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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北史》

彭城王元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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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王元勰,字彦和,从小聪明灵慧,资质不同寻常。太和九年(485),被封为始平王,加侍中。元勰出生时,他的母亲潘氏去世,当年献文帝驾崩。当他懂事以后,请求朝廷让他追补服丧。文明太后不许可。于是他自己哀毁容貌,神色憔悴,自我约束居丧三年,不参加有关吉庆的仪礼。孝文帝大为惊讶。他性情机敏又沉迷于书籍,尤其爱好写诗文。长期在宫殿内参与处置军国重大事务,日常的各种事情也无不参与。当皇帝南征时,他率领由宗族子弟组成的军队,守卫在皇帝身边。又转任中书令,仍为侍中,改封为彭城王。

皇帝登上金镛城,见到殿堂后面的梧桐和绿竹,就说:“凤凰不是梧桐就不肯栖息,不是竹实就不肯进食。如今桐竹都十分茂盛,难道能降下凤凰吗?”元勰说“:凤凰是因为有德行才肯来的,哪里是有桐竹就能飞降呢?”皇帝笑着说:“我也不能指望它来降落啊!”后来,皇帝在清徽堂宴请侍臣们,天黑时,将宴会移到流化池的芳林之下。皇帝抬头看到桐树枝叶繁茂,就说:“‘其桐其椅,其实离离。恺悌君子,莫不令仪。’今日林下的群贤,足够歌咏了。”他便让黄门侍郎崔光诵读暮春时群臣写的应制诗。当读到元勰的诗篇时,孝文帝替他改了一个字,说“:以前祁奚举荐自己的儿子,天子认为他是出于公心。今天见到勰写的诗篇,才知道举荐他担任中书令也不是出于私心啊!”元勰说:“微臣显露这篇拙作,正见出圣朝的私情,幸亏皇上神笔修改,才得到美誉啊!”皇帝说:“我虽然修改了一个字,也依然是美玉的本体啊!”元勰说:“《诗》三百,可以一言以蔽之。如今陛下修改一个字,也就足以价值连城了。”元勰上表请求免去侍中的职务。皇帝下诏说:“貂蝉的美誉,期待你发扬光大。人才不足之时,怎能容你告退!”后来,元勰跟随皇帝前往代都,到达上党的铜..山,路边有十几株大松树。当时皇帝进伞,他边走边赋诗,然后让人拿给元勰看,并说:“我的诗虽然不是七步写成的,但也没走多远。你也来写一篇,等走到我的跟前,也要写成。”当时,元勰离皇帝十步远。他便边走边写,还没有走到皇帝面前就已经写好了。诗为“:问松林,松林经几冬?山川何如昔?风云与古同。”皇帝大笑起来,说:“你这首诗也是以开玩笑来责备我了!”下诏追赠元勰的生母潘氏为彭城国太妃,又任他为中书监,侍中如旧。

皇帝南征汉阳时,让元勰代理中军大将军职务,加赐鼓吹一部。元勰因为频繁受到皇帝的宠幸和赏赐,便当面对皇帝说“:我听说,兼亲疏而用,合异同而建。这是古代的成文,我希望能被传诵于后世。陈思王当年请求而不被允许的,我没有请求却轻易得到。不但今古不同,所遇也大异啊!”皇帝大笑起来,拉着元勰的手说“:二曹因为争才名而相互妒忌,我和你以道德而相亲近,由此而言,无愧于先朝的烈士了。”

皇帝在清徽堂亲自讲解《丧服》一篇,他安详地对群臣们说:“彦和、季豫等年纪尚轻,早就在朝廷任职,失去慈父的教训,并没有读过《礼》。他们总要让我讲解《丧服》一篇。我自以为理解得十分浮浅,没有答应。刚才因为喝醉了酒坐在这里,轻率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因此委屈一下朝中贤士们,以便亲自进行解说。”御史中尉李彦回答说:“从古到今,还没有一位皇帝讲解《礼》经的。臣下要亲自听到您的解说,真是千载一时的盛事啊。”

从征沔北时,元勰被任命为使持节、都督南征诸军事,正中军大将军、开府。元勰便亲自率领众军。过了一会,有两只大鸟从南飞来,一只飞向皇帝的行宫,一只飞向幕府,都被人捉获了。元勰便对皇帝说:“刚才有只大鸟,朝着军旗颠仆下来,我认为这是大吉兆。”皇帝开玩笑地说“:鸟害怕军威,难道仅仅是中军一处吗?我也分到一只啊!这确是大好事,兵法上都是这样讲的。”到天亮时,便大败崔慧景、萧衍的军队。当夜大雨直下。皇帝说:“我听说国家出兵获胜时,总是遇到云雨。如今攻下新野、南阳时,以及今天战胜这些敌军后,果然都有时雨,看来这话是确实的了。”元勰回答说:“应于水德,远合上天之心。”皇帝让元勰写一篇露布,元勰推辞说:“我听说露布这东西,是布告于天下,显露在人们的耳目之中。以臣下不才,怎能充当大用呢?”当元勰写成之后,特别像是皇帝的文章,有见到的人,都说是皇帝御笔所写。皇帝说:“你所写的东西,人家都说是我作的。不是哥哥就是弟弟的,谁又能分别得清楚呢!”元勰回答说“:子夏曾经在先圣跟前受到嗤笑,如今我又将受责备于将来了。”当到达豫州时,皇帝以一家人的身份写信给元勰说“:我总是想立一位宗师,整肃我们元氏家族。你论亲情是宗室亲王,论职务为中书监,风度才气,足为典范,宗族重托,舍汝其谁?有不遵从教典的,随时报告。”

皇帝身体不适时,元勰进内宫侍奉,寻医找药,对外总理军国大事,远近肃然,没有人讲闲话。徐謇是当时的名医,起初,他请假回洛阳,当召到时,元勰先领他到另一房间,流着泪紧握徐謇的手,祈求十分恳切,左右见到的人无不呜呜咽咽哭泣起来。当领他进入内室,徐謇就准备用药。元勰觉得皇帝精神气力过于虚弱,只让他先吃些有味道的食物和安心休息。元勰又暗中在汝水旁设了一个祭坛,依照当年周公的故事,祭告天地以及献文帝,替皇帝请求延长寿命,请求以自身代皇帝去死。皇帝身体稍有恢复,便从悬瓠来到邺城,元勰总是在皇帝车驾上侍候,昼夜不肯离开他的身边,饮食必定自己先尝以后,亲自送给皇帝。皇帝回到京城,在宣极殿和百官们聚会,举行了祭告和论功行赏的典礼,认为元勰的功劳在众将之上,不久任命元勰为司徒、太子太傅,侍中依旧。

不久,齐将陈显达入侵,皇帝又亲自征讨,任命元勰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总管六军。当时皇帝身体不适,元勰推辞说,自己要在皇帝身边侍奉,没有时间,请求另外委任一位亲王总管军事要务。皇帝说:“我担心他们不行,安定六军保全社稷的,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呢?”皇帝到达马圈时,病危,他对元勰说“:现在我确实不行了,霍子孟曾经以外姓而接受托付,何况你是至亲又贤能呢,不能不勉力而为了!”元勰哭着说“:士者还是布衣的时候,尚且知道要为知己而死,何况我出自先皇,自然应当竭尽股肱之力。但我出入于机要之地,总是身居要职,这也是和周公旦之所以出逃,而周成王产生疑惑的情况相同。我并非推辞重任只求安逸,正想要上可以成就陛下有如日照一般知人之明,下则让愚臣可以得到避退下位的福分。”皇帝考虑了许久,才说“:我仔细考虑了你所说的话,从道理上说确实难以违背。”于是,他亲手写了诏书给宣武帝,说道:“你的六叔元勰,喜欢佛门清规,喜欢赏心悦目,有如白云洁净,厌于荣耀,舍弃官职,以松竹为本心。我从小和他十分密切,相互诉说心愿,总是请求脱去朝服,淡然于丘壑之间。我身为长兄,情义深重,不忍远离。何须再委屈他的高洁之心,长受世俗羁绊?在我百年之后,可听其辞去官职,成就他谦逊自抑的情操。”

皇帝在行宫去世,严加保密,只跟右仆射、任城王元澄以及身边的几个人商议对策,将孝文帝迁放到安车里。元勰等人进进出出,和平时一样,看视疾病,送进饮食,处置外面的奏章。过了几天,到达宛城,便在夜间将安车放进郡衙的大厅,这才得以收殓和放进棺材里,用卧车载着。六军内外,没有人知道。同时派中书舍人张儒带着诏书召宣武帝前来会见皇帝。当棺材运送到鲁阳时,这才发丧和开始穿丧服。宣武帝即位,元勰跪着将孝文帝写有遗诏的几张纸交给宣武帝。咸阳王元禧怀疑元勰有政变的可能,停留在鲁阳郡外面,过了许久才入城。他对元勰说:“你不但很辛苦,而且也危险极了。”元勰十分恼恨,回答说:“哥哥见识高年纪大,所以知道什么是平安什么是危险,我是手握蛇而身骑虎,不知道艰难。”元禧说“:你是恨我晚到吧!”

自从孝文帝身体不好之后,元勰常留在宫中,亲自侍奉,请医求药,日夜不离左右,以至于衣不解带,蓬头垢面。皇帝久病多怒,因而常常迁怒于人,元勰常常受到他的讥讽和责骂,皇帝言语严厉,痛斥近侍人员,动则要把他们问斩。元勰尽心地承受这些,千方百计地加以补救和回护。当皇帝去世时,齐将陈显达刚刚逃跑,元勰担心皇帝去世的凶讯泄露出去,会使敌人回头来进逼。所以他虽然内心十分悲痛,表面上仍保持和颜悦色,进出举止,神态和平常毫无差别。当到达鲁阳时,东宫的官员们大多怀疑元勰别生异心,暗中怀有防备和恐惧的心理。而元勰推心置腹,诚挚尽礼,毫无一点过失。元勰上皇帝的谥号时说“:按时祭享为孝,五宗安宁为孝;道德博闻为文,治理天地为文,可上尊号为孝文皇帝,庙号高祖,陵称为长陵。”宣武帝听从了。

安葬之后,宣武帝坚持委任元勰为宰相。元勰多次口述孝文帝的遗诏,请求满足他过去的心愿。皇帝对着元勰多次伤心痛哭,总是不肯答应。由于元勰多次上表,言辞恳切,皇帝觉得难以违背父亲的遗诏,便答应了他的请求,但是仍强迫他到外面任职,任命他为都督、定州刺史。元勰仍然再三辞让,皇帝不许可,这才前去任职。皇帝寄信给元勰,按照家人礼节极为尊敬,仍然要请他回京。

景明初年,齐国的豫州刺史裴叔业以寿春前来归降,皇帝诏令元勰都督南征诸军事,和尚书令王肃一起去寿春接纳。又任命元勰为司徒。又传旨让元勰以本官兼领扬州刺史,晋位为大司马,领司徒。齐国将军陈伯之驻守在肥口,胡松又占据梁城。元勰部署军队,多次打败了他们。淮南被讨平后,朝廷召回元勰。起初,元勰在安定寿春时,曾得到齐的汝阴太守王果、豫州中从事庾稷等几个人,元勰真诚地以礼相待,常让他们参与坐席。王果乘机请求回到江南,元勰私下答应了他们。王果又十分感激地说“:王果等今日返回,全靠您仁慈恩德,请让我们期待于您大驾南征,自当策应于江东。”于是他们都回去了。他被远方人士所怀念到这种程度。

元勰回到京城,多次上表辞去大司马、领司徒职务以及所增加的食邑,请求让他回到中山,皇帝下诏不允许。便任命他为录尚书,侍中、司徒照旧,他坚辞多次,不被许可。这时咸阳王禧因为骄傲自大,经常做些违法的事情,北海王元详便私下告诉了宣武帝;他同时又说,元勰大得人心,不应久在宰辅之位,劝皇帝遵从遗诏。元禧等又把领军于烈外放到恒州任职,于烈十分不满。于烈的儿子于忠经常在皇帝身边,北海王便暗地里让于忠向皇帝进言,应当早日亲理朝政。这时正准备进行春天的礻勺祭,王公们都在太庙东坊斋戒。皇帝派于忠带领六十名壮士去召元禧、元勰、元详等前来会见。皇帝对元勰说“:近来因南北事务纷繁,未能早些实现您的节操。我元恪是什么样的人,竟敢长久地违背先人遗旨?从今起满足叔叔洁身修行的愿望。”他便传旨替元勰建房,务必简朴,以满足他的心愿。元勰因此而写了《蝇赋》来咏怀。朝廷又任命元勰为太师,元勰便坚辞不就。皇帝让侍中前来劝谕,又亲自写信给他,以家人的身份向他表示敬重,元勰不得已只得接受任命。皇帝前后多次到元勰家里。当京兆王、广平王暴虐不守法度时,皇帝让侍卫军队带领羽林军、虎贲军把诸王软禁在他们的府中,元勰上表恳切地劝谏,皇帝不肯采纳。

当时议定法律条令,元勰和高阳王元雍、八坐官员、朝臣中有才学的人,五天集会一次,研究有关制度合适与否的问题。凡是议定的意见,都被当时贤士们所赞许。朝廷又任元勰加侍中。元勰崇尚文史,撰写了自古以来的帝王贤臣直至魏朝子孙们,以族相从,共为三十卷,书名为《要略》。

元勰本性仁孝。他向朝廷进言,委任他的舅舅潘僧固为长乐太守。京兆王元愉反叛时,潘僧固也被迫赞同。尚书令高肇性情凶恶残忍,原来高肇哥哥的女儿入宫当了夫人,顺皇后去世以后,皇帝打算立她当皇后,元勰坚持认为不合适。高肇因此多次说元勰的坏话。这次因为潘僧固参与了京兆王元愉叛逆,高肇便诬告元勰跟元愉相互勾结,招引南方的蛮贼。元勰封国的郎中令魏偃、前防..高祖珍都想让高肇提拔,便串通诬陷元勰。高肇起先让侍中元晖出面向朝廷上奏,元晖不肯。他又让左卫元珍进言。皇帝先问过元晖,知道元勰并未参与。皇帝又问高肇,高肇就让魏偃、高祖珍作证,皇帝这才相信了。

永平元年(508)九月,皇帝召见元勰和高阳王元雍、广阳王元嘉、清河王元怿、广平王元怀以及高肇等入宫。当时元勰的妻子刚生产,他多次推辞不去,不得已而去,心里感到很忧虑和恐惧,便和王妃诀别,然后上车。进了东边门,过了一座小桥,牛受了伤,由人拉着进去。宴会在宫中举行,当夜都喝醉了,各自到别的屋里休息。一会儿元珍和武士们带来毒酒。元勰说:“让我见一下皇上,死而无恨。”元珍说“:皇上哪里还能见到!”武士们便用刀背敲了元勰两下,元勰大声喊冤。武士又用刀背打元勰,于是饮了毒酒,武士们就杀害了他。早晨,用褥子裹了尸体,车子从旁门而出,载着尸体送回元勰家,说是因为喝酒而死的。元勰的王妃李氏,是司空李冲的女儿,她大声哭喊着说“:高肇无理杀人,天道若有灵,你也当恶报而死。”当高肇因罪被杀时,也是死在这间屋里,议论的人都说是报应。皇帝在东堂给元勰举行丧礼。元勰对国家立下大功,无罪被杀,连路上的男女都流着泪说:“高肇小人,枉杀了这样的贤王!”在朝的皇亲国戚们无不垂头丧气。景明、报德寺的僧人刚敲钟准备吃饭,忽然听说元勰去世,两座寺庙的僧人都感叹痛惜不已,因此停食,只喝点水而已。朝廷追赠元勰假黄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司徒公、太师,赠给皇帝使用的銮车,九旒旗,虎贲武士班剑百人,前后部的羽葆鼓吹,鍂车京车。有关方面奏上太常卿刘芳所议定的给元勰的谥号说,保大定功为武,善问周达为宣,应谥为武宣王。皇帝下诏同意。当庄帝即位后,追赠封号为文穆皇帝,他的妻子李氏为文穆皇后,把神主牌移入太庙,称为肃祖。节闵帝时,去掉了元勰的神主牌位。元勰的嫡子元劭,字子讷,承袭了封爵。

元劭精通武艺,从小就有气节。明帝初年,梁将入侵边境,元劭上表说要献出粟九千斛,捐助绢六百匹,国人二百人以充实军队使用。灵太后嘉奖他的心意,不同意接受。屡迁任青州刺史。孝昌末年,灵太后失去民心,四方混乱,元劭便有异心。被安丰王元延明所弹奏,召入朝中担任御史中尉。庄帝即位,尊称为无上王。不久在河阴遇害。追谥为孝宣皇帝,他的妻子李氏为文恭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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