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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文醇

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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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陵欧阳修文四序策问论

送王圣纪赴扶风主簿序

前年五月大霖雨杀麦河溢东畿浸下田已而不雨至於八月菽粟死高田三司有言前时溢博州民冒河为言得免租者盖万计今岁秋当租惧民幸水旱因缘得妄免以亏兵食慎敕有司谨之朝廷因举田令约束州县吏吏无远近皆望风恶民言水旱一以农田敕限甚者笞而绝之畿之民诉其县不听则诉於开封又不听则相与聚立宣德门外诉於宰相於是遣吏四出视诸县视者还而或言灾或言否然言否者十七八最后视者还言民实灾而吏徒畏约束以苟自免尔天子闻之恻然尽蠲畿民之租余尝窃叹曰:民生幸而为畿民有缓急近而易知也雨降於天河溢於地与赤日之出是三者物之易见也前二三岁旱蝗相连朝廷岁岁随其灾之厚薄蠲其赋之多少至兵食不足则岁籴或入粟以爵而充之是在上者之爱人而仁人之心易恻也以易知之近言易见之事告易恻之仁然吏一壅之几不得达况四海之大几万里而远事之难知不若霖潦赤日之易见者何数使上有恻之之心不得达於下下有思告之苦不得通於上者吏居其间而壅之尔可胜叹哉扶风为县限关之西距京师在千里外民之不幸而事有隐畏者何限其能生死曲直之者令与主簿尉三人而民之志得不壅而闻於州州不壅而闻於上县不壅而民志通者令与主簿尉达之而已王君圣纪主簿於其县圣纪好学有文佐是县也始试其为政焉故以夫素所叹者告之景祐三年二月二十四日卢陵欧阳修序

原编者评:秦二世时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也谒者使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二世怒下吏后使者至上问对曰:群盗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上悦及阎乐至望夷宫射及幄帏二世怒召左右左右惶扰不斗旁有一宦者侍不敢去二世谓曰:公何不蚤告我乃至於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蚤言皆已诛安得至今嗟夫古先哲王使公卿至於列士献诗瞽献典史献书师箴瞍赋目蒙诵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夫人情莫不好誉而恶毁古先哲王亦人耳必欲尽小人怨汝詈汝之声交至於耳且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不啻不敢含怒岂非布衣之所不能堪者哉凡以位愈高则蔽愈众且远或望风而战栗或望风而希旨以其一喜则万利集一怒则万苦聚人安得不唯喜之冀而唯怒之惧於是有可以得喜者无不为也有可以得怒者无不避也是故下愈巧而上愈暗下愈党而上愈孤上孤且暗则百姓无可告诉而小人在位愈益得志社稷危於累卵若秦二世矣易曰:丰其屋艹部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三岁不觌凶此之谓也夫秦二世者与桀纣比踪者也后世人主言及二世事则曰:是安得复见於今也今观修所言乃宋仁宗时事仁宗之与二世相去天渊不可以道里计而一有惧民幸水旱因缘得免租之见则畿内之近民有灾而不得闻遣吏四出而归言无灾者十七八矣仁宗虽终不为二世而秦时谒者何难复生於景祐间哉人主奈何不惧惧之若何曰谨好恶而已矣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

五代之初天下分为十三四及建隆之际或灭或微其在者犹七国而蜀与江南地最大以周世宗之雄三至淮上不能举李氏而蜀亦恃险为阻秦陇山南皆被侵夺而荆人缩手归峡不敢西窥以争故地及太祖受天命用兵不过万人举两国如一郡县吏何其伟欤当此时文初之祖从诸将西平成都及南攻金陵功最多於时语名将者称田氏田氏功书史官禄世於家至今而不绝及天下已定将率无所用其武士君子争以文儒进故文初将家子反衣白衣从乡进士举於有司彼此一时亦各遭其势而然也文初辞业通敏为人敦洁可喜岁之仲春自荆南西拜其亲於万州维舟夷陵予与之登高以远望遂游东山窥绿萝溪坐磐石文初爱之留数日乃去夷陵者其地志云北有夷山以为名或曰:巴峡之险至此地始平夷盖今文初所见尚未为山川之胜者由此而上泝江湍入三峡险怪奇绝乃可爱也当王师伐蜀时兵出两道一自凤州以入一自归州以取忠万以西今之所经皆王师向所用武处览其山川可以慨然而赋矣

原编者评:此篇与丰乐亭记同义俯仰百年间想创业之艰难识治平之有由抚安乐之适时惧危亡之不戒期全孝於抒忠畏失义而离道种种具流露於意言之表

送杨寘序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既而学琴於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引久而乐之不知疾之在其体也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为宫细者为羽操弦马聚作忽然变之急者凄然以促缓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而风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妇之叹息雌雄雍雍之相鸣也其忧深思远则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也悲愁感愤则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叹也喜怒哀乐动人必深而纯古淡泊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其能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郁写其幽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予友杨君好学有文累以进士举不得志及从荫调为尉於剑浦区区在东南数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医药风俗饮食异宜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於琴亦将有得焉故予作琴说以赠其行且邀道滋酌酒进琴以为别

原编者评:古之善言琴者惟韩退之听颖师弹琴诗然未免三分琵琶七分筝之诮若此文与枚乘七发中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一篇便真有琴声出於纸上

送王陶序

六经皆载圣人之道在易著圣人之用吉凶得失动静进退易之事也其所以为之用者刚与柔也乾健坤顺刚柔之大用也至於八卦之变六爻之错刚与柔迭居其位而吉亨利无咎凶厉悔吝之象生焉盖刚为阳为德为君子柔为阴为险为小人自乾之初九为姤而上至於剥其卦五皆阴剥阳之卦也小人之道长君子静以退之时也自坤之初六为复而上至於夬其卦五皆刚决柔之卦也小人之道消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时也夫刚之为德君子之常用也庇民利物功莫大焉其为卦过泰之三而四为大壮五为夬壮者壮也夬者决也四阳虽盛而犹有二阴然阳众而阴寡则可用壮以攻之故其卦为壮五阳而一阴阴不足为直可决之而已故其卦为夬然则君子之用其刚也审其力视其时知阴险小人之必可去然后以壮而决之夫勇者可犯也强者可诎也圣人於壮决之用必有戒焉故大壮之彖辞曰:大壮利贞其象辞曰:君子非礼勿履夬之彖辞曰:健而说决而和其象辞曰:居德则忌以明夫刚之不可独任也故复始而亨临浸而长泰交而大壮以众攻其寡夬乘其衰而决之夫君子之用其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正以礼以说以和而济之则功可成此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方也太原王陶字乐道好刚之士也常嫉世阴险而小人多居京师不妄与人游力学好古以自信自守今其初仕於易得君子动以进之象故予为刚说以赠之大壮之初九曰:壮於趾征凶夬之初九亦曰:壮於趾往不胜为咎以此见圣人之戒用刚也不独於其彖象而又常深戒於其初呜呼世之君子少而小人多君子力学好刚以蓄其志未始施之於事也今其往尤宜慎乎其初

原编者评:王陶为御史力攻富弼其人正子贡所恶以不孙为勇以讦为直者欤修於其筮仕时为述大易刚德之善以戒之盖蚤有以识其心也其言君子之用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正以礼以说以和而济之诚有得夫天德不为首之旨先圣之微言大义具於此矣虽然若王陶者何足以语此党小人害君子正是阴柔非刚也所为恶积而不可掩者也若夫壮趾壮九页犹君子也公私善恶之不同由其发心之始已如秦越焉若王陶者拟之於易其为羸豕孚癢躅乎

问进士策一

问六经者先王之治具而后世之取法也书载上古春秋纪事诗以微言感刺易道隐而深矣其切於世者礼与乐也自秦之焚书六经尽矣至汉而出者皆其残脱颠倒或传之老师昏耄之说或取之冢墓屋壁之间是以学者不明异说纷起况乎周礼其出最后然其为书备矣其天地万物之统制礼作乐建国君民养生事死禁非道善所以为治之法皆有条理三代之政美矣而周之治迹所以比二代而尤详见於后世者周礼著之故也然汉武以为渎乱不验之书何休亦云六国阴谋之说何也然今考之实有可疑者夫内设公卿大夫士下至府史胥徒以相副贰外分九服建五等差尊卑以相统理此周礼之大略也而六官之属略见於经者五万余人而里闾县鄙之长军师卒伍之徒不与焉王畿千里之地为田几井容民几家王官王族之国邑几数民之贡赋几何而又容五万人者於其间其人耕而赋乎如其不耕而赋则何以给之夫为治者故若是之烦乎此其一可疑者也秦既诽古尽去古制自汉以后帝王称号宫府制度皆袭秦故以至於今虽有因有革然大抵皆秦制也未尝有意於周礼者岂其体大而难行乎其果不可行乎夫立法垂制将以遗后也使难行而万世莫能行与不可行等尔然则反秦制之不若也脱有行者亦莫能兴或因以取乱王莽后周是也则其不可用决矣此又可疑也然其祭祀衣服车旗似有可采者岂所谓郁郁之文乎三代之治其要如何周礼之经其失安在宜於今者其理安从其悉陈无隐

原编者评:修言用周礼以致乱者王莽后周而王安石之乱宋即在同时修为策问已见其端而为是说邪抑偶合邪修知贡举时安石之祸未炽也周礼一书宋儒终不敢直以为非周公所作或言王莽时刘歆伪撰篇章篡入之以媚新室俾其虐政若出周公之旧典者而礼家龂以为不可今观修文核计六官之属五万余人而无员额者尚不在内乃欲以千里之地供其禄糈则实势所必无矣顾修所疑犹为举其小而遗其大也夫圣王之治天下养人为大书曰:厚生易曰:损上益下诗刺苌楚春秋讥税亩孔子曰:富之孟子曰:薄税敛大学曰:财聚则民散凡六经四子之书所以教万世之帝王公卿大夫至於师长百执事者莫此为先焉盖天生贵者所以养贱者也天生富者所以养贫者也此天地之性也圣贤之所以为圣贤由欲利民也经书之所以为经书由欲垂利民之典则於万世也今观周礼司市质人廛人肆长泉府司马司关山虞林衡川衡泽虞迹人丱人角人羽人掌葛掌染掌茶掌蜃之属举市廛门关山林川泽所有鸟兽鱼鳖草木玉石一切货贿之属莫不设之万禁而尽征之入市有税入门有税入关有税避而不入即没入之地所从产又官守而以时入之甚至民有称贷又官取其息不如禁者执而诛罚之如是则天之所生地之所长人之所养俱入朝廷不留一丝毫之遗利以与民矣虽王莽之虐恐其力亦不能悉如书中之所载以尽行其厉民之事也而谓周公为之乎若夫有天地而后有万物有万物而后有男女有男女而后有夫妇中庸曰:造端乎夫妇夫妇诚人道之始也今周礼媒氏曰:中春之月会男女於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又曰: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如是则是设之官立之禁驱天下女子之未有夫者必奔而夫死者必嫁也诚何心哉其他琐细不具论即此二大端在上者虽有关雎麟趾之意又如之何其可行邪由此观之即使周公果有是书亦已不传於后世孟子不云乎诸侯恶其害已也而皆去其籍岂孟子时已无其籍而今日犹有全书邪纵使尚有断简残编之没於莽秽榛杂中者非圣人复起其孰能辩之然则或谓刘歆媚莽所作者似亦十得六七也

问进士策四首之四

问古之取士者上下交相待以成其美今之取士者上下交相害欲济於事可乎古之士教养有素而进取有渐上之礼其下者厚故下之自守者重上非厚礼不能以得士士非自重不能以见礼於上故有国者设爵禄车服礼乐於朝以待其下为士者修仁义忠信孝悌於家以待其上设於朝者知下之能副其待则愈厚居下者知上之不薄於己故愈重此岂不交相成其美欤后世之士则反是上之徒其下也以为干利而进尔虽有爵禄之设而日为之防以革进之滥者下之视其上也以为虽自重上孰我知不自进则不能以达由是上之徒其下也益薄下之自守者益不重而轻呜呼居上者欲得其人在下者欲行其道其可得邪原夫三代取士之制如何汉魏迨今其变制又如何宜历道其详也制失其本致其反古当自何始今之士皆学古通经稍知自重矣而上之所以礼之者未加厚也噫由上之厚然后致下之自重欤必下之自重然后上礼之厚欤二者两不为之先其势亦奚由而合也宜具陈其本末与其可施於今者以对

原编者评:学校之教不逮於古而取士无长策矣其上下交相失之故具见於篇盖千古贤君志士之所同慨也

泰誓论

书称商始咎周以乘黎乘黎者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诸侯为职事其伐黎而胜也商人已疑其难制而恶之使西伯赫然见其不臣之状与商并立而称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为怪其父师老臣如祖伊微子之徒亦默然相与熟视而无一言此岂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以纣之雄猜暴虐尝醢九侯而脯鄂侯矣西伯闻之窃叹遂执而囚之几不免死至其叛己不臣而自王乃反优容而不问者十年此岂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称臣而称王安能服事於商乎且谓西伯称王者起於何说而孔子之言万世之信也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伯夷叔齐古之知义之士也方其让国而去顾天下皆莫可归闻西伯之贤共往归之当是时纣虽无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诸侯不称臣而称王是僭叛之国也然二子不以为非依之久而不去至武王伐纣始以为非而弃去彼二子者始顾天下莫可归卒依僭叛之国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岂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书之泰誓称十有一年说者因以谓自文王受命九年及武王居丧二年并数之尔是以西伯听虞芮之讼谓之受命以为元年此又妄说也古者人君即位必称元年常事尔不以为重也后世曲学之士说春秋始以改元为重事然则果常事欤固不足道也果重事欤西伯即位已改元矣中间不宜改元而又改元至武王即位宜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冒先君之元年并其居丧称十一年及其灭商而得天下其事大於听讼远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谓西伯以受命之年为元年者妄说也后之学者知西伯生不称王而中间不再改元则诗书所载文武之事粲然明白而不诬矣或曰:然则武王毕丧伐纣而泰誓曷为称十有一年对曰:毕丧伐纣出於诸家之小说而泰誓六经之明文也昔者孔子当衰周之际患众说纷纭以惑乱当世於是退而修六经以为后世法及孔子既殁去圣稍远而众说复兴与六经相乱自汉以来莫能辩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经则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尔复何疑哉司马迁作周本纪虽曰武王即位九年祭於文王之墓然后治兵於孟津至作伯夷列传则又载父死不葬之说皆不可为信是以吾无取焉取信於书可矣

原编者评:乍读斯论一则曰妄说再则曰妄说更三四称而不止若言之无文者绎思之而后知其用意也无逸曰:文王受命惟中身盖由武王已得天下之后而推本言之耳周公若曰当文王之中年已可朝诸侯有天下而不改臣节文王所以为至德也文王非不能得天下而必待武王也孔子亦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后世不察转因受命惟中身一语而谓文王有灭商之心且显有叛商之迹推其年岁当在戡黎之时遂谓其时西伯称王改元武王本文王之志以伐商即位不改元而於泰誓之十有三年谬解纷纭曹操司马懿遂有吾其为周文王之语经之不明人伦之大患修既确见其妄辞而辟之应不遗余力故不惜言重辞复为斩斩龂之辞凡以明人伦云尔

本论

天下之事有本末其为治者有先后尧舜之书略矣后世之治天下未尝不取法於三代者以其推本末而知所先后也三王之为治也以理数均天下以爵地等邦国以井田域民以职事任官天下有定数邦国有定制民有定业官有定职使下之共上勤而不困上之治下简而不劳财足於用而可以备天灾也兵足以御患而不至於为患也凡此具矣然后饰礼乐兴仁义以教道之是以其政易行其民易使风俗淳厚而王道成矣虽有荒子孱孙继之犹七八百岁而后已夫三王之为治岂有异於人哉财必取於民官必养於禄禁暴必以兵防民必以刑与后世之治者大抵同也然后世常多乱败而三王独能安全者何也三王善推本末知所先后而为之有条理后之有天下者孰不欲安且治乎用心益劳而政益不就讠思然常恐乱败及之而辄以至焉者何也以其不推本末不知先后而已今之务众矣所当先者五也其二者有司之所知其三者则未之思也足天下之用莫先乎财系天下之安危莫先乎兵此有司之所知也然则丰矣取之无限而用之无度则下益屈而上益劳兵强矣而不知所以用之则兵骄而生祸所以节财用兵者莫先乎立制制已具备兵已可使财已足用所以共守之者莫先乎任人是故均财而节兵立法以制财任贤以守法尊名以厉贤此五者相为用有天下者之常务当今之世所先而执事者之所忽也今四海之内非有乱也上之政令非有暴也天时水旱非有大故也君臣上下非不和也以晏然至广之天下无一间隙之端而南夷敢杀天子之命吏西夷敢有崛强之王北夷敢有抗礼之帝者何也生齿之数日益众土地之产日益广公家之用日益急四夷不服中国不尊天下不实者何也以五者之不备故也请试言其一二方今农之趣耕可谓劳矣工商取利乎山泽可谓勤矣上之徵赋榷易商利之臣可谓纤悉而无遗矣然一遇水旱如明道景祐之间则天下公私乏绝是无事之世民无一岁之备而国无数岁之储也以此知财之不足也古之善用兵者可使之赴水火今厢禁之军有司不敢役必不得已而暂用之则谓之借倩彼兵相谓曰:官倩我而官之文符亦曰倩夫赏者所以酬劳也今以大礼之故不劳之赏三年而一遍所费八九百万有司不敢缓月日之期兵之得赏不以无功知愧乃称多量少比好嫌恶小不如意则群聚而呼持梃欲击天子之大吏无事之时其犹若此以此知兵骄也夫财用悉出而犹不足者以无定数也兵之敢骄者以用之未得其术以此知制之不立也夫财匮兵骄法制未一、而莫有奋然忘身许国者以此知不任人也不任人者非无人也彼或挟材蕴知特以时方恶人之好名各藏畜收敛不敢奋露惟恐近於名以犯时人所恶是以人人变贤为愚愚者无所责贤者被讥疾遂使天下之事将弛废而莫敢出力以为之此不尚名之弊者天下之最大患也故曰五者之皆废也前日五代之乱可谓极矣五十三年之间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国被弑者八长者不过十余岁甚者三四岁而亡夫五代之主岂皆愚者邪其心岂乐祸乱而不欲为久安之计乎顾其力有不能为者时也当是时也东有汾晋西有岐蜀北有强胡南有江淮闽广吴越荆潭天下分为十三四四面环之以至狭之中国又有叛将强臣割而据之其君天下者类皆为国日浅威德未洽强君武主力而为之仅以自守不幸孱子懦孙不过一再传而复乱败是以养兵如儿子之啖虎狼犹恐不为用尚何敢制以残弊之民人赡无赀之征赋头会箕敛犹恐不足尚何曰节财以富民天下之势方若敝卢补其奧则隅坏整其桷则栋倾枝撑扶持苟存而已尚何暇法象规圜矩方而为制度乎是以兵无制用无节国家无法度一切苟且而已今宋之为宋八十年矣外平僭乱无抗敌之国内削方镇无强叛之臣天下为一、四海晏然为国不为不久天下不为不广也语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言有资者其为易也方今承三圣之基业据万乘之尊名以有四海一家之天下尽大禹贡赋之地莫不内输惟上之所取不可谓乏财六尺之卒荷戈胜甲力彀五石之弩弯二石之弓者数百万惟上制而令之不可谓乏兵中外之官居职者数千员官三班吏部常积者又数百三岁一诏布衣而应诏者万余人试礼部者七八千惟上之择不可谓乏贤民不见兵革於今几四十年矣外振兵武攘夷狄内修法度兴德化惟上之所为不可谓无暇以天子之慈圣仁俭得一二明智之臣相与而谋之天下积聚可如文景之富制礼作乐可如成周之盛奋发威烈以耀名誉可如汉武帝唐太宗之显赫论道德可兴尧舜之治然而财不足用於上而下已弊兵不足威於外而敢骄於内制度不可为万世法而日益丛杂一切苟且不异五代之时此甚可叹也是所谓居得致之位当可致之时又有能致之资然谁惮而久不为乎

原编者评:此文切中宋仁宗时政事之失汉之不复於三代人每为文景叹宋之遽衰於神哲人亦每为仁英惜盖国无人焉孰与为理此雅诗所以颂美人君必以贤才众多为辞盖国家之福天地之祥诚莫大乎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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