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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 正统道藏本

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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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卷之三外篇天地第十二  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众,其主君也。君原於德而成於天,故日:玄古之君天下,无为也,天德而已矣。以道观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观分而君臣之义明,以道观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泛观而万物之应备。故通於天地者,德也;行於万物者,道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艺者,技也。技兼於事,事兼於,义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故日:古之畜天下者,无欲而,天下足,无为而万物化,渊静而百姓定。《记》 曰:通於一而万事毕,无心得而鬼神服。夫子曰:夫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剖心焉。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谓宽,有万不同之谓富。故执德之谓纪,德成之谓立,循於道之谓备,不以物挫志之谓完。君子明於此十者,则韬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为万物逝也。若然者,藏金於山,藏珠於渊,不利货财,不近贵富;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己处显。显则明,万物一府,死生同状。夫子日:夫道,渊乎其居也,渗乎其清也。金石不得,无以呜。故金石有声,不考不呜。万物孰能定之。夫王德之人,素逝而耻通於事,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故其德广,其心之出,有物采之。故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存形穷生,立德明道,非王德者邪。荡荡乎,忽然出,勃然动,而万物从之乎,此谓王德之人。视乎冥冥,听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故深之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故其与万物接也,至无而供其求,时骋而要其宿;大小、长短、修远。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使知索之而不得,使离朱索之而不得,使吃诟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黄帝曰:异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尧之师日许由,许由之师日啮缺,啮缺之师曰王倪,王倪之师日被衣。尧问於许由曰:啮缺可以配天乎?吾藉王倪以要之。许由曰:殆哉圾于天下。啮缺之为人也,聪明截知,给数以敏,其性过人,而又乃以人受天。彼审乎禁过,而不知过之所由生。与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无天。方且本身而异形,方且尊知而火驰,方且为绪使,方且为物纹,方且四顾而物应,方且应众宜,方且与物化而未始有恒。夫何足以配天乎?虽然,有族,有祖,可以为众父,而不可以为众父父。治,乱之率也,北面之祸也,南面之贼也。尧观乎华。华对人曰:嘻,圣人。请祝圣人。使圣人寿。尧曰:辞。使圣人富。尧曰:辞。使圣人多男子。尧曰:辞。封人曰:寿、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汝独不欲,何邪?尧曰: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多辱。是三者,非所以养德也,故辞。封人曰:始也我以汝为圣人邪,今然君子也。天生万民,必授之职。多男子而授之职,则何惧之有。富而使人分之,则何事之有。夫圣人,鹑居而毂食,乌行而无彰;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天下无道,则修德就问;千岁厌世,去而上倦;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三患莫至,身常无殃;则何辱之有。封人去之。尧随之,曰:请问。封人曰:退已。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禹往见之,则耕在野。禹趋就下风,立而问焉,曰:昔尧治天下,吾子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予,而吾子辞为诸侯而耕。敢问,其故何也?子高曰:昔尧治天下,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后世之乱自此始矣。夫#1子阖行邪?无落吾事。浥侣乎耕而不顾。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谓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无问,谓之命;留动而生物,物成生理,谓之形;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同乃虚,虚乃大。合喙呜;喙呜合,与天地为合。其合缙缙,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乎大顺。夫子向于老聪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辨者有言日,离坚白若县寓。若是则可谓圣人乎?老聪曰:是胥易技系、劳形休心者也。执狸之狗成思,猥狙之便自山林来。丘,予告若,而所不能闻与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无心无耳者众,有形者与无形无状而皆存者尽无。其动、止也,其死、生也,其废、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於天。蒋间翘见季彻曰:鲁君谓搜也曰,请受教。辞不获命,既已告矣,未知中否,请尝荐之。吾谓鲁君日,必服恭俭,拔出公忠之属而无阿私,民孰不敢辑?季彻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於帝王之德犹螳娘之怒臂以当车辙,则必不胜任矣。且若是,则其自为处危,其观台,多物将往,投边者众。蒋闻翘亲觎然惊曰:搜也沱若於夫子之所言矣。虽然,愿先生之言其风也。季彻曰:大圣之治天下也,摇荡民心,使之成教易俗,举灭其贼心而皆进其独志,若性之自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岂兄尧舜之教民,淇津然弟之哉?欲同乎德而心居矣。子贡南游於楚,反於晋,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瓮而出灌,猾猾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有械於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为圃者仰而视之曰:奈何?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秩汤,其名为柠。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於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子贡瞒然惭,俯而不对。有问,为圃者曰:子奚为者邪?曰:孔丘之徒也。为圃者曰:子非夫博学以拟圣,於于以盖众,独弦哀歌以卖名声於天下者乎?汝方将忘汝神气,堕汝形骸,而庶几乎。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无乏吾事。子贡卑陬失色,顼顼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后俞。其弟子曰:向之人何为者邪?夫子何故见之变容失色,终日不自反邪?曰:始吾以为天下一人耳,不知复有夫人也。吾闻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见功多者,圣人之道。今徒不然。执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圣人之道也。托生与民并行而不知其所之,沱乎淳备哉。功利机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为。虽以天下誉之,得其所谓,警然不顾;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谓,傥然不受。天下之非誉,无益损焉,是谓全德之人哉。我之谓风波之民。反於鲁,以告孔子。孔子曰:彼假修浑沌氏之术者也;识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而不治其外。夫明白入素,无为复朴,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间者,汝将固惊邪?且浑沌氏之术,予与汝何足以识之哉。谆芒将东之大壑,适遇苑风於束海之滨。苑风曰:子将奚之?曰:将之大壑。曰:奚为焉?曰:夫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吾将游焉。苑风曰:夫子无意于横目之民乎?愿闻圣治。谆芒曰: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行言自为而天下化,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愿闻德人。曰:德人者,居无思,行无虑,不藏是非美恶。四海之内共利之之为悦,共给之之为安;照乎若婴儿之失其母也,傥乎若行而失其道也。财用有余而不知其所自来,饮食取足而不知其所从,此谓德人之容。愿闻神人。曰:上神乘光,与形灭亡,此谓照旷。致命尽情,天地乐而万事销亡,万物复情,此之谓混冥。门无鬼与赤张满稽观於武王之师。赤张满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离此患也。门无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邪?其乱而后治之与?赤张满稽曰:天下均治之为愿,而何计以有虞氏为。有虞氏之药疡也,秃而施发,病而求医。孝子操药以修慈父,其色炼然,圣人羞之。至德之世,不尚贤,不使能;上如标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蠢动而相使,不以为赐。是故行而无迩,事而无传。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亲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臣。而未知此其必然邪?世俗之所谓然而然之,所谓善而善之,则不谓之导谀之人也。然则俗故严於亲而尊於君邪?谓己导人,则勃然作色,谓己谀人,则怫然作色。而终身导人也,终身谀人也,合譬饰辞聚众也,是终始本末不相坐。垂衣裳,设采色,动客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谓导谀,与夫人之为徒,通是非,而不自谓众人,愚之至也。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终身不解;大愚者,终身不灵。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适者犹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则劳而不至,惑者胜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虽有祈向,不可得也。不亦悲乎。大声不入於里耳,折杨皇华,则嗑然而笑。是故高言不止於众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胜也。以二垂踵惑,而所适不得矣。而今也以天下惑,予虽有祈向,其庸可得邪。知其不可得也而强之,又一惑也,故莫若释之而不推。不推,谁其比忧。厉之人夜半生其子,遽取火而视之,汲汲然唯恐其似己也。百年之木,破为牺樽,青黄而文之,其断在沟中。比牺樽於沟中之断,则美恶有问矣,其於失性一也。蹑与曾史,行义有间矣,然其失性均也。且夫失性有五:一日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二日五声乱耳,使耳不聪;三日五臭熏鼻,困慢中颗;四日五味浊口,使口厉爽;五日趣舍滑心,使性飞扬。此五者,皆生之害也。而杨墨乃始离歧自以为得,非吾所谓得也。夫得者困,可以为得乎?则鸠鸦之在於笼也,亦可以为得矣。且夫趣舍声色以柴其内,皮弁鹉冠缙质绅修以约其外,内支盈於柴栅。外重缠缴,院院然在缠缴之中而自以为得,则是罪人交臂历指而虎豹在於囊槛,亦可以为得矣。

南华真经卷之三外篇天道第十三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明於天,通於圣,六通四辟於帝王之德者,其自为也,昧然无不静者矣。圣人之静也,非日静也善,故静也;万物无足以铙心者,故静也。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休则虚,虚则实,实者伦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静则无为,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无为则俞俞,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明此以南卿,尧之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为臣也。以此处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处下,玄圣素王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间游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进为而抚世,则功大名显而天下一也。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夫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谓大本大宗,与天和者也;所以均调天下,与人和者也。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庄子曰:吾师乎,吾师乎,整万物而不为戾,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於上古而不为寿,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之谓天乐。故日,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故知天乐者,无天怨,无人非,无物累,无鬼责。故日,其动也天,其静也地,一心定而王天下;其鬼不崇,其魂不疲,一心定而万物服。言以虚静推於天地,通於万物,此之谓天乐。天乐者,圣人之心,以畜天下也。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贵夫无为也。上无为也,下亦无为也,是下与上同德,下与上同德则不臣;下有为也,上亦有为也,是上与下同道,上与下同道则不主。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虽落天地,不自虑也;辩虽雕万物,不自说也;能虽穷海内,不自为也。天不产而万物化,地不长而万物育,帝王无为而天下功。故曰莫神於天,莫富於地,莫大於帝王。故日帝王之德配天地。此乘天地。驰万物,而用人掌之道也。本在於上,末在於下,要在於主,详在於臣。三军五兵之运,德之末也;赏罚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礼法度数,刑名比详,治之末也;锺鼓之音,羽施之容,乐之末也;哭泣衰绖;隆杀之服,一反之末也。此五末者,须精神之运,心术之动,然后从之者也。末学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君先而臣从,父先而子从,兄先而弟从,长先而少从,男先而女从,夫先而妇从。夫尊卑先后,天地之行也,故圣人取象焉。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后,四时之序也。万物化作,萌区有状,盛衰之杀,变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后之序,而况人道乎。宗庙尚亲,朝廷尚尊,乡党尚齿,行事尚贤,大道之序也。语道而非其序者,非其#2道也;语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义次之,仁义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刑名次之,刑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己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赏罚次之。赏罚已明而愚知处宜,贵贱履位,仁贤不肖袭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谋不用,必归其天,此之谓太平,治之至也。故书曰:有刑有名。刑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古之语大道者,五变而刑名可举,九变而赏罚可言也。骤而语刑名,不知其本也;骤而语赏罚,不知其始也。到道而言,在道而说者,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骤而语刑名赏罚,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可用於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之谓辩士,一曲之人也。礼法度数,刑名比详,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昔者舜问於尧曰:天王之用心何如?尧曰:吾不敖无告,不废穷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妇人。此吾所以用心已。舜曰:美则美矣,而未大也。尧曰:然则何如?舜曰:天德而出宁,日月照而四时行,若昼夜之有经,云行而雨施矣。尧曰:胶胶扰扰乎。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黄帝尧舜之所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为哉?天地而已矣。孔子西藏书於周室。子路谋曰:由闻周之征藏史有老聪者,免而归居,夫子欲藏书,则试往因焉。孔子曰:善。往见老聪,而老聘不许,於是绪十二经以老聪中其说,曰:大馒,愿闻其孔子曰:要在仁义。老聪曰:请,仁义,人之性邪?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则不成,不义则不生。仁义,真人之性也,又将奚为矣?老聘曰:请问,何谓仁义?孔子曰:中心物恺,兼爱无私,此仁义之情也。老聘曰:噫,几乎后言。夫兼爱,不亦迂乎。无私焉,乃私也。夫子若欲使天下无失其牧乎?则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兽固有群矣,树木固有立矣。夫子亦放德而行,循道而趋,已至矣;又何愒愒乎揭仁义,若击鼓而求亡子焉?意,夫子乱人之性也。士成绮见老子而问曰:吾闻夫子圣人也,吾固不辞远道而来愿见。百舍重研而不敢息。今吾观子,非圣人也。鼠壤有余蔬,而弃妹不仁也,生熟不尽於前,而积敛无崖。老子漠然不应。士成绮明日复见,曰:昔者吾有刺於子,今吾心正部矣,何故也?老子曰:夫巧知神圣之人,吾自以为脱焉。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弗受,再受其殃。吾服也恒服,吾非以服有服。士成绮鸦行避影,履行遂进而问:修身若何?老子曰:而容崖然,而目冲然,而颗俯然,而口闸然,而状义然,似击马而止也。动而持,发也机,察而审,知巧而睹於泰,凡以为不信。边境有人焉,其名为窃。夫子曰:夫道,於大不终,於小不遗,故万物备。广广乎其无不容也,渊乎其不可测也。形德仁义,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为之累。天下奋样而不与之偕,审乎无假而不与利迁,极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遣万物,而神未尝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义,宾礼乐,至人之心有所定矣。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之哉,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桓公读书於堂上。轮扁断输於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何言邪?公曰:圣人之言也。日、.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桓公曰:寡人读书,输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输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断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应於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於其问。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断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矣。

南华真经卷之三外篇天运第十四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於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弛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风起北方,一西一东,有上彷徨,孰嘘吸是?孰居无事而披拂是?敢问何故?巫咸招曰:来,吾语汝。天有六极五常,帝王顺之则治,逆之由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备,监照下土,天下载之,此谓上皇。商大宰荡问仁於庄子。庄子曰:虎狼,仁也。曰:何谓也?庄子曰:父子相亲,何谓不仁?曰:请问至仁。庄子曰:至仁无亲。大宰曰:荡闻之,无亲则不爱,不爱则不孝。谓至仁不孝,可乎?庄子曰:不然。夫至仁尚矣,孝固不足以言之。此非遇孝之言也,不及孝之言也。夫南行者至於郢,北面而不见冥山,是何也?则去之远也。故曰:以敬孝易,以□ 爱孝难;以爱孝易,而忘亲难;忘亲易,使亲忘我难;使亲忘我易,兼忘天下难;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难。夫德遗尧舜而不为也,利泽施於万世,天下莫知也,岂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夫孝悌仁义,忠信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者也,不足多也。故曰:至贵,国爵并焉;至富,国财并焉;至愿,名誉并焉。是以道不渝。北门成问於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於洞庭之野,吾始闻之惧,复闻之息,卒闻之而惑;荡荡默默,乃不自得。帝曰:汝殆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徽之以天,行之以礼义,建之以太清。夫至乐者,先应之以人事,顺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应之以自然,然后调理四时,太和万物。#1四时迭起,万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伦经;一清一浊,阴阳调和,流光其声;垫虫始作,吾惊之以雷霆。其卒无尾,其始无首;一死一生,一愤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汝故惧也。吾又奏之以阴阳之和,烛之以日月之明。其声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在谷满谷,在坑满坑;涂却守神,以物为量。其声挥绰,其名高明。是故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纪。吾止之於有穷,流之於无止。子欲虑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见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傥然立於四虚之道、倚於槁梧而吟。目知穷乎所欲见,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已矣。形充空虚,乃至委蛇。汝委蛇,故息。吾又奏之以无息之声,调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丛生,林乐而无形;布挥而不曳,幽昏而无声。动於无方,居於窈冥;或谓之死,或谓之生,或谓之实,或谓之荣;行流散徙,不主常声。世疑之,稽於圣人。圣也者,达於情而遂於命也。天机不张而五官皆备,此之谓天乐,无言而心悦。故有众氏为之颂曰:听乏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汝欲听之而无接焉,而故惑也。乐也者,始於惧,惧故祟;吾又次之以息,怠故遁;卒之於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载而与之俱也。孔子西游於卫。颜渊问师金曰:以夫子之行为奚如?师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穷哉。颜渊曰:何也!师金曰: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筐衍,巾以文绣,尸祝斋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将复取而盛以筐衍,巾以文绣,游居寝外其下,彼不得梦,必且数咪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生已陈刍狗,取弟子游居寝外其下。故伐树於宋,削迩於卫,穷於商周,是非其梦邪?围於陈蔡之问,七日不火食,死生相与邻,是非其昧邪?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陆行莫如用车。以舟之可行於水也而求推之於陆,则没世不行寻常。古今非水陆与?周鲁非舟车与?今薪行周於鲁,是犹推舟於陆也,劳而无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无方之传,应物而不穷者也。且子独不见夫桔杆者乎?引之则俯,舍之则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於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不矜於同而矜於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其犹相梨橘柚邪。其味相反而皆可於口。故礼义法度者,应时而变者也。今取暖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龄啮挽裂,尽去而后嫌。观古今之异,犹暖狙之异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膑其里,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嫔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美殡而不知膑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穷哉。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乃南之沛见老鹏。老聪曰:子来乎?吾闻子北方之贤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於度数,五年而未得。老子曰:子又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於阴阳,十有二年而未得。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献,则人莫不献之於其君;使道而可进,则人莫不进之於其亲;使道而可以告人,则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与人,则人莫不与其子孙。然而不可者,无他也,中无主而不止,外无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於外,圣人不出;由外入者,无主於中,圣人不隐。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义,先生之莲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久处,观而多责。古之至人,假道於仁,托宿於义,以游逍遥之墟,食於苟简之田,立於不贷之圃。逍遥,一无为也;苟简,易养也;不贷,无出也。古者谓是采真之游。以富为是者,不能让禄;以显为是者,不能让名;亲权者,不能与人柄。操之则栗,舍之则悲,而一无所鉴,以阀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取与谏教生杀,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变无所湮者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矣。孔子见老聪而语仁义。老聘曰:夫播棣咪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嗜肤,则通昔不寐矣。夫仁义僭然乃愤吾心,乱莫大焉。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吾子亦放风而动,总德而立矣,又奚杰然若负建鼓而求亡子者邪?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黑白之朴,不足以为辩,名誉之观,不足以为广。泉涸,鱼相与处於陆,相吻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孔子见老聪归,三日不谈。弟子问曰:夫子见老聪,亦将何规哉?孔子曰:吾乃今於是乎见龙。龙,合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乎云气而养乎阴阳。予口张而不能啧,予又何规老聪哉。子贡曰:然则人固有尸居而龙见,雷声而渊默,发动如天地者乎?赐亦可得而观乎?遂以孔子声见老聘o 老聘方将倨堂而应,微曰:予年运而往矣,子将何以戒我乎?子贡曰:夫三王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系声名一也。而先生独以为非圣人,如何哉?老聘曰:小子少进,子何以谓不同?对曰:尧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汤用兵,文王顺纣而不敢逆,武王逆纣而不肯顺,故日不同。老聪曰:小子少进,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黄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尧之治天下使民心亲,民有为其亲杀其杀而民不非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竞,民孕妇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谁,则人始有夭矣。禹之治天下-, 使民心变,人有心而兵有顺,杀盗非杀,人自为种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骇,儒墨皆起。其作始有伦,而今乎妇女,何言哉?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日治之,而乱莫甚焉。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其知僭於区姜之尾,鲜规之兽,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犹自以为圣人,不可耻乎,其无耻也?子贡蹴蹴然立不安。孔子谓老聘曰:丘治《诗》 、《 书》 、《 礼》 、《 乐》 、《 易》 、《 春秋》 六经,自以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论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边,一君无所钩用。甚矣夫,人之难说也,道之难明邪?老子曰:幸矣,子之不过治世之君也。夫六经,先王之陈迩也,岂其所以边哉。今子之所言,犹边也。夫迩,履之所出,而边岂履哉?夫白鸭之相视,眸子不运而风化;虫,雄呜於上风,雌应於下风而风化;类自为雌雄,故风化。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於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孔子不出三月,复见曰:丘得之矣。乌鹊孺,鱼传沫,细要者化,有弟而兄啼。久矣夫丘不与化为人。不与化为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丘得之矣。

南华真经卷之三外篇刻意第十五  刻意尚行,离世异俗,高论怨诽,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稿赴渊者之所好也。语仁义忠信,恭俭推让,为修而已矣;此平世之士,教诲之人,游居学者之所好也。语大功,立大名,礼君臣,正上下,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强国之人,致功井兼者之所好也。就薮泽,处间旷,钓鱼间处,无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问暇者之所好也。吹拘呼吸,吐故纳新,熊经乌申,为寿而已矣;此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问,不导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故曰,夫恬啖寂寞,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质也。故曰,圣人休休焉则平易矣,平易则恬恢矣。平易恬恢,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德全而神不亏。故曰,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不为福先,不为祸始,感而后应,迫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去知与故,循天之理。故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虑,不豫谋。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神纯粹,其魂不罢。虚无恬快,乃合天德。故日,悲乐者德之邪,喜怒者道之过,好恶者德之失。故心不忧乐,德之至也;一而不变,静之至也;无所於作,虚之至也;不与物交,淡之至也。无所於逆,粹之至也。故日,形劳而不休则弊,精用而不已则劳,劳则竭。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郁闭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故曰,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夫有干越之剑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宝之至也。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於天,下蟠於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其名为同帝。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伦。野语有之曰:众人重利,廉士重名,贤士尚志,圣人贵精。故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

南华真经卷之三外篇缮性第十六  缮性於俗,俗学以求复其初;滑欲於俗,思以求致其明;谓之蔽蒙之民。古之治道者,以恬养知;生而无以知为也,谓之以知养恬。知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夫德,和也;道,理也。德无不容,仁也;道无不理,义也;义明而物亲,忠也;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礼乐褊行,则天下乱矣。彼正而蒙己德,德则不冒,冒则物必失其性也。古之人,在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澹漠焉。当是时也,阴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生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当是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逮德下衰,及燧人、伏义始为天下,是故顺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农、黄帝始天下,是故安而不顺。德又下衰,及唐、虞始为天下,兴治化之流,濠淳散朴,离道以善,险德以行,然后去性而从於心。心与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性情而复其初。由是观之,世丧道矣,道丧世矣。世与道交相丧也,道之人何由兴乎世,世亦何由兴乎道哉。道无以兴乎世,世无以兴乎道,虽圣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德隐矣。隐,故不自隐。古之所谓隐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当时命而大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迩,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古之行身者,不以辩饰知,不以知穷天下,不以知穷德,危然处其所而反其性已,又何为哉。道固不小行,德固不小识。小识伤德,小行伤道。故曰:正己而已矣。乐全之谓得志。古之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今之所谓得志者,轩冕之谓也。轩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傥来,寄也。寄之,其来不可围,其去不可止。故不为轩冕肆志,不为穷约趋俗,其乐彼与此同,故无忧而已矣。今寄去则不乐,由是观之,虽乐,未尝不荒也。故日,丧己於物,失性於俗者,谓之倒置之民。

南华真经卷之三外篇秋水第十七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雨泪渚涯之问不辩牛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4东行,至於北海,束面而视,不见水端。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日:野语有之日,闻道百,以为莫已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於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於大方之家。北海若日:井蛙不可以语於海者,拘於墟也;夏虫不可以语於冰者,笃於时也;曲士不可以语於道者,束於教也。今尔出於涯泪,观於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於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闲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於天地而受气於阴阳,吾在天地之问,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问也,不似昙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梯米之在太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豪末之在於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於水乎?河伯日:然则吾大天地而小豪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於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暴今故,故逼而不闷,攘而不歧,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涂,故生而不悦,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豪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坪,大之殷也;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利,不贱门隶;货财#5弗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为在从众,不贱佞诸,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已。约分之至也。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已。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梯米也,知豪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束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睹矣。昔者尧、舜让以帝,之呛让而绝,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亢,言殊器也。麒骥、驿骊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狂,言殊技也。鸦鹃夜撮蚤,察豪末,画出瞋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故日,盖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阴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诬也。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逆其俗者,谓之篡夫;当其时顺其俗者,谓之义之徒。默默乎河伯,汝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河伯曰:然则我何为乎?何不为乎?吾辞受趣舍,吾终奈何?北海若曰:以道观之,何贵何贱,是谓反衍,无拘而志,与道大赛。何少何多,是谓谢施;无一而行,与道参差。严乎若国之有君,其无私德,县县乎若祭之有社,其无私福;泛泛乎其若四方之无穷,其无所吵域。兼怀万物,其孰承翼?是谓无方。万物一齐,孰短孰长?道无终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年不可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平?夫固将自化。河伯曰:然则何贵於道邪?北海若曰:知道者必达於理,达於理者必明於权,明於权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非谓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宁於祸福,谨於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镝局而屈伸,反要而语极。曰:何谓天?何谓人?北海若曰: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夔怜炫,炫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夔谓蛟曰:吾以一足路绰而行,予无如矣。今子之使万足,独奈何?炫曰:不然。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今子动吾天机,而不知其所以然。炫谓蛇曰:吾以众足而行而不及子之无足,何也?蛇曰:夫天机之所动,何可易邪?吾安用足哉。蛇谓风曰:予动吾脊胁而行,则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於北海,蓬蓬然入於南海,而似无有,何也?风曰:然。子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然而指我则胜我,踏我亦胜我。虽然,夫折大木、辈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众小不胜为大胜也。为大胜者,唯圣人能之。孔子游於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辍。子路入见,曰:何夫子之娱也?孔子曰:来,吾语汝。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白刃交於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公孙龙问於魏牟曰:龙少学先王之道,长而明仁义之行;合同异,离坚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穷众口之辩;吾自以为至达已。今吾闻庄子之言,沱焉异之。不知论之不及与?知之弗若与?今吾无所开吾喙,敢问其方。公子牟隐机大息,仰天而笑曰:子独不闻夫焰井之蛙乎?谓东海之鳌曰:吾乐与,吾跳梁乎井干之上,入休乎缺梵之崖;赴水则接腋持颐,蹶泥则没足灭驸;还奸、蟹与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锜滔井之乐,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时来入观乎?束海之鳌左足未入,而右膝已挚矣,於是边巡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束海之大乐也。於是焰井之蛙闻之,适适然惊,规规然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境,而犹欲观於庄子之言,是犹使蚤负山,商蛆驰河也,必不胜任矣。且夫知不知论极妙之言,而自适一时之利者,是非滔井之蛙与?且彼方跳黄泉而登大皇,无南无北,爽然四解,沦於不测;无束无西,始於玄冥,反於大通。子乃规规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辩,是真用管阀夭,用锥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独不闻夫寿陵余子之学行於郡邓与?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今子不去,将忘子之故,失子之业。公孙龙口吐而不合,舌举而不下,乃逸而走。庄子钓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笋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於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於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於涂中。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於是惠子恐,搜於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乌,其名鹤鹤,子知之乎?夫鹤鹤,发於南海而飞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於是鹧得腐鼠,鹤鹤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庄子与惠子游於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南华真经卷之三外篇至乐第十八  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有可以活身者无有哉?今奚为奚据?奚避奚处?奚就奚去?奚乐奚恶?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下者,贫贱夭恶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声;若不得者,则大忧以惧。其为形也亦愚哉。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外矣。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僭憎,久忧不死,何之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烈士为天下见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诚善邪,诚不善邪?若以为善矣,不足活身,以为不善矣,足以活人。故曰:忠谏不听,蹲循弗争。故夫子胥争之以残其形,不争名亦不成。诚有善无有哉?今俗之所为与其所乐,吾又未知乐之果乐邪,果不乐邪?吾观夫俗之所乐,举群趣者,诬诬然如将不得已,而皆日乐者,吾未之乐也,亦未之不乐也。果有乐无有哉?吾以无为诚乐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乐无乐,至誉无誉。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虽然,无为可以定是非。至乐活身,唯无为几存。请尝试言之。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尔无为相合,万物皆化。芒乎苗乎,而无从出乎。苗乎芒乎,而无有象乎。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故曰: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人也孰能得无为哉。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乐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苗之问,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於巨室,而我缴嗷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支离叔与滑介叔观於冥伯之丘、昆仑之虚,黄帝之所休。俄而柳生其左肘,其意蹙蹙然恶之。支离叔曰:子恶之乎?滑介叔曰:亡,予何恶。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生者,尘垢也。死生为昼夜。且吾与子观化而化及我。我又何恶焉。庄子之楚,见空髑髅,骁然有形,檄以马捶,因而问之,曰:夫子贪生失理,而为此乎?将子有亡国之事,斧铁之诛,而为此乎?将子有不善之行,愧遗父母妻子之丑,而为此乎?将子有冻馁之患,而为此乎?将子之春秋故及此乎?於是语卒,援髑髅,枕而卧。夜半,髑髅见梦曰:子之谈者似辩士。诸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则无此矣。子欲闻死之说乎?庄子曰:然。髑髅曰:死,无君於上,无臣於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庄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复生子形,为子骨肉肌肤,反子父母妻子问里知#6识,子欲之乎?髑髅深膑蹙类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问之劳乎。颜渊束之齐,孔子有忧色。子贡下席而问曰:小子敢问,回束之齐,夫子有忧色,何邪?孔子曰:善哉汝问。昔者管子有言,丘甚善之,曰:褚小者不可以怀大,梗短者不可以汲深。夫若是者,以为命有所成而形有所适也,夫不可损益。吾恐回与齐侯言尧、舜、黄帝之道,而重以燧人神农之言。彼将内求於已而不得,不得则惑,人惑则死。且汝独不闻邪?昔者海乌止於鲁郊,鲁侯御而觞之子庙,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乌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鸾,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养养乌也,非以乌养养乌也。夫以乌养养乌者,宜柄之深林,游之坛陆,浮之之江湖,食之鳍鳅,随行列而止,委蛇而处。彼唯人言之恶闻,奚以夫绕饶为乎。咸池九韶之乐,张之洞庭之野,乌闻之而飞,兽闻之而走,鱼闻之而下入,人卒闻之,相与还而观之。鱼处水而生,人处水而死,彼必相与异,其好恶故异也。故先圣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名止於实,义设於适,是之谓条达而福持。列子行,食於道从,见百岁髑髅,卷蓬而指之曰:唯予与汝知而未尝死、未尝生也。汝果养乎?予果欢乎?种有几,得水则为壮,得水土之际则为龙嫔之衣,生於陵屯则为陵乌,陵乌得郁栖为乌足。乌足之根为脐蜻,其叶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为虫,生於鳌下,其状若脱,其名为鸠攘。鸰攘千日为乌,其名为乾余骨。乾余骨之沫为斯弥,斯弥为食酝。颐辖生乎食酦!黄軏生乎九猷,瞥茵生乎腐罐。羊奚比乎不笔,久竹生青宁;青宁生程,程生马,马生人,人又反入於机。万物皆出於机,皆入於机。

南华真经春之三竟

#1夫:原作『天」,据世德本改。

#2其:原本无,据世德本增。

#3夫至乐者… … 太和万物:原本无,据世德本增。

#4而:原作『於」,据世德本改。

#5财:原作『 败」,据世德本改。

#6知:原作『 之」,据世德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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