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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汉书》

陈汤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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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汤字子公,山阳瑕丘人。

年轻时喜好读书,知识广博,很会写文章。

家里贫穷,多次向别人乞讨借贷,不被乡邻称道。

西行到长安求官,得到了太官献食丞的职位。

几年后,富平侯张勃与陈汤交往,认为陈汤才能杰出。

初元二年(前47),元帝诏令列侯荐举优秀人才,张勃推荐了陈汤,陈汤等待升官,父亲去世也不回家奔丧,司隶上奏,说陈汤不遵守道德规范,张勃荐举故交不真实,张勃因此被削去食邑二百户,恰好这时张勃去世了,于是赐谥号为缪侯。

陈汤被关进监狱判罪。

后来又因为有人推荐担任郎官,多次请求出使外国。

过了很久,升为西域副校尉,与甘延寿一同出西域。

在这之前,宣帝时匈奴内乱,五个单于争位,呼韩邪单于与郅支单于都送儿子入朝侍奉,汉朝两方都接受了。

后来呼韩邪单于亲自入朝称臣,朝见天子。

郅支认为呼韩邪是因为势力败弱而投降汉朝的,不能独自返回匈奴,就西进收取右地。

正好汉朝派兵护送呼韩邪回去,郅支因此竟向西攻破呼偈、坚昆、丁令,兼并三国统治他们。

怨恨汉朝拥护呼韩邪,不帮助自己,就刁难羞辱汉朝使臣江乃始等人。

初元四年(前45),郅支派遣使者入朝进献,借机索求在汉侍奉的儿子,表示愿意内附汉朝。

汉朝商议派卫司马谷吉送郅支单于的儿子回去。

御史大夫贡禹、博士匡衡认为,按《春秋》义理,不能完全答应夷狄的请求,现在郅支单于并不是完全向往教化,国家又很遥远,应该令使者送郅支的儿子到边塞就返回。

谷吉上书说“:中国对夷狄有笼络他们、使他们不生异心、不背叛汉朝的道义,现在已经养育郅支的儿子十年了,恩德很重,白白中断而不送他回去,只是就近从塞上返回,那就显示出汉朝抛弃他们,不爱抚他们,就会使他们没有向往教化听从汉朝命令的想法。

抛弃以前的恩德,树起以后的怨恨,这对国家不利。

议论的人看见以前江乃始等人没有对付敌人的办法,未施展智谋勇力,遭受耻辱,就事先为我担忧。

我有幸能够担当汉朝的使臣,奉天子明诏,宣扬天子厚恩,郅支当不敢凶顽狡黠。

如果他们怀有虎狼之心,不按道义对待我,那么单于就将长负大罪,一定会逃遁到远方居住,不敢靠近汉朝边境。

丧失一个使臣使百姓安宁,这是对国家有利的计策,也是我的愿望。

希望送他到郅支单于处。”皇上把谷吉的上书传给朝臣们看,贡禹又争辩,认为谷吉前去一定会为国家滋生事端,不可允许。

右将军冯奉世认为可以派遣,皇上同意了。

到了以后,郅支单于发怒,竟然杀害了谷吉等人。

自知辜负汉朝,又听说呼韩邪越来越强大,于是向西逃到康居。

康居王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郅支,郅支也把自己的女儿给了康居王。

康居很尊敬郅支,想倚仗他的声威,胁迫各国。

郅支多次借兵进攻乌孙,竟深入到赤谷城,杀害抢掠百姓,驱赶畜产返回,乌孙不敢追赶,西部空旷,没有人居住的地方近千里。

郅支单于自以为是大国,威名尊贵,又因胜利骄傲,对康居王无礼,以至发怒杀死康居王的女儿与贵族大臣以及百姓共几百人,有的被剁成几块肢解后投入都赖水中。

调发百姓修建城池,每天有五百人服劳役,两年才建成。

又派遣使者责令阖、大宛各国每年进献,各国不敢不给。

汉朝派遣了三批使者到康居寻找谷吉等人的尸首,郅支又刁难羞辱使者,不肯服从汉朝天子的命令,还通过都护上书说:“我处境困窘,正打算归顺强大的汉朝,派儿子入朝侍奉。”态度如此傲慢。

建昭三年(前36),陈汤与甘延寿出使西域。

陈汤为人沉着勇敢有大谋,计策多,喜好建立奇功,每当经过山川城镇,常登高望远。

统管外国事务以后,与延寿谋划说:“夷狄害怕并服从大种族,这是他们的天性。

西域本来属于匈奴,现在郅支单于威名远扬,侵凌乌孙、大宛,常常为康居策划,想降服乌孙、大宛。

如果郅支得到了这两个国家,又向北进攻伊列,向西攻取安息,向南排挤月氏、山离乌弋,几年中,定居的有城郭的各国就很危险了。

再说郅支人剽悍,喜好打仗攻杀,多次取胜,如果让他长久发展,一定会成为西域的祸害。

郅支单于虽然居住地很遥远,但是蛮夷没有坚固的城池和强弩防守,如果出动屯田官兵,命令乌孙军队跟随,直指郅支单于住地,他们逃亡,无处可逃,防守又不能自保,千年大功可以一朝而成。”延寿也认为是这样,想上奏朝廷,请求批准。

陈汤说“:如果朝廷与公卿大臣商议,事情一定不会被同意,大策略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延寿犹豫不听。

正好遇上他久病,陈汤独自假托天子命令,出动定居各国的军队,车师戊己校尉屯田官兵,延寿得知,大吃一惊,想阻止他。

陈汤大怒,握剑喝叱延寿说:“大部队已经集合,你这小子想坏大家的事吗?”甘延寿只得听从他,指挥军队行军布阵,新设置扬威、白虎、合骑各部队,汉朝军队与胡人军队共计四万多人,甘延寿、陈汤上疏弹劾自己假传天子命令的罪责,陈述军队情况。

当天就率领部队分道前进,分为六支部队,其中三支部队从南路出发,跨过葱岭,取道大宛;另外三支部队都护亲自率领,从温宿国出发,由北路进入赤谷,经过乌孙,进入康居境内,直达阗池西。

康居副王抱阗率领几千骑兵,侵犯赤谷城东部,杀害抢掠大昆弥一千多人,抢走很多畜产。

从后面跟上汉军,抢掠了不少汉军辎重。

陈汤率领胡人军队进攻他,消灭了四百六十人,夺回被抢掠的百姓四百七十人,返回交给大昆弥,夺回的马牛羊用来供给军队食用。

又捕获了抱阗的贵族大臣伊奴毒。

进入康居东部边境,命令军队不得抢掠,密传康居贵族大臣屠墨来见,向他讲明汉朝的威势与诚信,与他饮酒定盟后才让他离开。

直接率军前进,距离郅支单于城约六十里左右,军队停止前进,扎营。

又捕获康居大臣贝色的儿子开牟作向导。

贝色的儿子就是屠墨母亲的弟弟,他们都怨恨郅支单于,因此完全弄清了郅支的内情。

第二天率军前进,距城三十里处扎营。

郅支单于派遣使者问汉军为什么来到这里,回答说:“单于上书说处境困窘,打算归服强大的汉朝,亲自入朝朝见天子。

天子可怜单于抛弃大国。

在康居寄身,所以派都护将军前来迎接单于妻子儿女,恐怕您受惊,所以不敢到达城下。”使者多次往返传达报告。

甘延寿、陈汤乘机斥责郅支说:“我们远道而来,就是为的单于,但是至今没有名王大人来见将军,接待我们,单于怎么在大计策上这么疏忽,丧失主人接待宾客的礼节!军队远道而来,人畜疲乏到极点,粮食用度也快完了,恐怕没办法自己返回,希望单于与大臣反复考虑定夺。”第三天前进到郅支城都赖水边,离城三里扎营布阵。

远远望见单于城上树立五彩旗帜,几百人身披战甲登上城防守,又出动一百多骑兵在城下往来驰骋,一百多步兵在城门两旁布鱼鳞阵,练习用兵。

城上人交替招喊汉军说“:来攻打呀!”一百多骑兵冲向汉军营地,汉军都张开弓弩对准骑兵,骑兵后退。

汉军又增派官兵射杀城门外的骑兵与步兵,骑兵步兵只得退回城中。

甘延寿、陈汤命令部队听到进攻的鼓声时,都迫近城下,四面围城,各有分工,穿越深沟,堵住城门,大盾牌在前,戟弩在后,仰射城中楼上敌人。

楼上人下楼逃跑。

土城外有木结构的城,郅支人从木城中射箭,射死了很多胡人。

胡人点燃柴草焚烧木城。

夜晚,几百骑兵想冲出城,被汉军迎面射回。

起初,单于得知汉军到来,想离去,怀疑康居怨恨自己,为汉军做内应,又听说乌孙各国的军队都出动了,自认为没地方可逃。

郅支已经出城,又返回,说:“不如坚守。

汉军远道而来,不能久攻。”单于于是披甲上城楼,几十个阏氏夫人都用弓箭射击胡人。

胡人射中单于鼻子,有一些夫人在战斗中死去。

单于下楼骑上战马,转战内宫。

半夜以后,木城攻破,宫中人想进入土城,登上城楼呼喊,当时康居军队一万多骑兵分成十多处,四周包围,也与宫中人相呼应。

夜里几次冲击汉军营地,没有得到便宜,就退却了。

天亮时分,四面火起,汉军官兵大喜,高呼着追逐敌人,鼓声震天动地。

康居军队退却。

汉军四面排列大盾牌,同时进入城中。

单于及一百多男女逃进内宫。

汉军纵火,官兵争先,单于受伤而死。

军侯代理丞杜勋斩取单于首级,又找到汉朝使臣的二根节杖与谷吉等带来的帛书。

那些俘虏都给了捕获者。

一共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一千五百人,活捉一百四十五人,一千多人投降,分给出动军队的定居各国的十五位王。

于是甘延寿、陈汤上疏说:“臣听说天下大道,应当四海一统,从前有唐尧、虞舜,现在有强大的汉朝。

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经称臣,防守北部。

只有郅支单于叛逆,没有得到惩罚,以为大夏西面,强大的汉朝不能统治。

郅支单于对待百姓极为残酷狠毒,罪大恶极,上通于天。

臣甘延寿、陈汤率正义之师,攻陷敌阵,消灭敌人,斩郅支与名王以下首级,应该将首级悬挂在京城外国人居住的槁街,向远方示威,表明触犯强大汉朝的人,即使很远,也一定要诛杀。”事情交给有关部门处理。

丞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寿认为:“郅支与名王的首级已经过各国,蛮夷没有不知道的,《月令》载春季是‘掩埋骨骸’的时候,不应悬挂。”车骑将军许嘉、右将军王商认为:“春秋时代的夹谷盟会,侏儒优施戏弄诸侯国君,孔子诛杀了他,当时正是盛夏,首级和脚是从不同的门抬出的。

应该悬挂郅支首级十天,然后埋掉。”天子有诏,认为两位将军的说法正确。

当初,中书令石显曾想让姐姐嫁给甘延寿,延寿不娶。

等到丞相、御史也讨厌他假托君命,而且都不赞许陈汤时,三人便共同压制他们。

陈汤素来贪财,抢夺的财物多不按军法进入边塞,私自吞没。

司隶校尉发公文给沿途各处,捆绑官兵审问。

陈汤上疏说“:臣与官兵共同诛杀郅支单于,天幸能够消灭他,万里回师,应该有使者在路上迎接慰问,现在司隶校尉恰恰相反,关押官兵审讯,这是替郅支报仇!”皇上立即命令释放被关押的官兵,让各县各道,准备酒食,供给经过的军队。

到京以后,评定功绩,石显、匡衡认为“:甘延寿、陈汤擅自兴师,假托君命,天幸能够不被诛杀;如果又赐给爵位,分封土地,那么以后奉命出使的人都会争着想乘危侥幸,在蛮夷地面滋生事端,为国家招致灾难,这个头不能开。”元帝心里赞许甘延寿、陈汤的功绩,但是又难以驳回匡衡、石显的意见,讨论很久,仍不能议定。

前宗正刘向上疏说“:郅支单于关押杀害的汉朝使臣、官兵,要用百来计数,事情传扬到外国,严重伤害了国家威信,损失重大,群臣都很担忧。

陛下决意诛杀他,不曾一刻忘记。

西域都护甘延寿、副校尉陈汤承圣上旨意,靠神灵保佑,统领各蛮夷的君主,率各定居国的军队,出生入死,进入极远的地方,于是踏平康居,摧毁五重城防,拔歙侯之旗,斩郅支首级,悬挂旌旗在万里之外,张扬国威于昆山之西,洗刷谷吉的耻辱,建立显赫功绩,百夷慑伏,没有不畏惧震动的。

呼韩邪单于见郅支已经被诛杀,又是高兴,又是害怕,向往教化,趋慕道义,愿意守护北部地区,世世称臣。

他们建立了千载大功,换得万世安宁,群臣的功勋没有比这更大的了。

从前周朝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杀猃狁后,百蛮听命,那首诗说‘:军队多,斗志旺,宛如雷霆响,光明正大的方叔,征伐猃狁,蛮荆畏威来朝。’《易》云‘:有俊杰诛杀元凶,将获得异族归附。’意思就是赞美诛杀首恶之人,而那些不驯服的就都会来顺从。

现在甘延寿、陈汤诛杀郅支引起的震动,即使是《易》的诛杀元凶、《诗》的雷霆之喻都比不上。

评定大功绩的人,不记录小过错,赞美特别美丽的东西的人,不挑剔小缺陷。

《司马法》说:‘奖赏军队不超出一月,’是希望百姓快点得到做好事的好处。

以武功为先,就要重用人才。

吉甫凯旋,周朝对他的赏赐很丰厚,《诗》中说‘:吉甫宴饮喜乐,受到很多赏赐,从镐地返回京城,这次出征旷日持久。’千里外的镐地还认为遥远,何况万里之外?甘延寿、陈汤的辛苦劳累已到极限!他们不仅未得到赏赐酬报,反而委屈了抛弃性命换得的大功,长久被官吏指责诋毁,这不是鼓励有功之臣、勉励出征战士的做法。

从前齐桓公先有尊奉周天子的功劳,后有吞灭项国的罪过,君子因为他的功劳盖过过失,为他隐讳过失。

贰师将军李广利损失了五万军队,耗费了亿万钱财,经过四年的劳累,仅获取三十匹骏马,虽然斩了大宛王毋寡的首级,还是不够抵偿损失的军队,耗费的钱财,他个人的罪恶也很多。

孝武皇帝认为,那是万里征伐,没有记录他的过错,于是二人封侯,三人拜为九卿,一百多人拜为二千石官员。

现在康居比大宛强大,郅支的名号比大宛王要响得多,杀害使者的罪行超过留马,但是甘延寿、陈汤不烦劳汉朝将士,不耗费一斗军粮,和贰师相比,功德超过他的百倍。

再说常惠率领的是想进攻匈奴的乌孙军队,郑吉迎接的是自动投降的日逐王,尚且还授予爵位,分封土地。

所以论威武辛劳,甘、陈二人比方叔、吉甫要大,列举功劳覆盖过失,要超过齐桓公、贰师将军,成就的功业,比安远侯郑吉、长罗侯常惠要高,但是大功未著录,小过多次散布,我私下为此痛心!应该及时解除对他们的指责诋毁,让他们能自由出入,免除过错不治罪,让他们爵位尊贵,用这种方法鼓励有功之臣。”于是天子下诏说“:匈奴郅支单于背叛礼义,扣留杀害汉朝使者、官兵,特别违背道理,朕岂能忘掉这些!之所以犹豫没有征讨的原因,是难以兴师动众,劳动将帅,所以隐忍没有说。

现在甘延寿、陈汤看到对国家有好处,乘有利时机,联合定居各国,擅自出动军队,假托君命前去征讨,托天地祖宗保佑,诛灭郅支单于,斩得郅支以及阏氏、大臣、名王以下一千多人的首级。

虽然超出规范,触犯法律,但国内不烦扰一个男子服役,不动用国库的储藏,借敌人的粮食,供给军队使用,在万里之外立功,威震百蛮,名扬四海。

替国家除去残贼,使战争的根源铲除,边境终于得到安宁。

但是还不能免除死亡的担忧,罪责应当在于死扣法令,朕很哀怜他们!赦免甘延寿、陈汤的罪过,不治罪。”诏令公卿大臣讨论对他们的封爵。

参加讨论的公卿大臣都认为按照军法捕获斩杀单于一条的规定执行封爵。

只有匡衡、石显认为:“郅支本是逃亡丧失国家的人,在极远的地方窃取单于名号,不是真正的单于。”元帝按安远侯郑吉的惯例,打算封甘延寿、陈汤千户,匡衡、石显又争辩。

于是封甘延寿为义成侯,赐给陈汤爵位为关内侯,食邑各三百户,加赐黄金百斤。

祭告上帝、宗庙,大赦天下。

拜甘延寿为长水校尉,陈汤为射声校尉。

甘延寿后来升任城门校尉、护军都尉,在职期间去世。

成帝即位初期,丞相匡衡又上奏,说:“陈汤以二千石官阶身份奉命出使,号令蛮夷中,不以身作则,反而占取收缴的康居王财物,警告下属官兵说,极远地方的事情是不能核实的。

虽然在大赦以前,但不应该再担任官职。”陈汤因此被免除官职。

后来陈汤上书说康居王送来的侍子不是康居王的儿子。

经审讯调查,确实是康居王的儿子。

陈汤被关进监狱,当判死罪。

太中大夫谷永上疏为陈汤诉讼说“:我听说楚国有子玉得臣,晋文公因此坐不安席;赵国有廉颇、赵奢,强秦不敢窥探边境;近代的汉朝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向南越过沙漠。

从这些说来,克敌制胜的将领,是国家的有利武器,不可不重视。

‘君子听到战鼓的声音,就想到将帅之臣’。

我私下看到关内侯陈汤,以前出使西域,是都护的副手,对郅支的无道行径非常愤慨,忧虑天子的诛伐没有施加,义愤谋划,挺身奋起,突然出动军队,快速前进,历经乌孙,远集都赖水边,摧毁三重城防,斩郅支首级,报了十年未诛杀之仇,洗雪边境官兵的长期耻辱,威名震百蛮,勇武横四海,汉朝建立以来,征伐外国的将领不曾有过这样的战绩。

现在陈汤上书谈论事情,因为不准确,就被长期关押,很长时间不能裁决,执法官吏想置他于死地。

从前白起是秦国的将领,南方攻下郢都,北方活埋赵括降军,因微小过错,被赐死在杜邮,秦国民众可怜他,没有人不为他落泪的。

现在陈汤亲身手持武器,席卷喋血万里之外,告功祖庙上帝,披甲战士没有不倾慕他的大义之举的。

要是把谈论事情都作为大罪行,那就没有大罪恶了。

《周书》说:‘记住别人的功劳,忘掉别人的过错,适宜做君主。’犬马为人劳累,人们还要给它施加帷盖回报它,何况是国家的功臣呢?我私下恐怕陛下忽略了战鼓的声音,不考察《周书》的意思,忘记施加帷盖,把陈汤当作平庸的臣子对待,最终听从官吏的意见,使百姓耿耿不平,有秦国民众的遗憾,这不是用来奖励可以为国牺牲生命的臣子的办法。”书奏上,天子释放了陈汤,剥夺了他的爵位,让他作军士。

几年后,西域都护段会宗被乌孙军队包围,通过驿站的骑兵上书,希望出动西域定居各国的军队和敦煌军队援救自己。

丞相王商、大将军王凤与百官商讨了几天仍不能决定。

王凤说“:陈汤多谋略,熟知外国事务,可以询问他。”皇上在宣室召见陈汤。

陈汤在进攻郅支时得了寒病,两臂不能屈伸。

陈汤入见,皇上诏令不要下拜,把段会宗的奏书给陈汤看。

陈汤推辞,说:“将相九卿,都是很有贤才的,小臣残疾,不够资格谋划大事。”皇上说“:国家有紧急情况,您不要推辞。”回答说:“臣以为这根本不需担忧。”皇上问“:根据什么这样说呢?”陈汤说“:胡兵五个才能相当汉兵一个,为什么呢?胡人兵刃朴钝,弓箭不锋利。

现在听说略微学到汉人兵器的灵巧,但还是要三个相当汉兵一个。

另外兵法说‘:外来进犯的一方要是对方的两倍,驻守防御的一方只需对方的一半兵力,然后双方可以相匹敌,’现在包围段会宗的兵力不能胜过段会宗,请陛下不要担忧!再说军队轻装日行五十里,负重只能日行三十里,现在段会宗想出动定居各国和敦煌的军队,那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到达,这是所说的报仇的军队,不是用来救急的。”皇上说“:怎么办呢?一定可以解围吗?估计什么时候能够解围呢?”陈汤知道乌孙军队是乌合之众,不能长久围攻,根据以往情况推测,不过几天,于是回答说“:已经解围了!”屈指计算日期,说:“不超出五天,当有好消息传来。”过了四天,军书到京,说已经解围。

大将军王凤上奏,让陈汤当上从事中郎,幕府的事都由陈汤处理。

陈汤懂得法令,善于利用事情形成权势,他向王凤的进言和游说,王凤多听从。

常接受别人的金钱写奏章,最终因此身败。

当初,陈汤与将作大匠解万年交好。

从元帝时起,渭陵不再迁移百姓修建村落。

成帝修建初陵,几年后,又看中霸陵曲亭南面,改在那里预修陵墓,解万年与陈汤商议,认为:“武帝时工匠杨光因为建造的工程多次让武帝满意,自己升到将作大匠,另外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建造杜陵,也赐爵关内侯,将作大匠乘马延年因为劳苦,享受中二千石待遇;现在建造初陵,同时营建看守陵园的村落,成就大功,我也当受重赏。

您的妻子家在长安,儿子在长安出生长大,不喜欢东方,应当请求迁移,可以得到赐给的田地和住宅,各方面都好。”陈汤心里觉得很合算,就呈上密封的奏书说:“初陵在京师地面,土地最为肥美,可以设立一个县,天下百姓不迁移到陵园,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关东富人日益增多,大多圈占良田,让贫民为他们做工,可以将富人迁到初陵,加强京师,使诸侯衰弱,又使中等以下家庭能够均贫富。

我陈汤愿意与妻子儿女家属迁居初陵,为天下做表率。”于是天子采纳了他的计策,果然修建昌陵邑,后来迁移去内地郡国的百姓。

解万年自己称三年可以建成,后来终于没有建成,群臣多说这对国家不利。

让有关部门讨论,都说“:昌陵是在低处填高,积土为山的,估计供吊祭者休息的便房还是在平地上,新取来的土不能保护阴间的魂灵,又浅薄外露不坚固,要花费亿万工钱,以至点燃火把夜以继日建造,从东山运来土方,将与稻谷同价。

兴建几年,天下都要因此劳累,国家疲惫,国库空虚,下至百姓,怨声载道。

以前的陵园依自然地形,凭据原有土壤,地势高广,旁边靠近祖考陵园,已经有修建十年的基础,应再修筑以前的陵园,不要迁移百姓。”皇上于是下诏,停止修建昌陵。

丞相御史请求废除昌陵为守陵人建造的村落房屋,这个提议还未讨论,有人就此事问陈汤:“村落住宅没有建成,该不会还要迁移吧?”陈汤说“:天子将接受群臣意见,还将再调百姓迁移那里。”当时成都侯高刚担任大司马卫将军辅佐朝政,平素就不喜欢陈汤,听到这话后,禀告皇上,说陈汤惑乱民众,把陈汤关进监狱治罪,审讯他犯的各条罪。

陈汤以前为骑都尉王莽上书说:“父亲早死,只有他没有封爵,母弟明君供养太后,特别劳苦。

应该封爵。”结果王莽竟被封为新都侯。

后来皇太后同母弟苟参为水衡都尉,苟参死后,儿子亻及担任侍中,苟参的妻子想替亻及请求封爵,陈汤接受了她的五十斤金,答应为她儿子找个先例后上奏。

弘农太守张匡因有百万以上的赃财,狡诈非法,有诏令在他住处审讯,恐怕被关进监狱,派人通知陈汤。

请陈汤为他诉讼,如能度过冬月,答应给陈汤二百万钱酬谢。

审讯的都是这一类。

事情都是大赦之前的。

后来东莱郡冬天出现黑龙,有人问陈汤,陈汤说“:这就是所谓的玄门开。

皇上多次微服出行,不时出入宫廷,所以龙在不该它出现的时候出来。”又说还要再迁移百姓,辗转相告的有十多人。

丞相御史奏“:陈汤惑乱民众,不守道义,妄自造谣,把奇谈怪论归于皇上,不是他应该说的,特别不敬。”廷尉赵增寿发言,以为:“陈汤不守道义,不合法度,因陈汤所犯罪繁多,容易治罪,臣下怕审讯失于公正,所以把他的案子转到廷尉,由于没有与他类似的案子可以比照,所以事先请示报告,这是为了端正刑罚,重视人命。

圣明的君主哀怜百姓,下令废除昌陵,不迁移官吏百姓,这道命令已经公布。

陈汤妄自揣测,对别人说还将迁调,虽然言论很让人吃惊,但是听到这话的人少,百姓没有骚动,不可以称作惑乱民众。

陈汤言论虚妄,假设不存在的事情,不是他应该说的,特别不敬。”皇上下令说“:廷尉增寿的看法恰当正确。

陈汤以前有讨伐郅支单于的功劳,免除陈汤罪责为平民,迁移边境。”又说“:前将作大匠解万年花言巧语,邪僻不忠,妄自伪诈,增加赋税,使徭役繁重,仓猝兴起工程,使从事徭役的百姓蒙受苦难,死人相连,祸害百姓,天下怨恨,虽然赦免了罪责,但是不适宜居住京师。”于是陈汤与解万年一起迁移到敦煌。

过了很久,敦煌太守上奏说:“陈汤以前亲自诛杀郅支单于,威震外国,不适宜靠近边塞。”皇上下诏迁移到安定。

议郎耿育上书对国家提出建议,趁便为陈汤诉冤说:“甘延寿、陈汤为汉朝扬威远方,洗雪国家多年的耻辱,讨伐极远地方的不顺从汉朝的蛮君,制服了万里之外难以制服的敌人,这样的大功,难道有能与他们相比的吗?先帝称赞他们,多次下达诏令,表扬他们的功劳。

甚至改年号,传颂无穷。

与他们的功绩相应验,南郡献白虎,边疆无警报。

恰遇先帝生病,但还是念念不忘,多次派尚书责问丞相,催促丞相为他们评定功劳,只是丞相匡衡排斥他们,不给他们记功,封甘延寿、陈汤几百户,这就是功臣战士丧气失望的原因。

孝成皇帝继承先祖建立下来的基业,乘甘、陈征伐郅支的余威,不动刀枪,国家无事,但是大臣不正直,谗佞小人在朝,竟然不仔细想想国家的大小之难,作为防范未发生的事情的警戒,却垄断君主的权威,排挤嫉妒有功之臣,使陈汤孤立无助,蒙冤拘禁,不能洗清自己,最终虽判无罪,但是年纪老了,还要摒弃在敦煌,正对西域通道,让拥有威名的克敌制胜之臣很快就祸及自身,又被遗留的郅支人耻笑,实在可悲!至今奉命出使外国蛮邦的人,没有不陈述诛杀郅支之事来宣扬汉朝的强盛的。

援引别人的功劳来震慑外国,却抛弃他本人让谗邪小人高兴,难道不让人痛心吗!再说安宁时不能忘记危难,兴盛时一定要考虑衰败,现在国家长期没有文帝那时多年节俭而达到的富饶蓄积,又没有武帝那时举荐招纳的克敌斩将的俊杰之臣,只有一个陈汤啊!假使他死了,等不到陛下即位,还望国家追认补录他的功劳,为他的坟墓加土堆高,树立标志,来鼓励后代。

陈汤有幸能够活在圣明君主的时代,功劳距今还不久,反而听信奸邪臣子的意见,把他流放到边远地带,让他离别亲人,漂流远方,死无葬身之地。

远远注视着陈汤的臣子,没有不揣度计算的,认为陈汤的功劳,历代都没有人能相比,而陈汤的罪过,也是人情所共有的,陈汤尚且如此,其他人即使再像陈汤那样,筋骨断绝,出外征战,还是要被谗邪小人的口舌压制,被嫉妒别人的大臣关押的。

这就是我为国家特别担忧的事。”书奏上,天子让陈汤回家,陈汤死在长安。

死后几年,王莽为安汉公持政,一方面内心感激陈汤对他的恩,另一方面又想讨好皇太后,就以讨伐郅支的功绩,加元帝庙号为“高宗”。

因为陈汤、甘延寿以前功劳大,赏赐少,另外,侯丞杜勋没有赏赐,于是加封甘延寿的孙子甘迁一千六百户,追赐谥号为破胡壮侯;封陈汤的儿子陈冯为破胡侯,杜勋为讨狄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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