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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名臣奏议 四库本

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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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部,诏令奏议类,奏议之属,历代名臣奏议>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十六

明 杨士奇等 撰

治道

宋神宗熙宁二年司马光上体要疏曰臣准御史台牒伏奉四月二十日诏敕传曰近臣尽规以其荣耻休戚与上同也今在此位者视朕过失与朝廷政事之阙默而不言乃或私议窃叹若以为其责不在已夫岂皆习见成俗以为当然其亦有含章怀宝待唱而後发者也今百度隳弛风俗偷惰薄恶烖异谴告不一此诚忠贤助朕忧惕以剏制改法救弊除患之时宜令侍从官自今视朕过失与朝廷政事之阙无有巨细各具章奏极言无隐噫言善而不用朕有厥咎导之而弗言尔为不恭朕将用此考察在位所以事君之实明黜陟焉臣以驽下之材自仁宗皇帝时蒙擢在侍从服事三朝恩隆德厚殒身丧元不足为报虽访问所不及犹将披肝沥胆以效其区区之忠况圣意采纳之勤督责之严谆谆如此臣敢营私避怨匿情爱已不为陛下别白当今之切务庶几少补万分之一邪臣闻为政有体治事有要自古圣帝明王垂拱无为而天下大治者凡用此道也何谓为政有体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上下相维内外相制若网之有纲丝之有纪故诗云勉勉我王纲纪四方又云恺悌君子四方之纲古之王者设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以纲纪其内设方伯州长卒正连帅属长以纲纪其外尊卑有序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率从此为政之体也何为治事有要夫人智有分而力有涯以一人之智力兼天下之要务欲物物而知之日亦不给矣是故尊者治衆卑者治寡治衆者事不得不约治寡者事不得不详约则举其大详则尽其细此自然之势也益稷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言君明则能择臣臣良则能治事也又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言君亲细务则臣不尽力而事废坏也立政曰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言文王择有司而任之其余皆不足知也康诰曰庸庸祗祗威威显民言文王用其可用祗其可祗刑其可刑专明此道以示民也是故王者之职在於量材任人赏功罚罪而已苟能慎择公卿牧伯而属任之则其余不待择而精矣谨察公卿牧伯之贤愚善恶而进退诛赏之则其余不待进退诛赏而治矣然则王者所择之人不为多所察之事不为烦此治事之要也臣窃见陛下日出视朝继以经席将及日中乃还宫禁入宫之後窃闻亦不自闲省閲天下奏事羣臣章疏逮至昏夜又御灯火研味经史博观羣书虽中宗高宗之不敢荒宁文王之日昃不食臣以为不能及也然自践阼以来孜孜求治於今三年而功业未着者殆未得其体要故也祖宗创业垂统为後世法内则设中书枢密院御史台三司审官审刑等在京诸司外则设转运使知州知县等衆官以相统御上下有叙此所谓纪纲者也今陛下好使大臣夺小臣之事小臣侵大臣之职是以大臣解体不肯竭忠小臣诿上不肯尽力此百官所以弛废而万事所以隳颓者也而陛下方用为致治之本此臣之所大惑也臣微贱不得尽知朝廷之事且以耳目所接近日数事臣所知者言之其余陛下可以类求也昔汉文帝问陈平天下一岁决狱及钱谷出入几何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必使卿大夫各任其职此乃宰相事也若平者可谓能知治体矣今之两府皆古宰相之任也中书主文枢密主武若乃百官之长非其人刑赏大政失其宜此两府之责也至於钱谷之不充条例之不当此三司之事也陛下苟能精选晓知钱谷忧公忘私之人以为三司使副判官诸路转运使各使久於其任以尽其能有功则进无功则退名不能掩实伪不能乱真安民勿扰使之自富处之有道用之有节何患财利之不丰哉今乃使两府大臣悉取三司条例别置一局聚文士数人与之谋议改更制置三司皆不与闻臣恐所改更者未必胜於其旧而徒纷乱祖宗成法考古则不合适今则非宜吏缘为奸农商失业数年之後府库耗竭於上百姓愁困於下衆心离骇将不复振矣且两府於天下之事无所不总若百官之职皆使两府治之则在上者不胜其劳而在下者为无所用矣又监牧使主养马四园苑主课利今乃使监牧使不属群牧司四园苑不属三司提举司则在下者各得专权自恣而在上者为无所用矣陛下方欲纳天下於大治而使百官在上者不委其下在下者不禀其上能为治乎若此之类臣窃恐似未得其体也凡天下之事在一县者当委之知县在一州者当委之知州在一路者当委之转运使在边鄙者当委之将帅然後事乃可集何则久在其位识其人情知其物宜赏罚之权足以休戚所部之人使之信服故也今朝廷每有一事不委之将帅监司守宰使之自为方略责以成效而施其刑赏常好别遣使者衔命奔走旁午於道所至徒有烦扰之弊而於事未必有益不若勿遣之为愈也夫事之利害吏之能否皆非使者所能素知不免临时询采於人所询者或遇公明忠信之人犹仅能得其一二或遇私闇奸险之人则是非为之倒置矣此二者交集於前而使者不能猝辨也是以往往害事而少能为益非将帅监司守宰皆贤而使者皆愚也累岁之讲求与一朝之议论积久之采察与目前之毁誉精粗详略其势不同故也其有居官累岁而不知利害临人积久而不知能否或虽知利害而不能变更虽知能否而不能黜陟此乃愚昩私曲之人朝廷当察而去之更择贤者以代其位不当数遣使者扰乱其间使不得行其职业也又庸人之情苟策非已出则媢嫉沮坏惟恐其成官吏若是者十常五六借使使者所规画曲尽其宜在彼之日其当职之人已怏怏不悦不肯同心以助其谋协力以成其事曰朝廷自遣专使治之我何敢与知及返命之日彼必败之於後曰使者既谋而授我我今竭力而成之功悉归於首谋之人我何有哉此所以谓不若毋遣使者而属任当职之人为愈也夫使者所以通远迩之情固不可无然今之转运使即古使者之任苟得人而委之贤於蹔遣使者远矣若监司自为奸慝贪纵或有所隐蔽欺罔或为部内之人所讼或所谋画之事未得其宜朝廷欲察其罪恶审其虚实判其曲直决其是非然後别遣使者按之若按得其实监司有罪则当刑不才则当废岂有但已者也今每有一事朝廷辄自京师遣使者往治之是在外之官皆无所用也使者既代之治事而当职之人亦无所刑无所废是只使之拱手旁观偷安窃禄者矣若此之类臣窃恐似未得其体也今朝廷之士左右之臣皆曰陛下聪明刚断威福在已太平之功可指日而致臣愚窃独以为未也臣闻古之圣帝明王闻人之言则能识其是非故谓之聪观人之行则能察其邪正故谓之明是非既辨邪正既分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故谓之刚取是而舍非诛邪而用正确然无所疑故谓之断诛一不善而天下不善者皆惧故谓之威赏一有功而天下有功者皆喜故谓之福今陛下聪明刚断则诚体之矣欲取威福之柄则诚有其志矣然於所以为之之道尚或有所未尽故臣以为太平之功未可期也夫帝王之道当务其远者大者而略其近者小者国之大事当与公卿议之而不当使小臣参之四方之事当委牧伯察之而不当使左右觇之傥公卿牧伯尚不能择贤者而任之小臣左右独能得贤者而使之乎若苟为不贤则险詖私谒无不为已今陛下好於禁中出手诏指挥外事非公卿所荐举牧伯所纠劾或非次迁官或无故废罢外人疑骇不知所从此岂非朝廷之士左右之臣所谓聪明刚断威福在己者耶陛下闻其言而信之臣窃以为过矣夫公卿所荐举牧伯所纠劾或谓之贤者而不贤谓之有罪而无罪皆有迹可见责有所归故不敢大为欺罔若奸臣密白陛下令陛下自为圣意以行之则威福集於私门怨谤归於陛下矣安得谓之威福在陛下耶且陛下乡时中诏所指挥者率非大事至於两禁美官边藩将帅省府职任诸路监司此皆衆人之所希求治乱之所系属当除授之际窃恐未必一一出圣志也若乃奸邪贪猥之人陛下所明知而黜去者或更改官而升资或不久复进用然则威福之柄果不在陛下而陛下偶未之思也以此观之面誉陛下聪明刚断威福在己太平可立致者非愚则谀不可不察也陛下必欲威福在己曷若谨择公卿大臣明正忠信者留之愚昩阿私者去之在位者既皆得其人矣然後凡举一事则与之公议於朝使各言其志陛下清心平虑择其是者而行之非者不得复夺也凡除一官亦与之公议於朝使各举所知陛下清心平虑择其贤者而用之不肖者不能复争也如此则谋者举者虽在公卿大臣而行之用之皆在陛下安得谓之威福不在己邪陛下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臣窃恐未得其要也夫三人羣居无所统一不散则乱是故立君以司牧之羣臣百姓势均力敌不能相治故从人君决之人君者固所以决是非行赏罚也若人君复不肯决当使从谁决之乎夫人心不同有如面焉国家凡举一事朝野之人必或以为是或以为非凡用一人必或以为贤或以为不肖此固人情之常自古而然不足怪也要在人主审其是非而取舍之取是而舍非则安荣取非而舍是则危辱此乃安危荣辱之所以分也是以圣王重之故博谋羣臣下及庶人然而终决之者要在人君也古人有言曰谋之多故可以观利害之极致断之独故可以定天下之是非若知谋而不知断则羣下人人各欲逞其私志此衰乱之政也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哀哉为猷匪先民是程匪大猷是经维迩言是听维迩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此言周室之衰人臣不知先王之大道务争近小之事人君不能定其可否而事终无成也汉世国家有大典礼大政令大刑狱大征伐必下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议其议者固不能一必有参差不齐者矣於是天子称制决之曰丞相议是或曰廷尉当是而群下厌然无有不服者矣今陛下听羣臣各尽其情以议事此诚善矣然终不肯以圣志裁决遂使羣臣有尚胜者以巧文相攻辨口相挤至于再至于三互相反覆无有限极臣愚深恐亏朝廷之政体损陛下之明德流闻四方取轻九域非嘉事也夫天下之事有难决者以先王之道揆之若权衡之於轻重规矩之於方圆锱铢毫忽不可欺矣是以人君务明先王之道而不习律令知本根既殖则枝叶必茂故也近者登州妇人阿云谋杀其夫重伤垂死情无可愍在理甚明已伤不首於法无疑中材之吏皆能立断事已经审刑院大理寺刑部断为死罪而前知登州许遵文过饰非妄为巧说朝廷命两制定夺者再命两府定夺者再勅出而复收者一收而复出者一争论纵横至今未定夫以田舍一妇人有罪在於四海之广万几之衆其事之细何啻秋毫之末朝廷欲断其狱委一吏足矣今乃纷纭至此设更有一可疑之事大於此者将何以决之夫执条据例者有司之职也原情制义者君相之事也分争辨讼非礼不决礼之所去刑之所取也阿云之事陛下试以礼观之岂难决之狱哉彼谋杀为一事为二事谋为所因不为所因此苛察缴绕之论乃文法俗吏之所争岂明君贤相所当留意邪今议论岁余而後成法终於弃百代之常典悖三纲之大义使良善无告奸凶得志岂非徇其枝叶而忘其本根之所致邪若此之类臣窃恐似未得其要也此皆衆人之所私议窃叹而莫敢明言者臣独以受恩深重不顾斧钺为陛下言之惟圣明裁察

三年翰林学士范镇上奏曰臣请致仕已四上章历日弥旬未闻报可缘臣所怀有可去者二不敢不陈臣言青苖不见听一可去荐苏轼孔文仲不见用二可去负二可去重之以多病早衰其可以已乎今人有言献忠与献佞孰是必曰献忠是纳谏与拒谏孰是必曰纳谏是苏轼孔文仲可谓献忠矣陛下拒而不纳必有献佞以误陛下者不可不察也若李定避持服遂不认母是坏人伦逆天理者而欲以为御史御史台为之罢陈荐舍人院为之罢宋敏求罢李大临罢苏颂谏院罢胡宗愈王韶上书肆意欺妄以兴造边事败则置而不问反为之罪帅臣李师中及御史一言苏轼则下七路掎摭其过孔文仲则遣之归任以此二人况彼二人以彼事理观此事理孰是孰非孰得孰失陛下聪明之主其可以逃圣鉴乎惟审思而熟计之朝廷所恃者赏罚而赏罚如此如天下何如宗庙社稷何至於言青苖则曰有效矣夫所谓见效者岂非岁得缗钱数十百万乎数十百万者非出於天非出於地非出於建议者之家一出於民民出之而不已则数岁之後将如之何民犹鱼也财犹水也水深则鱼活财裕则民有生意养民而尽其财臂犹养鱼而欲竭其水也今之官但能多散青苖急其期会者则有自知县擢为转运判官擢为提点刑狱急进侥幸之人岂复顾陛下百姓乎但知趋赏尔臣恐陛下百姓相濡於涸辙中矣陛下有纳谏之资大臣进拒谏之计陛下有爱民之性大臣用残民之术臣职献替此时而无一言则负陛下多矣臣知言入必触大臣怒则罪在不测虽然臣尝以忠事仁皇帝仁皇帝不赐之死才听解言职而已以礼事英皇帝英皇帝不加之罪才令补畿郡而已不以所事二帝之心而事陛下是臣自弃於世也臣为此章欲上而中止者数矣既而自谓曰今而後归伏田闾虽有忠言嘉谋不得复闻朝廷矣所以上之决然不疑惟陛下裁赦

直史馆判官诰院苏轼拟进士对御试策曰臣切见陛下始革旧制以策试多士厌闻诗赋无益之语将求山林朴直之论圣德广大中外欢悦而所试举人不能推原上意皆以得失为虑不敢指陈阙政而阿谀顺旨者又率据上第陛下之所以求於人至深切矣而下之报上者如此臣窃悲之夫科场之文风俗所系所收者天下莫不以为法所弃者天下莫不以为戒昔祖宗之朝崇尚辞律则词赋之工曲尽其巧自嘉佑以来以古文为贵则策论盛行於世而诗赋几至於熄何者利之所在人无不化今始以策取士而士之在甲科者多以谄谀得之天下观望谁敢不然臣恐自今以往相师成风虽直言之科亦无敢以直言进者风俗一变不可复返正人衰微则国随之非复词赋策论迭兴迭废之比是以不胜愤懑退而拟进士对御试策一道学术浅陋不能尽知当世之切务载所闻见将以推广於圣言庶有补於一二将以开示四方使知陛下本不讳恶切直之言风俗虽坏犹可以少救其所撰策谨缮写投进策曰臣伏见陛下发德音下明诏以天下安危之至计谋及於布衣之士其求之不可谓不切其好之不可谓不笃矣然臣私有所忧者不知陛下有以受之欤礼曰甘受和白受采故臣愿陛下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然後忠言至计可得而入也今臣窃观陛下先入之言已实其衷邪正之党已二其听功利之说已动其欲则虽有臯陶益稷为之谋亦无自入矣而况於疎远愚陋者乎此臣之所以大惧也若乃尽言以招过触讳以亡躯则非臣之所恤也圣策曰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臣以为陛下未知此也是以所为颠倒失序如此苟诚知之曷不尊其所闻而行其所知欤百官之所以得其职者岂圣王人人而督责之欤万事之所以得其序者岂圣王事事而整齐之欤亦因能以任职因职以任事而已官有常守谓之职施有先後谓之序今陛下使两府大臣侵三司财利之权常平使者乱职司守令之法刑狱旧法不以付有司而取决於执政之意边鄙大虑不责帅臣而听计於小吏之口百官可谓失其职矣王者之所宜先者德也所宜後者刑也所宜先者义也所宜後者利也而陛下易之可谓万事失其序矣然此犹其小者若其大者则中书失其政也宰相之职古者所以论道经邦今陛下但使奉行条例司文书而已昔邴吉为丞相萧望之为御史大夫望之言隂阳不和咎在臣等宣帝以为意轻丞相终身薄之今政事堂忿争相抵流传都邑以为口实使天下何观焉故臣愿陛下首还中书之政则百官之职万事之序以次得矣圣策曰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陛下及此言是天下之福也今日之患正在於未成而为之未服而革之耳夫成事在理不在势服人以诚不以言理之所在以为则成以禁则止以赏则劝以言则信古之人所以鼓舞天下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盖循理而已今为政不务循理而欲以人主之势赏罚之威而成之夫以斧析薪可谓必克矣然不循其理则斧可缺薪不可破是以不论尊卑不计强弱理之所在则成所不在则不成可必也今陛下使农民举息与商贾争利岂理也哉而怪其不成乎礼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揜也如此夫陛下苟诚心乎为民则虽或谤之而人不信苟诚心乎为利则虽自解释而人不服且事有决不可欺者吏受贿枉法人必谓之赃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谓之盗苟有其实不敢辞其名今青苖有二分之息而不谓之放债取利可乎凡人为善不自誉而人誉之为恶不自毁而人毁之如使为善者必须自言而後信则尧舜周孔亦劳矣今天下以为利陛下以为义天下以为贪陛下以为廉不胜其纷纭也则使二三臣者极其巧辨以解荅千万人之口附会经典造为文书以晓告四方之人岂如婴儿鸟兽可以美言小数眩惑之哉且夫未成而为之则其弊必至於不敢为未服而革之则其弊必至於不敢革盖世有好走马者一为堕伤则终身徒行何者谨重则必成轻发则多败此理之必然也陛下若出於谨重则屡作屡成不唯人信之陛下亦自信而日以勇矣若出於轻发则每举每败不唯人不信陛下亦不自信而日以怯矣文宗始用训注其志岂浅也哉一经大变则忧沮丧气不能复振文宗亦非有失德徒以好作而寡谋也谨重者始若怯终必勇轻发者始若勇终必怯乃者横山之人未尝一日而忘汉虽五尺童子知其可取然自庆历以来莫之敢发诚未有以善其後也近者边臣不计其後而遽发之一发不中则内帑之费以数百万计而关辅之民困於飞挽者二年而未已虽天下之勇者不敢复言之也由此观之则横山之功是边臣欲速而坏之也近者青苖之政助役之法均输之策并军蒐卒之令率然轻发又甚於前日矣虽陛下不恤人言持之益坚而势穷事碍终亦必变他日虽有良法美政陛下能复自信乎人君之患在於乐因循而重改作今陛下春秋鼎盛天锡智勇此万世一时也羣臣不能济之以谨重养之以淳朴譬如乘轻车驭骏马冒险夜行而仆夫又从後鞭之岂不殆哉臣愿陛下解辔秣马以须东方之明而徐行於九轨之道甚未晩也圣策曰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鼈莫不各得其性者此百工有司之事曾何足以累陛下陛下操其要治其本恭已无为而物莫不尽其理以生以死若夫百工有司之事自宰相不屑为之而况於陛下乎圣策曰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何施而可臻此孔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兔首瓠叶可以行礼埽地而祭可以事天礼之不备非贫之罪也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臣不知陛下所谓富者富民欤抑富国欤陆贾曰将相和则士豫附刘向曰衆贤和於朝则万物和於野今朝廷可谓不和矣其咎安在陛下不反求其本而欲以力胜之力之不能胜衆也久矣古者刀锯在前鼎镬在後而士犹犯之今陛下躬蹈尧舜未尝诛一无罪欲息衆言不过尽逐异议之臣而更用人耳必未忍行亡秦偶语之禁东汉党锢之法则士何畏而不言哉臣恐逐者不已而争者益多烦言交攻必甚於今日矣欲致和而广乐岂不疎哉古之求治者将以措刑也今陛下求治而欲致刑此又羣臣误陛下也臣知其说是出於荀卿荀卿好为异论至以人性为恶则其言治世刑重亦宜矣说者又以为书称唐虞之隆刑故无小而周之盛时羣饮者杀臣请有以辨之夏禹之时大辟二百周公之时大辟三百岂可谓周治而禹乱邪秦及三族汉除肉刑岂可谓秦治而汉乱邪致之言极也天下幸而大治使一日未安陛下将变今之刑而用其极欤天下几何不叛耶徒闻其语而惧者已衆矣臣不意异端邪说惑悞陛下至如此宥过无大刑故无小此用刑之常理也至於今守之岂独唐虞之隆而周之盛矣所以诛群饮者以为其意非独群饮而已如今之法所谓夜聚晓散者使後世不知其详而徒闻其语则凡夜相过者皆执而杀之可乎夫人相与饮酒而辄杀之虽桀纣之暴不至於此而谓周公行之欤圣策曰方今之弊可谓衆矣救之之道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後臣请论其本与其所宜先者而陛下择焉方今救弊之道必先立事立事之本在於知人则所施之宜当先观大臣之知人与否耳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苟无知人之明则循规矩蹈绳墨以求寡过二者皆审於自知而安於才分者也道可以讲习而知德可以勉强而能唯知人之明不可学必出於天资如萧何之识韩信此岂有法而可传者哉以诸葛孔明之贤而知人之明则其所短是以失之於马谡而孔明亦审於自知是以终身不敢用魏延我仁祖之在位也事无大小一付之於法人无贤不肖一付之於公议事已效而後行人已试而後用终不求非常之功也诚以当时大臣不足以与知人之明也古之为医者聆音察色洞视五藏则其治疾也有剖胷决脾洗濯肺腑之变苟无其术不敢行其事今无知人之明而欲非常之功解纵绳墨以慕古人则是未能察脉而欲试华陀之方其异於操刀杀人者几希矣房琯之称刘秩关播之用李元平是也至今以为笑陛下观今之大臣为知人欤为不知人欤乃者擢用衆才皆其造室握手之人要结审固而後敢用盖以为其人可与戮力同心共致太平曾未安席而交口攻之者如蝟毛而起陛下以此验之其不知人也亦审矣幸今天下无事异同之论不过渎乱圣听而已若边隅有警盗贼窃发俯仰成败呼吸变故而所用之人皆如今日乍合乍散临事解体不可复知则无乃悞社稷欤华陀不世出天下未尝废医萧何不世出天下未尝废治陛下必欲立非常之功请待知人之佐若犹未也则亦诏左右之臣安分守法而已圣策曰生民以来称至治者必曰唐虞成周之世诗书所称其迹可见以至後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然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言之臣以为此不可胜言也其施设之方各因其时而不可知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从衆必法祖宗故其言曰戒之戒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又曰稽於衆舍已从人又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诗书所称大略如此未尝言天命不足畏衆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也苻坚用王猛而樊世仇腾席宝不悦魏郑公劝太宗以仁义而封伦不信凡今之人欲陛下违衆而自用者必以此藉口陛下所谓贤明忠智者岂非意在此等欤臣愿考二人之所行而求之於今王猛岂尝设官而牟利魏郑公岂尝贷钱而取息欤且其不悦者不过数人固不害天下之信且服也今天下有心者怨有口者谤古之君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者似不如此诗云百人之聚未有不攻而破况天下乎今天下非之而陛下不回臣不知所税驾矣诗云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忧矣不遑假寐区区忠荩惟陛下察之臣谨昩死上对

四年轼又上书曰臣近者不度愚贱辄上封章言买灯事自知渎犯天威罪在不赦席稾私室以待斧钺之诛而侧听逾旬威命不至问之府司则买灯之事寻已停罢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听之惊喜过望以至感泣何者改过不吝从善如流此尧舜禹汤之所勉强而力行秦汉以来之所絶无而仅有顾此买灯毫髪之失岂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飜然改命曾不移刻则所谓智出天下而听於愚者威加四海而屈於匹夫臣今知陛下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可与富民而措刑可与强兵而伏戎矣有君如此其忍负之惟当披露腹心捐弃肝脑尽力所致不知其他乃者臣知天下之事有大於买灯者矣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盖未信而谏圣人不与交浅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试论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将有待而後言今陛下果赦而不诛则是既已许之矣许而不言臣则有罪是以愿终言之臣之所欲言者三言而已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夫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胜服强暴至於人主所恃者谁书曰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言天下莫危於人主也聚则为君民散则为仇讐聚散之间不容毫厘故天下归往谓之王人各有心谓之独夫由此观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於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烬鱼无水则死农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此理之必然不可逭之灾也其为可畏从古以然苟非乐祸好亡狂易丧志则孰敢肆其胸臆轻犯人心昔子产焚载书以弭衆言赂伯石以安巨室以为衆怒难犯专欲难成而孔子亦曰信而後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已也唯商鞅变法不顾人言虽能骤致富强亦已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义见刑而不见德虽得天下旋踵而失也至於其身亦卒不免负罪出走而诸侯不纳车裂以徇而秦人莫哀君臣之间岂愿如此宋襄公虽行仁义失衆而亡田常虽不义得衆而强是以君子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衆心之向背谢安之用诸桓未必是而衆之所乐则国以乂安庾亮之召苏峻未必非而势有不可则反为危辱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衆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也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中外之人无贤不肖皆言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使副判官经今百年未尝阙事今者无故又创一司号曰制置三司条例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於内使者四十余辈分行营干於外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奇吏皆惶惑贤者则求其说而不可得未免於忧小人则以其意度於朝廷遂以为谤谓陛下以万乘之主而言利谓执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商贾不行物价腾踊近自淮甸远及川蜀喧传万口论说百端或言京师正店议置监官夔路深山当行酒禁拘收僧尼常住减刻兵吏廪禄如此等类不可胜言而甚者至於欲复肉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顾陛下与二三大臣亦闻其语矣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又无其意何恤於人言虽未必皆然而疑似则有以致谤人必贪财也而後人疑其盗人必好色也而後人疑其淫何者未置此司则无其谤岂去岁之人皆忠厚而今岁之人皆虚浮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曰必也正名乎今陛下操其器而讳其事有其名而辞其意虽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购人人必不信谤亦不止夫制置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六七少年与使者四十余辈求利之器也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操罔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罔罟而人自信故臣以为消谗慝而召和气复人心而安国本则莫若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夫陛下之所以创此司者不过以兴利而除害也使罢之而利不兴害不除则勿罢罢之而天下悦人心安兴利除害无所不可则何苦而不罢陛下欲去积弊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议而後行事若不由中书则是乱世之法圣君贤相夫岂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书熟议不免使宰相此司之设无乃冗长而无名智者所图贵於无迹汉之文景纪无可书之事唐之房杜传无可载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与文景言贤者与房杜盖事已立而迹不见功已成而人不知故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岂惟用兵事莫不然今所图者万分未获其一也而迹之布於天下已若泥中之鬭兽亦可谓拙谋矣陛下诚欲富国择三司官属与漕运使副而陛下与二三大臣孜孜讲求磨以岁月则积弊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坚中道而废孟轲有言其进鋭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十年之後何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使孔子而非圣人则此言亦不可用书曰谋及卿士至於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逆多而从少则静吉而作凶今上自宰相大臣既已辞免不为则外之议论断亦可知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污而陛下独安受其名而不辞非臣愚之所识也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效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余人耳以此为术其谁不能且遣使纵横本非令典汉武遣绣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籍盗贼公行出於无术行此下策宋文帝元嘉之政比於文景当责成郡县未尝遣使至孝武以为郡县迟缓始命台使督之以至萧齐此弊不革故景陵王子良上疏极言其事以为此等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州县威福便行驱廹邮传折辱守宰公私劳扰民不聊生唐开元中宇文融奏劝农判官使裴寛等二十九人并摄御史分行天下招擕户口捡责漏田时张说杨瑒皇甫璟杨相如皆以为不便而相继罢黜虽得户八十余万皆州县希旨以主为客以少为多及使百官集议都省而公卿以下惧融威势不敢异辞陛下读之观其所行为是为否近者均税寛恤冠盖相望朝廷亦旋觉其非而天下至今以为谤曾未数岁是非较然臣恐後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且其所遣尤不适宜事少而员多人轻而权重夫人轻而权重则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兴争事少而员多则无以为功必须生事以塞责陛下虽严赐约束不许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从其令而从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动而恶静好同而恶异指趣所在谁敢不从臣恐陛下赤子自此无宁岁矣至於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难何者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秦人之歌曰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何尝言长我粳稻邪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稻必用千亩之陂一岁一淤三岁而满矣陛下遂信其说即使相视地形万一官吏苟且顺从真谓陛下有意兴作上糜帑廪下夺农时堤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於民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遗利盖略尽矣今欲凿空访寻水利所谓即鹿无虞岂惟徒劳必大烦扰凡所擘画不问何人小则随事酬劳大则量才録用若官私阻格并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才力不办兴修便许申奏替换赏可谓重罚可谓轻然并终不言诸色人妄有申陈或官私误兴功役当得何罪如此则妄庸轻剽浮浪奸人自此争言水利矣成功则有赏败事则无诛官司虽知其疎岂可便行抑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视可否吏卒所过鸡犬一空若非灼然难行必须且为兴役何则格阻之罪重而误兴之过轻人多爱身势必如此且古陂废堰多为侧近冒耕岁月既深已同永业苟欲兴复必尽追收人心或揺甚非善政又有好讼之党多怨之人妄言某处可作陂渠规坏所怨田产或指人旧业以为官陂冒佃之讼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无一事何苦而行此哉自古役人必用乡户犹食之必用五谷衣之必用丝麻济川之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马虽其间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终非天下所可常行今者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顾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犹见燕晋之枣栗岷蜀之蹲鸱而欲以废五谷岂不难哉又欲官卖所在坊场以充衙前顾直更无酬劳长役虽有长役所得既微自此必渐衰散则州郡事体憔悴可知士大夫捐亲戚弃坟墓以从宦於四方者宣力之余亦欲取乐此人之至情也若雕弊太甚厨传萧然则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陛下试虑及此必不肯为且今法令莫严於御军军法莫严於逃窜禁军三犯厢军五犯大率处死然逃军常半天下不知顾人为役与厢军何异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势必轻於逃军则其逃必甚於今日为其官长不亦难乎近者虽使乡户颇得顾人然至於所顾逃亡乡户犹任其责今遂於两税之外别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顾则顾人之责官所自任矣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历十四年应征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既兼之矣柰何复欲取庸圣人之立法必虑後世岂可於两税之外生出科名万一後世不幸有多欲之君辅之以聚敛之臣庸钱不除差役仍旧使天下怨毒推所从来则必有任其咎者矣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品官形势之家与齐民并事其说曰周礼田不耕者出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而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此其所以藉口也古者官养民今者民养官给之以田而不耕劝之以农而不力於是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而民无所为生去而为商贾事势当尔何名役之且一岁之戍不过三日三日之顾其直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降毋得免者其费岂特三百而已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故事若民所不悦俗所不安纵有经典明文无补於怨若行此三者必怨无疑女户单丁盖天民之穷者也古之王者首务恤此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苟非户将絶而未亡则是家有丁而尚幼若假之岁月则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没官富有四海忍不加恤孟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後乎春秋书作丘甲用田赋皆重其始为民患也青苖放钱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每岁常行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後暴君污吏陛下能保之欤异日天下恨之国史记之曰青苖钱自陛下始岂不惜哉且东南买绢本用见钱陕西粮草不许拆兑朝廷既有着令职司又每举行然而买绢未尝不折盐粮草未尝不折钞乃知青苖不许抑配之说亦是空文只如治平之初拣刺义勇当时诏旨慰谕明言永不戍边着在简书有如盟约于今几日议论已揺或以代还东军或欲抵换弓手约束难恃岂不明哉纵使此令决行果不抑配计其间愿请之户必皆孤贫不济之人家若自有赢余何至与官交易此等鞭挞已急则继之逃亡逃亡之余则拘之隣保势有必至理有固然且夫常平之为法也可谓至矣所守者约而所及者广借使万家之邑止有千斛而谷贵之际千斛在市物价自平一市之价既平一邦之民自足无专?乞匄之弊无里正催驱之劳今若变为青苖家贷一斛则千户之外孰救其饥且常平官钱常患其少若尽数收籴则无借贷若留充借贷则所籴几何乃知常平青苖其势不能两立坏彼成此所丧愈多亏官害民虽悔何逮臣窃计陛下欲考其实必然问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谓此法有利无害以臣愚见恐未可凭何以明之臣在陕西见刺义勇提举诸县臣尝亲行愁怨之民哭声振野当时奉使还者皆言民尽乐为希合取容自古如此不然则山东之盗二世何缘不觉南诏之败明皇何缘不知今虽未至於斯亦望陛下审听而已昔汉武之世财力匮竭用贾人桑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于时商贾不行盗贼滋炽几致於乱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说霍光顺民所欲从而予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者此论复兴立法之初其说尚浅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然而广置官属多出缗钱豪商大贾皆疑而不敢动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已许之变易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未之闻也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後期而取直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廪禄为费已厚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商贾之利何缘而得朝廷不知虑此乃捐五百万缗以予之此钱一出恐不可复纵使其间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今有人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而以一牛易五羊一牛之失则隐而不言五羊之获则指为劳绩陛下以为坏常平而言青苖之功亏商税而取均输之利何以异此陛下天机洞照圣略如神此事至明岂有不晓必谓已行之事不欲中变恐天下以为执德不一用人不终是以迟留岁月庶几万一臣窃以为过矣古之英主无出汉高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高祖曰善趣刻印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曰趣销印称善未几继之以骂刻印销印有同儿嬉何尝累高祖之知人适足明圣人之无我陛下以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罢之至圣至明无以加此议者必谓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故陛下坚执不顾期於必行此乃战国贪功之人行险侥幸之说陛下若信而用之则是徇高论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实祸未及乐成而怨已起矣臣之所愿结人心者此之谓也士之进言者为不少矣亦尝有以国家之所以存亡历数之所以长短告陛下者乎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不在乎强与弱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薄厚而不在乎富与贫道德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於存而长道德诚浅风俗诚薄虽强且富不救於短而亡人主知此则知所以轻重矣是以古之贤君不以弱而亡道德不以贫而伤风俗而智者观人之国亦以此而察之齐至强也周公知其後有篡弑之臣卫至弱也季子知其後亡吴破楚入郢而陈大夫逢滑知楚之必复晋武既平吴何曾知其将乱隋文既平陈房乔知其不久元帝斩郅支朝呼韩功多於武宣矣偷安而王氏之衅生宣宗收燕赵复河湟力强於宪武矣消兵而龎勋之乱起故臣愿陛下务崇道德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於有功而贪富强使陛下富如隋强如秦西取灵武北取燕蓟谓之有功可也而国之长短则不在此夫国之长短如人之夀夭人之夀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俗世有尫羸而夀考亦有盛壮而暴亡若元气犹存则尫羸而无害及其已耗则盛壮而愈危是以善养生者慎起居节饮食道引关节吐故纳新不得已而用药则择其品之上性之良可以久服而无害则五脏和平而夀命长不善养生者薄节慎之功迟吐纳之効厌上药而用下品伐真气而助强阳根本已空僵仆无日天下之势与此无殊故臣愿陛下爱惜风俗如护元气古之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衆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於迂阔老成初若迟钝然终不肯以彼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曹参贤相也曰慎无扰狱市黄覇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或讥谢安以清谈废事安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刘晏为度支专用果鋭少年务在急速集事好利之党相师成风唐德宗初即位擢崔佑甫相以道德寛大推广上意故建中之政其声翕然天下相望庶几贞观及卢?为相讽上以刑名整齐天下驯致浇薄以及播迁我仁祖之驭天下也持法甚寛用人有叙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然考其成功则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以言乎府库则仅足而无余徒以德泽在人风俗知义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丧考妣社稷长远终必赖之则仁祖可谓知本矣今议者不察徒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鋭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効未享其利浇风已成且天时不齐人谁无过国君含垢至察无徒若陛下多方则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广置耳目务求瑕疵则人不自安各图苟免非朝廷之福亦岂陛下所愿哉汉文欲拜虎圈啬夫释之以为利口伤俗今若以口舌捷给而取士以应对迟钝而退人以虚诞无实为能文以矫激不仕为有德则先王之泽遂将散微自古用人必须历试诸难有卓异之器必有已试之功一则使其更变而知难事不轻作一则待其功高望重人自无辞昔先主以黄忠为将军而诸葛亮忧其不可以为忠之名望素非关张之伦若班爵遽同则必不悦其後关侯果以为言黄忠豪勇之资以先主君臣之契尚须虑此况其他乎世尝谓汉文不用贾生以为深恨臣尝推究其旨窃谓不然贾生固天下之奇才所言亦一时之良策然请为属国欲以系单于则是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鋭气昔高祖以三十万衆困於平城当时将相群臣岂无贾生之比三表五饵人知其疎而欲以困中行说尤不可信矣兵凶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赵括之轻秦李信之易楚若文帝急用其说则天下殆将不安使贾生常历艰难亦必自悔其说用之晚岁其术必精不幸丧亡非意所及不然文帝岂弃材之主绦灌岂蔽贤之士至於晁错尤号刻薄文帝之世止於太子家令而景帝既立以为御史大夫申屠贤相发愤而死纷更政令天下骚然及至七国发难而错之术亦穷矣文景优劣於斯可见大抵名器爵禄人所奔趋必使积劳而後迁以明持久而难得则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步可图其得者既不肯以侥幸自名则其不得者皆必以沉沦为叹使天下常调举生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选人之改京官常须十年以上洊更险阻计折毫厘其间一事聱牙常至终身沦弃今乃以一人之荐举而与之犹恐未称章服随至使积劳久次而得之者何以厌服哉夫常调之人非守则令员多缺少久已患之不可复开多门以待巧者若巧者侵夺已甚则拙者廹隘无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故近岁朴拙之人愈少巧进之士益多惟陛下重之惜之哀救之如近日三司献言使天下郡选一人催驱三司文字许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劳则数年之後审官吏部又有三百余人得先占阙常调待次不其愈难此外勾当发运均输按行农田水利己振监司之体各怀进用之心转对者望以称旨而骤迁奏课者求为优等而速化相胜以力相高以言而名实乱矣惟陛下以简易为法以清净为心使奸无所缘而民德归厚臣之所愿厚风俗者此之谓也古者建国使内外相制轻重相权如周如唐则外重而内轻如秦如魏则外轻而内重内重之末必有奸臣指鹿之患外重之弊必有大国问鼎之忧圣人方盛而虑衰常先立法以救弊我国家租赋籍於计省重兵聚於京师以古揆今则似内重恭惟祖宗所以深计而预图固非小臣所能臆度而周知然观其委任台谏之一端则是圣人过防至计历观秦汉以及五代谏诤而死盖数百人自建隆以来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议者讥宰相但奉行台谏旨而已圣人深意流俗岂知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鋭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余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严密朝廷清明所谓奸臣万无此理而养猫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畜狗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正万一之防朝廷纪纲孰大於此臣自幼小所记及闻长老之谈皆谓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谏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及至英庙之初始建称亲之议本非人主大过亦无礼典明文徒以衆心未安公议不允当时台谏以死争之今者物论沸腾怨讟交至公议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顾不发中外失望夫弹劾积威之後虽庸人亦可奋扬风采消委之余虽豪杰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欤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臣始读此书疑其太过以为鄙夫之患失不过备位而苟容及观李斯忧蒙恬之夺其权则立二世以亡秦卢?忧怀光之数其恶则误德宗以再乱其心本生於患失而其祸乃至於丧邦孔子之言良不为过是以知为国者平居必有亡躯犯顔之士则临难庶几有徇义守死之臣若平居尚不能一言则临难何以责其死节人臣苟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羮同如济水孙宝有言周公大圣召公大贤犹不相悦着於经典晋之王导可谓元臣每与客言举坐称善而王述不悦以为人非尧舜安得每事尽善导亦敛衽谢之若使言无不同意无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贤万一有小人居其间则人主何缘得知觉臣之所愿存纪纲者此之谓也臣非敢历诋新政苟为异论如近日裁减皇族恩例刋定任子条式修完器械閲习鼓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乾刚之必断物议既允臣敢有词至於所献之三言则臣之私见中外所病其谁不知昔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舜岂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毋若商王受之迷乱酗於酒德成王岂有是哉周昌以汉高为桀纣刘毅以晋武为桓灵当时人君曾莫之罪书之史册以为美谈使臣所献三言皆朝廷未尝有此则天下之幸臣与有焉若有万一似之则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为计可谓愚矣以蝼蚁之命试雷霆之威积其狂愚岂可数赦大则身首异处破坏家门小则削籍投荒流离道路虽然陛下必不为此何哉臣天赋至愚笃於自信向者与议学校贡举首违大臣本意已期窜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独然其言曲赐召对从容久之至谓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臣即对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速进人太鋭听言太广又俾具述所以然之故陛下颔之曰卿所献三言朕当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独今日陛下容之久矣岂其容之於始而不赦之於终恃此而言所以不惧臣之所惧者讥刺既衆怨仇实多岂不殆哉死亡不辞但恐天下以臣为戒无复言者是以思之经月夜以继昼表成复毁至於再三感陛下听其一言怀不能已卒进其说惟陛下怜其愚忠而卒赦之不胜俯伏待罪忧恐之至

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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