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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南华经)

卷七下 第二十一田子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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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下第二十一田子方

田子方侍坐于魏文侯,数称溪工。文侯曰:「溪工,子之师邪?」子方曰:「非也,无择之里人也。称道数当,故无择称之。」侯曰:「然则子无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师谁邪?」子方曰:「东郭顺子。」文侯曰:「然则夫子何未尝称之?」子方曰:「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物无,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无择何足以称之!」子方出,文侯傥然,终日不。前立臣而语之曰:「远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圣知之言、仁义之行为至矣。吾闻方之师,吾形解而不欲动,口钳而不欲言。吾所学者,直土埂耳!夫魏真为我累!」

温伯雪子适齐,舍于鲁。鲁人有请见之者,温伯雪子曰:「不可。吾闻国之君子,明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吾不欲见也。」至于齐,反舍于鲁,是也又请见。温伯雪子曰:「往也蕲见我,今也又蕲见我,是必有以振我也。」出而见客,入而。明日见客,又入而叹。其仆曰:「每见之客也,必入而叹,何耶?」曰:「吾固子矣:『中国之民,明乎礼义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见我者,退一成规、一成矩,从容一若龙、一若虎。其谏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是以叹也。」仲尼见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见温伯雪子久矣。见之而不言,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击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声矣!」

颜渊问于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尘,而回瞠若乎后矣!」夫子曰:「回,何谓邪?」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趋,亦趋也,夫子辩,亦辩也;夫子驰,亦驰也,夫子道,亦言道也;及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者,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无器而民滔乎前,而所以然而已矣。」仲尼曰:「恶!可不察与;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方而入于西极,万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后成功。是出则存,是入。万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尽。效物而,夜无隙,而不知其所终;熏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规乎其前。丘以是日徂。吾终与女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与?女殆着乎吾所以着也。彼已尽矣,而女求之以为有,是求马于唐肆也。吾服女也甚忘,女服吾也甚忘。虽然,女奚患焉!虽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孔子见老聃,老聃新沐,方将被发而干,蛰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焉见,曰:「丘也眩与?其信然与?向者先生形体掘若槁木,似遗物离人而立独也。」老聃曰:「吾游心于物之初。」孔子曰:「何谓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而不能言。尝为女议乎其将。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为之纪而莫见其形。消息满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有所为,而莫见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归,始终相反乎无端,而莫知乎其所。非是也,且孰为之宗!」孔子曰:「请问游是。」老聃:「夫得是,至美至乐也。得至美而游乎至乐,谓之至人。」孔子曰:「愿闻其。」曰:「草食之兽,不疾易薮;水生之虫,不疾易水。行小变而不失其大常也,怒哀乐不入于胸次。夫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则四支百体将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而莫之能滑,而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弃者若弃泥涂,知身贵于隶也。贵在于我而不失于变。且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夫孰足以患心!已为道者解乎此。」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犹假至言以修。古之君子,孰能脱焉!」老聃曰:「不然。夫水之于汋也,无为而才自然矣。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孔子出,以告颜回曰:「丘之于道也,其犹酰鸡与!微夫子之发吾覆,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

庄子见鲁哀公。哀公曰:「鲁多儒士,少为先生方者。」庄子曰:「鲁儒。」哀公曰:「举鲁国而儒服,何谓少乎?」庄子曰:「周闻之,儒者冠圜冠者,知时;履句屦者,知地形;缓佩玦者,事至而断。君子有其道者,未必为其服也;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为不然,不号于国中曰:『无此道而为此服者,其罪死!』」于是哀公号之五日,而鲁国无敢儒服者。独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门。公即召而问以国事,千转万变而穷。庄子曰:「以鲁国而儒者一人耳,可谓多乎?」

百里奚爵禄不入于心,故饭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贱,与之政也。氏死生不入于心,故足以动人。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半。有一史后至者,儃儃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礡。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文王观于臧,见一丈夫钓,而其钓莫钓。非持其钓有钓者也,常钓也。欲举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终而释之,而不忍百姓之无天也。于是属之大夫曰:「昔者寡人梦见良人,黑色而髯,乘驳马而偏朱蹄,号曰:『寓而政丈人,庶几乎民有瘳乎!』」诸大夫蹴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则卜。」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无它,又何卜焉。」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无,偏令无出。三年,文王观于国,则列士坏植散群,长官者不成德,斔斛不敢四竟。列士坏植散群,则尚同也;长官者不成德,则同务也,斔斛不敢入于四竟,则诸侯无二心也。文王于是焉以为大师,北面而问曰:「政可以及天下乎?」丈人昧然而不应,泛然而辞,朝令而夜遁,终身无闻。颜渊问于仲尼曰:「文王其犹未邪?又何以梦为乎?」仲尼曰:「默,汝无言!夫文王尽之也,而又论剌焉!彼直以循斯须也。」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适矢复沓,矢复寓。当是时,犹象人也。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尝与汝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于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仞之渊,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尔于中也殆夫!」

肩吾问于孙叔敖曰:「子三为令尹而不荣华,三去之而无忧色。吾始也,今视子之鼻间栩栩然,子之用心独奈何?」孙叔敖曰:「吾何以过人哉!吾以其来可却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为得失之非我也,而无忧色而已矣。我何以过人哉!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在我邪?亡乎彼。方将踌躇,方四顾,何暇至乎人贵人贱哉!」仲尼闻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说,美人不得滥,人不得劫,伏戏、黄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无变乎己,况爵禄乎!若然者,神经乎大山而无介,入乎渊泉而不濡,处卑细而不惫,充满天地,既以与人,己有。」

楚王与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凡君曰:「凡之亡也,以丧吾存。夫凡之亡不足以丧吾存,则楚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观之,则凡未始楚未始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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