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史本傳

左文襄公神道碑

·國史本傳

左宗棠，湖南湘陰人。道光十二年舉人，揀選知縣。

咸豐二年，粵匪竄湖南，犯長沙；巡撫張亮基、駱秉章先後聘宗棠入幕，贊理軍務，洊保同知直隸州知州。

五年十二月，御史宗稷辰奏平寇需才，請保舉備用。稱宗棠通權達變，疆吏重倚之；不求榮利，真心輔翼，述甚微而功甚偉。若使獨當一面，必不下於胡林翼諸人。命湖南巡撫出具切實考語，送部引見。

六年正月，兵部侍郎銜曾國藩上宗棠接濟軍餉功；命以兵部郎中用，賞花翎。

八年，駱秉章奏保宗棠運籌得力；賞四品卿銜。湖北巡撫胡林翼兩疏薦之。

十年三月，少詹事潘祖蔭奏：『楚南一軍立功本省，援應江西、湖北、廣西、貴州，所向克捷；由駱秉章調度有方，實由宗棠運籌決勝，久在聖明洞鑑。上年逆酋石達開回竄該省，眾號數十萬；駱秉章用本省兵餉，不數月間肅清四境。蓋其時帶兵官孰可將多將少？宗棠燭照數計；而諸人亦稔知宗棠之賢，樂與共事。且地形扼塞險要瞭如指掌，故賊縱橫數千里，皆在宗棠規畫之中。設使易地而觀，將有潰敗決裂不可收拾者。是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宗棠也。見在賊勢狓猖，東南蹂躪，兩湖亦賊所必甘心之地。仰懇天恩敕下曾國藩、胡林翼、駱秉章酌量任用，襄理軍務，庶於楚南及左右鄰省均有裨益』。詔詢曾國藩：『應否令宗棠仍在湖南本地襄辦團練，抑或調赴該侍郎軍營，俾得盡其所長？著國藩酌量辦理』。尋國藩奏：『宗棠剛明耐苦，曉暢兵機；當此需才孔亟之時，或飭令辦理湖南團防，或飭赴各路軍營襄辦軍務，或破格簡用藩、臬等官，予以地方，俾任籌兵、籌餉之責，均候聖裁！惟求明降諭旨，俾得安心任事，必能感激圖報，有裨時局』。四月，詔以四品京堂候補，隨同曾國藩襄辦軍務。宗棠在湘募練五千人，克期東下。石達開竄四川。五月，詔詢曾國藩：『以宗棠督辦川省軍務，能否勝任』？國藩奏：『蜀省形勢險固，財力豐饒；藍、李初起之賊，果得有威望者為川督辦理裕如，即石逆亦不敢窺伺，江、皖軍情緊急，宗棠思力精專、識量閎遠，於軍事確有心得，可以獨當一面；若改令西行，則臣頓少一枝勁旅，恐不足當皖南之逆氛。宗棠獨往川省，亦恐人地生疏，呼應不靈。以吳、蜀事論之，難易輕重不待智者而決。宗棠素知大局，勇於任事，必不肯舍難就易、避重就輕。合無籲懇天恩，念臣襄助需人，仍令宗棠督勇來皖』。從之。九月，宗棠抵江西樂平，旋駐軍景德鎮。十月，廣東另股逆匪竄樂平、貴溪，宗棠迎戰大捷，復德興、婺源。曾國藩奏：『宗棠初立新軍，驟當大敵；十日之內轉戰三百餘里，連克二城，實屬調度神速』。得旨嘉獎，命以三品京堂候補。十一月，逆酋黃汶金逼景德鎮，宗棠連戰破走之；復浮梁，賊竄鄱、建交界之石門洋塘。

十一年正月，會總兵鮑超軍進擊，大破之；又敗之黃麥鋪。二月，偽侍王李世賢陷婺源，入樂平境；宗棠疊敗之。總兵陳大富接防景鎮，宗棠進駐鄱陽。賊陷景鎮，宗棠馳回樂平，六戰皆捷；李世賢遁。賞珍物。曾國藩奏：『宗棠以數千新集之師，破十倍兇悍之賊；深明將略，度越時賢。請改幫辨軍務，儲為大用』。允之。五月，授太常寺卿。先是，宗棠追李世賢至廣信，李逆竄浙；詔統所部援浙。而池州賊酋劉官方陷建德，竄鄱陽境；宗棠回軍景鎮，賊宵遁。遣軍截擊，復建德。六月，移軍駐婺源。曾國藩奏：『景德為全徽咽喉之地，婺源為皖、浙綰轂之區；鮑超北渡後。南岸僅恃宗棠一軍，縱橫策應七百餘里，不能分身赴浙。俟安慶克復，有兵可分，再謀援浙』。允之。是月，宗棠遣軍大破逆酋賴裕新於新建，追至白沙關；賊均竄浙。十一月，曾國藩奏：『浙中賊勢浩大，宗棠見駐廣信，距賊較近，毅然以援浙為己任；浙江督、撫臣亦奏請宗棠統軍入浙，請敕宗棠督軍進援浙江。所有廣信、徽、饒諸軍，統歸節製，以一事權。一切軍情，宗棠自行奏報』。詔宗棠兼程赴浙，督辦軍務；浙省提鎮以下、統歸調遣。未幾，杭州陷。十二月，授浙江巡撫。時逆酋楊輔清犯徽州，宗棠以徽郡為皖南、江西大局所關，且為我軍入浙後路，檄知州劉典分軍赴婺源進勦。奏言：『江西入浙之道，遍地賊氛；非節節攻勦，不能深入。節節攻勦，又恐曠日持久，餉竭、兵疲，先已自困；非乘虛蹈瑕，誘賊野戰不可。以東南大局言之，湖北、江西肅清，皖北逆氛漸熄，群賊悉萃江、浙；如統兵諸臣聲勢聯絡，能力保完善之區以規進取，則江西、湖北、安徽數省生民，稍得蘇息。錢漕釐稅征收日廣，從此漸逼漸近，可作士氣而埽賊氛，利戎機而速戡定。以浙江見在局勢言之，皖南守徽池以攻寧郡、廣德，浙江守衢州以規嚴州，閩軍嚴遏其由浙竄閩以繞犯江西之路，然後餉道疏通，米糧、軍火接濟無誤，諸路互相知照，一意進勦，得尺則尺；雖程功迂緩，實效可期。浙江軍務之壞，由歷任督、撫始則竭本省之餉，濟金陵、皖南各軍，圖藉其力以為藩蔽；而於練兵選將，漫不經心。自金陵、皖南大局敗壞，又復廣收潰卒，縻以重餉，冀其復振；卒之兵增餉絀，軍令不行，渙散決裂不可復支。臣奉命督辦浙江軍務，節製提鎮。非就見存兵力嚴為挑汰，束以營製不可；非申明賞罰，予以實餉不可；非另行調募，預為換補不可。然欠餉日久，有不能汰遣之患；餉需不繼，有不能調撥之患；經費不敷，有不能募補之患。名為節製提鎮，實則營官、哨長亦且呼應不靈；不得其臂指之助，而徒受其迫促之擾。雖有能將，無餉何以馭兵？雖有謀臣，無兵何以製賊？應請敕部臣行令各省應協浙江之款、閩省及各省奉旨撥解援浙軍餉，速解廣信交臣後路糧臺，以應急需。刻下浙省僅存衢州一城；衢州地勢為江西、福建樞紐，浙省水路通途，宜設水師為陸軍助』。又言：『孤軍轉戰，將少兵單。局勢益寬、人才日乏；請敕廣西臬司蔣益澧率所部來浙助勦』。上皆從之。時，賊由嚴州府屬之遂安踰嶺入，蔓延徽、衢屬境。賊目鍾明佳等眾十餘萬窺婺源，意在深入江、皖腹地，阻援浙之師，以圍衢郡。宗棠以婺源居徽州、廣信兩郡之中，地勢在所必爭；飭道員王開來趨德、婺交界之白沙關，自率兵赴婺，擊破之。

同治元年正月，詔促宗棠親赴衢郡，進規浙省。宗棠覆陳『賊遇堅城，必取遠勢包圍，待其自困而後陷之，歷歷不爽。辦賊之法，必避長圍、防後路，先為自固之計；然後可以製賊，而不為賊所製。臣若先入衢城，無論不能固江、皖邊圉，亦且不能壯衢城聲援；一墮逆賊長圍詭謀，又成糧盡援絕之局。故決計由婺入浙，先勦開化之賊，以清徽郡後路；飭老湘營由白沙關進扼華埠要衝，保廣信而固衢城。幸開化肅清、婺源無警，臣軍駐開化馬金街，正可兼顧衢城。浙事成敗利鈍，臣一身任之，無可諉卸』。二月，克遂安。奏言：『浙省大局披離，進兵之路最宜詳審。從衢州入手，則堅城林立既阻其前，金、嚴踞賊復撓其後；孤軍深入，餉道中梗，斷無自全之理。由金華進攻，則嚴州之賊必由壽昌一帶潛出包抄，亦非善策。臣軍救浙，必依傍徽郡，取道嚴州較為穩妥』。諭曰：『左宗棠於開化肅清後，乘勢進克遂安，甚得先發製人之策。所籌依傍徽郡、取道嚴州之策，自系實有見地。即著相機進取，勿蹈輕進之失』！時李世賢犯衢州，總兵李定太等嬰城固守。宗棠抵常山，攻招賢關，克之；衢城糧路通。李世賢犯峽口，宗棠飭劉典等軍會勦，破之石門花園港，毀賊壘七，賊退竄衢南石室街、蓮花一帶。楊輔清犯遂安，宗棠飭劉典各營由馬金趨昏口，自率親兵進駐開化，楊輔清遁。李世賢復犯衢城，宗棠回軍。五月抵衢，六月督軍由北路進勦，破蓮花、洋塘等處數十壘，餘賊悉遁。宗棠奏言：『浙江賊數雖多，皆聽李逆一人指嗾。該逆倚金華為老巢，嚴、處為犄角；於龍遊、壽昌、蘭谿、湯溪等縣分佈賊黨，拚死抗拒。見在賊勢趨重金華，自應併力先將龍、壽、蘭、湯等處次第攻勦，撤其藩籬；然後分兵嚴、處蹙之，以取破竹之勢』。奏入，上嘉其隨機決策，甚合機宜。是月，李世賢率賊數萬，分兩路攻遂安；敗之。七月，進規龍遊，破大股逆賊。閏八月，復壽昌。十一月，遣軍援皖南，復祁門、績溪；旋克嚴州府。

二年正月，復湯溪、龍遊、蘭谿，克金華府。旋復武義、永康、東陽、義烏、浦江、諸暨、桐廬，仍分軍防皖南後路。二月，進攻富陽，以規杭州。三月，授閩浙總督，仍兼署浙江巡撫。遣軍會勦徽、祁股匪，復黟縣。四月，敗富陽新城援賊，遣水軍搗杭。八月，復富陽；飭蔣益澧致杭州，分軍圍餘杭。

三年正月，復海寧、桐鄉。二月，會蘇軍克嘉興府，旋克杭州省城及餘杭。捷聞，詔加太子少保銜，賞穿黃馬褂。三月，宗棠進駐省城，設賑撫局收養難民，招商開市，勘辦急應修濬工程。旋復武康、德清、石門。六月，復孝豐。七月，克湖州府。八月，全浙肅清。宗棠遣軍出境，追勦江、皖竄賊。九月，諭旨：『左宗棠自入浙以來，克復城隘、郡縣數十處，肅清全浙，厥功甚偉。本欲即加懋賞，恐該督以洪幼逆未滅，必將固辭；一俟餘逆淨盡，即降恩旨。浙江軍務已竣，地方應辦善後事宜，該督當督飭司道次第辦理』。宗棠奏減杭、嘉、湖三府額賦漕糧三分之一，覈減紹興、寧波兩府浮收錢漕，免被兵各郡縣同治二年漕糧，暫停設杭州北新關；以商鹽疲滯請試行票運。條上四，皆如所請行。十月，諭曰：『閩浙總督兼署浙江巡撫左宗棠督師入浙，恢復浙東各郡，進規浙西，攻克杭州省城及湖州各州縣，肅清全浙；並派兵截勦皖南竄賊，蕩平巨寇，卓著勳猷。茲當洪福瑱幼逆就擒，殲除餘孽，東南軍務漸次底定，自應渥加懋賞。左宗棠著加恩錫封伯爵』。宗棠懇辭；諭曰：『前因左宗棠督師恢復浙東郡縣、規復浙西並攻克杭州省城，肅清全浙；派兵援勦皖南、江西，掃除餘孽，特沛殊恩，將左宗棠錫封一等伯爵，以示優異。茲據左宗棠奏：「瀝陳下悃，懇請收回成命，並推功於諸將士」各等語；所奏意存退讓，具見悃誠。惟朝廷懋功懋賞，原以該督抵浙以後，削平巨寇，屢克名城，肅清浙江全境，厥功甚偉；豈能無破格恩施，以獎勞勳。至溫、處、嘉、湖用兵，雖得閩師蘇軍之助，總由該督調度有方，克期底定；洪福瑱竄擾江西，亦由該督派兵援勦，方能迅速蕆事。左宗棠實為有功國家之臣，錫爵酬庸，洵可當之無愧。所請懇辭伯爵之處，著無庸議』。尋內閣擬進字樣，欽定「恪靖」。時江寧餘匪竄閩，宗棠請解撫篆，督軍援勦；並陳浙江應辦善後事宜。且言為治之道，興利不如去弊、任法不如用人。得旨：嘉獎。十一月，入閩。十二月，會粵軍復永定。奏言：『閩省吏治、軍政之壞，由於因循粉飾，積習相沿。今欲修明整理，必先求治事之才；請調周開錫、吳大廷等員來閩差委』。從之。

四年正月，復龍岩。二月，汀州、連城平。四月，復漳州府及南靖、平和、漳浦、雲霄。五月，復詔安；全閩肅清。宗棠駐漳州，派兵勦辦各屬土匪，遣將追勦江西、廣東邊界竄賊。六月，奏陳鹺務積弊，請改行票運，釐課並抽。部議以四可慮詰難，宗棠逐條奏覆，力主初議；卒如斯請。八月，閩軍復鎮平，偽康王汪海洋等分路竄走。諭曰：『左宗棠廓清浙、閩，威望素著。即督率各軍馳赴粵境，調遣三省之軍，合力攻勦；所有江西、廣東援勦各軍，均著歸左宗棠節製，以一事權』。九月，宗棠奏懇收回節製三省成命；詔不允。十月，賊為江、閩各軍勦敗，回竄廣東；陷嘉應州。宗棠奏言：『髮逆僅剩汪海洋，而廣東患氣在惠、潮、嘉三郡，汪逆回竄，土匪散勇多附之；正宜全力兜圍，俾無遺種。事關大局，不可計一時之功效。仰懇天恩寬其督責、假以便宜，俾得從容就緒』。十一月，宗棠進駐大埔。十二月，督軍合圍嘉應，陣斃汪海洋，復州城；餘孽悉平。

五年正月，賞雙眼花翎。宗棠班師回閩，續辦各屬土匪，一律肅清。五月，奏請設立船廠，試造輪船。略云：『東南大利在水而不在陸，自廣東、福建而浙江、江南、山東、直隸、盛京以迄東北，大海環其三面；江河以外，萬水朝宗。欲固海防，非輪船不可。無事之時，籌轉漕，則千里猶在戶庭；籌懋遷，則百貨萃諸廛肆。有事之時，籌調發，則百粵之旅可集三韓；籌轉輸，則七省之儲可通一水。匪特巡洋緝盜有必設之防，用兵出奇有必爭之道也。國家建都於燕，津、沽實為要鎮。自海上用兵以來，泰西各國火輪兵船直達天津，藩籬竟成虛設；星馳飆舉無足當之，非急造輪船不為功。船廠之地，臣已擇定福建羅星塔一帶地方，開槽濬渠，水清土實。先購機器一具，鉅細畢備；覓雇西洋師匠與之俱來。先以機器造機器，積微成巨、化一為百。機器既備，成一具輪機，即成一船；成一船，即練一船之兵。比及五年，成船稍多，可以布置沿海各省，遙衛津、沽。由此更添機器，觸類旁通：凡製造槍砲、炸彈、鑄鐵、治水有益生民日用者，均可次第為之。計五年內，約費不過三百餘萬兩。如能辦理得人，以後必多獲益』。得旨：試行。八月，調陝甘總督。九月，奏陳閩浙兵製，請減兵加餉，就餉練兵；下部議行。十月。奏陳臺灣吏事、兵事，宜早綢繆；略言：『臺灣設郡之始，由內地各標營調兵更番戍守，三載為期；用意深遠。自班戍之製不行，有冊無兵，戰船無一存者。自道標裁撤，遇有勦捕事宜，文員不得不借重武營；一任其虛冒侵欺，莫敢究詰。吏事，則官索陋規、民好械鬥。宜復班兵舊章，三年更戍。仍設道標，俾有憑借；申明鎮兵歸道察看之例，互相維製。移修船之費製船，巡洋募練水兵；永革鎮、道以下陋規，別籌辦公津貼。生番有心內附，宜弛墾荒之令，齒於編氓』。上悉嘉納。又奏薦丁憂在籍前江西巡撫沈葆楨接辦船廠事宜。詔嘉宗棠『於輪船船廠事在必行，不以去閩閣置；沈毅有為，能見其大』。尋奏報交卸西征，請命前浙江按察使劉典幫辦陝甘軍務。允之。十一月，請各省協餉，由部議撥定實款。

六年正月，奏陳籌辦情形；略云：『臣舊部得力將領，除已授實缺外，均奏署要缺；鎮將若檄調隨征；閩省空虛可慮。故攜以同行者，僅三千餘人，劉典亦僅令選募舊部三千人；初意南人用之西北非宜，祗可多挑營官、哨長之才。入秦後，將陝、甘見存兵勇分別汰留，而勻撥膽技稍優弁勇充當親兵護哨，編列成營，以倡其勇敢之氣；庶臣糧可資節省，陝、甘饑軍漸有位置。以地形論，中原為重，關隴為輕；以平賊論，勦撚宜急，勦回宜緩；以用兵次第論，欲靖西陲，先清腹地。然後客軍無內顧之憂，餉道免中梗之患。謹一面採買口馬練習馬隊，俟所調各軍取齊，由襄、樊出荊紫關，經商州赴陝，沿途遇賊即擊。抵陝後，增練馬隊，設屯田總局；相度秦、隴要隘，有水草可田牧者，開設屯田。汰陝西各營疲冗，願留屯田者，編入冊籍，指地屯牧；不願留者，資遣。然後軍製明而內訌可免，屯事興而軍食漸裕。甘省回多於漢，蘭州省會形勢孤立，非駐重兵不能守；駐重兵，則由東分勦各路兵分見單，不克挾全力與俱一氣掃蕩。將來臣軍入甘，應先廓清各路，分別勦撫；俟大局戡定，然後入駐省垣，方合機局。是故進兵陝西，必先清關外之賊；進兵甘肅，必先清陝西之賊；進駐蘭州，必先清各路之賊。然後餉路常通，師行無梗。至兵事利鈍、進止久速，非熟審彼己長短之形、饑飽勞逸之勢，隨機立斷不能；未可臆度而遙決也。臣於西北兵事未曾經歷，所部均南方健卒，撚、回伎倆並無聞見；若不慎之幾先，加以迫切。誠恐所事無成。伏願皇上假臣便宜、寬以歲月，勉竭駑鈍，次第規畫，以要其成；勦撚、勦回，均惟事機所在』。奏入，上嘉其洞中竅要，授為欽差大臣，督辦陝甘軍務。四月，追擊鄂撚任柱、賴汶洸於隨州、樊城，與劉典等軍分道入關。奉旨以『撚逆張總愚一股屢為陝軍痛勦，逆燄已衰；宗棠入關後，務與提督劉松山等軍會合夾擊。就地殄除』。維時撚逆方竄渭北，官軍屢敗之；宗棠慮其回竄鄂、豫，飭諸軍扼渭駐營，杜其偷渡；督飭山西按察使陳湜辦理河防。八月，撚逆渡涇東竄，官軍大舉圍逼。十月，撚逆入北山；分股狂奔，陷延州、綏德；回逆同時狓猖。宗棠自請嚴議；坐降二級留任。十一月，撚逆由宜川渡河南竄。宗棠親督劉松山、總兵郭寶昌諸軍入晉兜勦。請旨敕劉典等暫行督辦陝省勦回事務；並以調度無方，自請從重治罪。奉旨：革職留任。十二月，撚逆竄衛輝。宗棠取道翼城東趨入直，劉松山等繞出賊北，向南壓勦。

七年正月，撚逆竄衡水、定州。上以宗棠未能將撚股在陝殲除，致令竄擾畿輔，交部嚴議；尋降二級留任。撚逆竄保定，劉松山等軍追至；得旨：嘉獎優敘。宗棠抵獲鹿，命總統見到各省官軍。宗棠督飭諸軍，破賊獻縣、深州、束鹿、博野、深澤、饒陽、肅寧等處。二月，撚逆渡滹陀；諭宗棠迅督前敵諸軍追勦，破賊封邱、滑縣，衛輝、延津、臨清等處。四月，撚逆回竄東光吳橋。上以宗棠等追軍落賊後，調度無方，交部議處；責令繞前兜擊。閏四月，以未能依限滅賊，交部嚴議。宗棠以黃、運兩河增漲，與欽差大臣李鴻章等會籌沿運築牆，且防且勦；各軍疊獲大勝。七月，官軍蹙賊於徒駭河，張總愚投水伏誅；撚匪平。詔以宗棠追勦尚屬迅速，抵直隸後督軍截擊、扼守運防，亦頗嚴密；開復疊次降革處分。旋賞太子太保銜，照一等軍功議敘。宗棠力辭；諭曰：『據左宗棠奏：追勦無功，難以忝竊；請收回成命。覺其情詞，甚為懇摯；惟國家論功行賞，自有常經。該大臣其勉效馳驅，用副委任，毋許固辭』。八月，入覲；賜紫禁城騎馬。覆陳晉省防務，請敕山西巡撫、綏遠城將軍憑河設防，嚴密佈置，以免罅漏；陝、甘餉絀，請敕軍機大臣、戶部指撥實餉。允之。九月，奏言：『陝、甘每年，缺餉，總在四百餘萬兩。茲撚氛淨掃，各省解嚴；節出之餉需、贏餘之釐金洋稅不下千餘萬兩，用東南之財賦、贍西北之甲兵，此可為陝、甘常年經費請者也。諭旨允軍機大臣、戶部之請，撥各海關六成洋稅項下銀百萬兩，為臣西征實餉；請提前協解，以應急需。如未能如數，由各督、撫出具印票，交上海轉運局員轉向洋商借取見銀解陝。此項未到之前，懇敕山西撫臣於河東鹽課項下丁，無論京協各款提撥二十萬兩；臣得一意經營，別無顧慮。至陝、甘全局安危，不爭一時兵事利鈍；一面用兵，一面即須籌辦善後，庶幾一了百了。懇恩敕籌陝、甘常年實餉，每歲於洋稅、釐金項下劃提實銀四百萬兩分給陝、甘，酌時勢之緩急，定協餉之多寡。臣當盡心力所能到，黽勉圖維，與西事相終始。期挈全境還之朝廷，斷不敢或作、或輟，虛負恩知；亦不以餘粟、餘財，自污素節』。下軍機大臣、戶部議行。十月，抵西安。時陝省東北延、榆、綏各屬土匪遊勇所在紛擾，與甘回相附麗。西南回匪踞寧州董志原為老巢；北接慶陽、南連邠、鳳、東北達鄜、延；逆回楊文治、白彥虎、馬長順、禹得彥、崔偉、馬正和、陳林、馬正剛、馬生彥、馮均福、鄒阿渾、余彥祿等十八頭目（號十八營），四出剽劫。宗棠部署諸軍，分道逼勦。白彥虎等分股掠食，破之鄜州洛川中部、隴州、甘泉、邠州、汧陽、宜君、三水、涇州、清澗等處，劉松山等破土匪十數萬於綏德、靖邊，降其魁董福祥、李雙良、張俊，榆、綏肅清。

八年二月，董志原回逆傾巢出犯，大敗之；賊棄巢竄靈州，慶、涇肅清。四月，奏言：『此時最急者，乘時耕墾、擇要興屯，以活遺黎，以儲軍食；軍民漸有固志，乃可徐圖進取。駐軍董志原，扼秦、隴關鍵；駐軍秦州，通蘭州餉道；駐軍正寧、寧州間，為進慶陽之謀；駐軍涇州，為通平固之漸。皆主固泰規隴，不敢造次』。上嘉其老成持重，仍諭令乘勝進勦。五月，奏『搜捕各匪淨盡，陝西肅清。宗棠進駐涇州，遣劉松山由北路進定邊花馬池，截寧、靈之賊；道員魏光燾等由中路出寧州，向環慶；提督雷正綰等趨華亭，規平涼；中書吳士邁等由南路寶雞，趨秦州；提督馬德順等駐靈臺，策應南北兩路』。並陳甘餉窘迫，請敕各省力籌協餉，遴員署府、州、縣，辦理賑墾撫輯事宜，請敕部勿拘成例。均從之。時陝回竄靈州者，散佈黑城子、預望、同心各堡；金積堡回酋馬化漋修陽為歸順，代稟求撫，仍資以糧米、馬械，嗾使抗拒官軍。五月，南路進勦河州竄回連勝，賊遁歸巢，蘭州運道漸通。八月，奏言：『陝、甘逆回萃於寧夏所屬平羅、靈州、中衛一帶，其東竄纏金之賊，提督張曜擊之沙金、托海、磴口，解阿拉善定遠重圍，窮追至廣宗寺，復進賀蘭山，距寧夏不遠；提督宋慶，擊退鄂爾多斯及五勝札薩等旂之賊；都統金順，行近磴口；劉松山抵花馬池。北路兵力已厚，邊內外漸可肅清，南路亦漸有肅清之望，中路平涼府屬固原以北，陝回畸零小戶赴營求撫者，指荒絕地畝，隨時安插。鹽茶廳民張貴踞莊浪縣丞轄境威戎、鎮水、洛城等堡，聚眾二十人營，與鎮原匪首孫百萬勾結，為平涼、秦州一大患。孫百萬就擒，張貴謀變益急：見派兵直搗賊巢，並搜勦踞秦安、神峪河另股回逆。如能迅速蕆事，再分兵進勦寧靈、河狄逆回，甘肅大局可期復振。此臣規畫度隴之大略也』。是月，道員黃鼎、總兵簡敬臨平威戎、鎮水、洛城賊巢，張貴及其黨侯得應就擒。宗棠檄中路官軍掃蕩而北，劉松山由花馬池抵靈州；檄馬化漋諭甘回，毋妄動；遂勦陝回於郭家橋一帶，毀其巢，進據下橋，陝回竄吳忠堡。馬化漋嗾甘回撲營索戰，松山擊退之；旋臺陝回大股來犯，官軍疊勝。馬化漋嗾靈州甘回襲踞州城，以松山殺降激變，央總兵胡昌會具稟署陝甘總督穆圖善；穆圖善與綏遠城將軍定安以聞，諭宗棠查明具奏。宗棠奏言：『馬化漋陰賊險狠，天下共知。自就撫後築寨修堡、購馬造械，與陝回相首尾。西寧、河狄各回民無不仰其鼻息，寧靈一帶周數百里漢民幾無遺類；婦女產業均歸金積堡，老弱死亡、壯丁為其傭工佃雇。失此不圖，張駿、元昊之患必見諸異日。臣此時扶同徇飾以負皇上，將來蒙旨詰責，死有餘辜。自來辦賊之法，先勦後撫；辦回，則以撫為先。回所藉以為亂端者，漢與回有異視也。非宣佈朝廷德意：分良、匪，不分漢、回，則賊有詞以脅其黨眾，將勦不勝勦。然一於主撫，賊必以撫愚我，陰集黨眾蠶食漢民，又將撫不可撫。竊恐漸漬既久，不至如雲南撫回、為回所製不止。臣以為非俟其畏勦之極、誠心乞撫，未可漫然允之。見仍飭各軍前進，一切勦撫機宜，俟劉松山察酌實局核奏；不敢草率從事，貽陝、甘異日之憂』。上諭：『馬化漋屢以求撫為詞，而賊中修寨、掘濠並未少息；若不痛加勦擊，為患更深。著飭該提督乘此聲威，合隊進勦；如有真心悔罪、赴營求撫者，亦著該提督相機辦理』。先是，馬化漋漋遣共黨嗾白彥虎、楊文治等竄固原州，阻官軍北行；提督雷正綰、黃鼎等破走之。九月，破黑城子李旺堡，斬楊文治，陝回西竄；其預望城、同心堡甘回乞撫，宗棠遣員分別辦理。劉松山復靈州，破城外寨堡，大勝數十次，毀吳忠堡寨略盡，金積堡賊勢愈蹙。十月，宗棠進駐平涼。

九年正月，西竄陝回崔偉、禹得彥等勾結河狄逆回，竄禮縣、寧遠，北趨半角城、黑城子等處；中路、南路官軍截擊，大勝。陳林等竄金積堡，劉松山破走之；馬正剛竄入陝西三水，宗棠調陝防諸軍擊之。以未能先事豫防，自請嚴議；得旨：降三級留任。是月，劉松山中砲陣亡，奏請以松山兄子道員錦棠加三品卿銜接統其軍。回逆乏食四竄；二月，總兵周紹濂敗之預望城，斃馬正和。三月，陝軍截勦竄回，斃馬正剛，餘匪追殺殆盡；陝西復清。六月，南路官軍復渭源、狄道，克牟佛諦堡。七月，中路官軍奪峽口，據秦、漢、馬連三渠之首，合圍金積堡。十月，宗棠六十生辰，奉旨賞壽，並御書扁額。十一月，劉錦棠等克金積堡，馬化漋就擒；尋伏誅，寧靈肅清。捷聞，詔開復宗棠降三級留任處分，賞加一騎都尉世職。十二月，金順、張曜會克王疃回巢，毀通貴回堡，克納家閘回巢。

十年正月，安插就撫陝回於華亭縣屬化平川，請增設化平川廳通判、化平營都司各一；督飭諸軍搜鋪餘匪，遞運三月糧草，進規河州。七月，宗棠進駐靜寧。時肅州撫回復叛，諭宗棠酌量撥兵策應；宗棠檄提督徐占彪率十二營赴之。八月，河州諸軍奪康家岩要隘。十月，渡洮，克三甲集回巢。

十一年正月，河州叛回乞撫。二月，請改寧夏府水利同知為寧靈廳撫民同知，駐金積堡；增靈武營參將一。五月，復河州，分起安插續撫陝回於平涼、會寧、靜寧、隆德、安定等處。六月，搜捕零匪淨盡，甘南肅清。七月，宗棠進駐蘭州。八月，劉錦棠進規西寧，疊破白彥虎等。十月，復西寧。

十二年正月，克向陽堡回巢。二月，復大通，崔偉、禹得彥等就撫，分起安插平涼、秦安、清水等處；陳湜復巴燕、戎格、西寧，逆首馬桂源等伏誅。三月，白彥虎竄肅州，為徐占彪所敗，狂竄出關。四月，陳湜復循化、撒拉，叛回平。六月，請升固原州為直隸州，仍歸平慶涇道轄；增州判一，駐硝河城。下馬關設知縣、訓導、典史各一，同心城設巡檢一，歸新設知縣轄。裁平涼府鹽茶同知，改設知縣一，增訓導一；改原設照磨為典史，打拉城增縣丞一。下馬關新設縣名平遠，鹽茶廳改設縣名海城，俱歸固原直隸州轄。七月，宗棠赴肅州督勦。時徐占彪由甘州高臺轉戰抵肅，盡平城外堡壘，破其外城。九月，復肅州，逆酋馬四等伏誅；關內肅清。自是，甘、涼、安、肅一帶二千餘里無回族聚處。捷聞，諭曰：『陝甘逆回擾亂十有餘年，勢極狓猖；自簡任左宗棠總督陝甘，數年以來；不辭艱苦，次第勦除。此次親臨前敵，督飭將士克復堅城，關內一律肅清；朕心實深嘉悅。自應特沛殊恩，用昭懋賞。左宗棠著以陝甘總督，協辦大學士。該大臣前賞給騎都尉世職，著改為一等輕車都尉世職』。尋以關外回匪竄擾，派兵西進；命宗棠督辦出關糧餉轉運一切事宜。十月，覆陳金順一軍整頓需時，請派張曜十二營、副都統額爾慶額馬隊出關，並戶部堂官總司關外轉運糧臺。奉旨：『轉運採買，非得地方大吏辦理，呼應不靈。該大臣素顧大局，朕所倚畀；不必再派部院大員；以期事權歸一。並命將兵事、餉事統籌全局，詳細奏聞』。十二月，奏言：『由肅州出嘉峪而西，本漢、唐師行大道。安西、玉門、敦煌近遭白逆擾掠一空，然使關內之糧足供裹帶、車馱駝只足供周轉，出關之兵何憚不進。安西抵哈密，計程十一站，千里而遙；經由戈壁，無臺站、無水草，沙礫縱橫，人馬每多困躓。中間僅安西城北四站馬蓮井支帳小憩，以備汲飲，未可久留；過此七站抵哈密，為纏頭回族聚居之所。軍興以來，音耗闊絕；近被白逆竄擾，是否有糧採買，更無從知。臣前在肅與諸軍集議，分起次第行走，必先將甘、涼採買種料運存肅州，又由肅州出關運至玉門，然後頭起開拔至玉門；又用其私駝轉般玉門存糧赴安西，騰出官馱、官車轉運第二起軍糧。而後第二起繼進，餘軍仿照辦理。比抵安西州作一停頓，又裹糧進哈密。如此層遞銜接，人畜之力稍舒，士氣常新，可免意外之慮。至由哈密前進糧運事宜，斷非臣力所及。自古至今，未有運涼、甘、肅之糧濟哈密以西軍食者。金順等至安西州般齊糧料，必一面遣人赴哈密，詢訪就近堪資採買者若干？以定進止。如有可設措，不須轉般安西存糧，以節勞費。張曜進哈密，即藉資其糧。時距麥熟之期亦當不遠，後此續進之軍相時而動，自可不誤師期』。又奏：『甘、涼、肅素稱腴地·自諸軍戡定河湟，甘涼道路漸清；農安耕穫，幸獲中稔。兩年探買，集有成數：通計涼、甘、肅三郡訂買市斗軍糧十六萬三千餘石（石重三百餘斤），給銀四兩，以供金、張、額三軍食用及運糧車馱駝只。算至明年六月新熟，尚短糧料市斗二萬餘石；擬括額征本色及各標營季糧，陸續填補。涼州至安西千四百餘里，路多沙石，轉運宜駝，臣派弁出口採駝三千；暫以重價雇用民車，調集各營官贏，先後起運。通計糧百斤，需銀十一兩七錢內外。勞費如此，若不籌撙節，動言用眾，恐官軍之餉運不繼，糈臺之儲峙早空。不但後時不能保此不竭之源，即目前出關之師亦憂饑潰。自古關塞用兵，在精不在多；承平無事，官私充足時，尚不能用眾，矧禍亂十年，人物彫殘、財用匱絕之日乎？臣在肅時，汰疲乏冗雜以求精，資遣傷殘成廢弁丁以省累。察張曜一軍銳氣方新，作為頭起；金順一軍次之，額爾慶額又次之；宋慶一軍整理需時，俟明年秋後繼發。並擬於所部整銳足恃諸軍內精選數營，屆時慎擇統將率之同行。如天之福，甘、涼、安。肅明歲豐稔，西師飽騰，再分起層遞而前，如行衽席；庶邊塞肅清，可操全算』。上嘉納之。

十三年正月，請甘肅省城添建貢院，與陝西分闈鄉試；並分設學政。二月，奏改甘肅茶務；略言：『國家按引收課，東南惟鹽、西北惟茶。鹽可改票，茶何不可？前擬仿淮鹽之例，以票代引；官商尚形裹足。應改擬商販並招，正課照定例征收、雜課並歸釐稅項下征收；商販領票，先納正課。並添設南櫃，招徠湖茶；其無票私茶，設卡盤驗，令補領官票』。均下部議，如所請行。七月，授大學士，仍留陝甘總督任。八月，補東閣大學士。十一月，河州撫回閔殿臣復叛，檄劉錦棠討平之。

光緒元年三月，命以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六月，宗棠奏陳籌畫情形；略云：『北路歸化、包頭至射臺、大巴一帶十數站，大巴至巴里坤十六站，產糧之處甚多，雇駝價亦平減。北局設於歸化，分局設於包頭；已運四十餘萬斤至巴里坤，每百斤合銀八兩內外。寧夏採運，雇駝數百，由察罕廟試行。俄國遊歷官稱其國在山諾爾地方，距古城不遠，產糧甚多；由俄代辦起運送交古城，每百斤費銀七兩五錢。比與訂定：年內運交二百萬斤、明夏運足三百萬斤。南路肅州、安西二局存糧，趕緊灌運。哈密報墾荒地萬九千餘畝，獲糧數千石；新糧市價漸減，轉運亦較易。由甘運肅、運安西，用車馱；由安西運哈密、運巴里坤，用駝只。節設廠局，濬水泉、刈草薪以利運道，派員經畫哈密、巴里坤、古城屯墾事宜。西路旂、綠諸營宜劃兵農為二：精壯者束以營製，不任戰者散之為農；庶營伍實、屯墾增。哈密、巴里坤、古城所駐各大臣就見在存營核定糧餉，如缺額過多，準照舊額馬步就地挑募丁壯補數；但令保守城隘，不必責以戰事』。上如所請行。八月，奏以劉錦棠率所部老湘全軍從征，並委總理行營事務。十二月，奏『整軍出關餉源涸竭，請籌借洋款一千萬兩』。下部議行。

二年二月，奏言：『幫辦軍務劉典抵蘭，臣與商定留防善後事宜，啟行而西。前路進止機宜，面授劉錦棠相機辦理。巴里坤有數路可通安西，不由哈密，飭徐占彪駐之；張曜扼哈密，防吐魯番東犯之賊，庶後路常通，糧運不匱。烏魯木齊踞逆，本地土回居多；白彥虎帶陝、甘逆回踞紅廟子、古牧地、瑪納斯等處，皆與南路踞逆安集延回酋帕夏通。自俄羅斯滅浩罕所部，安集延獨免。同治四年乘回部之變，入踞喀什噶爾及各回城；於是吐魯番闢展以西，土回附之。官軍出塞，宜先勦北路烏魯木齊之賊，而後加兵南路。臣年六十有五，豈思立功邊域，覬望恩施；顧事有萬不容已者。乾隆中，準部既克，即平回部，於各城分設軍府，然後九邊靖謐者百數十年。今雖除異世殊，不必盡遵舊製；而伊犁為俄人所據，喀什噶爾各城為安集延所據，事平後應如何布置，尚費綢繆。若此時即置之不問，似後患環生，不免有日蹙百里之患』。奏入，上嘉宗棠公忠體國，力任其難；所陳賊勢、軍情，了如指掌。命隨時相機籌辦，奠定西陲，為一勞永逸之舉。三月，宗棠駐軍肅州，劉錦棠率所部分起出塞。閏五月，於古城取齊。六月，與金順會師阜康，拔黃田賊卡，克古牧地賊巢，乘勝復烏魯木齊、迪化州、昌吉呼圖壁及瑪納斯北城。宗棠檄錦棠布置後路，進規南路，達阪城；張曜取道七克騰木，徐占彪由木壘河搜捕而進，會師闢展，以規吐魯番，由錦棠酌定師期。九月，克瑪納斯南城，北路肅清。

三年三月，徐占彪會張曜部將孫金彪克闢展、魯克沁、哈拉和卓城，會湘軍部將羅長祜復吐魯番滿漢城，劉錦棠克達坡、托克遜兩城。四月，逆酋帕夏阿古柏仰藥自斃；子海古拉負屍西竄，為其兄伯克胡里所殺。宗棠以聞，得旨：『關外軍情順利，吐魯番等處收復後，南八城門戶洞開，自當乘勝底定回疆，殲除醜類，以竟全功。其即統籌全局，直抒所見，以慰廑念』。六月，宗棠奏言：『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衛京師。西北臂指相聯，形勢完整，無隙可乘；若新疆不固，則蒙部不安，匪特各邊防不勝防，即直北關山將無晏眠之日。況俄人拓地日廣，由西而東萬餘里，與我北境相連，僅中段有蒙部為之遮閡，尤不可不豫為綢繆。今北路止伊犁未收，南路已復吐魯番全境；惟白彥虎率其餘黨偷息開都河西岸，喀什噶爾尚有叛弁逃軍，終須兵力。此外各城，則如去虎口、投慈母之懷，無更抗顏行者。新秋採運，足供鼓行而西；且勦且撫，無難挈舊有疆宇，還隸職方。安集延、布魯特諸部落，則等諸邱索之外，聽其翔泳故區。俄人方爭土耳其，與英相持；我收復舊疆，兵以義動，設有意外爭辯，在我仗義執言，決無撓屈。竊以為地不可棄、兵不可停，餉事匱絕，非速復腴疆，無從著手。至省費節勞，為新疆畫久安長治之策，紓朝廷西顧之憂，則設行省、改郡縣，其事有不容已者』。奏入，上諭令督飭將士戮力同心，克期進勦；並揆時度勢，將如何省費節勞為新疆計久遠之規，與擬改行省郡縣，一並通盤籌畫具奏』。七月，劉錦棠由托克遜進師。九月，復喀喇沙爾、庫車等城。十月，復阿克蘇、烏什等城。十一月，復葉爾羌、和闐、英吉沙爾、喀什噶爾等城；安集延賊黨及陝、甘、新疆逆回悉數誅戮，南路回疆肅清。

四年二月，捷聞，諭曰：『左宗棠督辦新疆軍務，勦撫兼籌，定議先規北路，首復烏魯木齊，以扼其總要；旋克瑪納斯數道，並進規復吐魯番等城，力爭南路要隘。然後整隊西行，勢如破竹，見在南八城一律收復。允宜特沛殊恩，用酬勞勳。左宗棠籌兵、籌餉，遍歷艱辛，卒能謀出萬全，膚公迅奏；著加恩由一等伯晉為二等侯』。尋有旨：『仍用「恪靖」字樣』。三月，宗棠疏辭至再；上溫諭勉之。十一月，奏逃匿俄境陝回分道寇邊，截勦淨盡。十二月，奏阿克蘇纏回聚眾謀叛，安集延逆目阿里達什入卡謀逆，均勦捕竣事。

五年三月，奏安集延、布魯特兩部合謀入寇，劉錦棠大破之，十月，奏賊酋復犯邊，追勦大勝；並請以劉錦棠幫辦新疆軍務。從之。

六年四月，『奏新疆善後事宜，以修濬河渠、建築城堡、廣興屯墾、清丈地畝、釐正賦稅、分設義塾、更定貨幣數大端為最要，已次第興辦，兼推行蠶桑之利』。奉旨：『所陳井井有條，皆地方切要事務。既已漸著成效，即著認真經理，以期次第就緒，教養有資』。又履陳新疆開設行省事宜；下部議，如所請。是月，以俄人未交還伊黎，宗棠督師出屯哈密。七月，上諭：『左宗棠奏：見已行抵哈密；關外軍務，諒經布置周詳。見在時事孔艱，正須老於兵事之大臣，以備朝廷顧問；左宗棠著來京陛見，一面慎舉賢員堪以督辦關外一切事宜者，奏明請旨，俾資接替』。九月，命通政使劉錦棠督辦新疆軍務，宗棠交卸啟程。

七年正月入覲，命管理兵部事務，在軍機大臣上行走，並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行走。二月，奏請教練旂兵、興修畿輔水利；詔允行。七月，因病屢請開缺，上一再慰留。九月，授兩江總督，兼辦理通商事務大臣。宗棠請回籍省墓，並便道查閱長江水師。十二月，抵任。

八年三月，籌辦導維入海水利工程，修復淮南通泰場地堤墩。四月，奏請興復淮鹺引地；為川、鄂兩省總督奏格，不果行。十一月，奏開採銅山縣屬煤鐵、酌減稅銀；從之。

九年，山東教匪王覺一等謀逆，飭將弁緝獲匪目，解散餘黨。三月，出省勘收大江下游及朱家山、赤山湖水利工程。時法蘭西兵擾越南，奏籌辦海防機宜；略言：『自古談邊防者，不外戰、守、和三事。要必能守，而後能戰；能戰，而後能和。吳淞為進黃浦江之口，系蘇、松門戶。敵船若不進黃浦，即由崇明趨狼、福山，徑入長江；長江海口，應以狼、福山為第一要隘，江陰次之。臣因驗工之便，會集各營將領熟商布置·添造砲船、修理砲臺，庶期有備無患』。詔嘉之。七月，因越南告警，請令前福建布政使王德榜募勇出關助勦，並請緩開龍江、西新、滸墅各關。詔如所請。十月，因病奏請開缺；賞假兩月。

十年正月，以病尚未痊，仍懇開缺；諭曰：『左宗棠宣力疆圻，勞勩懋著，朝廷深資倚任。屢次陳請開缺，均經賞假調理。茲復疊據奏稱目疾增劇、氣血漸衰，非靜心調攝，斷難見效；情辭懇摯，不得不勉如所請。左宗棠著準其開缺，賞假四個月，回籍安心調理』。尋內閣學士周德潤奏：『勳臣不宜引退，請旨責以大義，令其在任調理』。有詔：『趕緊醫治。一俟稍愈，不必拘定日期，即行銷假』。四月，遵旨銷假；命即入朝。五月，到京；仍在軍機大臣上行走。諭曰：『左宗棠卓著勳績，年逾七旬，著加恩無庸常川入直。遇有緊要事件，豫備傳問；並著管理神機營事務。所有應派差使，毋庸開列』。時法兵擾及福建臺灣；七月，命以欽差大臣督辦福建軍務。十月，抵福州；恭遇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皇太后五旬萬壽，恩賞御書扁額並上方珍物。時法人封禁海口，宗棠派軍潛雇商船渡臺助勦。

十一年三月，法人議和；宗棠密陳要盟宜慎，防兵難撤。五月，和議成，懇交卸差使，回京復命；並懇先行開缺，回籍調理。詔賞假一個月。六月，請設海防全（船）政大臣，並保薦兵部侍郎曾紀澤堪勝海防重任。又奏：『臺灣孤注大洋，為七省門戶，關繫全局；請將福建巡撫移駐臺灣，以資鎮攝』。卒如所請行。旋因病劇，再懇開缺。諭曰：『覽奏病情，殊深廑念。左宗棠著準其交卸差使，不必拘定假期，回籍安心調理。該大學士吏治、戎機久深閱歷，如有所見，仍著隨時奏聞，用備探擇。一俟病體稍痊·即行來京供職』。七月，卒。遺疏入，諭曰：『大學士左宗棠學問優長，經濟閎遠；秉性廉正，蒞事忠誠。由舉人兵部郎中帶兵勦賊，疊著戰功；蒙文宗顯皇帝特達之知，擢升卿寺。同治年間，勦平髮逆、回撚各匪，懋建勳勞。穆宗毅皇帝深資倚任，畀以疆寄，洊陟兼圻，授為欽差大臣，督辦陝甘軍務。運籌決勝，克奏膚功。簡任綸扉，優加異數。朕御極後，特命督師出關，肅清邊圉，底定回疆。厥功尤偉；加恩由一等伯晉為二等侯爵，宣召來京，管理兵部事務，在軍機大臣上行走，並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行走。竭誠贊畫，悉協機宜。旋任兩江總督，盡心民事，裨益地方，揚歷中外；格矢公忠，洵能始終如一。上年命往福建督辦軍務，勞瘁不辭。前因息病籲懇開缺，疊經賞假；並準其交卸差使，回籍安心調理。方冀醫治就痊，長承恩眷；詎意未及就道，遽爾溘逝！披閱遺疏，震悼良深。左宗棠著追贈太傅，照大學士例賜卹。賞銀三千兩治喪，由福建藩庫給疏；賜祭一壇，派古尼音布前往致祭。加恩予謚「文襄」，入祀京師昭忠祠、賢良祠，並於湖南原籍及立功省分建立專祠。其生平政績事實，宣付史館；任內一切處分，悉予開復。應得卹典，該衙門察例具奏。靈柩回籍時，著沿途地方官妥為照料。伊子主事左孝寬，著賞給郎中；附貢生孝勳，著賞給主事。均俟服闋後，分部學習行走。廩貢生孝同，著賞給舉人，準其一體會試。其二等侯爵應以何人承襲，著楊昌濬迅速查明具奏，用示篤念藎臣至意。尋閩浙總督楊昌濬、甘肅新疆巡撫劉錦棠奏陳宗棠歷年勳積。昌濬略云：『宗棠三試禮部不第，遂絕意仕進，究心經世之學；伏處田里十餘年，隱然具公輔之望。前兩江總督陶澍、前雲貴總督林則徐、賀長齡交相推重，湖南巡撫駱秉章延佐軍幕。適朝命在籍侍郎、故大學士曾國藩練團禦寇，乃就商意見甚合；遂各舉平素知名之士，召練鄉勇，激以忠義。一時民氣奮興，所向有功。湖南之得為上游根本，湘、楚軍之能殺賊者，曾國藩主之，宗棠實力成之。用兵善於審機，堅忍耐苦，洞燭幾先。戊辰召見，面奏西事以五年為期，人或以驕譏之；及事定，果如所言。克一城、復一郡，即簡守令以善其後。用人因材器使，不循資格；為政因時製宜，不拘成例。外嚴厲而內慈祥，所至威惠並行。甘省安插回眾十餘萬，不聞復有叛者；固措置之得宜，亦恩信之久孚也。廉不言貧、勤不言勞，綰欽符十餘稔，從未開支公費；官中所入，以給出力將士及親故之貧者。督兩江時年七十餘矣，檢校簿書、審視軍城，事事親裁。其言辦洋務要訣，不外「論語」『言忠信，行篤敬』六字。以為物必相反而後能相克，西人貪利而尚廉、多詐而尚信，彼亦人耳，未必不可以誠動，以理喻也。居嘗以漢臣諸葛亮自命；觀其宅心澹泊、臨事謹慎，鞠躬盡瘁以終王事，可謂如出一轍』。錦棠略曰：『宗棠事無鉅細、精粗，必從根本做起，而要以力行。師行萬里沙磧之地，雖酷暑、嚴寒，必居營帳，與士卒同甘苦。壘旁隙地，悉令軍士開墾荒蕪；既闢，招戶承種，民至如歸。城堡、橋梁、溝渠、館舍，乘戰事餘暇，修治完善；蠶織、牧畜，罔不因勢利導，有開必先。軍興日久，文教寖衰；宗棠身在行間，講學不輟。每克一城，招徠撫綏，興教勸學。俄官索斯諾福斯齊遊歷過甘，闡說西教；宗棠接見，講孟子「三必自反」之義，俄官為之斂容。其能以誠感人如此』。尋賜祭葬。

十五年正月。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皇太后歸政屆期；追念前勞，命賜祭一壇。孫念謙襲侯爵，太常寺少卿。

——見左文襄公全集卷首

·左文襄公神道碑吳汝綸

贈太傅二等恪靖侯大學士（謚文襄）左公者，湖南湘陰人也；諱某，字季高。曾祖某某官、祖某某官、父某某官，三世皆以公貴，贈如公官。公少有大志，使氣喜為壯語驚眾。年二十一，與兄宗植並舉於鄉。三試禮部不弟，遂絕意仕進；究心輿地兵法、討論國聞，名在公卿間。

當道光時，英吉利構禍；公已深憤國兵之不競、當事淟涊恇怯，顧不肯苟出。年且四十，顧謂所親曰：『非夢得敻求，殆無幸矣』。會廣西盜起，始佐湖南幕。在幕府以諸葛亮自比；與人書，輒戲自署為「亮」，人亦以「亮」歸之。麾兵四援，尤以策應曾文正一軍為己任。常曰：『曾公，辦賊之人，不可不赴其急』。胡文忠在鄂屢謀劫公出助，而文正曰：『湖南，吾根本；不可無左公，慎安無動』。是時，公名日盛。

文宗虛己待公，知編修郭嵩燾籍湘陰，召問嵩燾：『若識左某乎？何久不出也』！已又問：『年幾何矣』？對曰：『四十七矣』。上曰：『過此精力且衰，當及時為吾出辦賊；汝可為書告左某，諭吾意』。於是胡文忠聞之；喜曰：『夢得敻求，時至矣』。會有為蜚語上聞者，文宗察其誣，而下詔曾公謀所以用公者。於是，命以四品京堂從曾公治軍。已而蜀事急，又命公治軍入蜀。公曰：『蜀緩、吳急，吾當從曾公』。乃以五千人東助曾公。

初，曾公創立軍號曰「湘軍」；湘軍製四哨為營，營凡五百人。諸軍遵用之，獨王壯武公鑫不用，別為營製。公所募五千人，參用壯武法，有營、有旂，旂凡三百二十餘人；不稱「湘軍」，別自號為「楚軍」。楚軍名由此起。公既成軍而東，胡文忠為書告湖南曰：『左公不顧家，請歲籌三百六十金以贍其私』。而曾公見公所居幕狹小，為別製二幕貽公。尋請以公為幫辦，率師援浙。上命曾公節製浙江，曾公固讓；薦公督辦浙軍。

杭州陷，薦公為浙江巡撫；巳進閩浙總督，仍兼巡撫。浙事平，然後謝巡撫事，入閩視師。公起湖南幕府，提五千人出襄曾公軍，轉戰江西、皖南，入浙江，遂復杭州；翦翼披枝，以助成金陵之功。由浙而閩，四封清夷，卒聚殲窮寇於嘉應；使粵盜滔天之禍，根株剷絕。蓋金陵之功，於是始竟也。先是，曾公、胡公謀取金陵，以今相國合肥李公為北軍，出淮陽；以公為南軍，出皖南。其後，李公自上海取蘇州，公自徽、婺取浙，而金陵平如其初議。

於是上嘉公功，封一等恪靖伯。移督陝甘，授欽差大臣，督辦陝甘軍務。與李公會兵平撚逆張總愚，加太子太保。關內肅清，補協辦大學士；回疆底定，進封二等侯。自公始出領軍，至是在軍中凡十有八年。始，曾文正以大學士封一等毅勇侯；公本以異數，由舉人入相，至是亦以大學士封二等恪靖侯。湖南先後兩相侯，世以為榮。

自英人構禍後，外國既數數生釁，俄羅斯乃安坐割地。而方內叛者迭起，粵盜最劇、次者撚逆、次者回，公皆手芟薙之，收其成功；而塞外平回，朝廷尤旌寵焉。塞外回，其酋曰帕夏；本安集延部之和碩伯克也。安集延，故屬敖罕；敖罕為俄羅斯所滅，安集延獨存。帕夏畏俄逼，闌入邊，據喀什噶爾，稍蠶食南八城；又攻敗烏魯木齊所踞回，並有北路諸城，收其賦入。及陝回白彥虎被勦竄處烏城，臣屬帕夏；帕夏能屬役回眾，通使結援英、俄，購西國兵械自備。英人陰助之，欲令別立為國，用捍蔽俄。今上初，公既平關隴，而海防議起。論者多言自高宗定新疆，歲糜帑數百萬，此漏卮也。今至竭天下力贍西軍，無以待不虞，尤失計；宜徇英人議，許帕夏自立為國稱藩，罷西征，專力防海。公日：『關隴新平，不及時規還國家舊所沒地，而割棄使別為國，此坐自遺患。萬一帕夏不能有，不西為英並，即北折而入俄耳。吾土地坐縮，邊要害盡失；防邊兵不可減，糜餉自若，無益海防而挫國威長亂，此必不可』。當是時，文忠公文祥當國，獨善公議；遂決策出塞，不罷兵。既克烏城，進規南路，帕夏聚黨抗拒；會道死，二子爭立內亂，群回解體。兵至喀城，而帕夏長子自立者帕克胡里與白彥虎皆遁逃入俄；兵不血刃，而塞外平、新疆復矣。

公用兵規遠勢，防後路；尤善審機，隨賊勢變遷，不常其方略。籌西事，尤以節兵裕餉為本。謀軍始西征慮餉，由各行省協撥不能如期約，請一借貸於外國商賈人，得成數濟軍；令各省關分償債子本。許之。及決策出塞，會滇中殺英人馬嘉利，海防戒嚴，餉匱；公乃議借外國債千萬，用十年分償。沈文肅公尼其議；詔曰：『左某以西事自任，國家何惜千萬金』？為撥款五百萬，敕公自借外國債五百萬。出塞凡二十月，而新疆南北城盡復者，饋餫饒給之力也。公初議西事，主興屯田；聞者迂之。及觀公奏論關內外舊屯之弊，以謂掛名兵籍，不得更事農；宜畫兵農為二：簡精壯為兵，散願弱使屯墾。然後人服公老謀，以為不易及。國家承平久，武備弛不振。而海外諸國，近百年以來日出其算數、氣化、光電之學，用之治兵製器，爭以武節相侈；神怪捷出，每變益新。雖中國屢平大難，彼猶私議以為脆弱也。至公平帕夏，外國頗稍稍傳說公。而公與曾公等自始治軍時，即欲稍取外國長技，用自輔益；公尤不耐久忍■〈言句〉，顧內憂未艾耳。內平行且事外務，欲一振拔抗國家威稜。

先是，俄人乘回亂入據伊犁城；公既恢復新疆，國家因遣使赴俄議交收伊犁。議久不決，有詔備邊；公亦席累勝之威，親出塞至哈密，整軍待發。頃之，召公入備顧問。公入，而伊犁還，俄事定。遂命入值軍機，兼值譯署。居數月，引疾乞退；命出督江南。

法人攻越南，自請赴滇、越督師；檄故吏王德榜募軍永州，號曰「恪靖定邊軍」。法人議和，召公入，再值軍機。法人內犯，詔公視師福建；檄王壯武子詩正潛軍渡臺灣，號曰「恪靖援臺軍」。詩正至臺南，為法兵所阻；而德榜會諸軍，破法兵於諒山。

和議成，再引疾乞退。以其年七月癸亥薨於福州，年七十三。明年，歸葬於善化之某里某原。

公性剛行峻，不為曲謹小讓。始未出時，與曾公、胡公交，氣陵二公出其上，二公皆絕重公。公每語人曰：『曾、胡知我不盡』。三人者相與會語，公輒題目二公；亦撰語自贊，務壓二公，用相嘲謔。又嘗言『當今善章奏者三人·我第一』；餘二人，謂二公也。公與曾公內相傾服，至趣舍，時合、時不合；既出治軍，交歡無間矣。及金陵平，又以爭是非不合。後曾公薨，公西征在肅州，聞之歎曰：『謀國忠、知人明，吾不如曾公也』。中興諸將帥，大率曾公所薦起；雖貴，皆尊事曾公。公獨與抗行，不少貶屈；厥後與曾公位望相埒，俱以功名終。曾公議外交，常持和節；公鋒顈廩廩向敵，士論以此益附，顧志事未竟。初平粵盜，即建議在福州設船廠，購機器，募外國人造船；設求是堂其中，教子弟習外國語言、文字、算數、測繪法。移陝甘且行，奏起沈文肅公主船政。西事既定，在蘭州設織呢局；購開河機器，治涇水上游。在江南，議購船砲防海。視師福州，又請增製船砲。公精吏事，所至卹民、興學、理財、治水利。閩浙裁兵加餉，各行省援用為法；而於製造船砲尤兢兢。議者惜公材用之未竟其志也。

公娶周夫人，先公卒；側室張夫人。子四人：孝威，舉人，以廕，為主事；先公卒，旌表「孝行」。孝寬，郎中；孝勛，兵部武選司主事；孝同，候選道員。孫十人；塚孫念謙襲侯爵，通政司副使。曾孫五人。

汝綸辱與孝同遊，孝同以公墓碑見屬，乃為銘曰：維清有家，襲聖其廷；在亂而撥，執競有人。完寙藥羸，爰始曾公；誰其代興，公功與朋。在文、穆世，盜群附連；腹蠱其已，或齧於邊。就者旁睨，相市欲剖；公曰吾故，棄則不可。飆發霆擊，吾封有塹；國功斯藏，公志未慊。彼敢吾瀕，吾熸不焄；忍此敦槃，死媿在顏。韔弓踠馬，萬古一棺；世高公功，公志或■〈覀冖侵，上中下〉。無恃而憍，挾公自張；偏指儌權，豈公謂臧！課所已施，威謀孰當？英霸之略，中試而藏。誰起九原，為國鉅防？鑱詩貞石，下告茫茫。

——採自桐城吳先生全書「文集」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