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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

卷第四十一 論語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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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淵篇上顏淵問仁章

顏子生平,只是受用「克己復禮」四箇字。不遷,不貳。三月不違。不改其樂。道夫。

顏子克己,如紅爐上一點雪!道夫。

「克己復禮」,間不容髮。無私便是仁。道夫。

「克己復禮」,如通溝渠壅塞;仁乃水流也。可學。

「克己復禮」,「如火烈烈,則莫我敢遏」!若海。

克己亦別無巧法,譬如孤軍猝遇強敵,只得盡力舍死向前而已,尚何問哉!謨。

龔郯伯說:「克去己私後,卻方復禮。」曰:「『克己復禮』,一如將水去救火相似。又似一件事,又似兩件事。」時舉。植同。

克己,則禮自復;閑邪,則誠自存。非克己外別有復禮,閑邪外別有存誠。賀孫。此非定說。

「克己復禮」。所以言禮者,謂有規矩則防範自嚴,更不透漏。必大。

「克己復禮為仁」,與「可以為仁矣」之「為」,如「謂之」相似;與「孝弟為仁之本」,「為仁由己」之「為」不同。節。

一於禮之謂仁。只是仁在內,為人欲所蔽,如一重膜遮了。克去己私,復禮乃見仁。仁、禮非是二物。可學。

問:「『克己復禮』,『如見大賓』之時,指何者為仁?」曰:「存得心之本體。」節。

因說克己,或曰:「若是人欲則易見。但恐自說是天理處,卻是人欲,所以為難。」曰:「固是如此。且從易見底克去,又卻理會難見底。如剝百合,須去了一重,方始去那第二重。今且將『義利』兩字分箇界限,緊緊走從這邊來。其間細碎工夫,又一面理會。如做屋柱一般,且去了一重粗皮,又慢慢出細。今人不曾做得第一重,便要做第二重工夫去。如中庸說『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此是尋常工夫都做了,故又說出向上一層工夫,以見義理之無窮耳。不成『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處不慎,便只去慎獨!無此理也。」雉。

元翰問:「克去己私,最是難事。如今且於日用間每事尋箇是處。只就心上驗之,覺得是時,此心便安。此莫是仁否?」曰:「此又似說義,卻未見得仁。又況做事只要靠著心。但恐己私未克時,此心亦有時解錯認了。不若日用間只就事上子細思量體認,那箇是天理,那箇是人欲。著力除去了私底,不要做,一味就理上去做,次第漸漸見得,道理自然純熟,仁亦可見。且如聖賢千言萬語雖不同,都只是說這道理。且將聖賢說底看,一句如此說,一句如彼說,逐句把來湊看,次第合得,都是這道理。」或說:「如今一等非理事,固不敢做。只在書院中時,亦自有一般私意難識。所謂『孜孜為善,孜孜為利』,於善利之中,卻解錯認。」曰:「且做得一重,又做一重,大概且要得界限分明。」遂以手畫扇中間云:「這一邊是善,這一邊是利。認得善利底界限了,又卻就這一邊體認纖悉不是處克將去。聖人所以下箇『克』字,譬如相殺相似,定要克勝得他!大率克己工夫,是自著力做底事,與他人殊不相干。緊緊閉門,自就身上子細體認,覺得才有私意,便克去,故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夫子說得大段分曉。呂與叔克己銘卻有病。他說須於與物相對時克。若此,則是併物亦克也。己私可克,物如何克得去!己私是自家身上事,與物未相干在。」明作。

林安卿問:「克復工夫,全在『克』字上。蓋是就發動處克將去,必因有動,而後天理、人欲之幾始分,方知所決擇而用力也。」曰:「如此,則未動以前不消得用力,只消動處用力便得。如此得否?且更子細。」次早問:「看得如何?」林舉注中程子所言「『克己復禮』乾道,主敬行恕坤道」為對。曰:「這箇也只是微有些如此分。若論敬,則自是徹頭徹尾要底。如公昨夜之說,只是發動方用克,則未發時,不成只在這裏打瞌睡懞憧,等有私欲來時,旋捉來克!如此得否?」又曰:「若待發見而後克,不亦晚乎!發時固是用克,未發時也須致其精明,如烈火之不可犯,始得。」僩。

或問:「克己之私有三:氣稟,耳目鼻口之欲,及人我是也。不知那箇是夫子所指者?」:曰「三者皆在裏。然非禮勿視聽言動,則耳目口鼻之欲較多。」又問:「『克者,勝也』,不如以克訓治較穩。」曰:「治字緩了。且如捱得一分,也是治;捱得二分,也是治。勝,便是打疊殺了他。」學蒙。

或曰:「克己,是勝己之私之謂克否?」曰:「然。」曰:「如何知得是私後克將去?」曰:「隨其所知者,漸漸克去。」或曰:「南軒作克己齋銘,不取子雲之說,如何?」曰:「不知南軒何故如此說。恐只是一時信筆寫將去,殊欠商量。」曰:「聞學中今已開石。」曰:「悔不及矣!」去偽。

「『克己復禮』,不可將『理』字來訓『禮』字。克去己私,固即能復天理。不成克己後,便都沒事。惟是克去己私了,到這裏恰好著精細底工夫,故必又復禮,方是仁。聖人卻不只說克己為仁,須說『克己復禮為仁』。見得禮,便事事有箇自然底規矩準則。」

「克己,須著復於禮」。賀孫問:「非天理,便是人欲。克盡人欲,便是天理。如何卻說克己了,又須著復於禮?」曰:「固是克了己便是理。然亦有但知克己而不能復於禮,故聖人對說在這裏。卻不只道『克己為仁』,須著箇『復禮』,庶幾不失其則。下文云:『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緣本來只有此禮,所以克己是要得復此禮。若是佛家,儘有能克己者,雖謂之無己私可也,然卻不曾復得禮也。聖人之教,所以以復禮為主。若但知克己,則下梢必墮於空寂,如釋氏之為矣。」亞夫又問。曰:「如『坐如尸,立如齊』,此是理;如箕踞跛倚,此是非理。去其箕踞跛倚,宜若便是理。然未能『如尸如齊』,尚是己私。」賀孫。此下三條,疑聞同錄異,而植錄尤詳。

亞夫問「克己復禮」章。曰:「今人但說克己,更不說復禮。夫子言非禮勿視聽言動,即是『克己復禮』之目也。顏子會問,夫子會答,答得來包括得盡。『己』字與『禮』字正相對說。禮,便有規矩準繩。且以坐立言之;己便是箕踞,禮便是『坐如尸』;己便是跛倚,禮便是『立如齊』。但如此看便見。」又曰:「克己是大做工夫,復禮是事事皆落腔窠。克己便能復禮,步步皆合規矩準繩;非是克己之外,別有復禮工夫也。釋氏之學,只是克己,更無復禮工夫,所以不中節文,便至以君臣為父子,父子為君臣,一齊亂了。吾儒克己便復禮,見得工夫精細。聖人說得來本末精粗具舉。下面四箇『勿』字,便是克與復工夫皆以禮為準也。『克己復禮』,便是捉得病根,對證下藥。仲弓主敬行恕,是且涵養將去,是非猶未定。涵養得到,一步又進一步,方添得許多見識。『克己復禮』,便剛決克除將去。」南升。

亞夫問:「『克己復禮』,疑若克己後便已是仁,不知復禮還又是一重工夫否?」曰:「己與禮對立。克去己後,必復於禮,然後為仁。若克去己私便無一事,則克之後,須落空去了。且如坐當如尸,立當如齊,此禮也。坐而倨傲,立而跛倚,此己私也。克去己私,則不容倨傲而跛倚;然必使之如尸如齊,方合禮也。故克己者必須復此身於規矩準繩之中,乃所以為仁也。」又問:「若以禮與己對看,當從禮說去。禮者,天理之節文,起居動作,莫非天理。起居動作之間,莫不渾全是禮,則是仁。若皆不合節文,便都是私意,不可謂仁。」曰:「不必皆不合節文。但才有一處不合節文,便是欠闕。若克去己私,而安頓不著,便是不入他腔窠。且如父子自是父子之禮,君臣自是君臣之禮。若把君臣做父子,父子做君臣,便不是禮。」又問「克己復禮」與「主敬行恕」之別。曰:「仲弓方始是養在這裏,中間未見得如何。顏子『克己復禮』,便規模大,精粗本末,一齊該貫在這裏。」又問:「『克己復禮』如何分精粗?」曰:「若以克去己私言之,便克己是精底工夫,到禮之節文有所欠闕,便是粗者未盡。然克己又只是克去私意,若未能有細密工夫,一一入他規矩準繩之中,便未是復禮。如此,則復禮卻乃是精處。」時舉因問:「夜來先生謂『坐如尸,立如齊』是禮,倨傲跛倚是己。有知倨傲跛倚為非禮而克之,然乃未能『如尸如齊』者,便是雖已克己而未能復禮也。」曰:「跛倚倨傲,亦未必盡是私意,亦有性自坦率者。伊川所謂『人雖無邪心,苟不合正理,乃邪心也』。佛氏之學,超出世故,無足以累其心,不可謂之有私意。然只見他空底,不見實理,所以都無規矩準繩。」曰:「佛氏雖無私意,然源頭是自私其身,便是有箇大私意了。」曰:「他初間也未便盡是私意,但只是見得偏了。」時舉曰:「先生向所作克齋記云:『克己者,所以復禮;非克己之外,別有所謂復禮之功。』是如何?」曰:「便是當時也說得忒快了。明道謂:『克己則私心去,自能復禮;雖不學禮文,而禮意已得。』如此等語,也說忒高了。孔子說『克己復禮』,便都是實。」曰:「如此,則『克己復禮』,分明是兩節工夫。」曰:「也不用做兩節看。但不會做工夫底,克己了,猶未能復禮;會做工夫底,才克己,便復禮也。」先生因言:「學者讀書,須要體認。靜時要體認得親切;動時要別白得分明。如此讀書,方為有益。」時舉。

{日爰}淵問「克己復禮」。曰:「人只有天理、人欲兩途,不是天理,便是人欲。即無不屬天理,又不屬人欲底一節。且如『坐如尸』是天理,跛倚是人欲。克去跛倚而未能如尸,即是克得未盡;卻不是未能如尸之時,不係人欲也。須是立箇界限,將那未能復禮時底都把做人欲斷定。」先生又曰:「禮是自家本有底,所以說箇『復』,不是待克了己,方去復禮。克得那一分人欲去,便復得這一分天理來;克得那二分己去,便復得這二分禮來。且如箕踞非禮,自家克去箕踞,稍稍端坐,雖未能如尸,便復得這些箇來。」又問:「如磨昏鏡相似,磨得一分塵埃去,復得一分明。」曰:「便是如此。然而世間卻有能克己而不能復禮者,佛老是也。佛老不可謂之有私欲。只是他元無這禮,克己私了,卻空蕩蕩地。他是見得這理元不是當。克己了,無歸著處。」又問:「所以喚做禮,而不謂之理者,莫是禮便是實了,有準則,有著實處?」曰:「只說理,卻空去了。這箇禮,是那天理節文,教人有準則處。佛老只為元無這禮,克來克去,空了。只如曾點見處,便見這意思。」又問:「曾點見得了,若能如顏子實做工夫去,如何?」曰:「曾點與顏子見處不同:曾點只是見他精英底,卻不見那粗底。顏子天資高,精粗本末一時見得透了,便知得道合恁地下學上達去。只是被他一時見透,所以恁做將去。曾點但只見得這向上底道理,所以胸中自在受用處從容。」因問:「曾點資質,莫是與顏子相反?」曰:「不是與顏子相反,卻與曾參相反。他父子間為學大不同。曾參是逐些子推將去,曾點是只見他向上底了,便不肯做。」又問:「子路若達『為國以禮』道理,如何便是這氣象?」曰「若達時,事事都見得是自然底天理。既是天理,無許多費力生受。」又問:「子路就使達得,卻只是事為之末,如何比得這箇?」曰「理會得這道理,雖事為之末,亦是道理。『暮春者,春服既成』,何嘗不是事為來。」又問:「三子皆事為之末,何故子路達得便是這氣象?」曰:「子路才氣去得,他雖粗暴些,纔理會這道理,便就這箇『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上面,卻是這箇氣象。求赤二子雖似謹細,卻只是安排來底,又更是他才氣小了。子路是甚麼樣才氣!」先生又曰:「曾點之學,無聖人為之依歸,便是佛老去。如琴張曾皙,已做出這般事來。」又曰:「其克己,往往吾儒之所不及,但只他無那禮可復。」{日爰}再舉「未能至於復禮以前,皆是己私未盡克去」。曰:「這是旋克將去。」{日爰}因說:「夜來說『浴乎沂』等數句,意在言外。本為見得此數句,只是見得曾點受用自在處,卻不曾見得曾點見那道理處。須當分明先從這數句上體究出曾點所以如此灑落,因箇甚麼。」曰:「這數句,只是見得曾點從容自在處,見得道理處卻不在此,然而卻當就這看出來。」又曰:「只為三子見得低了,曾點恁地說出來,夫子所以與之。然而終不似說顏子時。說他只說是狂者,正為只見得如此,做來卻不恁地。」又曰:「『為國以禮』之『禮』,卻不只是繁文末節。」{日爰}問:「莫便是那『克己復禮』之『禮』?」曰:「禮是那天地自然之理。理會得時,繁文末節皆在其中。『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卻只是這箇道理。千條萬緒,貫通來只是一箇道理。夫子所以說『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忠恕而已矣』,是也。蓋為道理出來處,只是一源。散見事物,都是一箇物事做出底。一草一木,與他夏葛冬裘,渴飲飢食,君臣父子,禮樂器數,都是天理流行,活潑潑地。那一件不是天理中出來!見得透徹後,都是天理。理會不得,則一事各自是一事,一物各自是一物,草木各自是草木,不干自己事。倒是莊老有這般說話。莊子云:『言而足,則終日言而盡道;言而不足,則終日言而盡物。』」{日爰}因問:「這『禮』字恁地重看?」曰:「只是這箇道理,有說得開朗底,有說得細密底。『復禮』之『禮』,說得較細密。『博文、約禮』,『知崇、禮卑』,『禮』字都說得細密。知崇是見得開朗,禮卑是要確守得底。」又曰:「早間與亞夫說得那『克己復禮』,是克己便是復禮,不是克己了,方待復禮,不是做兩截工夫。就這裏克將去,這上面便復得來。明道說那『克己則私心去,自能復禮;雖不學禮文,而禮意已得』。這箇說得不相似。」又曰:「『克己復禮』,是合掌說底。」植。

孔子告顏淵,只說「克己復禮」,若是克得己,復得禮,便自見仁分曉。如往長安,元不曾說與長安有甚物事如何。但向說向西去,少間他到長安,自見得。」夔孫。

因論「克己復禮」,洽歎曰:「為學之艱,未有如私欲之難克也!」先生曰:「有奈他不何時,有與他做一片時。」洽。謙之錄云:「有言私欲難去。曰:『難。有時忘了他,有時便與他為一片了!』」

非禮即己,克己便復禮。「克己復禮」,便是仁。「天下歸仁」,天下以仁歸之。閎祖。

問:「『克己復禮』即仁乎?」曰:「『克己復禮』當下便是仁,非復禮之外別有仁也。此間不容髮。無私便是仁,所以謂『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若真箇一日打併得淨潔,便是仁。如昨日病,今日愈,便不是病。」伯羽。

一日「克己復禮」,則一日「天下歸仁」;二日「克己復禮」,則二日「天下歸仁」。夔孫。

或問「天下歸仁」。曰:「『一日克己復禮』,使天下於此皆稱其仁。」又問:「一日之間,安能如此?」曰:「非是一日便能如此,只是有此理。」節。

或問:「『一日克己復禮』,天下何故以仁與之?」曰:「今一日克己復禮,天下人來點檢他,一日內都是仁底事,則天下都以仁與之;一月能克己復禮,天下人來點檢他,一月內都無不仁底事,則一月以仁與之。若今日如此,明日不如此,便不會以仁與之也。」銖。

問:「『一日克己,天下歸仁。』若是聖人,固無可克;其餘則雖是大賢,亦須著工夫。如何一日之間便能如此?雖顏子亦須從事於『四勿』。」曰:「若是果能『克己復禮』了,自然能如此。呂氏曰:『一日有是心,則一日有是德。』」廣。

因問「一日克己復禮」,曰:「呂氏說得兩句最好云:『一日有是心,則一日有是德。』蓋一日真箇能克己復禮,則天下之人須道我這箇是仁,始得。若一日之內事事皆仁,安得天下不以仁歸之!」雉。祖道錄云:「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

「一日存此心,則一日有此德」。「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不是恁地略用工夫,便一日自能如此,須是積工夫到這裏。若道是「一日克己復禮」,天下便一向歸其仁,也不得。若「一日克己復禮」,則天下歸其仁;明日若不「克己復禮」,天下又不歸仁。賀孫。

問:「『天下歸仁』,先生言一日能『克己復禮』,天下皆以仁之名歸之,與前說不同,何也?」曰:「所以『克己復禮』者,是先有為仁之實,而後人以仁之名歸之也。」卓。

問:「『一日克己復禮』,如何使天下便能歸仁?」曰:「若真能一日『克己復禮』,則天下有歸仁之理。這處亦如『在家無怨,在邦無怨』意思。『在家無怨』,一家歸其仁;『在邦無怨』,一邦歸其仁。就仲弓告,止於邦家。顏子體段如此,便以其極處告之。」又曰:「歸,猶歸重之意。」宇。

問「克己復禮為仁」。曰:「克去己私,復此天理,便是仁。只『克己復禮』,如以刀割物。刀是自己刀,就此便割物,不須更借別人刀也。『天下歸仁』,天下之人以仁稱之也。解釋經義,須是實歷其事,方見著實。如說『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所謂誠者,必須實能盡得此理。仁義禮智,無一些欠闕他底,如何不樂!既無實得,樂自何而生?天下歸仁之義,亦類此。既能『克己復禮』,豈更有人以不仁見稱之理?」謨。

或問「『克己復禮』,則事事皆仁」。曰:「人能克己,則日間所行,事事皆無私意而合天理耳。」

問:「顏淵問仁,孔子對以『克己復禮』。顏淵請問其目,則對以『非禮勿視聽言動』。看得用力只在『勿』字上。」曰:「亦須是要睹當得是禮與非禮。」文蔚。

「『非禮勿視』,說文謂『勿』字似旗腳。此旗一麾,三軍盡退,工夫只在『勿』字上。纔見非禮來,則以『勿』字禁止之;纔禁止,便克己;纔克去,便能復禮。」又云:「顏子力量大,聖人便就他一刀截斷。若仲弓,則是閉門自守,不放賊入來底,然敬恕上更好做工夫。」明作。

或問「非禮勿視聽言動」。曰:「目不視邪色,耳不聽淫聲,如此類工夫卻易。『視遠惟明』,才不遠,便是不明;『聽德惟聰』,才非德,便是不聰,如此類工夫卻難。視聽言動,但有些箇不循道理處,便是非禮。」

「非禮勿視,勿聽」,「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非是耳無所聞,目無所視。宇。

元翰問:「非禮勿視聽言動,看來都在視上。」曰:「不專在視上,然聽亦自不好。只緣先有視聽,便引惹得言動,所以先說視聽,後說言動。佛家所謂視聽,甚無道理。且謂物雖視前,我元不曾視,與我自不相干。如此,卻是將眼光逐流入鬧可也。聽亦然,天下豈有此理!」坐間舉佛書亦有克己底說話。先生曰:「所以不可行者,卻無『復禮』一段事。既克己,若不復禮,如何得?東坡說『思無邪』,有數語極好,他說:『纔有思,便有邪;無思時,又只如死灰。卻要得無思時不如死灰,有思時卻不邪。』」明作。

敬之問:「上面『克己復禮』,是要克盡己私;下面『四勿』,是嚴立禁制,使之用力。」曰:「此一章,聖人說只是要他『克己復禮』。『一日克己復禮,則天下歸仁』,是言『克己復禮』之效。『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是言『克己復禮』工夫處,在我而不在人。下面『請問其目』,則是顏子更欲聖人詳言之耳。蓋『非禮勿視』,便是要在視上『克己復禮』;『非禮勿聽』,是要在聽上『克己復禮』;『非禮勿言』,是要在言上克己復禮;『非禮勿動』,是要在動上克己復禮。前後反復,只說這四箇字。若如公說,卻是把做兩截意思看了!」時舉。

問:「顏淵問仁,子曰非禮勿視聽言動。嘗見南軒云:『「勿」字雖是禁止之辭,然中須要有主宰,始得。不然,則將見禁止於西,而生於東;禁止於此,而發於彼,蓋有力不暇給者矣。主宰云何?敬而已矣。』」先生曰:「不須更添字,又是兩沓了。」先生問祖道曰:「公見南軒如何?」曰:「初學小生,何足以窺大賢君子!」曰:「試一言之。」曰:「南軒大本完具,資稟粹然,卻恐玩索處更欠精密。」曰:「未可如此議之。某嘗論『未發之謂「中」』字,以為在中之義,南軒深以為不然。及某再書論之,書未至,而南軒遣書來,以為是。南軒見識純粹,踐行誠實,使人望而敬畏之,某不及也。」祖道。

問:「顏淵,孔子未告以『克己復禮』,當如何用工夫?」曰:「如『博我以文,約我以禮』等,可見。」又問云云。曰:「只消就『克己復禮』上理會便了,只管如此說甚麼!」賀孫。

問:「論語顏淵問仁,與問為邦,畢竟先是問仁,先是問為邦?」曰:「看他自是有這『克己復禮』底工夫後,方做得那四代禮樂底事業。」卓。

「顏子聞『克己復禮』,又問其目,直是詳審。曾子一唯悟道,直是直截。如何?」曰:「顏子資質固高於曾子。顏子問目卻是初學時;曾子一唯,年老成熟時也。」謨。

人須會問始得。砥錄作「學須善」。聖門顏子也是會問。他問仁,曰:「克己復禮為仁。」聖人恁地答他。若今人到這裏,須問如何謂之克己,如何謂之復禮。顏子但言請問其目。到聖人答他「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他更不再問非禮是如何,勿視是如何,勿聽是如何,勿言、勿動又是如何,但言「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這是箇答問底樣子。到司馬牛問得便乖。聖人答他問仁處,他說:「『其言也訒』,斯謂之仁矣乎?」他心都向外去,未必將來做切己工夫,所以問得如此。又謂「『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矣乎?」恰似要與聖人相拗底說話。砥錄云:「卻不向裏思量,只管問出外來。正明道所謂『塔前說塔』也。」這處亦是箇不會問樣子。宇。

孔門弟子如「仁」字「義」字之說,已各各自曉得文義。但看答問中不曾問道如何是仁,只問如何行仁;夫子答之,亦不曾說如何是仁,只說道如何可以至仁。如顏子之問,孔子答以「克己復禮」;仲弓之問,孔子答以「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司馬牛之問,孔子答以「仁者其言也訒」;樊遲之問,孔子答以「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想是「仁」字都自解理會得,但要如何做。賀孫。

國秀問:「聖人言仁處,如『克己復禮』一句,最是言得仁之全體否?」曰:「聖人告人,如『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之類,無非言仁。若見得時,則何處不是全體?何嘗見有半體底仁!但『克己復禮』一句,卻尤親切。」時舉。

曹問:「『一日克己復禮』,便是仁否?」曰:「今日『克己復禮』,是今日事;明日『克己復禮』,是明日事。『克己復禮』有幾多工夫在,須日日用工。聖人告顏淵如此,告仲弓如此,告樊遲,又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各隨人說出來,須著究竟。然大概則一聖人之意,千頭萬緒,終歸一理。」

林正卿問:「夫子答顏淵『克己復禮為仁』之問,說得細密。若其他弟子問,多是大綱說,如語仲弓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之類。」先生大不然之,曰:「以某觀之,夫子答群弟子卻是細密,答顏子者卻是大綱。蓋顏子純粹,無許多病痛,所以大綱告之。至於『請問其目』答以『四勿』,亦是大綱說。使答其他弟子者如此,必無入頭處。如答司馬牛以『其言也訒』,是隨其病處使之做工夫。若能訒言,即牛之『克己復禮』也。至於答樊遲,答仲弓之類,由其言以行之,皆『克己復禮』之功也。」人傑。

或問:「仁之全體,在克己上?」曰:「若論全體,是處可見。且如『其言也訒』,若於此理會得透徹,亦見得全體。須是知得那親切處。如『求生以害仁,殺身以成仁』,須理會得害箇甚麼,成箇甚麼。」趙師夏云:「莫只要不失這道理,而滿足此心?」先生曰:「如『求生以害仁』,言身雖生,已是傷壞了這箇心;『殺身以成仁』,身雖死,這箇心卻自完全得在。」

孔子告顏子以「克己復禮」,語雖切,看見不似告樊遲「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更詳細。蓋為樊遲未會見得箇己是甚,禮是甚,只分曉說教恁地做去。顏子便理會得,只未敢便領略,卻問其目。待說得上下周匝了,方承當去。賀孫。

子壽言:「孔子答群弟子所問,隨其材答之,不使聞其不能行之說,故所成就多。如『克己復禮為仁』,唯以分付與顏子,其餘弟子不得與聞也。今教學者,說著便令『克己復禮』,幾乎以顏子望之矣!今釋子接人,猶能分上中下三根,云:『我則隨其根器接之。』吾輩卻無這箇。」先生曰:「此說固是。如克己之說,卻緣眾人皆有此病,須克之乃可進;使肯相從,卻不誤他錯行了路。今若教他釋子輩來相問,吾人使之『克己復禮』,他還相從否?」子壽云:「他不從矣。」曰:「然則彼所謂根器接人者,又如何見得是與不是?解后卻錯了,不可知。」大雅。

或問顏子「克己復禮」。曰:「公且未要理會顏子如何『克己復禮』,且要理會自家身己如何須著『克己復禮』。這也有時須曾思量到這裏,顏子如何若死要『克己復禮』?自家如何不要『克己復禮』?如今說時,也自說得儘通,只是不曾關自家事。也有被別人只管說,說來說去,無奈何去克己,少間又忘了。這裏須思量顏子如何心肯意肯要『克己復禮』?自家因何不心肯意肯去『克己復禮』。這處須有病根,先要理會這路頭,方好理會所以克之之方。須是識得這病處,須是見得些小功名利達真箇是輕,『克己復禮』事真箇是重!真箇是不恁地不得!」

梁謙問「克己復禮」。曰:「莫問顏子『克己復禮』,且就自家己身上說。顏子當時卻不解做別事,只恁地『克己復禮』作甚?顏子聞一知十,又不是箇不聰明底人。而今須是獨自做工夫,說要自家己身見得。便如上蔡聞程先生之言,自然面赤汗流。卻是見得他從前不是處,而今卻能遷善改過,這箇便是透處。」卓。

問:「『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向來徐誠叟說,此是克己工夫積習有素,到得一日果能『克己復禮』,然後『天下歸仁』。如何?」曰:「不必如此說,只是一日用其力之意。」問:「有人一日之中『克己復禮』,安得天下便歸仁?」曰:「只為不曾『克己復禮』。『一日克己復禮』,即便有一日之仁。顏子『三月不違仁』,只是『拳拳服膺而弗失』。『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今日克念,即可作聖;明日罔念,即為狂矣。」曰:「到顏子地位,其德已成,恐不如此。」曰:「顏子亦只是『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除是夫子『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方可說此。」德明。

問:「顏子已是知非禮人,如何聖人更恁地向他說?」曰:「也只得恁地做。」榦。

黃達才問:「顏子如何尚要克己?」先生厲聲曰:「公而今去何處勘驗他不用克己!既是夫子與他說時,便是他要這箇工夫,卻如何硬道他不用克己!這只是公那象山先生好恁地說道,『顏子不似他人樣有偏處;要克,只是心有所思』,便不是了。嘗見他與某人一書說道:『才是要克己時,便不是了。』這正是禪家之說,如杲老說『不可說,不可思』之類。他說到那險處時,又卻不說破,卻又將那虛處說起來。如某所說克己,便是說外障;如他說,是說裏障。他所以嫌某時,只緣是某捉著他緊處。別人不曉禪,便被他謾;某卻曉得禪,所以被某看破了。夫子分明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子分明是『請事斯語』,卻如何恁地說得?」又問:「上蔡『先從偏處克將去』,其說如何?」曰:「也不特恁地。夫子說非禮勿視聽言動,便盡包得了。如偏底固是要克,也有不偏而事為有不穩當底,也當克。且如偏於嚴,克而就寬,那寬中又有多少不好處要克。今看顏子說:『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便是也要博文。博文又是前一段事。博文須是窮究得箇事理都明,方解去『克己復禮』。若不博文,則自家行得是與不是,皆不知。所以大學先要致知、格物,方去正心、誠意。『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前面四項,只是理會這物事;理會得後,方去行。今若不博文,只要撮箇尖底,也不解說得親切,也只是大概綽得,終不的當。」又問「天下歸仁」。曰:「只是天下稱其仁。而今若能『克己復禮』,天下自是稱他是仁人,這也不須理會,只去理會那頭一件。如喫飯相似,只管喫,自解飽;若不去喫,只想箇飽,也無益。」義剛。

問:「『天下歸仁』,集注云:『歸,猶與也。』謂天下皆與其仁。後面卻載伊川語『天下歸仁』,謂『事事皆仁』,恰似兩般,如何?」曰:「為其『事事皆仁』,所以『天下歸仁』。」文蔚。集注。

問:「『克己復禮為仁』,這『為』字,便與子路『為仁』之『為』字同否?」曰:「然。」又問:「程先生云:『須是克盡己私,皆歸於禮,方始是仁。』恐『是仁』字與『為仁』字意不相似。」曰:「克去那箇,便是這箇。蓋克去己私,便是天理,『克己復禮』所以為仁也。仁是地頭,『克己復禮』是工夫,所以到那地頭底。」又問「天下歸仁」。曰:「自家既事事是仁,則天下之人見自家事事合仁,亦皆曰是仁。若自家設有一事未是仁,有一箇人來說不是仁時,便是天下不曾皆與以仁在。」又問:「孔子答問仁之說甚多,惟此說『克己復禮』,恐是僩錄作「說得」。仁之全體。」曰:「只見得破,做得徹,都是全體。若見不破,做不徹時,便是『克己復禮』,也是閑說。」僩錄云:「若真見得,則孔子所答無非是全體;若見不得,雖是『克己復禮』,也只沒理會。」燾。

問:「程先生云:『克己復禮,則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如何?」曰:「不若他更有一說云,『一日克己復禮,則天下稱其仁』為是。」大雅。

問:「程子曰:『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一日之間,如何得事事皆仁?」曰:「『一日克己復禮』了,雖無一事,亦不害其為『事事皆仁』;雖不見一人,亦不害其為天下歸仁。」植。

聖人說話甚實,不作今人談空。故伊川說「天下歸仁」,只作天下之人以仁與之。此是微言,惟顏子足以當之。浩。

問:「謝氏說:『克己,須從性偏難克處克將去。』此性是氣質之性否?」曰:「然。然亦無難易。凡氣質之偏處,皆須從頭克去。謝氏恐人只克得裏面小小不好底氣質,而忘其難者,故云然。」僩。

問「勿者,勝私復禮之機」。曰:「主在『勿』字上。纔覺非禮意思萌作,便提卻這『勿』字,一刀兩段,己私便可去。私去,則能復禮而仁矣。都是自用著力,使他人不著,故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或問:「顏子地位,有甚非禮處?何待下此『四勿』工夫?」曰:「只心術間微有些子非禮處,也須用淨盡截斷了。他力量大,聖人便教他索性克去。譬如賊來,賊子是進步與之冢殺。教仲弓以敬恕,是教他堅壁清野,截斷路頭,不教賊來。」銖因問:「『克己復禮』,乾道也;主敬行恕,坤道也。』乾道是健決意,坤道是確守意?」曰:「顏子是近前與他一刀兩斷;仲弓是一面自守,久而賊自遁去。此亦只是一箇道理。聖人教人,因其資之高下,故不同。要之,用功成德則一耳。」先生因曰:「今人只爭箇『勿』字。常記胡侍郎云:『我與顏子,只爭一箇「勿」字。顏子非禮便勿視,我非禮亦視,所以不及顏子。』因舉說文云,『勿』字勢似旗。旗是揮止禁止之物。勿者,欲人揮止禁約其私欲也。」銖。

問伊川四箴。曰:「這箇須著子細去玩味。」因言:「工夫也只恁地做將去,也別無道理拘迫得他。譬如做酒,只是用許多麯,時日到時,便自迸酒出來。凡看文字,只要『溫故知新』。只溫箇故底,便新意自出。若捨了故底,別要討箇新意,便不得也。」時舉。

「由乎中而應乎外」,這是勢之自然;「制於外所以養其中」,這是自家做工夫處。道夫。

「『由乎中而應乎外,制於外所以養其中。』上句是說視聽言動皆由中出,{膋,月改田}錄作:「自此心形見。」下句是用功處。」{膋,月改田}錄作:「即是克己工夫。」問:「須是識別得如何是禮,如何是非禮?」曰:「固是用分別得。然緊要在『勿』字上,不可放過。」閎祖。{膋,月改田}略。

讀伯豐克己復禮為仁說,曰:「只克己,便是復禮。『克己復禮』,便似『著誠去偽』之類。蓋己私既克,無非天理,便是禮。大凡才有些私意,便非禮。若截為兩段,中間便有空闕處。必大錄此云:「『著誠去偽』,不彼即此。非克己之後,中間又空一節,須用復禮也。」伊川說『由乎中而應乎外』,是說視聽言動四者皆由此心;『制乎外所以養其中』,卻是就視聽言動上克去己私做工夫。必大錄此云:「上句言其理,下句是工夫。」如尹彥明書四箴,卻云:『由乎中所以應乎外。』某向見傳本,上句初無『所以』字。」{膋,月改田}。

先生顧炎曰:「程子曰『制於外所以養其中』,這一句好看。」炎。

直卿問:「『制於外所以養其中』,此是說仁之體而不及用?」曰:「『制於外』,便是用?」又曰:「視聽自外入,言動自內出,聖人言語緊密如此。聖人於顏子仲弓都是就綱領處說,其他則是就各人身上說。」道夫。

問:「『由乎中而應乎外,制於外所以養其中。』克己工夫從內面做去,反說『制於外』,如何?」曰:「制卻在內。」又問:「視箴何以特說心?聽箴何以特說性?」曰:「互換說,也得。然諺云:『開眼便錯。』視所以就心上說。『人有秉彝,本乎天性。』道理本自好在這裏,卻因雜得外面言語來誘化,聽所以就理上說。」植。

「操之有要,視為之則」,只是人之視聽言動,視最在先,為操心之準則。此兩句未是不好。至「蔽交於前」,方有非禮而視;故「制之於外,以安其內」,則克己而復禮也。如是工夫無間斷,則久而自從容不勉矣,故曰「久而誠矣」。端蒙。

或問:「非禮勿視聽言動,程子以為『制之於外,以安其內』,卻是與『克伐怨欲不行』底相似。」曰:「克己工夫,其初如何便得會自然!也須著禁制始得。到養得熟後,便私意自漸漸消磨去矣。今人須要揀易底做,卻不知若不自難處入,如何得到易處。所謂『非禮勿』者,只要勿為耳。眼前道理,善惡是非,阿誰不知,只是自冒然去做。若於眼前底識得分明,既不肯去做,便卻旋旋見得細密底道理。蓋天下事有似是而實非者,亦有似非而實是者,這處要得講究。若不從眼前明白底做將來,這箇道理又如何得會自見。」時舉。

李問:「伊川云:『制乎外以安其內。』顏子心齋坐忘,都無私意,似更不必制於外。」曰:「顏子若便恁地,聖人又何必向他說『克己復禮』!便是他也更有些私意。莫把聖人另做一箇人看,便只是這樣人。『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若驕吝,便不是周公。『惟聖妄念作狂』。若使堯舜為桀紂之行,便狂去,便是桀紂!」賀孫。

問四箴。曰:「視是將這裏底引出去,所以云『以安其內』;聽是聽得外面底來,所以云『閑邪存誠』。」又問:「四者還有次第否?」曰:「視為先,聽次之。」又曰:「『哲人知幾,誠之於思』,此是動之於心;『志士勵行,守之於為』,此是動之於身。」雉。

問:「聽箴『人有秉彝』云云,前面亦大概說。至後兩句言『閑邪存誠,非禮勿聽』,不知可以改『聽』字作視箴用得否?」曰:「看他視箴說又較力。視最在先,開眼便是,所以說得力。至於聽處,卻又較輕也。」宇。

問:「『知誘物化,遂忘其正』,這箇知是如何?」曰:「樂記云:『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人莫不有知,知者,所當有也。物至,則知足以知之而有好惡,這是自然如此。到得『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方始不好??。」賀孫。

賀孫說「顏淵問仁」章集注之意。曰:「如此只就上面說,又須自家肚裏實理會得,始得。固是說道不依此說,去外面生意不可。若只誦其文,而自不實曉認得其意,亦不可。」又曰:「且依許多說話,常常諷詠,下梢自有得。」又曰:「四箴意思都該括得盡。四箇箴,有說多底,有說少底,多底減不得,少底添不得。如言箴說許多,也是人口上有許多病痛。從頭起,至『吉凶榮辱,惟其所召』,是就身上謹;『傷易則誕』,至『出悖來違』,是當謹於接物間,都說得周備。『哲人知幾,誠之於思;志士勵行,守之於為。』這說兩般人:哲人只於思量問,便見得合做與不合做;志士便於做出了,方見得。雖則是有兩樣,大抵都是順理便安裕,從欲便危險。集注所錄,都說得意思盡了,此外亦無可說。只是須要自實下工夫,實見是如何。看這意思,都說去己私。無非禮之視,無非禮之聽,無非禮之言,無非禮之動,這是甚麼氣象!這便是渾然天理,這便是仁,須識認得這意思。」賀孫問:「視聽之間,或明知其不當視,而自接乎目;明知其不當聽,而自接乎耳,這將如何?」曰:「視與看見不同,聽與聞不同。如非禮之色,若過目便過了,只自家不可有要視之之心;非禮之聲,若入耳也過了,只自家不可有要聽之之心。然這般所在也難。古人於這處,亦有以禦之。如云:『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賀孫。

問:「承誨,言箴自『人心之動,因言以宣』至『吉凶榮辱,惟其所召』,是謹諸己;以下是說接物許多病痛。」曰:「上四句是就身上最緊要處須是不躁妄,方始靜專。纔不靜專,自家這心自做主不成,如何去接物!下云『矧是樞機,興戎出好』四句,都是說謹言底道理。下四句卻說四項病:『傷易則誕,傷煩則支』,己肆則物忤,出悖則來違。」賀孫問:「如今所以難克,也是習於私欲之深。今雖知義理,而舊所好樂,未免沉伏於方寸之間,所以外物纔誘,裏面便為之動,所以要緊只在『克』字上。克者,勝也。日用之間,只要勝得他。天理纔勝,私欲便消;私欲纔長,天理便被遮了。要緊最是勝得去。始得。」曰:「固是如此。如權衡之設,若不低便昂,不昂便低。凡天地陰陽之消長,日月之盈縮,莫不皆然。」又云:「這『克己復禮』,事體極大。非顏子之聰明剛健,不足以擔當,故獨以告顏子。若其他所言,如『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如『仁者其言也訒』,又如『居處恭,執事敬』,都是克己事,都是為仁事。但且就一事說。然做得工夫到,也一般。」問「仲弓問仁」一章。曰:「看聖人言,只三四句,便說得極謹密。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下面便又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都無些闕處。尋常人說話,多是只說得半截。」問:「看此意思,則體、用兼備。」曰:「是如此。自家身己上常是持守,到接物又如此,則日用之間無有間隙,私意直是何所容!可見聖人說得如此極密。」問:「集注云:『事斯語而有得,則固無己之可克矣。』此固分明。下云:『學者審己而自擇焉,可也。』未審此意如何?」曰:「看自家資質如何。夫子告顏淵之言,非大段剛明者不足以當之。苟為不然,只且就告仲弓處著力。告仲弓之言,只是淳和底人皆可守。這兩節一似易之乾,一似易之坤。聖人於乾說『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說得煞廣闊。於坤,只說『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只緣乾是純剛健之德,坤是純和柔之德。」又云:「看集義聚許多說話,除程先生外,更要揀幾句在集注裏,都拈不起。看諸公說,除是上蔡說得猶似。如游楊說,直看不得!」賀孫。

問:「『哲人知幾,誠之於思;志士勵行,守之於為』,此是兩般人否?」曰:「非也。只是『誠之於思』底,卻覺得速;『守之於為』者,及其形於事為,早是見得遲了。此卻是覺得有遲速,不可道有兩般,卻兩腳做工夫去。」端蒙。

尹叔問:「『哲人知幾,誠之於思;志士勵行,守之於為』,四句莫有優劣否?」曰:宇錄云:「只是兩項。」「思是動之微,為是動之著。這箇是該動之精粗。為處動,思處亦動;思是動於內,為是動於外。蓋思於內,不可不誠;為於外,不可不守。然專誠於思,而不守於為,不可;專守於為,而不誠於思,亦不可。」又曰:「看文字須是得箇骨子。諸公且道這動箴那句是緊要?」道夫云:「『順理則裕』,莫是緊要否?」曰:「更連『從欲則危』,兩句都是。這是生死路頭!」又曰:「四者惟視為切,所以先言視;而視箴之說,尤重於聽也。」道夫。

「程子曰:『人能克己,則仰不愧,俯不怍,心廣體胖,其樂可知。有息,則餒矣。』如今見得直如此說得好!」儒用。閎祖錄云:「此說極有味。」集義。

問:「『克己復禮』章,外書有曰:『不能克己,是為楊氏之為我;不能復禮,是為墨氏之兼愛。故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曰:「『克己復禮』,只是一事。外書所載,殊覺支離,此必記錄之誤。向來所以別為一編,而目之曰『外書』者,蓋多類此故也。伊川嘗曰:『非禮處,便是私意。既是私意,如何得仁!須是克盡己私,皆歸於禮,方始是仁。』此說最為的確。」謨。

正淳問:「程子曰:『禮,即理也。不是天理,便是人欲。』尹氏曰:『禮者,理也。去人欲,則復天理。』或問不取尹說,以為失程子之意,何也?」曰:「某之意,不欲其只說復理而不說『禮』字。蓋說復禮,即說得著實;若說作理,則懸空,是箇甚物事?如謝氏曰:『以我視,以我聽,以我言,以我動。』夫子分明說是『非禮勿視聽言動』,謝氏卻以『以我』言之,此則自是謝氏之意,非夫子所以告顏淵者矣。又如游氏曰:『顏淵事斯語,至於「非禮勿動」,則不離於中,其誠不息而可久。』將幾箇好字總聚在此,雖無甚病,終不是本地頭話。」問:「游氏專說『非禮勿動』,遺卻視、聽、言三事。」曰:「此卻只是提此一語,以概其餘。」又問:「謝氏前篇謂『曾點胸中無一事』,此章乃云:『仁者心與事一,無一忘一助之失。』」曰:「『心與事一』,只是做此一事,則主在此一事,如此說亦無礙。惟其『心與事一』,故能『胸中無一事』也。」必大。

聖人只說做仁,如「克己復禮為仁」,是做得這箇模樣,便是仁。上蔡卻說「知仁」,「識仁」,煞有病。節。

問「天下歸仁」。曰:「只是天下以仁稱之。」又問:「謝說如何?」曰:「只是他見得如此。大抵謝與范,只管就見處,卻不若行上做工夫。只管扛,扛得大,下梢直是沒著處。如夫子告顏子『非禮勿視聽言動』,只是行上做工夫。」去偽。

「天下歸仁」,言天下皆與其仁。伊川云「稱其仁」,是也。此卻說得實。至楊氏以為「天下皆在吾之度內」,則是謂見得吾仁之大如此,而天下皆囿於其中,則說得無形影。呂氏克己銘,如『洞然八荒,皆在我闥』之類同意。」端蒙。

問:「『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南軒謂:『克盡己私,天理渾然,斯為仁矣。天下歸仁者,無一物之不體也。故克己銘謂「洞然八荒,皆在我闥」。』近得先生集注卻云:『「一日克己復禮」,則天下之人皆與其仁。』似與諸公之意全不相似。程子曰:『「克己復禮」,則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此意又是如何?」曰:「某向日也只同欽夫之說,看得來文義不然,今解卻是從伊川說。孔子直是以二帝三王之事許顏子。此是微言,自可意會。孔子曰:『雍也可使南面。』當其問仁,亦以『在邦無怨,在家無怨』告之。」浩。

某解「顏淵問仁」章畢,先生曰:「克,是克去己私。己私既克,天理自復。譬如塵垢既去,則鏡自明;瓦礫既掃,則室自清。如呂與叔克己銘,則初未嘗說克去己私。大意只說物我對立,須用克之。如此,則只是克物,非克己也。」枅。

克己銘不合以己與物對說。謨。

「呂與叔說克己,從那己、物對處克。此說雖好,然不是夫子與顏子說底意。夫子說底,是說未與物對時。若與物對時方克他,卻是自家己倒了幾多。所謂己,只是自家心上不合理底便是,不待與物對方是。」又曰:「呂與叔克己銘只說得一邊。」佐。

包詳道言:「克去勝心、忌心。」先生曰:「克己有兩義:物我亦是己,私欲亦是己。呂與叔作克己銘,只說得一邊。」方子。

問:「公便是仁否?」曰:「非公便是仁,盡得公道所以為仁耳。求仁處,聖人說了:『克己復禮為仁。』須是克盡己私,以復乎禮,方是公;公,所以能仁。」問:「克己銘:『痒痾疾痛,舉切吾身。』不知是這道理否?」曰:「某見前輩一項論議說忒高了,不只就身上理會,便說要與天地同其體,同其大,安有此理!如『初無吝驕,作我蟊賊』云云,只說得克己一邊,卻不說到復禮處。須先克己私,以復於禮,則為仁。且仁譬之水,公則譬之溝渠,要流通此水,須開浚溝渠,然後水方流行也。」宇。

問:「或問深論克己銘之非,何也?」曰:「『克己』之『己』,未是對人物言,只是對『公』字說,猶曰私耳。呂與叔極口稱揚,遂以『己既不立,物我並觀』,則雖天下之大,莫不皆在於吾仁之中,說得來恁大,故人皆喜其快。纔不恁說,便不滿意,殊不知未是如此。」道夫云:「如此,則與叔之意與下文克己之目全不干涉。此自是自修之事,未是道著外面在。」曰:「須是恁地思之。公且道,視聽言動干人甚事!」又問「天下歸仁」。曰:「『克己復禮』,則事事皆是,天下之人聞之見之,莫不皆與其為仁也。」又曰:「有幾處被前輩說得來大,今收拾不得。謂如『君子所過者化』,本只言君子所居而人自化;『所存者神』,本只言所存主處便神妙。橫渠卻云:『性性為能存神,物物為能過化。』至上蔡便道:『唯能「所存者神」,是以「所過者化」。』此等言語,人皆爛熟,以為必須如此說。纔不如此說,便不快意矣。」道夫。

林正卿問「天下歸仁」。曰:「『痒痾疾痛,舉切吾身』,只是存想『天下歸仁』。恁地,則不須克己,只坐定存想月十日,便自『天下歸仁』,豈有此理!」時舉問程先生曰:「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是如何?」曰:「『事事皆仁』,所以『天下歸仁』。於這事做得恁地,於那事亦做得恁地,所以天下皆稱其仁。若有一處做得不是,必被人看破了。」時舉。

林正卿問:「呂與叔云:『痒痾疾痛,舉切吾身。』不知此語說『天下歸仁』如何?」曰:「聖人尋常不曾有這般說話。近來人被佛家說一般大話,他便做這般底話去敵他。此『天下歸仁』,與『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一般,此兩句便是歸仁樣子。」又問:「怨,是人怨己怨?」曰:「人怨。」恪。

問:「克己銘只說得公底意思?」曰:「克己銘不曾說著本意。揚子雲曰:『勝己之私之謂克。』『克』字本虛,如何專以『勝己之私』為訓?『鄭伯克段于鄢』,豈亦勝己之私耶!」閎祖。

上蔡說「先難」,便生受。如伊川,便說「制之於外,以安其內」,其說平。方。

「以我視,以我聽。」若以為心先有主,則視聽不好事亦得,大不便也。方。

「以我視,以我聽」,恐怕我也沒理會。方。

游定夫有論語要旨。「天下歸仁」,引龐居士云云。黃簡肅親見其手筆。閎祖。

曾天游見陳幾叟,曰:「『克己復禮』,舊曉不得。因在京師委巷中下轎涉泥看謁,方悟有箇快活處。後舉以問薛丈。薛昂,曾之外甥。薛云:『情盡性復,正是如此。』」陳曰:「又問薛丈做甚?」曾又曰:「又嘗以問游丈,亦以為然。」陳復曰:「又更問那游丈。」蓋定夫以「克己復禮」與釋氏一般,只存想此道理而已。舊南本游氏語解中全用佛語解此一段,某已削之。若只以想像言克復,則與下截「非禮勿視」四句有何干涉!{膋,月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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