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临川文集卷九十三 宋 王安石 撰墓志
太常博士曾公墓志铭
内翰沈公墓志铭
王深父墓志铭
王君墓志铭
郎中刁君墓志铭
王会之墓志铭
推官萧君墓志铭
大理寺丞杨君墓志铭
推官陈君墓志铭
太常博士曾公墓志铭
公讳易占字不疑姓曾氏建昌南丰人其世出有公之考赠谏议大夫致尧之碑大夫当太宗眞宗世为名臣公少以廕补太庙斋郎为抚州宜黄临川二县尉举三司法中进士第改鎭东节度推官还改武胜节度掌书记崇州军事判官皆不往用举者监眞州装卸米仓迁太子中允太常丞博士知泰州之如臯信州之玉山二县知信州钱仙芝者有所丐於玉山公不与即诬公吏治之得所以诬公者仙芝则请出御史当是时仙芝盖有所挟故虽坐诬公抵罪而公亦卒失博士归不仕者十二年复如京师至南京病遂卒娶周氏吴氏最後朱氏封崇安县君子男六人曅巩牟宰布肈女九人公以端拱已丑生卒时庆历丁亥也後卒之二年而葬其墓在南丰之先茔始公以文章有名及试於事又愈以有名临川之治能不以威而使恶人之豪帅其党数百人皆不复为恶在越州其守之合者倚公以治其不合者有所不可公轻正之庄献太后用道士言作乾明观匠数百人作数岁不成公语道士曰吾为汝成之为之捐其费太半役未几而罢如臯岁大饥固请於州而越海以籴所活数万人明年稍已熟州欲收租赋如常公独不肯听岁尽而泰之县民有复亡者独如臯为完既又作孔子庙讽县人兴于学玉山之政既除其大恶而至於桥梁廨驿无所不治盖公之已试於事者能如此既仕不合即自放为文章十余万言而时议十卷尤行於世时议者惩巳事忧来者不以一身之穷而遗天下之忧以为其志不见於事则欲发之於文其文不施於世则欲以传於後後世有行吾言者而吾岂穷也哉盖公之所为作之意也宝元中李元昊反契丹亦以兵近边阳为欲弃约者天子独忧之诏天下有能言者皆勿讳於是言者翕然论兵以进公独以谓天下之安危顾吾自治不耳吾已自治敌国无可忧者不自治忧将在於近而敌国岂足道哉即上书言数事以为事不尔後当如此既而皆如其云公之遭诬人以为寃退而贫人为之忧也而公所为十余万言皆天下事古今之所以存亡治乱至其寃且困未尝一以为言公没而其家得其遗疏曰刘向有言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谮之则贤人舍而善政还此可谓明白之论切於今者夫敌国动於外百姓穷於下臣以谓尚未足忧也臣之所谓可忧者特在分诸臣之忠邪而已其大略如此而其详有人之难言者盖公既病而为之未及上而终云呜呼其尤可以见公之志也夫谏者贵言人之难言而传者则有所不得言读其略不失其详後世其有不明者乎公之事亲心意几微辄逆得之好学不怠而不以求闻於世所见士大夫之丧葬二人逆一人之柩以归又字其孤又一人者宰相舅尝为赞善大夫死三十年犹殡殡坏公为增修又与宰相书责使葬之此公之行也盖公之试於事者小而不尽其材而行之所加又近唯其文可以见公之所存而名後世故公之故人子王某取其尤可以铭後世者而为铭曰
夫辨邪正之实去万事之例而归宰相之责合兵为农以立天下之本设学校奬名节以材天下之士正名分定考课通财币以成制度之法古之所以治者不皆出於此乎而时议之言如此读其书以求其志呜呼公之志何如也
内翰沈公墓志铭
公姓沈氏讳遘字文通世为杭州钱塘人曾祖讳某皇赠兵部尚书祖讳某皇赠吏部尚书父扶今为尚书金部员外郎公初以祖廕补郊社斋郎举进士於廷中为第一大臣疑已仕者例不得为第一故以为第二除大理评事通判江宁府当是时公年二十人吏少公而公所为卓越已足以动人然世多未知公果可以有为也祀明堂恩迁秘书省着作佐郎岁满召归除太常丞集贤校理判登闻鼓院吏部南曹权三司度支判官又判都理欠凭由司於是校理八年矣平居闭门虽执政非公事不辄见也故虽执政初亦莫知其为材居久之乃始以同修起居注召试知制诰及为制诰遂以文章称天下金部君坐免归求知越州又移知杭州鉏治奸蠧所禁无不改崇奬贤知得其欢心两州人皆画像祠之英宗即位召还句当三班院兼提举兵吏司封官告院兼判集贤院延见劳问甚悉居一月权发遣开封府事公初至开封指以相告曰此杭州沈公也及摄事人吏皆屏息既而以知审官院遂以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公旦昼视事日中则廷无留人出谢诸客从容笑语客皆怪公独有余日而畿内翕然称治人人如公坐视其左右於是名实暴燿振发贤临一时自天子大臣皆论以为国之器而闾巷之士奔走谈说讙呼鼓舞以不及为恐会母夫人疾病请东南一州视疾英宗曰学士岂可以去朝廷也明日除翰林学士知制诰充羣牧使兼权判吏部流内铨判尚书礼部公虽去开封然皆以为朝夕且大用矣而遭母夫人丧以去英宗闻公去尤悼惜时遣使者追赐黄金而以金部君知苏州公居丧致哀寝食如礼以某年某月得疾杭州之墓次某日至苏州而以某日卒年四十有三三男子六女中男恭嗣後公六日卒隆嗣延嗣与六女皆尚幼夫人陆氏封安定郡君公官右谏议大夫散官朝散大夫勲轻车都尉爵长安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有文集十卷公平居不常视书而文辞敏丽可喜强记精识长於议论世所谓老师宿学无所不读通於世务者皆莫能屈也与人甚简而察其能否贤不肖尤详视遇之各尽其理为政号为严明而时有所纵舍於善良贫弱抚恤之尤至在杭州待使客多所濶略而州人之贫无以葬及女子失怙恃而无以嫁者以公使钱葬嫁之凡数百人於其卒知与不知皆为之叹惜某年某月某日葬公杭州某乡某里铭曰
沈公仪仪德义孔时升自东方其明孰夷视瞻叹誉无我敢疵正昼而陨呜呼可悲序传有史亦在铭诗
王深父墓志铭
吾友深父书足以致其言言足以遂其志志欲以圣人之道为已任盖非至於命弗止也故不为小廉曲谨以投衆人耳目而取舍进退去就必度於仁义世皆称其学问文章行治然眞知其人者不多而多见谓迂濶不足趣时合变嗟乎是乃所以为深父也令深父而有以合乎彼则必无以同乎此矣尝独以谓天之生夫人也殆将以寿考成其才使有待而後显以施泽於天下或者诱其言以明先王之道觉後世之民呜呼孰以为道不任於天德不酬於人而今死矣甚哉圣人君子之难知也以孟轲之圣而弟子所愿止於管仲晏婴况余人乎至於扬雄尤当世之所贱简其为门人者一侯芭而已芭称雄书以为胜周易易不可胜也芭尚不为知雄者而人皆曰古之人生无所遇合至其没久而後世莫不知若轲雄者其没皆过千岁读其书知其意者甚少则後世所谓知者未必眞也夫此两人以老而终幸能着书书具在然尚如此嗟乎深父其智虽能知轲其於为雄虽几可以无悔然其志未就其书未具而既早死岂特无所遇於今又将无所传於後天之生夫人也而命之如此盖非余所能知也深父讳回本河南王氏其後自光州之固始迁福州之候官为候官人者三世曾祖讳某某官祖讳某某官考讳某尚书兵部员外郎兵部葬颍州之汝阴故今为汝阴人深父尝以进士补亳州卫眞县主簿岁余自免去有劝之仕者辄辞以养母其卒以治平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年四十三於是朝廷用荐者以为某军节度推官知陈州南顿县事书下而深父死矣夫人曾氏先若干日卒子男一人某女二人皆尚幼诸弟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深父某县某乡某里以曾氏祔铭曰
呜呼深父惟德之仔肩以迪祖武厥艰荒遐力必践取莫吾知庸亦莫吾侮神则尚反归形此土
叔父临川王君墓志铭
孔子论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之孝固有等矣至其以事亲为始而能竭吾才则自圣人至於士其可以无憾焉一也余叔父讳师锡字某少孤则致孝於其母忧悲愉乐不主已以其母而已学於他州凡被服食饮玩好之物苟可以惬吾母而力能有之者皆聚以归虽甚劳窘终不废丰其母以及其昆弟姑姉妹不敢爱其力之所能得约其身以及其妻子不敢歉其意之所欲为其外行则自乡党邻里及其尝所与游之人莫不得其欢心其不幸而早死也则莫不为之悲伤叹息夫其所以事亲能如此虽有不至其亦可以无憾矣自庠序聘举之法坏而国论不及乎闺门之隐士之务本者常诎於浮华浅薄之材故余叔父之卒年三十七数以进士试於有司而犹不得禄赐以寛一日之养焉而世之论士也以苟难为贤而余叔父之孝又未有以过古之中制也以故世之称其行者亦少焉盖以叔父自为则由外至者吾无意於其间可也自君子之在势者观之使为善者不得职而无以成名则中材何以勉焉悲夫叔父娶朱氏子男一人某女子一人皆尚幼其葬也以至和四年祔于眞州某县某乡铜山之原皇考谏议公之兆为铭铭曰
夭孰为之穷孰为之为吾能为已矣无悲
虞部郎中刁君墓志铭
刁氏於江南为显姓当李氏时君曾祖讳某甚贵宠尝节度昭信军卒葬昭信城南皇祖讳某亦尝仕李氏归朝廷以尚书兵部郎中直秘阁终眞宗时其墓在江宁牛首之北後秘阁再世不大遂然多名人在世议中尚书屯田员外郎讳某者葬丹徒於君为皇考故君为丹徒人君讳某字某尝举进士不中遂用皇祖荫仕州县以尚书虞部郎中知广德军归卒于京师年六十一後卒之若干日治平二年二月十五日葬丹徒乐亭村君敦厚谨?治内外皆严以有恩所居官举其治以此多荐者初娶孙氏後娶郭氏封金华县君有六男子珉试将作监主簿璹守某县令次玘瓌玣珣为进士三女长嫁尚书屯田员外郎梁昱余未嫁铭曰
刁氏南祖奋功以武诒禄于孙有蔚有文君以祖芘厥艰初仕祗载不惰有荣于位徂相名原此新宫筮云终吉铭告无穷
王会之墓志铭
君讳逢字会之姓王氏太平州当涂县人也尝举进士不中去以所学教授於是苏州士人从转运使乞君主其学学者常致数千百人君所奬养成就者多矣乃始以进士起家权南雄州军事判官归试判超等补袁州军事判官留为国子监直讲兼陇西郡王宅教授李某行内修谨君盖有力焉岐国公主既嫁为君求迁有命矣君辞焉乃已君少以文学知名於书无所不观而尤喜易作易传十卷乾德指说一卷复书七卷名士大夫多善其书者於是枢密使张公举君可试馆职而宰相无知君者故不用通判徐州以疾不赴求监苏州酒以嘉佑八年正月六日不起年五十九至太常博士君为人乐易笃於朋友故旧於势利无所苟能爱人以得其欢心君皇祖考延嗣祖考皆不仕而皇考以君故赠大理评事前夫人苏氏後夫人陈氏皆无子陈氏名家子亦有贤行以嘉佑八年四月二日葬君苏州吴县三玄乡陆公原以前夫人苏氏祔焉铭曰
宜寿也五十而已宜贵也止於博士谓卒有後也而终无子呜呼夫子命不可与谋其归其安永矣兹丘
袁州军事推官萧君墓志铭
袁州军事推官新喻萧君讳洵字公美初年十五以父命就学於乡里後数举进士不合用父荫试秘书省校书郎选筠州司法尝独守法争议脱数人於几死又选吉州吉水县主簿遂佐袁州摄行宜春令事县甚治用举者十四人当召对以治平二年五月十八日卒京师年四十五越四年二月三日葬新喻锺山乡锺山里於是夫人张氏前死而别葬子男一人錞郊社斋郎女六人其四人既为士妻其二尚幼萧氏故长沙人当李氏时迁江南或居庐陵或新喻後皆以才力名艺自显君曾祖讳绍有儒学不仕祖讳世则赠光禄卿父固尝以尚书刑部郎中集贤殿修撰守桂州经略南方号称能臣已而有所牾以祠部郎中分司遂致仕君惇厚谨密事亲左右不怠当官廉实以敏以故多举者铭曰於嗟萧君营此新卜何性之祥而命之不谷匪父匪母匪子为忧自其邑里皆叹以愀有铭厥实藏在中邱
大理寺丞杨君墓志铭
君讳忱字明叔华阴杨氏子少卓荦以文章称天下治春秋不守先儒传注资他经以佐其说其说超厉踔越世儒莫能及也及其为吏披奸发伏振擿利害大人之以声名权势骄士者常逆为君自诎盖君有以过人如此然峙其能奋其气不治防畛以取通於世故终於无所就以穷初君以父荫守将作监主簿数举进士不中数上书言事其言有衆人所不敢言者丁文简公且死为君求职君辞焉後用大臣荐召试学士院又久之不就积官至朝奉郎行大理寺丞通判河中府事飞骑尉而坐小法绌监蕲州酒税未赴而以嘉佑七年四月辛巳卒於河南享年三十九顾言曰焚吾所为书无留也以柩从先人葬八年四月辛卯从其父葬河南府洛阳县平乐乡张封村君曾祖讳津祖讳守庆坊州司马赠尚书左丞父讳偕翰林侍读学士以尚书工部侍郎致仕特赠尚书兵部侍郎娶丁氏清河县君尚书右丞度之女男两人景略守太常寺太祝好书学能自立景彦早卒君有文集十卷又别为春秋正论十卷微言十卷通例二十卷铭曰
芒乎其孰始以有厥美昧乎其孰止以终於此纳铭幽宫以慰其子
节度推官陈君墓志铭
人之所难得乎天者聦明辨智敏给之材既得之矣能学问修为以自称而不弊於无穷之欲此亦天之所难得乎人者也天能以人之所难得者与人人欲以天之所难得者徇天而天不少假以年则其得有不暇乎修为其为有不至乎成就此孔子所以叹夫未见其止而惜之者也陈君讳之元字某年二十七为武昌军节度推官以卒自其为儿童强记捷见能不劳而超其长者少长慨然慕古人所为而又能学其文章既以进士起家则喜曰无事於诗赋矣以吾日力尽之於所好其庶乎吾可以成材於是悉橐其家书之官而蚤夜读以思思而不得则又从其朋友讲解至於逹而後已其材与志如此使天少假以年则其成就当如何哉然无几何得疾病遂至於不起嗟乎此亦所谓未见其止而可惜者也君某州之某县人曾祖曰某祖曰某考曰某以嘉佑某年某月某甲子其兄之方为之卜某州某县某所之原以葬而临川王某为铭曰
浮扬清明升气之乡沈翳浊墨降形之宅其升远矣其孰能追其降在此有铭昭之
临川文集卷九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