟王者能因事修饬以荅明戒则精祲之交安有不逹然自汉儒以来言灾异者始穿凿经意附会时政人君若听其所言专备一事脱非灾变所爲起则得不违天心乎臣是以窃慕祖已之义不敢爲汉臣之说伏望陛下省留圣意未行者勉而行之既行者勉而终之则天下幸甚

八年公着提举太乙宫论彗星疏曰臣伏覩今月十三日诏书许中外臣寮直言朝政阙失者臣世受国厚恩陛下莅政之初首被选擢自外藩召入翰林故在左右日口陈手奏数进愚忠颇蒙采纳今虽散处闲外其於爱君忧国惓惓之心未尝敢忘伏见陛下只畏天戒焦劳恳恻实天下幸甚臣闻晏子曰天之有彗以除秽也考之传记皆爲除旧布新之象皇天动威固不虚发意者陛下之仁恩德泽犹未布於天下而政令施设所以厉民者衆乎何其谴告之明也陛下既有恐惧修省之言必当有除秽布新之实然後可以应天动民消伏变异伏惟陛下留神幸察臣窃观陛下自即位以来早朝晏罢励精庶务其规模盖宏远矣固将致尧舜三代之治以光太祖之业岂特区区守文之主哉然临朝愿治爲日已久在廷之士益乖戾而不和中立敢言者罹谗而放逐阿谀附势者引类而升进其外则郡县烦扰民不安业畎亩愁叹上干和气擕老挈幼流离道路官仓库廪所在阙乏又无以广赈济至於骨肉相食转死於沟壑者多矣上下相蒙左右前後莫敢正言者陛下有欲治之心而无致治之实者何哉殆任事之臣负陛下之高志也何以言之邪正贤不肖盖素定也今则不然前日举之以爲天下之至贤後日逐之以爲天下之极恶前後纷纷玷黩圣虑者盖不一矣其於人才既反覆而不常则於政事亦乖戾而不审断可知也陛下独不察乎况如一二人者方其未进用之前天下固知其奸邪小人也但取其一时附会故极力推进此所以终累陛下则哲之明者也自昔人君委任而责成者盖有之矣如齐之桓公是也爲其劳於求贤而逸於任使也今则不然水旱不时人民困乏则无以分陛下焦劳敌人桀骜疆场有事则陛下不免於旰食又况加之以天变地震之异乎未见陛下任人之得也古之爲政而初不顺於民者亦有之矣郑之子产是也子产之爲政也一年而舆人诵之曰孰杀子产吾其与之三年又诵之曰子产而死谁其嗣之今陛下垂拱仰成七年于兹矣舆人之诵亦未异於七年之前也陛下虽虑亦及此而终未幡然者殆左右之臣蒙蔽陛下使天下之事不得闻也臣伏思陛下自即尊位以来上奉两宫仁孝笃至下逮诸王累朝贵主无不极於恩礼春秋方富而无声色之过孝友恭俭发自天性宫中之事人无间言而德泽独不被於民者何哉臣闻安危在出令治乱在所任故臯陶戒舜曰在知人在安民愿陛下以知人安民爲先除秽布新以答天戒则转灾爲福不旋踵而应矣臣昨者朝廷尝蒙访逮当时议者谓祖宗制度不可少变朝廷用人必循资级臣固曰不然何则兴滞补弊者乃人主之先务任贤使能亦不宜专较岁月但一出於至公当则可尔臣今所言亦非谓今日法令皆不可行也陛下诚能开广聦明延纳正直公听并尽天下之议事之善者固当存之其未善者则当损之苟爲非便不爲已行而惮改言有可取不以异议而见废如此则不劳陛下神明不惊衆人耳目而庶事条理百姓安定然後可以足兵食御外侮矣臣伏自去国六年未尝有一言仰逹圣聦至於私居接人亦未尝轻议时政今日所以辄进愚悃者诚恐陛下不於此时感悟则後日虽欲改爲非奇谋高策亦未易爲也

程颐代吕公着应诏疏曰伏覩今月十三日诏勅以彗出东方许中外臣寮直言朝廷阙失臣自言事得罪久去朝廷无所补报退就闲冗尚敢区区以言自进者诚见陛下寅畏天命有恐惧修省之意草莱之人尚思效其忠恳况臣世荷国恩久参侍从虽罪衅之余敢不竭其愚诚以应明诏臣伏观前史所载彗之爲变多矣鲜有无其应者盖上天之意非徒然也今陛下既有警畏之心当思消弭之道且以今日之变孰爲而来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岂非政之所致欤如曰非政之由则经爲诬矣臣复何言诏之所求亦爲虚设若以爲政之所致则改以顺天在陛下而已晏子所谓可祝而来亦可穰而去也传曰天之有彗以除秽也又曰所以除旧布新臣愿陛下只若天戒思当除者何事而当新者何道如曰旧政既善无所可除则天爲诬矣臣复何言若以爲当求自新则在陛下思之而已自非大无道之世何尝不遇灾而惧然而能自新者盖寡大率蔽於所欲惑於所任明不足以自辨也视是而爲非以邪而爲正败亡至而不寤天亦不能戒也岂其恶存而好亡憎治而喜乱哉亦惑而不能辨尔臣以爲辨之非艰顾不得其道也诚能省已之存心考已之任人察已之爲政思已之自处然後质之人言何惑之不可辨哉能辨其惑则知所以应天自新之道矣臣请爲陛下辨之所谓省已之存心者人君因亿兆以爲尊其抚之治之之道当尽其至诚恻怛之心视之如伤动敢不慎兢兢然惟惧一政之不顺於天一事之不合於理如此王者之公心也若乃恃所据之势肆求欲之心以严法令举条纲爲可喜以富国家强兵甲爲自得锐於作爲快於自任贪惑至於如此迷错岂能自知若是者以天下徇其私欲者也勤身劳力适足以致贪败夙兴夜寐适足以招後悔以是心而致善治者未之闻也愿陛下内省於心有近於是者乎苟有之则天之所戒也当改而自新者也所谓考已之任人者谓夫王者之取人以天下之公而不以已求其见正而不求其从欲逆心者求诸道巽志者察其非尚孜孜焉惧或失也此王者任人之公也若乃喜同而恶异偏信以害明谓彼所言者吾之所大欲也悦而望之信而惑之至於甚恶而不察恣欺而不悟推是而往鹿可以爲马矣愿陛下考已之任人有近於是者乎苟有之则天之所戒也当改而自新者也方陛下思治之初未有所偏主好恶取舍一以公议天下谓之贤陛下从而贤之者衆矣进之於朝亦多矣及乎既有爲也皆以不合而去之更用後来之人皆昔未尝以爲贤者也然後议论无违始之所贤者皆愚始之未尝贤者皆贤此爲天下之公乎已意之私乎自论议无违之後逆耳怫心之言亦罕闻矣夫以居至尊之位负出世之资而不闻怫逆之言可惧之大者也知人之难虽至明不能无失然至於朝食则爲不世之贤暮隙则有无穷之罪颠错亦已甚矣在任人之道当改亦明矣所谓察已之爲政者爲政之道以顺民心爲本以厚民生爲本以安而不扰爲本陛下以今日之事方於即位之初民心爲欢悦乎爲愁怨乎民生爲阜足乎爲穷蹙乎政令爲安之乎爲扰之乎亿兆之口非不能言也顾恐察之不审尔苟有不察则天之所戒也当改而自新者也所谓思已之自处者圣人谓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陛下必不以斯言爲妄自古以来何尝有以危亡爲忧而至危亡者乎惟其自谓治安而危亡卒至者则多矣不识陛下平日自处以天下爲如何圣心所自知也苟有忧危恐惧之心常虑所任者非其人所由者非其道唯恐不闻天下之言如此则圣王保天下之心也上帝其鉴之矣或以爲已安且治所任者当矣所爲者至矣天下之言不足恤矣如此则天之所戒也当改而自新者也所谓质之人言者当有其方欲询之於衆人乎衆人之言可使同也欲访之下民乎下民之言亦可爲也察之以一人之心而蔽之以衆人之智其可胜乎是不足以辨惑而足以固其蔽尔臣以爲在外一二老臣事先朝数十年久当大任天下共知其非欺妄人也知其非覆败邦家者也臣愿陛下礼而问之宜可信也及天下所谓贤人君子陛下闻之於有爲之前而不在今日利害之间者亦可访也以是数者参考之则所当改者何事所当新者何道固可见矣天下之人一闻诏音莫不鼓舞相庆谓陛下必能上应天心召迎和气臣以爲唯至诚可以动天在陛下诚意而已昔在商王中宗之时有桑榖之祥高宗之时有雊雉之异二王以爲惧而修政遂致王道复兴皆爲商宗百世之下颂其圣明近世已来引咎之诏自新之言亦常有之傥人君不由於至诚则天下徒以爲虚语其能感天心弭灾变乎臣愿陛下因此天戒奋然改爲思商宗之休实监後代之虚饰不独消复灾沴於今日将永保丕基於无穷天下幸甚

熙宁元年殿中侍御史里行钱顗上奏曰臣伏以今月甲申至辛卯京师连日地震者五窃观人事以考变异皆隂盛阳微之象也故易传曰凡灾异所生各以其政变之则除消之亦除古之王者或因天地谴告则必责躬修德只畏省惧思所以致之之咎务所以改之之理日新庶政以荅天变故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此之谓矣臣窃思国家以来灾变不一日月薄食星辰陵犯天雨毛雹害稼始则蝗旱作孽终则秋霖爲沴河北诸郡大河决溃地复震裂庐舍摧塌人民压溺几以万数其余百川涌溢天下被水患者十有五六殊可骇愕虽春秋所记灾异未有若此之甚也陛下临御未久精心万机以至德深仁爱育元元躬有日昃之劳而无暇豫之乐然犹嘉气尚凝隂阳缪盭岂庙堂之燮理有非其人乎天下郡县刑狱有所寃滥者乎深宫之中女谒有过盛者乎左右近习有窃弄威权者乎三陲蛮夷兵革有所隂谋者乎中外奸臣有潜怀不顺者乎谗人昌而下情有不通者乎土木盛而兴不急之役者乎号令数易而赏罚有所不当者乎赋役重困而民心有所愁叹者乎水灾地震二者应验尤急岂非隂盛阳微之极也伏望陛下深思远虑以杜未萌陛下无谓尧汤水旱爲天数也日月之食爲三辰之行也彼箕子之陈洪范刘向之传五行皆非空言也要在应之以诚感之以德宋景公小国之诸侯尔有不忍移过之言荧惑爲之退舍况陛下之圣明其肯忽之哉臣愿陛下询求至言矫革前弊密推至诚以应天变何灾之不除何福之不至也臣叨居言职不敢缄默

翰林学士郑獬上奏曰去岁自京师而至于海隅地皆震今岁自京师而北至于朔方又大震迄今不已城郭陷入地民庐悉摧仆长河决溢灌深冀间兹岂细故哉地震者隂盛而廹於阳其发必有所肇而不爲虚应考之古而验于今似可究其涯略汉和帝永元二年郡国十三震说者谓窦太后由房闼而制天下今二宫非窦氏之比则不爲宫闼发也建光元年郡国三十五震或地拆裂坏城郭说者谓中常侍江京樊丰擅天子权今内省非江京樊丰之比则不爲寺人发也晋元帝太兴元年震说者谓王敦拥兵陵上哀帝兴宁二年震说者谓桓温跋扈颛朝今大臣非王敦桓温之比则不爲执政者发也是数者无所当则殆将有兵祸乎光武时郡国四十二震而武溪蛮反晋成帝时豫州震而苏峻乱近者仁宗时忻代间大震而元昊不庭用此以较之则非兵而何臣之所忧不在河北而在陕西何者河北虽被灾而南方大稔流离之民相携而南亦可就谷此惟烦朝廷戒敕所在务爲存恤不令馁死於草莾则无虑矣至於陕西则自城绥以来至今两议不决首尾一年凡自京师所饷缣金已费四百万至於发卒乘器甲转刍粮杂出於民者尚不在此数即不知国家以四百万缣金而与羌人争何事耶虽得一绥州而所费如此其利害亦概可见矣事不早决何止於此则将见国力殚于内民财屈於外怨黩并起奸人揺之其将奈何此不可不深虑也如闻羌人率其蝼蚁之衆窥我境上料其裹粮畜牧必未能久驻殆将遁矣然而数出兵而无所攻取者此所以困我彼来则我不可不应兵师既发粮刍既集彼复解而去异时则又来使我犇走爲备之不暇此正堕其术内也则朝廷亦宜破其奸谋以静自守不爲之动彼无所得而退我无所失而守若是者彼来虽数而我备有余也夫世之治久而之乱不过百年世之乱久而之治亦不过百年此大势也本朝自艺祖平定四方已来将百年矣治乱之际正在陛下臣以爲治今之难难於祖宗之时何则自安史之乱至於五代之末四方之强诸侯已没其立者皆孱子弱孙势与数俱穷故太祖太宗一起而扫刈之若去菅草然易於力也至于真宗仁宗之初民已离兵革喜见太平故收功报成垂拱而天下治亦其易也今陛下非开基之日过已盛之时万事浸以衰弊此所以难於爲力而甚於祖宗之时也则岂得不深思远虑讲求所以致治之术乃欲以玩敌国取武功苟有差跌则遂成衰乱之势可不慎哉如羌人引衆而遁则陛下断之正论早与通好涵养生灵俾之安处则天灾自息虽曰有震揺亦不能以胜我矣

宰相富弼上奏曰臣伏见近岁以来灾异频数天文变於上地理震於下人情恐惧物论纷纭臣被诏至都复用爲相虽蒙给假治疾未遑朝见而坐於私室如在氷渊况蒙累遣使臣促令陛对惊惶陨越寝食不安然偶於灾异之间或闻有说者不近正道臣甚忧之比俟入见日面具开陈又恐差缓盖救患不可不急施惠不可後时臣夙夜揣摩事无大於此者今遽以狂瞽上渎冕旒切望圣慈更赐裁择伏闻陛下自始即位躬亲万机每有凶灾忧形玉色孜孜询访以求闻失此真得修讲朝政荅谢天谴之道也然臣窃知累有人奏请凡百灾变皆系时数不由人事者不知有之乎若诚有之此乃奸人谄佞之说上惑圣聦臣所谓不近正道者也陛下明睿英哲必不信纳又虑奸人口才捷给能以甘辞致陛下或时信之信则恤灾救患荅谢天谴之意有时而怠怠则亏陛下之德损陛下之政不爲宗社生民之福无甚於此焉臣上所云天变地震此天下皆知之皆见之大可惧者也昔仲尼作春秋不书祥瑞而独书灾异者盖欲以警戒人君使恐惧修德以应天地之变不闻以灾异归之於时数也至西汉董仲舒传仲尼春秋之学对武帝策曰臣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乃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董仲舒爲西汉羣儒之首所陈灾异谓尽由朝政而致岂虚语哉亦不闻以灾害怪异归之於时数也夫上天之变幽眇高邈下民或有不见而不知者若数路地震之异河北特甚则人皆见之而亲被其害不可讳也因而人民流散舍弃坟墓骨肉而适他土去如鸟兽茫茫不知所止饿冻病疾死於道路者不少甚可痛惜也孟子对梁惠王曰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於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孟子独得圣人之道爲最深而劝梁惠王专尚仁政不可罪岁是亦足以爲後世法陛下宜深信而行之可以回灾异爲嘉祥变祸患爲纯嘏致宗社生民之福岂有穷也其奸人亏德损政谄佞不正之语必不可令眩惑於其间也又臣少时读书颇尝探寻天人之理窃怪有唐韩愈柳宗元刘禹锡三子谈天皆不得其要臣今试陈其梗概夫太极既判遂生两仪形而上者曰天形而下者曰地天地之间盖载者曰万物万物至衆不出乎动与植而已植物不灵不能有所运用造作惟动物有命比植物爲灵然亦未能爲善恶知喜怒独夫人又动而有灵者也可以爲善可以爲恶者是人人自爲者也自爲善自爲恶者皆小焉天地亦随而应之以祸以福故书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易曰作善之家必有余庆作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盖祥与殃秖及其人与家者也夫所谓可以喜可以怒者非人之喜怒也天下人之喜怒天下人之喜怒实系乎帝王之所爲而然也帝王所爲之政和则天下人喜人喜则其心亦和和气既生充于上下天地自然以和气应之天地气和则隂阳顺百谷成衣食自丰夭横不作故民跻富夀常怀乐康虽欲使之爲乱而叛去必不可得也若帝王之政不和则天下之人不喜不喜则悲愁怨怒心亦不和不和之气既生天地自然以不和之气应之天地之气不和则隂阳不顺百谷不成衣食不丰夭横并作故民皆穷困离散父母兄弟妻子不能相保其不思爲乱而叛去者未之有也天下之喜怒所以能感动天地致祸於国家如此之可必者何也本缘天地万物通是一气所生无有纎间惟是气之清者爲天气之浊者爲地清浊之余气散於天地之间是爲万物万物之最灵者爲人以此观之天地万物同爲一类则最灵之人岂不能以衆喜衆怒之气感动天地而致福致祸於国家者乎是故先圣以万物中独以人配天地谓之三才是知人者与天地本同而末异体均而气通不可轻视虚用之也爲帝王者宜先以仁政调和人心使之安乐自固而不叛去以爲国家永永之福舍此而望天地顺成天下无事决不可得也尚书洪范九畴八曰庶徵谓人君行肃乂哲谋圣五善道则雨晹燠寒风五气时而爲其休徵乃百谷用成俊民用章家用平康也人君行狂僭豫急蒙五恶道则雨晹燠寒风五气常而爲其咎徵乃百谷用不成俊民用微家用不宁也夫雨晹燠寒风虽先後说之实则一也然而可以爲休可以爲咎者只系乎人君爲善爲恶而遂分也洪范者二帝三王所行之常道也後之君人者常信而师尚之不可谓陈迹不信用也信之则爲福不信则爲祸书又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又曰天聦明自我民聦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夫天本无心无耳目亦无喜怒爱威作书者假视听聦明以爲之说故易曰圣人以神道设教者是也其实只缘天地人本是一气善恶动静必然相应合若符契间不容髪无谓天人形体隔絶至远便谓两不相干而不以爲信也气既相贯气动则应人有喜怒天应如响亦犹冬至一阳生夏至一隂生其气眇然人不可得而见惟以葭灰验之无不刻期以应天下人喜怒之气能感动天地之气亦皆刻期而应也是故治天下者直宜以仁政悦民心和民气使其气自通於天地日星山泽又皆有神灵主之则必能默观君人者所爲善恶及人之善恶助其自然之气降福降祸岂不尤速耶岂不尤可惧耶以此益见天地灾变不可尽归之於时数而不修人事以应之然可以归之时数者故时亦有焉独尧水汤旱是也夫尧汤之爲君必不使人心有不和之气以感动天地而致其水旱也盖尧汤大圣人其佐亦贤上下协心戮力无一夫不获无一物失所故其水旱不得已可以归之於时数也然虽有水旱之灾而不闻有重役横敛劳民惊衆之事亦不闻有流移播散冻馁死亡於道之人惟闻常有九年之蓄民无菜色而天下奉尧汤亦如无水旱之时爱之如父母敬之如神明人心熙熙和气不减乃是虽遭水旱而民不被其害国不忧其危也自秦汉以降则不然凡有灾变怪异皆由时君世主不能举直错枉用贤退不肖复有不能行善道施仁政悦民心和民气此其以人事致天地灾异必然之理也必不可归之於时数也灾异既作又不能恐惧修省行消复之道坐视苍生赤子弃坟墓离乡土父母妻子兄弟奔逃播徙不能相保守往往君自君臣自臣民自民不相爲恤而不加救拯民既如此被其害而不悲愁怨怒以思爲乱者鲜矣民既怨怒思乱而国不危者又鲜矣彼既上下乖戾不能同心协力以致灾变害民而危亡其国乃妄欲比尧汤水旱以已之所致灾异归於时数是欺天欺民之甚也胡可信耶天地者至大至厚至静不可动揺之物也古今固亦有震动之时随其所震大小远近必灾患以应之然未尝闻数路皆震也震且不一有日或十数震者也又不一日而止有至今踰半年尚震而未止者也是岂不爲大灾害耶大怪异耶此陛下正当穷究致震之由推至诚行至德思所以厌塞其变以谢天之谴告焉不然则恐董仲舒所谓伤败乃至者必将不能免也陛下即位未久而天下但闻圣德勤俭恭孝不闻有过此变非由陛下而致然陛下若不爲祖宗任其事则天地之变谁复可以任之哉陛下既任其事则固宜兢兢业业夙夜忧勤登用正人兴行正道思与天地合其德而济之以不懈使天下皆知陛下恐惧修省视民如伤悦其心和其气则天地之气亦和而应之苟如此何患灾异之不息人民之不安乎其奸人谋身害国罪在杀无赦其所说愿陛下絶之不复留於心术而稍有所惑其爲宗社之福邦家之庆必不出乎此也若陛下万一惑其所说以灾异归於时数而圣怀坦然不以爲惧有司之不职者不加择政事之不平者不加治万民穷困失所者不加恤天下人心必益愁怨而不喜则隂阳之气何由而和天地之变何由而息也大凡奸佞之人阿谀巧诈善移人主之意其说虽目前可喜而终无益於世其大指已逹者不过欲持身固禄未逹者不过欲希进厚已而都不以生灵祸福国家安危爲念也是可谓大忍人也大奸邪也夫违天贼民背公弃理臣故曰罪在杀者也此须陛下详观其语熟察其意复以其人前後所爲而参考之则邪正自见必不能逃圣鉴矣臣蒙陛下召作宰相以疾尚未能一对天表而不避忤犯辄敢恳恳如此之切者何哉盖观今灾变不与常等实恐奸人以脂韦善柔之说移陛下忧劳之志安陛下克责之心而致陛下不专心於救患恤灾以悞陛下至大之事也惟圣慈深赐裁察非臣之幸乃天下之幸宗庙社稷之幸

二年弼又上奏曰臣於今月一日率百寮拜第二表上陛下尊号及请听乐今日早蒙降第二批答所上尊号不允已断来章在廷数千人无不相顾称叹谓古之帝王虽甚盛德者无以过之陛下即位未久万方歌颂者不可胜道今又作此一事人益悦服苟美利之德相继不絶自中及外由士大夫以至黔庶转相告报则何忧乎天地灾变不息臣实内极欣忭贺陛下非常之美也然听乐批答不许而未有断章指挥臣切虑圣慈未欲遽拂羣情更容上一二表而止又虑陛下用服除常典不得已且从衆请此臣所以更竭愚管切有所陈也初二日臣与曾公亮已下共闻宣谕以久旱未雨尚欲避殿自责臣退而惭惕无地容身然臣虽万千其数忧惧以及於死终不若陛下一人内发至诚侧身修省则立可以感动上下神只也昔周成王不知周公之圣天大雷电以风抜木偃禾王悟出郊即时天雨反风岁则大熟宋景公时荧惑守心公有三善辞荧惑亦即时退度是知人君修德消变天应如响只恐诚意有所未至耳伏自去秋以来灾变特异人情恐骇于今不宁在於寻常谴告尚须损膳彻乐岂於今来反欲於降圣节日令百寮称觞上夀而有听乐作欢之理哉圣意以北使在馆且欲循用常礼臣谓当此之际正是陛下以中国之大天子之尊推行至德以彰示四方之时也臣见仁庙康定元年日食正旦在日者之说最爲不祥臣时作谏官立上章乞避殿撤乐以应天变其贺正北使只令就馆宴设而参知政事宋庠力劝仁宗不纳臣议臣别日面奏云昨朝廷已却遣人使北恐彼国举行此礼则大爲中国之羞也久之奉使者回果云是日彼主传宣日蚀皇帝不听乐只令就馆宴南使仁宗思臣前奏深以爲悔然事已不及矣今来听乐之请伏望陛下亦如尊号拒而不从并圣节上夀亦乞权罢则上可以答复天谴下可以慰悦人望陛下至诚至德孰曰不能感动天地亦所以使契丹知中国天子所爲与寻常相远万万也

弼又上奏曰臣今日与曾公亮以下议於十五日拜表陛下御正殿听乐复膳此实臣子之至意也臣等不可不请陛下不可不从然窃观陛下近日戒惧谦损深自刻责虽古之圣帝明王无以过此陛下荅上天不可谓不至上天报应陛下不可谓不速夫避殿减膳彻乐此三大事诚合典礼然陛下濬发之至惟於诞日特罢称觞最爲至切者盖此事谄佞易爲进说上下易爲取惑而陛下聦哲英悟断然不疑促降诏书即日宣布独此一事所以遽能感动天地当日得雨幽灵降格如在目前圣意天心合如影响人情欣悦和气顿生矧今戎使目覩中国异事尤爲陛下非常之庆也然臣之极爲喜者又甚於此何哉缘累年灾变实爲至多地震朔方益可惊骇时览奏报至今未已天有常道必不虚发臣大爲朝廷忧之今陛下一发至诚行所难行之事上天立有报荅明白卓越昭示天下廼知天意谆谆未厌宋德更俟陛下恐惧修省常若不及远离奸佞亲近忠良恭畏上天始终不改即灾异可弭而太平可致也此臣所以爲极喜又甚者也伏愿陛下未以今日雨泽爲喜当以累年灾变爲惧兢兢业业日谨一日凡百举动常爲义理之所存对接上天近若咫尺只畏惕厉夙夜无忽如诞日甘泽之应者自此必常有焉苟异於斯渐生逸豫则天意人事实未可知盖修德致雨其速如此万一於德有损其灾应岂有缓耶惟陛下念之不忘廼天下之幸也今上表所请或令再三而允所贵始末相应也弼又上奏曰臣於今月十四日因具劄子奏欲上表请陛下听乐复膳还御正寝因进愚虑乞陛下未以今日感应爲喜而当以累年灾变爲惧益修圣德以答天意十五日晩夜漏上後伏蒙陛下特赐内降一封亲洒宸翰密布渊旨捧读之次惊喜交极其略曰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是戒夫狂瞽之见何足当圣意如此之厚昔汉文帝集上书囊爲殿帷唐明皇写无逸图置於内殿宪宗以自古君臣善恶事迹画於屏风施诸便殿臣校之今日陛下过於三主远甚何也上书囊乃天下议论所贮无逸篇乃周公之辞屏风画君臣事迹廼古先衆戒所聚今陛下只以臣一妄庸人所说而遽已置之枕席是所谓市骨始隗之意若果有真贤出而爲朝廷谋谟天下之事则陛下待之将如何耶臣故曰陛下过三主远甚者以此也又曰更愿允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此臣尤所惕惧战汗逹旦不寐终日不食臣本何人徒荷陛下误听付以大柄臣前在政府气壮志锐尚何所补今者且病气志凋耗陛下复何望焉然臣不敢不勉惟曰力疾少副陛下所以用之之意第恐才业空踈尚不驱逐目前之务况营致治乎又况弭天灾立太平乎惟是图报之心死而後已岂有替於今日哉然臣向者已尝爲陛下粗陈其一二臣只能举朝廷得失告诸陛下而止矣必欲变祸爲福反灾爲祥须在陛下信纳主张而力行修至德而尽至诚则方能感动天地招来善应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又曰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陛下上事天下安民修至德推至诚此皆必然日行之事不可斯须而离也离之则弭天灾致太平也远矣又不止於远董仲舒所谓天出灾害而不知省出怪异而不知变伤败廼至者臣恐必将有焉更望陛下忧勤厉翼夙夜不懈皇天鉴于上生民应於下则陛下可奠枕而卧垂衣而治矣犬马之恳笔舌难尽八年弼爲使相致仕应诏论彗星疏曰臣伏念向缘衰疾加之年已及格不能奔走职事遂求致政伏蒙圣慈俯从愚恳退处衡茅之下杜门自守屏絶私务朝夕待尽而已近日忽闻特宣大赦出於非常又闻别降手诏许中外臣寮直言朝政阙失洛城士庶欢呼鼓舞喧于道路声彻幽远推是而往则天下之人无不感动矣臣伏览赦诏二文始以彗星东出昭示谴告陛下仰观天变恐惧疚怀濬发德音恩霈寰海臣固知一出圣断必无左右之助也臣再详陛下手诏乃陛下亲笔非学士所作以至比年灾异如山摧地震旱蝗之类前後包括一一归咎於己辞旨哀痛深切明白忠义之士读之莫不感泣而又避正殿减常膳设斋醮屏侍御前代帝王禳灾弭患责躬罪已之法陛下尽行之矣所以上天降鉴知陛下发於至诚故星变不旋踵而灭臣温衣饱食坐享安佚灾祸之至殊无干及一见圣诏骤发即日感动天地谴异消伏速如影响臣尚能踊跃欣蹈不知纪极彼天下之人身被灾害家罹荼毒流落破散不能相保者其爲欢喜感戴当何如也人心既喜和气充塞则天意不得不早回天灾不得不遄息此理固然也臣窃知去年久旱陛下曾降手诏许臣寮上封论事人方喜悦日俟朝廷施设而不知何人者上累圣德遽成反汗於是天下大失所望臣近於三月中仰答圣问略曾引及今天变益大诏命益切陛下万必不复蹈前车之误况云朝政阙失朕将虚心以改此足见圣意畏天爱民其已至矣然臣窃闻外议皆云天下弊病甚衆官家多应不知人人咸愿条列逹于天听冀幸有所剗革迩已大发圣诏许其开陈忠愤者必能不避诛戮仰竭肝胆悉以上闻也臣愿陛下尽取羣奏不遗踈贱万机之暇一一亲阅择其衆说所合者断在不惑力赐施行践虚心以改之辞应天文尤大之变使泽及普率急若置邮则人心悦天道顺天人相应立致和平国家享无疆之休者正在此时也岂复有灾眚出见而上骇圣虑哉万一奸诈互入宸听少惑俾夫忠告爲妄说恩诏爲空文利泽不出於上人心复愁於下则天将曰是以虚辞答我迄无实效必回今日之喜爲异日之怒灾变之作当又甚於前日之彗者矣但以近事证之此乃必然之理非臣辄敢狂率也惟望陛下深赐裁察爲宗庙社稷生灵计不胜天下大幸

弼又上奏曰臣未致仕前虽有旧病筋力粗可驱策尚不能从官今致仕已数年衰老益甚退伏草野未尝与人相接荣辱祸福都不干预而辄敢以狂瞽之说妄陈天听者实见陛下仰观星变恐惧修省若不自容也又闻天下生民穷困已甚无所伸诉恐成啸聚爲腹心之患也亦虑手诏或致中废天谴未息则後来别生灾害也臣所以不顾身之老病而疆作此奏庶几有所补助而报陛下大恩之万一也缘臣闲居终日与野老相见民间弊病盈塞耳目皆是实事然所说者尚未尽一二伏乞圣慈略赐省鉴而少留圣意焉臣又辄敢烦陛下亲阅羣奏者若委臣寮置局必恐不能上体圣意忧劳之切羣奏中利害有所不尽亦恐所委臣寮更存顾望尚或隐蔽或陈巧说妄有沮难则误圣君畏天爱民不吝改悔之意也臣固无他肠所忧者如此惟望陛下特赐矜察幸甚

熙宁二年右正言供谏职孙觉上奏曰臣窃见朝廷自今岁以来四方有年大河北流二边不警上下驩焉相庆以爲陛下侧躬修德任贤去邪兴滞补弊於万事之先故上天报之以德而动如圣意发祥荐祉皇子挺生此固宗社无穷之休朝廷莫大之福然臣窃闻楚庄王天不见妖地不出孽则祷於山川曰天其忘余欤此能求过於天安不忘危故能成覇功臣观朝廷之上未可谓皆贤四方幽隐未可谓无事号令施爲未可谓尽当西北二陲未可谓受赐鳏寡孤独未可谓有养陛下中天地而立尽有四海之广治教政刑粗畧如此天之报贶乃如极治之时此岂所谓饥者易爲食渇者易爲饮欤人情既尔天意亦犹是耶恐谄谀之人进容悦之论浅闻之士伐太平之功陛下如信而矜之则臣忧天幸不可以爲常祸故多藏於隐微而发於人之所忽也伏愿陛下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日新盛德而勤俭过於平时损宴游啬浮费不迩声色不殖货利若楚庄无灾以爲戒惧垂法後嗣传之无穷则华夷蛮貊草木昆虫莫不幸甚

昭文相曾公亮上奏曰臣准降到建州崇安县草泽杨纬进状称今年三月所居之西空中有黄龙蜿蜒於晦冥之间於其下获一瑞木厥状犹龙至七月风雨晦冥如初复有飞龙腾骧见木龙之尾翼连足在焉画到图一面乞宣取奉圣旨可指挥福建转运使令指挥建州於杨纬本家取索上件所陈木龙看验若实非僞造如所图様即差齎擎赴阙进呈并图様降下臣等窃详南方山木偶类鸟兽状者颇多不足以异伏覩真宗至道三年诏书节文以刑清俗阜爲嘉祥以岁稔时和爲上瑞至於毛羽表异草木效灵岂凉德之所堪亦前圣之不取诸州今後不得以珍禽奇兽及诸瑞物等来献又覩仁宗庆历四年诏曰诸珍禽奇兽及诸瑞物等不得以进献臣等欲望践行累诏更不宣取

知华州吕大防上奏曰臣今月某日中使冯宗道至伏奉圣旨令臣照管山摧处见存人户以次存恤施行次第闻奏讫臣累日以来伏思圣虑深远忧及远民以致疲病矜寡皆有恩意虽尧舜用心宜不过此然臣之愚忠有私忧者三过计者一辄敢条列如左

一山变之地当谷起岭山高者五十余步臣谨按十月之诗曰??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爲谷深谷爲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水之爲患至於怀襄而山之倾摧固亦其理然诗人犹以爲大变哀其时人不惩其祸今不震电而惊不因水而摧不圯於其下而徙之於远岸之高者不止於爲谷谷之深者不止於爲陵方之诗人所纪尤爲奇怪唐世亦有新丰赤水山阜移涌之变方武氏僭乱固不足论方今圣治日新厉精庶政灾沴之作尤爲可骇此臣所忧者一也

一山变之地有大石自立高四丈周一百七十余尺臣谨按汉昭帝时泰山有大石自立高丈五尺大四十八围说者以爲石隂类小人特起之象观今之变则过於前史所载此臣所以私忧者二也

一数年以来人情汹汹皆言有阳九之会臣谨按班固历志所述经岁四千五百六十灾岁五十七推数者取以爲据臣以爲天命难知孔子罕言固非衆人之所能知然闾巷之民无所忌惮窃语相传谓之必有窃恐奸猾小人乘此天地之变人情不安之际狂图妄作徼幸万一此臣之所私忧者三也

一三路京东人情豪悍?宜防备臣伏覩三路缘边则有城池兵械作可恃之具至於内地州郡守具素堕将帅之臣未至选择三路京东守臣密付方畧以备不虞爲名令葺治城池讲葺守备其州县政事但涉挠动人情者一切缓之以待他日庶使奸猾好乱之人无所窥其隙万一如有缓急亦吾有以待其变矣此臣之所过计者四也

右谨具如前臣伏闻畏天之威于时保之此先王之所以兴也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後王之所以坏也太戊有桑楮之祥其书曰伊陟赞于巫咸作咸乂四篇太戊赞于伊陟作伊陟原命高宗有鼎雉之异其书曰惟先格王正厥事桑楮共生飞鸟之集未爲大异然君臣相劝戒至於数四原天命修政事以应之岂古明王只畏之道当如此乎伏惟圣神昭鉴洞察古今不待瞽狂之言乃极事理之要惟乞仰承天威俯酌时变爲社稷至计天下幸甚

七年司马光应诏言朝政阙失状曰右臣准西京牒准三月三十日诏敕朕涉道日浅晻于致治政失厥中以干隂阳之和乃自冬迄春旱暵爲虐四海之内被灾者广间诏有司损常膳避正殿冀以塞责消变历日滋久未蒙休应嗷嗷下民大命近止中夜以兴震悸靡宁永惟其咎未知攸出意者朕之听纳不得於理欤狱讼非其情欤赋敛失其节欤忠谋谠言鬰於上闻而阿谀壅蔽以成其私者衆欤何嘉气之久不效也应中外文武臣寮并许实封直言朝政阙失朕将亲览考求其当以辅政理三事大夫务悉心交儆成朕志焉臣伏读诏书喜极以泣昔成汤以六事自责今陛下以四事求谏圣人所爲异世同符凡诏书所言皆即日之深患陛下既知之羣臣夫复何云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陛下诚知其如是复能断志无疑不爲左右所移则安知今日之灾沴不如大戊之桑榖高宗之雊雉成王之雷风宣王之旱魃更爲宗庙生民之福乎然自诏下以来臣不知中外之臣亦有以当今之急务生民之疾苦力爲陛下别白言之者乎盖必有之矣而臣未得闻也臣窃不自揆伏念父子受国厚恩备位侍从曏在朝廷屡以狂瞽尘浼圣聦间以衰疾自求闲官不敢复预国家之议四年於兹矣幸遇陛下发不世之诏问以朝政阙失斯实千载一时古人虽在畎亩犹不忘君况居位食禄者乎是以不敢畏当涂避衆怒爱微躯保妻子心知时事之可忧而塞嘿不言也窃观陛下英睿之性希世少伦即位以来鋭精求治耻爲继体守文之常主高欲慕尧舜之隆下不失汉唐之盛擢俊杰之才使之执政言无不听计无不从所誉者超迁所毁者斥退垂衣拱手听其所爲推心置腹人莫能间虽齐桓公之任管仲蜀先主之任诸葛亮殆不及也执政者亦委心竭力以副陛下之欲耻爲碌碌守法循故事之臣每以周公自任是宜百度交正四民丰乐颂声旁洽嘉瑞沓至乃其效也然六年之间百度纷扰四民失业怨愤之声所不忍闻灾异之大古今罕比其故何哉岂非执政之臣所以辅陛下者未得其道欤所谓未得其道者在於好人同已而恶人异已是也陛下既全以威福之柄授之使之制作新法以利天下是宜与衆共之舍短取长以求尽善而独任已意恶人攻难羣臣有与之同者则擢用不次与之异者则祸辱随之人之情谁肯弃福而取祸去荣而就辱於是天下之士躁於富贵者翕然附之争劝陛下益加委信顺从其言严断刑罚以絶异议如是者往往立取美官比年以来中外执事权者皆此属矣其怀忠直守廉耻者皆摈斥废弃或罹罪谴无所容立至於台谏之官天子耳目所以规朝政之阙失纠大臣之专恣此陛下所当自择而亦使执政择之彼专用其所亲爱之人或小有违忤即加贬逐以惩後来必得佞谀之尤者然後使爲之如是则政事之愆谬羣臣之奸诈下民之疾苦远方之寃抑陛下何从得闻见之乎又奉使询访利害於四方者亦其所亲爱之人皆先禀其意指凭其气势以驱廹州县之吏善恶系其笔端升黜由其唇吻州县之吏承迎奉顺之不赡何暇与之讲利害立同异哉其入奏则云州县守宰咸以爲便经久可行陛下但见其文书粲然可观以谓法之至善询谋佥同岂知其在外之所爲哉或者更增爲条目务求新巧互陈利病各事改张使画一之法日殊月异久而不定吏民莫知所从盖由袭故则无功出奇则有赏彼皆进身之私计非有益国便民之言也又令使者督责所在监司监司督责州县上下相驱竞爲苛刻奉行新法稍不尽力则谓之非才不职及沮坏新法立行停替或未熟新法误有违犯皆不理赦降去官与犯赃者罪同而重於犯私罪者州县之吏唯奉行文书救免罪戾之不暇民事不复留心矣又潜遣逻卒听市道之人谤议者执而刑之又出牓立赏募人告捕诽谤朝政者臣不知自古圣帝明王之政固如是耶昔尧稽于衆舍己从人舜戒羣臣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後言此其所以爲帝王称首者也秦恶闻其过杀直谏之士禁偶语之人及其祸败行道之人皆知之而已独不知此所以爲万世戒者也子产相郑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请毁之子产曰何爲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何今之执政异於古之执政乎齐景公谓梁丘据曰惟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爲和和如羮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今朝廷之臣对扬啓沃亦有异於梁丘据者乎卫君言计非是而羣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观卫所谓君不君臣不臣者也人主自臧则衆谋不进事是而臧之犹却衆谋况和非以长恶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赞已闇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君闇臣谄以在民上民不与也若此不已国无类矣子思言於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君出言自以爲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自以爲是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君臣既自贤矣而羣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今执政主新法羣下同声贤之有以异於卫国之政乎是以士大夫愤懑鬰结视屋窃叹而口不敢言庶人饥寒憔悴怨嗟号泣而无所控告此则陛下所谓忠谋谠言鬰於上闻而阿谀壅蔽以成其私者也苟忠谠退伏阿谀满侧而望百度之正四民之乐颂声之洽嘉瑞之臻固亦难矣方今朝之阙政其大者有六而已一曰广散青苖钱使民负债日重而县官实无所得二曰免上户之役敛下户之钱以养浮浪之人三曰置市易与细民争利而实耗散四曰中国未治而侵扰四夷得少失多五曰结保甲教习凶器以疲扰农民六曰信狂狡之人妄兴水利劳民费财若其他琐琐米盐之事皆不足爲陛下道也舍其大而言其细舍其急而言其缓外有献替之迹内怀附会之心是奸邪之尤者臣不敢爲也凡此六者之爲害人无贵贱愚智莫不知之乃至陛下左右前後之臣日誉新法之善者其心亦知其不可但欲希合圣心附会执政盗贵富耳一旦陛下之意移则彼之所言亦异矣臣今不敢复费简扎叙利害以烦圣听但愿陛下勿询阿谀之党勿徇权臣之意断志罢之必有能爲陛下言其详者矣此六者之中青苖免役钱爲害尤大夫力者民之所生而有也谷帛者民可耕桑而得也至於钱者县官之所铸民不得私爲也自未行新法之时民间之钱固已少矣富商大贾藏镪者或有之彼农民之富者不过占田稍广积谷稍多室屋修完耕牛不假而已未尝有积钱巨万於家者也其贫者蓝缕不蔽形糟糠不充腹秋指夏熟夏望秋成或爲人耕种资采拾以爲生亦有未尝识钱者矣是以古之用民各因其所有而取之农民之役不过出力税不过谷帛及唐末兵兴始有税钱者故白居易讥之曰私家无钱鑪平地无铜山言责民以所无也今有司爲法则不然无问市井田野之民由中及外自朝至暮唯钱是求农民值丰岁贱粜其所收之谷以输官比常岁之价或三分减二於斗斛之数或十分加二以求售於人若值凶年无谷可粜吏责其钱不已欲卖田则家家卖田欲卖屋则家家卖屋欲卖牛则家家卖牛无由可售不免伐桑枣撤屋材卖其薪或杀牛卖其肉得钱以输官一年如此明年将何以爲生乎故自行新法以来农民尤被其患农者天下之本农既失业余民安所取食哉今货益重物益轻年虽饥谷不甚贵而民倍困爲国计者岂可不少思其故哉此皆敛钱之咎也北尽塞表东被海涯南踰江淮西及卭蜀自去岁秋冬絶少雨雪井泉溪涧往往涸竭二麦无收民已絶望孟夏过半秋种未入中户以下大抵乏食采木实草根以延朝夕若又如是数月将如何哉当此之际而州县之吏督廹青苖助役钱不敢少缓鞭笞缧绁唯恐不迨妇子皇皇如在汤火之中号泣呼天无复生望臣恐鸟穷则啄兽穷则攫民困穷已极而无人救恤羸者不转死沟壑壮者不聚爲盗贼将何之矣若东西南北所在啸聚连羣结党日滋月蔓弥漫山泽蹈藉城邑州县不能禁官军不能讨当是时方议除去新法将奚益哉緑林赤眉黄巾黑山之徒自何而有皆疲於赋歛复值饥馑穷困无聊之民耳此乃宗庙社稷之忧而庙堂之上方晏然自得以爲太平之业八九已成此臣所爲痛心疾首昼则忘食夜则忘寝不避死亡欲默不能者也易复之初六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言过而能改虽悔不大也其上九曰迷复凶有灾眚用行师终有大败以其国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言迷而不复凶且有灾於君道尤不利也昔秦穆公败於殽作秦誓曰唯古之谋人则曰未就予忌唯今之谋人姑将以爲亲虽则云然尚猷询兹黄髪则罔所愆盖悔弃老成之远虑用利口之浅谋以取覆败而思补其过也故能终雪前耻强覇西戎汉武帝征伐四夷中国虚耗贼盗羣起及丧贰师之军乃下哀痛之诏曰廼者以缚马书徧示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爲文学者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公车方士太史太卜皆以爲吉今计谋卦兆皆反谬盖始寤公卿方士之谄谀对不以诚致误国事有悔于心也故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天下复安自国家行新法以来天下之人心祈口祷唯冀陛下之觉悟而拯救其失以苏疲民如望上天之膏泽日复一日以至于今及今改之犹可救也过是则民力屈竭一旦涣然离散乃始劳心安集岂不难哉窃观陛下诏书寅畏天灾深自咎责丁宁恳恻以求至言是陛下已知前日之失而欲有所改爲也若徒着之空文而於新法无所变更是犹临鼎哀鱼之烂而益薪不已将何补哉陛下诚能垂日月之明奋乾刚之断放远阿谀勿使壅蔽自择忠谠爲台谏官收还威福之柄悉从已出诏天下青苖钱勿复散其见在民间逋欠者计从初官本分作数年催纳更不收利息其免役钱尽除放差役并依旧法罢市易务其所积货物依元买价出卖所欠官钱亦除利催本罢拓土辟境之兵先阜安中国然後征伐四夷罢保甲教閲使力田服穑所兴修水利委州县相度凡利少害多者悉罢之如此则中外讙呼上下感悦和气薰蒸雨必沾洽矣彼阿谀之人附会执政者皆缘新法以得富贵若陛下以爲非而舍之彼如鱼之失水必力争固执而不肯移愿陛下勿问之也臣窃闻陛下以旱暵之故避殿撤膳其焦劳至矣而民终不预其泽不若罢此六者立有溥博之德及於四海也又闻京师近虽获雨而畿甸之外旱气如故王者以四海爲家无有远近皆陛下之赤子愿陛下虽徇羣臣之请御正殿复常膳犹应兢兢业业忧劳四方不遽自寛以爲无复灾也又诸州县奏雨往往止欲解陛下之焦劳一寸则云三寸三寸则云一尺多不以其实不可不察也又闻青苖之法灾伤及分则倚阁其间官吏不仁者至有抑遏百姓止放四分以下税此尤可罪者也臣在冗散之地若朝廷小小得失臣固不敢预闻今坐视百姓困於新法如此将爲朝廷深忧而陛下曾不知之又今年以来臣衰疾?增恐万一溘先朝露齎怀忠不尽之情长抱恨於黄泉是以冒死一爲陛下言之傥陛下犹弃忽而不之信此则天也臣不敢复言矣干冒宸扆臣无任恳切惶惧之至

历代名臣奏议卷三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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