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卷五十九一百二首

游山

四序虽悉佳，莫若新秋时。已脱烹煮厄，未兴摇落悲。鹭集水落渚，鹊争风堕枝。烟

村乌桕丹，晚日望最奇。岂无一舴艋，往赴幽人期。婆娑下堂迎，坏衲颠倒披。丹果垂中

庭，碧花蔓疏篱。秋高才一来，怪我今年衰。

对酒

天上何曾许寄愁，酒中正自可忘忧。不能上树作巢饮，尚办满船供拍浮。神仙可学君

岂信，衣食裁足吾何求。但忆人如王粲辈，相携一笑赋登楼。

遣舟迎子遹因寄古风十四韵

今日拆汝书，一读眼为明。知汝即日归，明当遣舟迎。想汝片帆东，翩若飞鸿征。薄

暮过梅市，咿讴双橹声。到家亦尚早，城楼初发更。草草一尊酒，为汝手自倾。夜分不能

寐，顿忘衰病婴。岂惟病良已，白头黑丝生。暂别亦不恶，益重父子情。自今日相守，北

窗同短檠。六经焰久伏，百氏方纵横。世俗摈孤学，未易口舌争。此责在学者，草莱勿自

轻。汝壮父未死，相勉在力行。

重寄子遹

秋风日日望归装，忽报来期喜欲狂。衰病无因檝迎汝，梦随残月过浮梁。

饭后偶题

环堵萧然百虑忘，天教得饭饫枯肠。长桥鲊美桃花嫩，北苑茶新带胯方。漠漠寒花欹

晚照，翩翩孤蝶弄秋光。解衣扪腹西窗下，赖有新诗破日长。

秋兴二首

流光冉冉迫崦嵫，常抱秋风宋玉悲。才尽已无枫落句，身存又见雁来时。自怜闭户庞

眉叟，初对还家大耳儿。一盏青灯照寒影，不妨细举别来诗。

又

世事元看等一毫，纷纷宠辱陋儿曹。雁行横野月初上，桐叶满庭霜未高。细考虫鱼笺

尔雅，广收草木续离骚。更余一事君知否，卧听床头滴小槽。

舍北行饭

饭饱逍遥信所之，芡塘蔬圃遍游嬉。梧楸凋落风高后，瓜瓠轮囷雨足时。犬喜人归迎

野路，鹊营巢稳占低枝。晚来懒复呼童子，自掩柴门上扊扅。

舍南野步

枯蔓络荆篱，幽花映荻扉。驯獐惊不起，归鹤倦犹飞。野色连收网，边愁人捣衣。壮

图空自笑，事事与心违。

感昔五首

行年三十忆南游，稳驾沧溟万斛舟。常记早秋雷雨霁，柁师指点说流求。

又

马瘦行迟自一奇，溪山佳处看无遗。酒垆强挽人同醉，散去何曾识是谁。

又

负琴腰剑成三友，出蜀归吴历百城。最是客途愁绝处，巫山庙下听猿声。

又

岳阳三伏正炎蒸，爽气凄风见未曾。白浪蹴天楼欲动，当时恨不到黄陵。

又

行遍天涯只漫劳，归来登览兴方豪。云生神禹千年穴，雪卷灵胥八月涛。

病齿

似病多病臂已瘳，当堕未堕齿难留。一杯藜粥吾所美，幸可自办不待求。既无啮骨犯

曲礼，亦免祝鲠烦成周。形骸外物付悠悠，那将老境供闲愁。

挥手

挥手群玉府，说驾石帆山。偶与片云出，却随孤鹤还。松风暮萧瑟，石溜夜淙潺。阿

敏读书处，更添茆一间。

过邻家

初寒偏著苦吟身，情话时时过近邻。嘉穟连云无水旱，齐民转壑自酸辛。室庐封钅矞多

逋户，市邑萧条少醉人。甑未生尘羹有糁，吾曹切勿怨常贫。

甲子秋八月丙辰鸡初鸣时梦刘韶美示

诗八篇高古可爱明旦作此诗志之

韶美仙去三十年，一念及之常怅然。秋窗忽梦接颜色，万里老鹤归辽天。赠诗温其似

玉瓒，我亦粗识关雎乱，建安黄初不足言，笔端直觉无秦汉。

山居

客至何曾共剧谈，行藏独有老农谙。觅官肯信山居乐，食淡方知饭味甘。一脉泉通浇

药圃，万重云锁钓鱼菴。好奇自笑心无厌。行遍江南忆剑南。

归老

两脚走万里，归老樵风溪。虽远京雒尘，穷巷还多泥。累累丧家狗，喔喔失旦鸡。幸

非徙比景，何恨栖会稽。今年更可笑，伛偻自灌畦。荣虽不满眼，悔亦免噬脐。万事付一

尊，师友阮与嵇。

送子坦赴盐官县市征

父子团栾笑语哗，岂知云散各天涯。长亭结束秋将晚，别酒凄凉日易斜。我坐耄年艰

就养，汝非仰禄肯离家。游山尚有平生意，试为闲寻一鹿车。

寄子坦

目断西陵细霭中，津亭想汝系孤篷。颇忧昨暮云吞日，犹幸今朝雨压风。就食亦知难

恋恋，挂帆终恨太匆匆。寒沙不是无来雁，频寄书归问老翁。

书感

老荷宽恩许退耕，丝毫无报亦何情。民贫乐岁尚艰食，道丧异端方肆行。党祸本从名

辈出，弊端常向盛时生。古人骨冷青松下，谁起英魂与细评。

自扁门归

橘柚累累未著霜，陂塘渺渺度秋光。长桥虹卧当官道，重阁翚飞出女墙。烟际远舟俄

已隐，天边惊雁不成行。归来有底夸儿辈，笑指奚奴古锦囊。

遣兴

兔径游观足，蜗庐卧起宽。垂名千古易，无愧寸心难。灯火娱清夜，风霜变早寒。一

经家世事，吾兴未应阑。

诗酒

诗酒平生乐，无如老病侵。才衰愁韵险，量退怯杯深。宿露滋金藟，微霜点缬林。呼

鹰五陵路，惆怅少年心。

晚秋野兴二首

病骨支离不耐秋，今年九月即轻裘。细书灯下幸能读，旧友梦中时与游。官赋毕输无

吠犬，农功已息有闲牛。不知冠盖朝天客，也得心安似我不。

又

彻底无能彻骨贫，自怜虚作六朝民。学因病废捐长日，志与年衰愧古人。露湿乱萤飞

暗庑，霜清饥雀噪空囷。一生眼境常如此，草赋凭谁问大钧。

舟中口占

养生妙理本平平，未可常谈笑老生。业力顿消知学进，人情愈薄喜身轻。鹤雏日长丹

砂顶，岩溜时闻玉珮声。最是扁舟暮归处，一川风月远相迎。

闭门

闭门何所乐，聊息此生劳。霜薄残芜绿，风酣万木号。研朱点周易，饮酒读离骚。断

尽功名念，非关快剪刀。

暮秋六首

多雨今秋水渺然，沟溪无处不通船。山回忽得烟村路，始信桃源是地仙。

又

闲倾清圣浊贤酒，稳泛朝南暮北风。射的山前云几片，一秋不散伴渔翁。

又

百年大耋龙钟日，九月初寒惨淡天。岭谷高低明野火，村墟远近起炊烟。

又

舍前舍后养鱼塘，溪北溪南打稻场。喜事一双黄蛱蝶，随人来往弄秋光。

又

九月山村已骤寒，看云殊怯倚阑干。一杯浊酒栽培睡，不觉春雷起鼻端。

又

清秋又是一年新，满眼丹枫映白苹。海内故人书断绝，汀洲鸥鹭却心亲。

农舍四首

三农虽隙亦匆忙，穑事何曾一夕忘。欲晒胡麻愁屡雨，未收荞麦怯新霜。

又

神农之学未为非，日夜勤劳备岁饥。雨畏禾头蒸耳出，润忧麦粒化蛾飞。

又

万钱近县买黄犊，襏襫行当东作时。堪笑江东王谢辈，唾壶麈尾事儿嬉。

又

杜门虽与世相违，未许人嘲作计非。长绠云边牵犊过，小舟月下载犁归。

九月十日夜独坐

蓬窗灯火耿疏篱，正是寒沙雁到时。头少二毛真笃老，口无纵理亦长饥。朝闻夕死固

当勉，幼学壮行嗟已迟。小竖夜阑私怪我，俨然危坐若深思。

述意

忧患无穷生有涯，惟须百事屏纷华。人谁敢侮修身士，天不能穷力穑家。频唤老僧同

夜粥，间从邻叟试秋茶。结茅林下从来事，瓦屋三间已太奢。

小疾自警

老来士弗强，举著辄作病。造物盖警之，何啻三下令。而我不自珍，若与疾竖竞。岂

惟昧摄养，实亦阙忠敬。颠踣乃自诒，何用死不瞑。自今师古训，念念贵清静。羔豚昔所

美，放斥如远佞。淖糜煮石泉，香饭炊瓦甑。采蔬撷药苗，巾幂相照映。膨脝亦宜戒，仅

饱勿惮剩。隐书有至理，要使气常胜。因之戒友朋，苦语君试听。

白龙

九月癸酉暮，白龙见西方。是时久晴明，日落天正苍。玉宇无纤云，凌空独高翔。蜿

蜒久乃隐，父老叹未尝。清台占五行，此事实殊常。我非刘子政，聊记以短章。

学易二首

卒岁勿多求，壶飧与裼裘。心安由自足，身贵为无求。易化千年鹤，难驯万里鸥。闭

门方学易，未暇揖浮丘。

又

学古忘衰疾，斋心洗昨非。拳拳奉天理，坦坦息心机。改过先幽隐，收功何细微。耄

期犹自警，俯仰惜余晖。

闲中作

呼童按摩罢，倚壁欠伸余。棋局可忘老，鸟声能起予。扫檐怜罥蝶，投饵出潜鱼。向

晚明窗下，还来读旧书。

枕上

嗈嗈初听雁南征，喔喔俄闻鸡一鸣。梦境往来双只堠，官途兴废短长檠。何由生计裁

能足，不愿人间过取名。饭软茶甘吾事了，但愁无酒酌公荣。

出游五首

一樽随处可开颜，此事深疑造物悭。地可登临多恨远，身常强健又须闲。山围小市烟

初敛，霜著横林叶半殷。徙倚阑干君勿厌，日斜犹及棹舟还。

又

渔村酒市本无期，小蹇扁舟信所之。丹叶满林霜落后，紫萍黏块水枯时。山林闲寂归

虽早，齿发衰残病已迟。努力及时谋自适，锦囊多贮暮秋诗。

又

山有篮舆步有舟，放翁身健得闲游。羊牛点点日将夕，蒲柳萧萧天正秋。细径僧归云

外寺，疏灯人语酒家楼。归途更爱湖桥月，独倚阑干为小留。

又

霜气萧条木叶黄，佳时病起意差强。云烟古寺闻僧梵，灯火长桥见戏场。一枕清风幽

梦断，数匙旅饭野蔬香。道边莫笑衰残甚，独往山林兴未央。

又

禹窆胥涛中路分，画桡冲破一川云。柯桥僧阁凌空起，梅市渔歌带月闻。蟹束寒蒲大

盈尺，鲈穿细柳重兼斤。酒家报我新醅熟，且拨闲愁寄一欣。

家居三首

清世念遗民，常情重老人。馈浆烦郡府，分胙愧乡邻。获稻黄云卷，舂粳玉粒新。膨

脝自摩腹，一笑欲忘贫。

又

老眊诗名减，登临笑口开。酿泉为酒熟，倩鹤附书回。纱帽方簪菊，筇枝又探梅。清

狂君勿笑，曾是薄蓬莱。

又

蒲苇村深地，风霜岁晚天。溪柴胜炽炭，黎布敌纯绵。有客问奇字，无人嘲昼眠。谁

言此翁老，怀抱尚超然。

赠隐者二首

畴昔从君处，玄都太古坛。月高幡影直，霜重珮声寒。鹤驾三山近，壶天万里宽。相

逢初未省，但认切云冠。

又

力量超终古，光明破积昏。独行宁有待，妙用本忘言。神定婴儿戏，丹灵竖子奔。绪

余应不靳，小出济元元。

贫中自戏

种枳为篱草结庐，人间知足更谁如。涧深松老忘荣谢，天阔云闲任卷舒。门冷并无残

客迹，家贫常读绝编书。有金可散还关念，多事从来笑汉疏。

风雨夜坐

寒风凄紧雨空濛，舍北新丹数树枫。欹枕旧游来眼底，掩书余味在胸中。松明对影谈

玄客，筱火围炉采药翁。君看龟堂新境界，固应难与俗人同。

示村医

玉函肘后了无功，每寓奇方啸傲中。衫袖玩橙清鼻观，枕囊贮菊愈头风。新诗吟罢愁

如洗，好景逢来病欲空。却羡龙钟布裘客，埭西卖药到村东。

秋雨

一秋风雨蔽白日，积水鬼神愁太阴。寒悲鸣草根湿，水鸟暝哭菰丛深。残年不觉日

月逝，病骨惟愁霜露侵。常有淖糜支旦暮，一毫宁复少年心。

杂兴六首

散步持书卷，闲眠枕药囊。驯獐随几杖，痴蝶入衣裳。病起年光速，身闲日景长。为

怜红树好，久立向西厢。

又

客问维摩疾，人哀范叔寒。诗囊负童背，药笈挂驴鞍。野果攒眉涩，村醪捩齿酸。老

鸡殊可念，旦旦报平安。

又

爱物停垂钓，劬身自荷锄。时从邻父饮，日授稚孙书。尚弃登山屐，宁须下泽车。平

生双不借，投老伴归欤。

又

平生独何幸，命若与人谋。疲懦逃深责，空疏得早休。位卑轻得丧，迹远少恩雠。莫

怪归耕乐，文园久倦游。

又

倒橐得千钱，从人买钓船。秋风宿村步，暮雪醉江天。得意鸥波外，忘归雁浦边。平

生笑严子，犹有姓名传。

又

泽居忧下湿，老病觉中乾。违俗恐不免，倚天聊自宽。受规如获药，喜退甚弹冠。不

是憎勋业，心知骨相寒。

江亭

野市逢虚日，江亭候暮潮。虫号霜后草，人立雨中桥。病骨羸将折，残魂黯欲消。无

心作村醉，酒旆苦相招。

晚归

梅市桥边弄夕霏，菱歌声里棹船归。白鸥去尽还堪恨，不为幽人暖钓矶。

怀昔

奋迹穷阎本甚微，刺天何敢慕群飞。业文仅与驴书券，学射才因鼠发机。罟擭纵横真

脱命，风波氵项洞尚馀威。朝冠挂了方无事，却爱山僧百衲衣。

初寒示邻曲

村北村南数十家，陂池重复谷谽谷牙。荻丛缺处见渔火，蓬户闭时闻纺车。浅濑水清双

立鹭，横林叶尽万栖鸦。是中佳兴无穷极，懒著青革奚上若耶。

梦中作并序

甲子十月二日夜鸡初鸣梦宴客大楼上山河奇丽东南隅有古关尤壮酒半乐阕索笔赋

诗终篇而觉不遗一字遂录之亦不复加窜定也

富贵夸人死即休，每轻庸子觅封侯。读书历见古人面，好义常先天下忧。独往何妨刀

买犊，大烹却要鼎函牛。坐皆豪杰真成快，不负凌云百尺楼。

初寒二首

老遇初寒候，贫当绝禄时。衣裘俱在笥，薪炭不愆期。鹑满群童网，鱼浮百石陂。比

邻每分饷，扪腹可无饥。

又

重帘御晚吹，密瓦护晨霜。焰焰砖炉火，霏霏石鼎香。行迟依木杖，坐久穴藜床。昼

亦无聊甚，胡为厌夜长。

钅且菜

江湖霜雪薄，终岁富嘉蔬。菘韭常相续，莴蔓亦有余。家贫阙粱肉，身病忌蛙鱼。幸

有荒畦在，何妨日荷锄。

对酒

赋性虽耽酒，其如老病身。气衰成小户，醅浊号贤人。疏广矜君赐，刘伶畏妇嗔。兰

亭独超绝，千载擅清真。

夜卧久不得寐复披衣起呼灯作草书数纸

乃复酣枕明旦作此诗记之

才下多厄穷，地偏罕人客。半生走四海，竟无第一策。暮年忽大悟，惟有紧闭门。朝

作一池墨，弄笔招羁魂。初若奔马录骥，忽如掣蛟鲸。鬼神森出没，雷雨更晦明。飞扬兴已

极，投笔径就床。酣酣一枕睡，不觉幽梦长。手携避秦人，行上腰带革呈。下视河流黄，仰

看天宇青。大呼自惊觉，夜半灯欲死。茆檐雨点滴，身乃在万里。挑灯影突兀，顾问汝是

谁。留侯虽强食，轻举亦何疑。

孤云

四十年来住此山，入朝无补又东还。倚阑莫怪多时立，为爱孤云尽日闲。

自闵

破帽羸骖厌垢氛，挂冠归伴故溪云。年光疾病占强半，日景睡眠居七分。庐冢萧条频

霣涕，交朋零落久离群。残年岂复行孤学，自闵犹尊昔所闻。

赠鸡

青铜三百买乌鸡，辟地墙东为择栖。更聘一雌全物性，莫辞风雨五更啼。

子遹为其长兄置酒予亦与焉作五字示之

乌衣兄弟集，我亦据胡床。晚菊数枝在，小园幽兴长。霜清桑落熟，汤嫩雨前香。草

草虽堪笑，他年未易忘。

太息三首

太息贫家似破船，不容一夕得安眠。春忧水潦秋防旱，左右枝梧且过年。

又

祷庙祈神望岁穰，今年中熟更堪伤。百钱斗米无人要，贯朽何时发积藏。

又

北陌东阡有故墟，辛勤见汝昔营居。豪吞暗蚀皆逃去，窥户无人草满庐。

代邻家子作

社日淋漓酒满衣，黄鸡正嫩白鹅肥。弟兄相顾无涯喜，扶得吾翁烂醉归。

山行

山光秀可餐，溪水清可啜。白云映空碧，突起若积雪。我行溪山间，灵府为澄澈。崚

嶒崖角立，蟠屈路九折。黄杨与冬青，郁郁自成列。其根贯石罅，横逸相纠结。上扪周鸟鹘

巢，下历豺虎穴。流泉不可见，锵然响环玦。出山日已暮，林火远明灭。小憩得樵家，题

诗记幽绝。

行过西山至柳姑庙晚归

倚杖西山麓，褰衣古庙壖。断云依钓浦，细雨压炊烟。废学惭诗退，安贫觉气全。霜

天日易晚，钟鼓隔城传。

月夕幽居有感

五岳名山采药身，可怜骑马踏京尘。浮名本是挺灾物，谢事宁非得道因。出岫每招云

结伴，巢松仍与鹤为邻。剑南旧隐虽乖隔，依旧柴门月色新。

寒夜将旦作

白发垂肩无二毛，胸中消尽少年豪。河倾月没夜将旦，木落草枯秋已高。窗下灯残候

虫语，墙隅栖冷老鸡号。曲肱不复更成寐，起视寒空如断鳌。

舍北独步

霜露沾衣迫岁徂，天公欲为老人娱。断云新月供诗句，苍桧丹枫列画图。风叶萧萧归

独鹤，烟波渺渺漾双凫。孤村薄暮谁从我，惟是诗囊与酒壶。

山村道中思蜀

当年万里客西南，药市题诗倚半酣。偶为三游群玉府，遂妨重到百花潭。剡溪谩说思

安道，函谷谁能识老聃。空乞丹青作横幅，半堤寒日策羸骖。

不如茅屋底四首

铸印大如斗，佩剑长挂颐。不如茅屋底，睡到日高时。

又

南伐逾铜柱，西征出玉关。不如茅屋底，高枕看青山。

又

火齐堆盘起，珊瑚列库藏。不如茅屋底，父子事耕桑。

又

列鼎宾筵盛，笼坊从骑都。不如茅屋底，醉倒唤儿扶。

菜羹

青菘绿韭古嘉蔬，莼丝菰白名三吴。台心短黄奉天厨，熊蹯驼峰美不如。老农手自辟

幽圃，土如膏肪水如乳。供家赖此不外取，襏襫宁辞走烟雨。鸡豚下箸不可常，况复妄想

太官羊。地炉篝火煮菜香，舌端未享鼻先尝。

十月暄甚人多疾十六日风雨作寒气候方少正作短歌以记之

昔我从行台，宿师南山旁。仲秋已戒寒，九月常霣霜。入冬即大雪，人马有仆僵。土

床炽薪炭，旃毳如胡羌。果蔬悉已冰，熟视不得尝。猎骑荷戈归，争献狐与狼。是时意气

快，岂复思江乡。迩来四十载，余景迫耄荒。结茅镜湖曲，气候岁靡常。残暑排不去，单

衣作重阳。霜晚木未丹，地燠草不黄。玄冥失号令，疟鬼意颉颃。忽焉风雨恶，纵击势莫

当。颇疑地撼轴，又恐河决防。和泥补窍穴，乞火燎衣裳。霰雪虽未作，疾疠幸退藏。风

炉荠糁美，瓦甑粳饭香。比邻共安健，相与歌虞唐。

冬夜题斋壁

发不能胜二寸冠，天教送老向江干。倚墙筇杖伴人瘦，缟瓦清霜争月寒。壮志追思良

可悔，危途遍历始知难。一身著了余何事，茅屋三间已太宽。

自遣

蔬食任无鱼，山行可借驴。指挛犹把钓，眼涩未捐书。客少胜纷若，家贫亦晏如。时

时顾影叹，顽似十年初。

荡荡

荡荡唐虞去日遒，孔林千载亦荒丘。六经残缺幸可考，百氏纵横谁复忧。释书恐非易

论语，王迹其在诗春秋。君臣父子未尝泯，吾道尚传君但求。

晨起

晓枕初兴白发翁，弊裘百衲葑炉红。独居漫受书狐媚，滞思难矜笔阵雄。旧学虫鱼笺

尔雅，晚知稼穑讲豳风。一身自喜无余事，且度残年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