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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俗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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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習 農事 女紅 工役 商賈 飲食 衣服 歲時 氣候 占驗 雜俗 番俗

禮從俗,俗從宜,故宜者從之,不宜者勿從。自來俗之最宜者,莫若鄒魯之風;俗之最不宜者,莫若鄭衛之風。此無他,風之所以為鄒魯之風者,以其有禮義廉恥故也;風之所以為鄭衛之風者,以其無禮義廉恥故也。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此頹風靡俗不宜從者也;四維克張,邦乃其昌,此風清俗美最宜從者也。然則觀風問俗者,當必知所考取矣!

士習

士子及讀書,當求實學,方有實濟,切不可徒慕虛名,而氣習尤不可不端。念念須正毋偏邪,時時須敬毋放誕,事事須誠毋粉飾;自己所習如是、教人所習亦如是。故處則以所習者教將來,不愧為名士;出則以所習者教天下,不愧為名臣。此無他,所習有本故也。

樹杞林堡士習,有宜正本者六:一、字音宜正;二、字畫宜端;三、讀書宜熟;四、書理宜明;五、作文宜有益於世道;六、博學宜關切於時務。若夫教子弟之父兄,又有宜正其本者四:一、宜隆師重道;二、宜擇師敦請;三、宜勿溺愛;四、宜勿好名。

以上數條皆為士習正其本者,蓋未有本源不清而末流能正者也。但願有志之士,勿為習俗所囿,八德之初,總要氣習先端;庶幾取法乎上,而文風乃蒸蒸日上矣!

農事

貴農重粟,聿垂鉅典;孝弟力田,並重徵辟。而且,上有耕籍以勸之,下有田畯以教之,民夫其最重者也,農事顧可緩乎哉!

樹杞林堡土沃民勤,年登兩穫。業贌佃耕,租分二季;然亦有一季納清者,亦有以銀代榖者,總要業佃相商,彼此兩便。田肥磽有分上中下,租多寡亦有分上中下,但山田多懼天旱,洋田多懼水沖,倘遇天旱或逢水沖,幸而業主有良心,則租減若干,即全年俱免者亦有之;不幸業主太苛刻,毫不能減,致彼佃傾家者亦有之。若夫向贌之時面議各款:耕限幾年,租榖幾石;八月之際,定銀先交,十月犁田磧地清楚。凡贌租一石要配磧地一圓,繳交業主,其銀無利,俟年限耕滿要換別佃,即將磧地交還。原佃又要託人擔耕,以為保證;倘佃有欠租,即將磧地抵扣,扣抵不清,擔耕賠清。然亦有山埔及河埧招佃墾田,約限幾年無租、或幾年陞租,名曰「開荒」;開闢內山亦是如此。此則數十年上下相安之法,千百人大同小異之規也。

女紅

蓋臺灣女紅,雖蠶桑不事、紡績無聞;而刺繡之工,一花一卉,精緻如繪;所尤善者,打草粉。至若裙衫衣服,多屬自己鍼綻,不假外人;甚有刀尺精良,為裁縫家所不及者。此臺地女紅大慨如斯;而樹杞林女紅亦不外如是也。

工役

民僱曰工,官募曰役;樹杞林堡役無而工有。前時,舉凡木工、土工以及農工之類,日給工銀或一角、或二角;肩挑背負者,則稍加。

商賈

臺灣商業,各大市鎮皆有水郊;即如臺北府之南北郊、新竹之長和郊類是。樹杞林堡為新竹轄地,無港口往來船隻,故無郊。然該地所出之栳、茶、米、糖、豆、麻、苧、菁等項,商人擇地所宜,雇工裝販,由新竹配船運大陸者甚夥,運諸各國者亦復不少;布、帛、雜貨則自福州、泉、廈返配;甚有遠至寧波、上海、乍浦、天津、廣東,亦為梯航之所及者。各商各為配運,名曰散郊戶。船之中有名「出海」者,司賬及買辦貨物;復有「押載」者,所以監督「出海」也。然主持,皆出自郊戶。現金買現貨者,為「現交關」;物未交而先收金者,為「賣青」。米、粟有青,糖、油、苧、豆、栳、茶亦有青也;其價較「現交關」者為稍低。賣買亦有依期收賬者,亦有陸續支收至年末會算收訖者。惟樟腦、茄籐、薯榔、通草、籐、苧等件,樹杞林堡離山未遠,故此物最盛。各商販若遇價昂,爭相貿易。所買之貨,各雇工運至港口,乃商自傳,視船先後到限,以若干日滿,以次出口也。

飲食

臺民日食三餐,以日出日入為度。富者以米煮熟炊乾為飯;佐以豬、牛、雞、鴨、魚、蝦之味。貧者以地瓜和米煮粥;佐以蔬菜、醬品諸物,必不敢濫食豬、雞之肉,惟興工耕作則煮飯食之。所飲之酒則蒸米拌麴,各自釀之;其色紅,味醴且甘。若系慶弔,多用粉團,俗名曰「龜粄」,親鄰各相分餽。茶食,臺產者多;若系大陸武彝茶以及各色名茶,惟富家常飲之。有檳榔焉,最多;嗜者齒盡黑,以其能辟瘴也。賓朋交接,每獻之為敬;遇小詬誶,亦每以是物釋彼此之憾焉!

衣服

蓋衣服足而後禮義興,庇身亦何可緩?臺俗蠶桑未興;其絲羅,皆取諸江、浙、漳、粵。洋布,則各處轉販而來;其各色布帛多購自內地同安,工作巧而價數廉,臺人多服之者。本地自染黑者,曰「毛烏」,次分「大毛」、「二毛」,色勝內地,澣之不退;藍者,曰井淺、井沉、毛藍、淺天藍、淺■〈氵粵〉、沉■〈氵粵〉、毛■〈氵粵〉、天藍。又有所謂「池毛」者。女子喜著紅衣及各色衣服。男人讀書家,則有長衫、有碗帽、有雪帽;外此,則所衣皆屬短褐、包頭巾。官紳家常著色鞋;若見賓、承祭,則著靴。冬用綿袍,夏用單衫以蔽體。褲則有分綢、布,襪則多以洋布為之。衣之領有曰瓜子領、有曰絨領,則不論頸之肥瘦也。

歲時

風土既紀,「月令」必書,乃王政之大端也。臺俗:於正月一日為元旦,各家整肅衣冠,焚香祀祖、謁神,擇吉方出拜親長師友,曰賀正。四日,備牲醴,焚紙馬,曰接神。九日俗傳為玉皇聖誕,都演劇達旦。自元旦至上元,所有設席宴賓客,曰設春酒;彼此互答。十五日為上元節,是夜張燈結彩、演劇、放煙火。二月二日,農、工、商、賈皆祀福神,曰頭牙。三月三日曰三月節;惟前籍同安者有度此節,別縣人則無之也。清明日,士女持紙錢、備牲醴以祭先塋,曰掃墓;或有孩童乞祭餘粄果,或結伴郊遊,無異古之踏青也。自上元以至清明日,各家陸續皆有祭墓。三月二十三日為天后誕,各家鳩捐需費,多有到北港進香者。未至家,時必先陳金鼓旗幟,迎接聖駕,演劇。有貯積公款,每年放利而為媽祖會;設值年頭家、爐主輪流掌管。五月五日,各家懸蒲艾、柳枝,黃紙朱書貼之,曰午時聯。采苦草浴兒,和雄黃酒飲以辟邪。預早以竹葉裹糯米,曰粽;餽送所親,曰送節。家製繡囊,實以香屑,令兒女佩之。海濱則以龍舟作競渡戲,而樹杞林堡不近海港,故無此段光景。六月十五日,以米粉為丸,曰「半年丸」。七月七日,設牲儀、酒醴、果品、花粉之屬,夜向簷前祝七娘壽;曰乞巧會。士子以魁星是日生,劇飲曰魁星會。七月十四日,北埔慈天宮慶讚中元,各莊輪流四調以及散調,惟先一夜燃放水燈,各結小燈,編定為隊,絃歌喧闐,燭光如畫,陳設相耀,演劇,殆無虛夕。各莊陳設豬、羊牲醴、果品、粄飯,例集一所,積如山陵,名曰普度。十五日,樹杞林國王宮普度。十七日,九芎林國王宮普度。凡一月之間,家家普度,即盂蘭會也,不特中元一日耳。八月中秋節,則月餅相遺,各演劇以祀福神。冬至日,則以米粉合糖為丸祀先祖。十二月十六日,各店戶以牲醴祀福神,曰尾牙,各請交關;買賣賬目,限是日收清記訖。二十五日,入年價,各家米粉挍糖蒸為酣粄,有為發粄雙糕者。是夕,張燈祀事飲酒、放爆竹,曰辭年。先期,親鄰以物相餽,曰送年。是夕,男女同席,而曰圍爐。

氣候

樹杞林近臺灣北邊,其氣候與新竹、臺北大同而小異。惟其暑多寒少,木葉少凋,花卉常開,誠美境也。春多陰雨,聞雷即脈霂連旬,偶有晴霽,頃刻復雨。所謂未驚蟄先聞雷,常陰雨四十九天;屢屢占驗。夏天,暑氣鬱積。東南雲蒸,雷聲震厲,大雨立至;然西北方雨,不久便晴,必連發三午而後已。秋至,則雨少風多,其威愈烈,掃葉捲籜必飛砂,較海口為稍少。然嚴寒亦不見積雪。其氣候為最平和者,惟二、八兩月。早季播種則在立春前後,收成則以六月為準;晚季播種則在立秋前後,收成則以十月為準。此其氣候之大概也。

占驗

海上無時無雲,但有雲腳可見,必不雨。有腳者,如畫家橫染一筆為水石之界;無腳者,如畫遠山,但見山頭、不見所止。凡日色被體如灼,三日內必雨。凡日出時有雲蔽之、辰刻後雲漸散,必大晴。日初出即開朗,是日必不晴;久晴則不拘。凡日落時,西方有雲氣橫亙天上,或作數十縷各不相屬,日從雲隙度過,是謂「日穿經緯」,來日大晴;或雲色一片相連,其中但有一、二點空竇得現紅色者,是謂「金烏點睛」,亦主晴。又日落時,西方有雲色黯淡,罅隙又不見腳者,主來日雨;若雲色濃厚,當夜雨。又日落時,西北方雲起如層巒重疊數千層各各矗起,主大風雨;山崩水溢之徵也,應在七日內。處近山及江滸、水涯,宜防之。凡昧爽時雨,俗呼開門雨;是日主晴。凡初雨如霧,縱令開朗,旋即雨至;諺云『雨前濛濛終不雨,雨後濛濛終不晴』。又久雨夜忽開霧,星月朗潔,主來日大雨。若近暮,經見紅光,然後見月,則晴。又久雨,近暮遍天紅色,來日必晴;諺云『火燒薄暮天』。凡虹霓見西方,辰、巳必雨;申、酉見東方,必晴。又斷虹兩頭不連,俗呼「破篷」,雖見東方,來日仍風雨;亦名「半帆」,主颱。凡海吼,俗呼海叫。小吼如催花羯鼓,點點作撒豆聲,乍遠乍近、若斷若連;大吼如萬馬奔馳,鉦鼓響震,風雨旋至。若冬月吼,常不雨,多主風。凡內山,終歲不離雲;或冪於頂、或橫於腰,侵晨望之如洗,須臾雲合。若日中雲收、峰巒可數,必不日而雨。凡夏、秋紅日當空,片雲乍起,傾盆立至。一日之內,陰晴屢變。凡諸山煙靄蒼茫,若山光透露,便為風雨之徵;又饑鳶高唳、海鳥驚飛,踰日必風。春日晚觀西、冬日晚觀東,有黑雲起,主雨;諺云『春山頭、冬海口』。凡久雨地微動,翌日晴;久晴而震,翌日雨。凡白日當天,忽雨忽止,曰雨白;主颱,即至。但夏天聞雷,則颱不起;秋天即雷,而颱亦至;諺云『夏來一雷止九颱,秋來一雷起九颱』是也。

按以上,節錄「淡水廳志」。蓋樹杞林堡氣象與新竹、淡水同,則占驗亦同而不異;照錄之,所以徵符合也。如必矯而異之,則多費筆墨而無裨於事也;亦奚以為!

雜俗

樹杞林堡,土沃田肥,生財則甚易;而尚巫信鬼,用財亦甚耗。若遇神誕,賽愿搬演雜,不吝重費。有菜堂吃齋而為道士者、有代人禳禱而為客師者,遇病則延為祈保,曰「進錢補運」;金鼓喧騰,人謂其能建醮功德,超度幽魂也。又有扶輦跳躍而為乩童者,披髮妄言,執劍剖額,示以方藥,謂其能驅邪逐疫;人皆信之。有代魂靈說話而為紅姨者,探人隱事,宛如現身與言,言則屢中。此皆乘間取利,蠱惑人心。種種陋俗相沿既久,已為牢不可破矣!

番俗

內山生番,偉岸多力。論其形狀則與魔鬼相同,論其性情則與禽獸奚異。婦則日以耕種為事,男則日以殺人為事。若與各社番爭勝負,名曰「出草」;殺人者為勝,不能殺人者為負。若殺有首級回來,眾番迎接,歡喜備極。喜後,即將所殺頭顱放公屋架上,堆積如山。若欲出草,即向頭殼前叮囑,令其招攜親人到來。如果殺有首級,則以酒祀之;如無,尿澆之。其營屋豎木為牆、用竹為蓋,合家婦子共住;惟取婦、贅婿,則別居之。粳稻少播,惟黍、芝麻則多種植。故其每以黍為飯,以黍蒸熟,置酒、鳥、獸之肉燔炙,帶血而食;性皆好腥。衣飾則帶竹節帽,取其竹裏白皮而用之,以海螺珠串束其手。其善走者曰雄麻達,編五色篾束腹至胸,以便奔走。穿耳,每貫以竹筒,欲其耳漸大,可垂至肩。下體圍布二幅,曰遮陰。其亦有衣鹿皮者。其算數以結繩為記事。

其與人約期則以月圓為度。婚嫁曰唵貓麻哈呢,男先以小刀為定,繼以豬牛肉、酒為聘。娶日,女子匿跡埋蹤,任男子尋覓;尋至,即令男子牽扯而去,以其非自己從人也。續以女生平自織番衫等物為妝奩,鄰親慶賀,席地飲酒。娶後不和或因姦,則離;夫未娶,婦不敢先嫁,嫁則有罰。娶妻曰牽手,棄妻曰放手。其婦若與有妻之人相通,立即殺之;若與麻達通,祗罰婦酒一甕,麻達則不問。番死,男婦老幼皆系裸體,用布包裹,縛之如坐。將其生平所用衣服、刀銃器械,屋內掘窟丈許,用土掩埋。其家人婦子移徙他處,以其有不吉事也。其耕種則無犁、耙,皆用鋤子。若逢元旦,名曰做典;宰殺牛豬,醉舞酣歌,跳躍情態有莫可名言者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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