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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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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夷落之情(上)

《周礼》:职方氏掌天下之图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与其财用、九谷、六畜之数要;周知其利害。

王知禹曰:“职方氏掌天下之图以掌天下之地,非特图也,又掌其地焉,东方曰夷其种有四,南方曰蛮其种有八,东南曰闽其种有七,西北曰貉其种有九,西方曰戎其种有五,北方曰狄其种有六,自邦国、都鄙至于夷、蛮、闽、貉、戎、狄,虽有内外之殊,然先王之政一视而同仁,其人民之所聚、财用之所出、九谷之所生、六畜之所产,其数要不可以不辨也,其利不可不知也。”

臣按:天地之大德曰生,而其所以生者以人为贵,而人之中有居中者焉、有处外者焉。中者混而同,其性禀习俗虽有少异而其大略则同也;外者环而绕之,有接续之际而无混同之势,故其性禀习俗也,始而近也则大同而小异,终而远也乃至于背戾而悬绝焉。惟其势异而情殊,故帝王所以治之也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随机而应变,因事而制宜,要在使之各止其所而已。彼既止其所而不为疆场之害,则吾之内地华民得其安矣。

《王制》曰: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东方曰夷,被发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

郑玄曰:“五方之民性不可推移,地气使之然也。雕、文谓刻其肌以丹青涅之。不火食,地气暖不为病也。不粒食,地气寒少五谷也。”

吴澂曰:“皆有性谓其生禀各不同,不可推移谓其生禀一定而不可易。‘东方曰夷’以下言四夷异俗。文身与雕题同,衣皮与衣羽毛同,此亦言其俗之大略而已。”

《通典》曰:缅惟古之中华,有居处巢穴焉,有葬无封树焉,有手团食焉,有祭立尸焉,聊陈一二,不能遍举。其地偏、其气梗,不生圣哲,莫革旧风,训诰之所不可,礼义之所不及,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来则御之,去则备之。

臣按:自古驭四夷之要法,不出乎来则御之、去则备之二言而已。(以上总论四夷)《舜典》:窜三苗于三危。

朱熹曰:“三苗,国名,在江南荆扬之间,恃险为乱者也。窜则驱逐禁锢之。”分北三苗。

朱熹曰:“北犹背也,其善者留,其不善者窜徙之,使分背而去也。”

《益稷》:苗顽弗即工,帝其念哉。帝曰:“迪朕德,时乃功,惟叙。皋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

蔡沈曰:“内而侯牧,外而蕃夷,皆蹈行有功,惟三苗顽慢不率,不肯就工,帝当忧念之也。帝言四海之内蹈行我之德教者是汝功,惟叙之,故其顽而弗率者则皋陶方敬承汝之功叙,方施象刑惟明矣。或者乃谓苗之凶顽,六师征之犹且逆命,岂皋陶象刑之所能致?是未知圣人兵刑之叙与帝舜治苗之本末也。盖威以象刑而苗犹不服,然后命禹征之,征之不服而又增修德教,及其来格然后分背之也。”

《禹贡》:三危既宅,三苗丕叙。蔡沈曰:“三危即舜窜三苗之地。”

吕祖谦曰:“三苗有罪自当窜逐,发政施仁自当及之,故治水至三危亦既使安居,大得其叙,后世以为投之四裔若弃之者,非圣人之心也。”

臣按:夷者外蕃之总名,而经史所谓蛮则多指南方之夷也,夷之见于经者始于三苗,所谓苗民者《舜典》《禹谟》《益稷》《禹贡》《吕刑》皆具焉。帝舜授禅之初,既首窜之于三危,至禹治水时,其窜者既丕叙,其留者犹不即工,故帝命禹徂征,然犹逆命,及禹班师而后来格,于是考其善恶而分背之焉。盖有虞之世,西北之戎狄未炽,所虑者南方之蛮耳,故舜命皋陶为士,首举“蛮夷猾夏”为言。所谓蛮者盖三苗也,其始也即其极恶者而窜徙之,既窜之后而又于所留者分背其中之善与恶者焉,善者则奖之而加以恩,恶者则惩之而施以威,加以恩则彼知所慕而兴于为善,施以威则彼知所畏而不敢为恶,是则圣人之微权也。今自巴蜀以东,历湖南北、桂岭、云贵数千里溪峒山箐之中,有曰犵、曰狑、曰獠、曰猺、曰獞之类凡十数种,皆所谓蛮也,其间最轻捷者曰猫,说者谓此即三苗之后也。然今之猫依山以居,性习不常,无有伦纪礼义,观禹誓辞数苗之罪,谓其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则是时之苗盖有国都、官属,但其用舍颠倒耳,非若今世之猫若猿猱然,无定居、无常业,不相统属也。国初于湖北、川东立宣慰司者五,曰永顺、曰保靖、曰贵州、曰思州、曰播州,又有宣抚司、安抚司及招讨司、长官司之设,外此所谓军民府及军民指挥使司者,又兼设土官以辖其夷人,随其地而设其官,因其俗而为之治,善者授以职,恶者分其势,是盖得有虞分背之义、《禹贡》丕叙之意也。

秦昭王使白起伐楚,略取蛮夷,置黔中郡。汉兴,改为武陵郡,岁令大人输布一匹、小口二尺,是谓賨布。臣按:汉武陵郡即今常德、澧、辰、沅等州郡是也。

始皇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击南越,取其地置桂林、南海、象郡。又闽越王无诸及越东海王摇者,其先皆越王句践之后也,姓驺氏,秦已并天下,皆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

臣按:秦并百粤,岭南有三郡,桂林今广西地,南海今广东地,象郡今安南地也。盖越之地在古种类实多,故有百越之名,曰南越、曰瓯越、曰闽越、曰东越、曰于越,,其地非一处,其人非一种。然自秦汉以来,所谓于越、东越、瓯闽之类皆已久入中国,与齐、鲁、宋、卫无异,惟所谓南越者,其地西连湖湘,直抵滇贵,牂牁、越巂之境,山深而地险,犹有不尽归王化者时时为郡邑居民害。盖今日湖南北、广东西其郡邑皆错列山岭之间,与蛮夷杂居,但有险易之异耳,时或窃发,难于备御,非若西北边塞之有限隔也。

汉武帝时,欲伐闽越,淮南王安上书言:“越,方外之地,剪发文身之民,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非强弗能服、威弗能制,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南方暑湿,近夏瘅热,暴露水居,蝮蛇(噆也,音壑)生,疾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足以偿所亡。今以兵入其地,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背而去之则复相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兵粮乏绝,民苦兵事,盗贼必起。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耸,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臣闻天子之兵有征无战,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徼幸以逆执事之颜行(犹言雁行,谓在前),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臣犹窃为大汉羞之。”

臣按:闽越今福建地,其入职方已久,非复汉时旧矣,然刘安所言南方湿毒,兵入其地,不待兵刃先自病死,与夫兵至则潜藏,兵退则复聚,持久则士卒疲倦,民苦兵事。今日湖南、广右、云贵,其山箐之瘴疠,猫獠之情状,省民之受害,实与汉时无异也。明主在上,以天地为量,以宇宙为境,遇有远夷梗化,则如安言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镇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戟而威德并行,以一使之任代十万之师,毋使中国之民罹蝮蛇猛兽之毒,染呕泄霍乱之病,亲老涕泣,孤子啼号,迎尸千里之外,弃骨无人之境,如安所虑者,非独远夷之幸,实中国之幸也。

元帝初元三年,珠厓、儋耳郡率数年一反,杀吏,汉辄发兵击定之,至是诸县叛,连年不定,上谋于群臣,欲大发军,待诏贾捐之曰:“臣闻尧舜圣之盛,禹入圣域而不优,以三圣之德,地方不过数千里,西被流沙,东渐于海,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言欲与声教则治之,不欲与者不强治也。殷周之地,东不过江、黄,西不过氐羌,南不过蛮荆,北不过朔方,是以颂声并作,人乐其生,越裳氏重九译而献,此非兵革之所能致也。至于秦,兴兵远攻,贪外虚内,而天下溃畔;孝武皇帝厉兵马以攘四夷,赋役烦重,寇贼并起,是皆廓地太大、征伐不休之故也。今关东民困,流离道路,至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正,此社稷之忧也。骆越弃之不足惜,不击不损威,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救饥馑、保元元也。且以往者羌事言之,暴师曾未一年,兵出不逾千里,费四十余万万,大司农钱尽,乃以少府禁钱续之,夫一隅为不善,费尚如此,况于劳师远攻,亡士无功乎?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禹贡》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无以为,愿遂弃珠厓,专用恤关东为忧。”上以问大臣,丞相于定国以为:“前击珠厓兴兵连年,校尉及丞凡十一人,还者二人,卒士及转输死者万人以上,费用三万万余,尚未能尽降,今关东困乏,民难摇动,捐之议是。”诏珠厓民有慕义欲内属便处之,不欲勿强。

苏轼曰:“扬雄有言,珠厓之弃,捐之力也,否则鳞介易我冠裳,此言施于当时可也,自汉末至五代,中国避乱之人多家于此,今衣冠礼乐盖班班矣,其可复言弃乎?”

臣按:捐之谓非冠裳之国,《禹贡》所及、《春秋》所治,皆勿以为。臣窃以为,凡今日境土非祖宗所有者,则可用捐之之策,若夫祖宗初得天下即入版图者,其可以与人乎?况本中国膏腴之地、要害之塞,昔人所谓一寸山河一寸金者哉,非至于甚不得已而存亡安危之决在此,不可轻言弃也。

顺帝永和初,武陵太守上书以蛮夷率服,可比汉人增其租赋,议者皆以为可,尚书令虞诩独奏曰:“自古圣王不臣异服,非德不能及、威不能加,其兽心贪婪,难率以礼,是故羁縻而绥抚之,附则受而不逆,叛则弃而不追。先帝旧典贡税多少,所由来久矣,今猥增之必有怨叛,计其所得,不偿其费。”

臣按:帝王之驭外蕃,一惟以义胜之而不校其利,旧有者不取,则彼敢于恣肆;旧无者取之,则彼必至于怨望。吾惟循其旧而已,旧例之外毫末不加焉,然又必因其灾患匮乏而又时有所纵舍焉,不责其备,不逆其诈。

永和中,侍御史贾昌与州郡讨区怜等,岁余不克,帝召百官问以方略,皆议遣大将发荆、扬、兖、豫四万人赴之,李固驳曰:“荆扬盗贼盘结不散,长沙、桂阳数被征发,如复扰动,必更生患,兖、豫之人远赴万里,诏书迫促,必致叛亡,南州温暑,加有瘴气,致死亡者十有四五,远涉万里,士卒疲劳,比至岭南,不复堪斗,军行日三十里,而兖豫去日南九千余里,三百日乃到,人廪五升,用米六十万斛,不计将吏驴马之食,设军所在死亡必众,既不足御敌,当复更发,此为刻割心腹以补四支。九真、日南相去千里,发其吏兵犹尚不堪,况乃苦四州之卒以赴万里之艰哉?前中郎将尹就讨益州叛羌,益州谚曰‘虏来尚可,尹来杀我’,后就征还,以兵付刺史张乔,乔因其将吏,旬月之间破殄寇虏,此发将无益之效,州郡可任之验也。宜更选有勇略仁惠任将帅者以为刺史、太守,徙日南吏民北依交阯,还募蛮夷,使自相攻,转输金帛以为其资,有能反间致头首者许以封侯列土之赏,故并州刺史祝良性多勇决,张乔前有破虏之功,皆可任用。”四府悉从固议,即拜良为九真太守、乔为交刺史,乔至开示慰诱,并皆降散。良到九真,自行车入贼中,设方略,招以威信,降者数万人,皆为良筑起府寺,岭外复平。

臣按:李固此议言南方用兵之病弊,切中事情,使后世读史者至此,灼然如亲在行间目击其事,千古如一日也,至其所谓发将无益,州郡可任者,此皆已然之明效。然后世藩服郡守,任用不久,随即罢去,夷獠知其去任之速,不可倚仗,而后来之吏又未必然,往往疑信相半,故虽暂服而复叛也。请以今广西左右两江言之,两江地方二三千里,其所辖狼兵无虑十数万,今设为府者四、为州者三十有七,其府州正官皆以土人为之,而佐贰幕职参用流官,故今百余年间未闻有屯聚侵掠者,而所以为州县害者,皆是不属土官管束之人,错杂州县间者,其间虽或亦有有司带管及设土官巡检者,然流官无权,彼知其不久而轻玩之,而所谓土巡检者官卑力薄,不足以相钤制。臣愚以为,今日制驭驯服之策,莫急于立土官,请用左右两江之例而微寓夫设立军卫之意,盖左右两江府州之设,专以其地属之一姓,臣所谓微寓设立军卫之意者,众建官而分其权也。凡今猺獞与编民杂居州县之间,但彼依山箐以居耳,今宜特敕内外大臣躬临其地,召集其酋豪,谕以朝廷恩威,将授以官,如左右两江土官例,俾其子孙世享之,意有能率其种类五百名以上内附者即授以知州之职,四百名以下量授同知、判官、吏目等官,其官不拘名数,亦如卫所之制,既授其投词,不须勘实,官给以冠服,遣部属以驺从鼓乐送归所居,徐俾其择地立为治所,合众力成之,既成具奏请印,俾推其中一人为众所信服者掌印,则彼受朝廷爵命,必知所感慕,而其同类咸尊敬之,有不伏者彼仗国威并力除之不难矣,积久成俗,彼皆慕华风、习礼教而知杀掠之为非。况众设其官,势分力敌,自足相制,不能为乱,而其中不能无自相争讼者,须至申上司奏朝廷,则国家之势益尊,不劳兵戈而一方安靖矣。然所虑为后日患者,地界不明,异时不能无争耳,宜乘其初即遣官会同土酋分立地界,或以溪涧或以山阜,就于界上立石为识,大书深刻于上,曰某至某为有司界、至某为土官界,其中民地有深入其境者,即以外地无征者与民易之,随其广狭,不复丈量,其土酋所领地就俾其认纳税粮,定为额数,日后不得有所加增,如此处置,庶几其永无患乎。

唐贞元中,广西黄洞首领黄少卿者攻邕管及陷钦、横、贵等州,屡服屡叛。长庆初,经略使严公素复请讨之,兵部侍郎韩愈建言:“黄贼并是夷獠,无城郭可居,依山傍险,寻常亦各营生,急则屯聚相保,比缘邕管经略使多不得人,德既不能绥怀,威又不能临制,侵欺虏缚以致怨恨,蛮夷之性易动难安,遂致攻劫州县,侵暴平人,或复私仇,或贪小利,或聚或散,终亦不能为事。近者征讨本起于裴行立、杨旻,此两人者本无远虑深谋,意在邀功求赏,亦缘见贼未屯聚之时,将谓单约立可摧破,争献谋计,惟恐后时,朝廷信之,遂允其请。自用兵以来,已经二年,前后所奏杀获计不下一二万人,傥皆非虚,贼之所处又更荒僻,假如尽杀其人、尽得其地,在于国计不为有益,容贷羁縻,比之禽兽,来则捍御,去则不追,亦未亏损朝廷事势,请为选有材用威信、谙岭南事者为经略使,处理得宜,自然永无侵叛之事。”

臣按:韩愈所言自用兵以来已经二年,前后所奏杀获一二万人,傥皆非虚,贼已寻尽,此言非独当时之弊也,古今人情不大相远,举古可以知今,惟圣明留意,遇有远方捷报,以此言验之,洞见其真伪矣。至其请为选有材用威信、谙岭南事者为经略使,处理得宜,自然永无侵叛之事,此语诚古今处治南蛮之良策。大抵蛮性阴柔,倚山为势,军来则入山远避,军去则外出虏掠,如蝇蚋然,挥扇则飞散,收扇则复集,剿灭之甚难,且其地多瘴疠,中原之人惮入其地,未至固已怯畏,一入其地,气候不齐,蒸湿特甚,往往不战而死,既不可速战,又不可持久,所以自古用兵未有大得志于南蛮者也。虽然,天下之患皆有所以然之故,知其故而逆闭其涂,绝其根则其患自息矣。且今所谓猺獞者,非有强宗豪族,亦无深谋远虑,非欲争城邑,非欲收人心,不过欲虏掠财物而已,其所处深山大箐之中,不为宫室之奉,不为妻妾之用,不为子孙之计,所得之财将何所用,而用之将何所贸易哉?使吾内地之人不与之交通,则彼所得财无所用,而欲用之亦无所于售。为今之计,宜敕镇守都宪督责藩臬、帅阃及守令、将领,严束所部军民,不许与贼交通,凡军民人等有入山峒生理者,许其赴官告知,赍载某物赴某山峒货卖,官司给与印帖为照,无帖者不许,责令供结不敢将带违禁器物,惟许取其生口、米谷、土物,不许受其银两及其地所不产之物,违者枷号示众,没入其财物,亲属,邻保知情不首罪同,有首告者给以其财物三之一,如此,则彼得物无所售,而不劫质以求财而杀人以立威矣。又闻近年以来,其间城邑暮夜多有为贼所窃入者,非杀死官员掠去印信,辄避罪不以闻,推原其故,非彼之有能,乃吾之无备也,宜令守镇、都宪、总兵等官规画城池守备之法,行下军卫有司,俾其遵守则永无失矣。盖尝推求其所以窃入之故,多因军卫有司互相推调,夜间失于觉察,城邑往往至于失陷,盖非内无粮饷、外无救援,力屈而不能支也,今后凡有城池去处,责令军卫有司正佐官僚写立领状,责其与城相为存亡,有失陷者决不轻恕,则彼知罪责深重,不敢轻忽,则贼不能盗入矣。所谓规画守备之法者,每城必为内垣,荐棘树栅总为一门,昏夜既上城守,即不容复下,必至黎明然后开门,彼知无可生路,则寝不安席矣,又预蓄乳犬驯伏之,每五垛间用木为匮,悬一吠犬,微有风声,犬先知儆,彼不能架梯登垣,而盗入之计无所施矣。

《宋史》:古者帝王之勤远略,耀兵四裔,不过欲安内而捍外,非以求逞也。西南诸蛮夷,重山复岭,杂厕荆楚、巴巫、黔中,四面皆王土,乃欲竭上腴之征以取不毛之地,疲易使之众而得梗化之民,诚何益哉?树其酋长,使自镇抚,始终蛮夷遇之,斯计之得也。然无经久之策以控驭之,狌鼯之性便于跳梁,或以仇隙相寻,或以饥馑所逼,长啸而起,出则冲突州县,入则负固山林,致烦兴师讨捕,虽能殄除而斯民之荼毒深矣。

臣按:唐虞之世,东、西、北三边之夷皆不经见,而首见于经者南方之苗也,然三方之夷皆一面临边,夷居外而其中乃王土也,惟南徼之地则夷人错居王土之中,与居民相杂,故其害及民尤易,非若三边之寇,其来有时,其侵有处,其行有程,先时可以为备,临时不至于苍茫失措。

仁宗时,狄青请击侬智高,愿得西边蕃落兵自从,或谓南方非骑兵所宜,枢密使高若讷言:“蕃部善射,耐艰苦,上下山如平地,当瘴未发时疾驱破之,必胜之道也。”青卒用骑兵破贼。

臣按:蕃落之兵以骑射名天下,南夷闻之自然胆落,然臣以为用之于有事之时,不若无事之时遇有羌胡内附者,即优加养给安置此方,不徒今日徼南赖其用,亦可以销异时内地之祸。

宋初言于仁宗曰:“岭南外区瘴疠薰蒸,北方戍人往者九死一在,多发兵则粮乏,少则事不集,急责功则蛮遁逃不肯出,缓则复来扰人,是宜有以制之也。今闻发北兵逾万人戍岭外,下湿上蒸,病死必多,料群蛮势不久屯,击之必散,臣谓不如选一二健将,岁才留北兵五千人,分屯要害处,得善吏十数人分置诸州,募土人为乡军,复其租调,视州大小、户多少为之数,统以部伍,教以进退,皆以彼所长技与相追逐,率百人给北兵三十以劲弩利兵佐之,冬春则使深入扰其居,夏秋则使谨守防其略,彼虽能诱纳中国亡命,要之食尽必出虏掠,若其来也,大大斩获则终身创矣,威已立后可议招来,与之盟则固,许之臣则久,远期五年、近止一年,南方无事矣。”

臣按:说者谓征蛮无全胜之策,盖以其地炎燠卑湿,瘴疠特甚,中原士卒不服水土,不待戈矛之及、矢石之交,自相疾疫而死,虽有百万之兵,亦无所施故也。臣窃以为,瘴疠之灾特以加诸贫弱及不善调摄者尔,若夫为将帅居显要者则罕焉,请命彼处守土重臣,多方询察久谪彼地之人寿而健者,问其所以起居调摄之方,详稽备述,刻梓以颁示士卒,每队伍中选一人专司其事,有不遵条示而自恣不检者必加以罪,其所当备药饵、器具令有司给之。

张栻知静江府,奏:“本部备边之郡九,而邕、管为最重,邕之所管幅员数千里而左右两江为最重,自邕之西北有牂牁罗甸,自此而西南有安南诸国,皆其所当备者,然邕之戍兵不满千人,所恃以为篱落者惟左右两江溪峒共八千余处、民兵不下十万,首领世袭,人自为战,如古诸侯民兵之制,其去邕管近者余三百里,远者近千里,所恃以维持抚治之者,惟提举盗贼都巡检四人,各以戍兵百余为溪峒纲领,其职任可谓不轻矣,可不遴选其人,谨护其土,以为远方久远之计哉。”

臣按:唐分岭南地为五管,而桂、邕、容三管地属岭南西道,在于本朝,割容迤西之地属广东而广西实全得桂、邕二管及容管之少半。邕即今南宁府,其地控制左右两江,实为安南咽喉之地,国初因前代之旧,设太平、田州、思明、镇安四府,龙州等七州,正统初,又升思恩州为府,用其土人为守长,佐贰幕职则用流官,惟太平府全用流官而其属州仍其旧俗,凡此羁縻州郡面内岁久,首领世袭,人自为战,如古诸侯民兵之制,遇有征发亦赖其用,但今控制之戍仅有南宁驯象二卫、太平一所,似乎单弱,请如张栻所言,及今无事时,于此地屯兵以为重镇,遴选守将,谨护其土,以为久远之计,用以销变于未然。

安南,古交也。秦并天下,于此置象郡。秦亡,南海尉赵佗击并之,汉置九郡,九真、日南、象三郡是为交地,后女子征侧反,遣马援平之,立铜柱为汉界。唐始分岭南为东、西二道,置节度,立五管官南隶焉。五代刘隐并其地以为交阯节度使,其后管内大乱,有丁部领者定之,其子琏内附,宋封为交阯郡王(交人封王自此始)。传子璇,为黎桓所夺,淳化四年封桓为王,桓卒,子龙钺立,其弟龙廷杀钺而代之,龙廷欲修贡,安抚使邵晔以闻,真宗曰:“遐荒异俗,不晓事体,何可怪也。”仍封为王,赐名至忠,为其下李公蕴所夺,即封公蕴为王。李氏传八世,至昊旵,闽人陈日煚为其婿,遂有其国。

臣按:交阯本秦汉以来中国郡县之地,五代时为刘隐所并,至宋初始封为郡王,然犹授中国官爵勋阶,如所谓特进、检校、太尉、静海军节度、观察等使,及赐号推诚、顺化功臣,皆如内地之臣,未始以国称也。其后封南平王,奏章文移犹称安南道,孝宗时始封以王称国,而天下因以高丽、真腊视之,不复知其为中国之郡县矣。李氏传八世,陈氏传十二世,至日焜为黎季犛所篡,季犛上表窜姓名为胡一元,子苍易名篸,诈称陈氏绝嗣,奆为甥,求权署国事,我太宗皇帝从其请。逾年,陈氏孙名添平者始遁至京,诉其实,季犛乃表请迎添平还以国,朝廷不逆其诈,遣使送添平归,抵其境,季犛伏兵杀之,并及使者。事闻,太宗遍告于天地神祇,声罪致讨,遣征夷将军朱能等征之,能道卒,命副将张辅总其兵,生擒季犛及其子苍澄,献俘京师,诏求陈氏遗裔立之,国人咸称季犛杀之尽,无可继承者,佥请复古郡县,遂如今制立交阯都、布、按三司及各府州县卫所诸司,一如内地。其后有黎利者中官庇之,遂致猖肆,上表请立陈氏后,宣宗皇帝谓此皇祖意也,遂听之,即弃其地,俾复为国。呜呼,自秦并百郡,交阯之地已与南海、桂林同入中国,汉武立岭南九郡而九真、日南、交阯与焉,在唐中叶,江南之人仕中国显者犹少,而爱州人姜公辅已仕中朝为学士宰相,与中州之士相颉顽矣,奈何世历五代,为土豪所据,宋兴不能讨之,遂使兹地沦为侏离蓝缕之俗三百余年,而不得与南海、桂林等六郡,班班然衣冠礼乐以为声明文物之乡,一何不幸哉!其间宋人虽一逐其王,元人虽再入其国都,而终不能有。我太祖皇帝开国之初,陈氏首先纳款,太祖著之《祖训》,不许后人伐其国。陈氏为贼犛所戕,太宗皇帝体高皇之意,不绝陈氏之嗣,遣使送还其国,贼犛乃杀之,并及使者,不得已兴师平之,求陈氏后不可得,乃用汉、唐故事,复立郡县。而守臣不谨,遂至夷獠复肆,而黎利者以求得陈氏后为词,宣宗皇帝体文皇之心,俾复继陈氏之绝,不逆黎利之诈,遂为所蔽,群臣屡请兴兵讨之,章皇帝念圣祖之垂训,因置不问,而九真、日南之域,秦汉以来之遗民,既得见天日而又沦于幽谷之中,何其重不幸哉。窃惟今日疆域远过有宋,并于唐而不及汉者,以失岭外此三郡也,幸而得之而又失之,似若可惜,然守祖宗之训而不愆不忘,此继述之大孝、守成之大体也,所可惜者一方之民重不幸耳(安南疆域在秦汉为三郡地,今其地东起广东之钦州,迤西历广西之左江,至云南之临安、元江为界,钦以东海道与之对境,钦之西乃南宁府界,南宁之东南,思明府所属上思州忠州、上下石西诸州,太平府所属龙英、太平、安平、上下冻诸州皆与之接境,而龙州乃其所必由之路,而凭祥县则其要害也。镇安府所属有归顺及下雷峒,亦与接境,二峒迤西则云南界矣。临安之阿迷州、左能寨等九长官司皆其近界,元江有水路通之,而蒙自县则其所必由之路也。其道路在广西则由太平府历龙州及凭祥县抵其谅山府,至其所称东都者可七日程;在广东则自钦州西南一日至其永安州,由玉山等处至其东都可五日程;在云南则由临安府经蒙自县河底之莲花滩至其东都可四五日程,此中国与交南边境之大略也。以上言南夷)。

以上四方夷落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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