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首页

文山集 四库本

卷三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佑,文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文山集卷三

宋 文天祥 撰

对策

御试策一道

臣恭惟皇帝陛下处常之久当泰之交以二帝三王之道会诸心将三纪于此矣臣等鼓舞於鸢飞鱼跃之天皆道体流行中之一物不自意得旅进于陛下之庭而陛下且嘉之论道道之不行也久矣陛下之言及此天地神人之福也然臣所未解者今日已当道久化成之时道洽政治之候而方歉焉有志勤道远之疑岂望道而未之见耶臣请泝太极动静之根推圣神功化之验就以圣问中不息一语为陛下勉幸陛下试垂听焉臣闻天地与道同一不息圣人之心与天地同一不息上下四方之宇往古来今之宙其间百千万变之消息盈虚百千万事之转移阖辟何莫非道所谓道者一不息而已矣道之隐於浑沦藏於未琱未琢之天当是时无极太极之体也自太极分而阴阳则阴阳不息道亦不息阴阳散而五行则五行不息道亦不息自五行又散而为人心之仁义礼智刚柔善恶则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穹壤间生生化化之不息而道亦与之相为不息然则道一不息天地亦一不息天地之不息固道之不息者为之圣人出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絶学为万世开太平亦不过以一不息之心充之充之而修身治人此一不息也充之而致知以至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一不息也充之而自精神心术以至於礼乐刑政亦此一不息也自有三坟五典以来以至於太平六典之世帝之所以帝王之所以王皆自其一念之不息者始秦汉以降而道始离非道之离也知道者之鲜也虽然其间英君谊辟固有号为稍稍知道矣而又沮於行道之不力知务德化矣而不能不尼之以黄老知施仁义矣而不能不遏之以多欲知四年行仁矣而不能不画之以近效上下二三千年间牵补过时架漏度日母怪夫驳乎无以议为也独惟我朝式克至于今日休陛下传列圣之心以会艺祖之心会艺祖之心以参帝王之心参天地之心三十三年间臣知陛下不贰以二不参以三茫乎天运窅尔神化此心之天混兮辟兮其无穷也然临御浸久持循浸熟而筭计见效犹未有以大快圣心者上而天变不能以尽无下而民生不能以尽遂人才士习之未甚纯国计兵力之未甚充以至盗贼兵戈之警所以贻宵旰之忧者尤所不免然则行道者始无验也邪臣则以为道非无验之物也道之功化甚深也而不可以为迂道之证效甚迟也而不可以为速维天之命於穆不已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文德之纯纯亦不已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为治顾力行何如耳焉有行道於岁月之暂而遽责其验之为迂且远邪臣之所望於陛下者法天地之不息而已姑以近事言则责躬之言方发而阴雨旋霁是天变未尝不以道而弭也赈饥之典方举而都民欢呼是民生未尝不以道而安也论辩建明之诏一颁而人才士习稍稍浑厚招填条具之旨一下而国计兵力稍稍充实安吉庆元之小获维扬泸水之隽功无非忧勤於道之明验也然以道之极功论之则此浅效耳速效耳指浅效速效而遽以为道之极功则汉唐诸君之用心是也陛下行帝而帝行王而上而肯袭汉唐事邪此臣所以赞陛下之不息也陛下傥自其不息者而充之则与阴阳同其化与五行同其运与乾坤生生化化之理同其无穷虽充而为三纪之风移俗易可也虽充而为四十年圄空刑措可也虽充而为百年德洽於天下可也虽充而为卜世过历亿万年敬天之休可也岂止如圣问八者之事可徐就理而已哉臣谨昧死上愚对臣伏读圣策曰盖闻道之太原出於天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曰用事物之常根乎阴阳五行之赜而实不外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天以澄着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圣圣相传同此一道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於精神心术达之於礼乐刑政其体甚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然功化有浅深证效有迟速何欤朕以寡昧临政愿治于兹历年志愈勤道愈远窅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子大夫明先王之术咸造在庭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已以听臣有以见陛下遡道之本原求道之功效且疑而质之臣等也臣闻圣人之心天地之心也天地之道圣人之道也分而言之则道自道天地自天地圣人自圣人合而言之则道一不息也天地一不息也圣人亦一不息也臣请遡其本原言之茫茫堪舆坱圠无垠浑浑元气变化无端人心仁义礼智之性未赋也人心刚柔善恶之气未禀也当是时未有人心先有五行未有五行先有阴阳未有阴阳先有无极太极未有无极太极则太虚无形冲漠无朕而先有此道未有物之先而道具焉道之体也既有物之後而道行焉道之用也其体则微其用甚广即人心而道在人心即五行而道在五行即阴阳而道在阴阳即无极太极而道在无极太极贯显微兼费隐包小大通物我道何以若此哉道之在天下犹水之在地中地中无往而非水天下无往而非道水一不息之流也道一不息之用也天以澄着则日月星辰循其经地以靖谧则山川草木顺其常人极以昭明则君臣父子安其伦流行古今纲纪造化何莫由斯道也一日而道息焉虽三才不能以自立道之不息功用固如此夫圣人体天地之不息者也天地以此道而不息圣人亦以此道而不息圣人立不息之体则歛於修身推不息之用则散於治人立不息之体则寓於致和以下之工夫推不息之用则显於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效验立不息之体则本之精神心术之微推不息之用则达之礼乐刑政之着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犹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道之在天地间者常久而不息圣人之於道其可以顷刻息邪言不息之理者莫如大易莫如中庸大易之道至於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而圣人之论法天乃归之自强不息中庸之道至於溥博渊泉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圣人之论配天地乃归之不息则久岂非乾之所以刚健中正纯粹精也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法天者亦以一不息中庸之所以高明博厚悠久无疆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配天地者亦以一不息以不息之心行不息之道圣人即不息之天地也陛下临政愿治于兹历年前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自朝而午今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至午而中此正勉强行道大有功之日也陛下勿谓数十年间我之所以担当宇宙把握天地未尝不以此道至于今日而道之验如此其迂且远矣以臣观之道犹百里之途也今日则适六七十之候也进於道者不可以中道而废游於途者不可以中途而画孜孜矻矻而不自已焉则适六七十里者固所以为至百里之阶也不然自止於六七十里之间则百里虽近焉能以一武到哉道无浅功化行道者何可以深为迂道无速证效行道者何可以迟为远惟不息则能极道之功化惟不息则能极道之证效气机动荡於三极之间神采灌注於万有之表要自陛下此一心始臣不暇远举请以仁宗皇帝事为陛下陈之仁祖一不息之天地也康定之诏曰只勤抑畏庆历之诏曰不敢荒宁皇佑之诏曰缅念为君之难深惟履位之重庆历不息之心即康定不息之心也皇佑不息之心即庆历不息之心也当时仁祖以道德感天心以福禄胜人力国家绥靖边鄙寜谧若可以已矣而犹未也至和元年仁祖之三十三年也方且露立仰天以畏天变碎通天犀以救民生处贾黯吏铨之职擢公弼殿柱之名以厚人才以昌士习纳景初咸用之言听范镇新兵之谏以裕国计以强兵力以至讲周礼薄征缓刑而拳拳以盗贼为忧选将帅明纪律而汲汲以西戎北敌为虑仁祖之心至此而不息则与天地同其悠久矣陛下之心仁祖之心也范祖禹有言欲法尧舜惟法仁祖臣亦曰欲法帝王惟法仁祖法仁祖则可至天德愿加圣心焉臣伏读圣策曰三坟以上【云 云】岂道之外又有法欤臣有以见陛下慕帝王之功化证效而亦意其各有浅深迟速也臣闻帝王行道之心一不息而已矣尧之兢兢舜之业业禹之孜孜汤之栗栗文王之不已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皆是物也三坟远矣五典犹有可论者臣尝以五典所载之事推之当是时日月星辰之顺以道而顺也鸟兽草木之若以道而若也九功惟叙以道而叙也四夷来王以道而来王也百工以道而熙庶事以道而康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盖无一而不拜帝道之赐矣垂衣拱手以自逸于土阶岩廊之上夫谁曰不可而尧舜不然也方具考绩之法重於三岁无岁而敢息也授历之命严於四时无月而敢息也澟澟乎一日二日之戒无日而敢息也此犹可也授受之际而尧之命舜乃曰允执厥中夫谓之执者战兢保持而不敢少放之谓也味斯语也则尧之不息可见已河图出矣洛书见矣执中之说未闻也而尧独言之尧之言赘矣而舜之命禹乃复益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三言夫致察於危微精一之间则其战兢保持之念又有甚於尧者舜之心其不息又何如哉是以尧之道化不惟验於七十年在位之日舜之道化不惟验於五十年视朝之时读万世永赖之语则唐虞而下数千百年间天得以为天地得以为地人得以为人者皆尧舜之赐也然则功化抑何其深证效抑何其迟欤降是而王非固劳於帝者也太朴曰散风气日开人心之机械日益巧世变之乘除不息而圣人之所以纲维世变者亦与之相为不息焉俗非结绳之淳也治非画象之古也师不得不誓侯不得不会民不得不凝之以政士不得不凝之以礼内外异治不得不以采薇天保之治治之以至六典建官其所以曰治曰政曰礼曰教曰刑曰事者亦无非扶世道而不使之穷耳以势而论之则夏之治不如唐虞商之治又不如夏周之治又不如商帝之所以帝者何其逸王之所以王者何其劳栗栗危惧不如非心黄屋者之为适也始於忧勤不如恭已南面之为安也然以心而观则舜之业业即尧之兢兢禹之孜孜即舜之业业汤之栗栗即禹之孜孜文王之不已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何莫非兢兢业业孜孜栗栗之推也道之散於宇宙间者无一日息帝王之所行道者亦无一日息帝王之心天地之心也尚可以帝者之为逸而王者之为劳耶臣愿陛下求帝王之道必求帝王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证效或可与帝王一视矣臣伏读圣策曰自时厥後【云 云】亦足以维持凭藉者何欤臣有以见陛下陋汉唐之功化证效而且为汉唐世道发一慨也臣闻不息则天息则人不息则理息则欲不息则阳明息则阴浊汉唐诸君天资敏地位高使稍有进道之心则六五帝四三王亦未有难能者奈何天不足以制人而天反为人所制理不足以御欲而理及为欲所御阳明不足以胜阴浊而阳明反为阴浊所胜是以勇於进道者少沮於求道者多汉唐之所以不及唐虞三代也欤虽然是为不知道者言也其间亦有号为知道者矣汉之文帝武帝唐之太宗亦不可谓非知道者然而亦有议焉先儒尝论汉唐诸君以公私义利分数多少为治乱三君之心往往不纯乎天不纯乎人而出入於天人之间不纯乎理不纯乎欲而出入乎理欲之间不纯乎阳明不纯乎阴浊而出入乎阳明阴浊之间是以专务德化虽足以陶後元泰和之风然而尼之以黄老则鴈门上郡之警不能无外施仁义虽足以致建元富庶之盛然而遏之以多欲则轮台末年之悔不能免四年行仁虽足以开正观升平之治然而画之以近效则纪纲制度曾不足为再世之凭藉盖有一分之道心者固足以就一分之事功有一分之人心者亦足以召一分之事变世道污隆之分数亦系於理欲消长之分数而已然臣尝思之汉唐以来为道之累者其大有二一曰杂伯二曰异端时君世主有志於求道者不陷於此则陷於彼姑就三君而言则文帝之心异端累之也武帝太宗之心离伯累之也武帝无得於道宪章六经统一圣真不足以胜其神仙土木之私干戈刑罚之惨其心也荒太宗全不知道闺门之耻将相之夸末年辽东一行终不能以克其血气之暴其心也骄杂伯一念憧憧往来是固不足以语常久不息之事者若文帝稍有帝王之天资稍有帝王之地步一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而晁错辈刑名之说来尝一动其心是不累於杂伯矣使其以二三十年恭俭之心而移之以求道则後元气象且将駸駸乎商周进进乎唐虞奈何帝之纯心又间於黄老之清净是以文帝仅得为汉唐之令主而不得一侪於帝王呜呼武帝太宗累於杂伯君子固不敢以帝王事望之文帝不为杂伯所累而不能不累於异端是则重可惜已臣愿陛下监汉唐之蹟必监汉唐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证效将超汉唐数等矣臣伏读圣策曰朕上嘉下乐【云 云】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臣有以见陛下念今日八者之务而甚有望乎为道之验也臣闻天变之来民怨招之也人才之乏士习蛊之也兵力之弱国计屈之也虏寇之警盗贼因之也夫陛下以上嘉下乐之勤夙兴夜寐之劳怅岁月之逾迈亦欲以少见吾道之验耳俯视一世未能差强人意八者之弊臣知陛下为此不满也陛下分而以八事问臣合而以四事对请得以熟数之於前何谓天变之来民怨招之也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明畏自我民明威人心之休戚天心所因以为喜怒者也熙宁间大旱是时河陕流民入京师监门郑侠画流民图以献且曰陛下南征北伐皆以胜捷之图来上料无一人以父母妻子迁移困顿皇皇不给之状为图以进者览臣之图行臣之言十日不雨乞正欺君之罪上为之罢新法十八事京师大雨八日天人之交间不容穟载在经史此类甚多陛下以为今之民生何如邪今之民生困矣自琼林大盈积於私贮而民困自建章通天频於营缮而民困自献助叠见於豪家巨室而民困自和籴不间於闾阎下户而民困自所至贪官暴吏视吾民如家鸡圈豕惟所咀啖而民困呜呼东南民力竭矣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今尚可谓之不见乎书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今尚可谓之小乎生斯世为斯民仰事俯育亦欲各遂其父母妻子之乐而操斧斤淬锋锷日夜思所以斩伐其命脉者滔滔皆是然则腊雪靳瑞蛰雷愆期月犯于木星殒为石以至土雨地震之变无怪夫屡书不一书也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安民之道则民生既和天变或於是而弭矣何谓人才之乏士习蛊之也臣闻穷之所养达之所施幼之所学壮之所行今日之修於家他日之行於天子之庭者也国初诸老尝以厚士习为先务宁收落韵之李迪不取凿说之贾边宁收直言之苏辙不取险怪之刘几建学校则必欲崇经术复乡举则必欲参行艺其後国子监取湖学法建经学治道边防水利等斋使学者因其名以求其实当时如程颐徐积吕希哲皆出其中呜呼此元佑人物之所从出也士习厚薄最关人才从古以来其语如此陛下以为今之士习何如邪今之士大夫之家有子而教之方其幼也则授其句读择其不戾於时好不震于有司者俾熟复焉及其长也细书为工累牍为富持试於乡校者以是较艺於科举者以是取青紫而得车马也以是父兄之所教诏师友之所讲明利而已矣其能卓然自拔於流俗者几何人哉心术既坏於未仕之前则气节可想於既仕之後以之领郡邑如之何责其为卓茂黄霸以之镇一路如之何责其为苏章何武以之曳朝绅如之何责其为汲黯望之奔竞於势要之路者无怪也趋附於权贵之门者无怪也牛维马絷狗苟蝇营患得患失无所不至者无怪也悠悠风尘靡靡媮俗清芬消歇浊滓横流惟皇降衷秉彞之懿萌蘖於牛羊斧斤相寻之冲者其有几哉厚今之人才臣以为变今之士习而後可也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淑士之道则士风一淳人才或於是而可得矣何谓兵力之弱国计屈之也谨按国史治平间遣使募京畿淮南兵司马光言边臣之请兵无穷朝廷之募兵无已仓库之粟帛有限百姓之膏血有涯愿罢招禁军训练旧有之兵自可备御臣闻古今天下能免於弱者必不能免於贫能免於贫者必不能免於弱一利之兴一害之伏未有交受其害者今之兵财则交受其害矣自东海城筑而调淮兵以防海则两淮之兵不足自襄樊复归而并荆兵以城襄则荆湖之兵不足自腥气染於汉水寃血溅於宝峯而正军忠义空於死徙者过半则川蜀之兵又不足江淮之兵又抽而入蜀又抽而实荆则下流之兵愈不足矣荆湖之兵又分而策应分而镇抚则上流之兵愈不足矣夫国之所恃以自卫者兵也而今之兵不足如此国安得而不弱哉扶其弱而归之强则招兵之策今日直有所不得已者然召募方新调度转急问之大农大农无财问之版曹版曹无财问之饷司饷司无财自岁币银绢外未闻有画一策为军食计者是则弱矣而又未免於贫也陛下自劳肝鬲近又创一安边太平库专以供军此艺祖积缣帛以易贼首之心也仁宗皇帝出钱帛以助兵革之心也转易之间风采立异前日之弱者可强矣然飞刍挽粟给饷馈粮费於兵者几何而琳宫梵宇照耀湖山土木之费则漏巵也列竈云屯樵苏集爨费於兵者几何而霓裳羽衣靡金饰翠宫庭之费则尾闾也生熟口劵月给衣粮费於兵者几何而量珠辇玉幸宠希恩戚畹之费则滥觞也盖天下之财专以供军则财未有不足者第重之以浮费重之以冗费则财始瓶罄而罍耻矣如此则虽欲足兵其何以给兵耶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节财之道则财计一充兵力或於是而可强矣何谓肤寇之警盗贼因之也谨按国史绍兴间杨么寇洞庭连跨数郡大将王燮不能制时伪齐挟北使李成寇襄汉么与交通朝廷患之始命岳飞措置上流已而逐李成擒杨么而荆湖平臣闻外之边部不能为中国患而其来也必待内之变内之盗贼亦不能为中国患而其起也必将纳外之侮盗贼而至於通敌寇则腹心之大患也已今之所谓敌者固可畏矣然而逼我蜀则蜀帅策泸水之勲窥我淮则淮帅奏维扬之凯狼子野心固不可以一捷止之然使之无得气去则中国之技未为尽出其下彼亦犹畏中国之有其人也独惟旧海在天一隅逆雏穴之者数年于兹风瞬息一苇可航彼未必不朝夕为趋浙计然而未能焉短於舟疎於水惧吾唐岛之有李宝在耳然洞庭之湖烟水沉寂而浙右之湖涛澜沸惊区区妖孽且谓有杨么之渐矣得之京师之耆老皆以为此寇出没倏闪往来翕霍驾舟如飞运柁如神而我之舟师不及焉夫东南之长技莫如舟师我之胜兀术於金山者以此我之毙逆亮於采石者以此而今此曹反挟之以制我不武甚矣万一或出於杨么之计则前日李成之不得志於荆者未必今日之不得志於浙也曩闻山东荐饥有司贪市权之利空苏湖根本以资之廷绅犹谓互易安知无为其乡道者一夫登岸万事瓦裂又闻魏村江湾福山三寨水军兴贩盐课以资逆雏廷绅犹谓是以扞卫之师为商贾之事以防拓之卒开乡道之门忧时识治之见往往如此肘腋之蜂虿怀袖之蛇蝎是其可以忽乎哉陛下近者命发运兼宪合兵财而一其权是将为灭此朝食之图矣然屯海道者非无军控海道者非无将徒有王燮数年之劳未闻岳飞八日之捷子太叔平符泽之盗恐不如此长此不已臣惧为李成开道地也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求所以弭寇之道则寇难一清边备或於是而可寛矣臣伏读圣策曰夫不息则久久则徵今胡为而未徵欤变则通通则久今其可以屡更欤臣有以见陛下久於其道而甚有感乎中庸大易之格言也臣闻天久而不坠也以运地久而不隤也以转水久而不腐也以流日月星辰而常新也以行天下之凡不息者皆以久也中庸之不息即所以为大易之变通大易之变通即所以验中庸之不息变通者之久固肇於不息者之久也盖不息者其心变通者其蹟其心不息故其蹟亦不息游乎六合之内而纵论乎六合之外生乎百世之下而追想乎百世之上神化天造天运无端废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天地之所以变通固自其不息者为之圣人之久於其道亦法天地而已矣天地以不息而久圣人亦以不息而久外不息而言久焉皆非所以久也臣尝读无逸一书见其享国之久者有四君焉而其间三君为冣久臣求其所以久者中宗之心严寅畏也高宗之心不敢荒宁也文王之心无淫于逸无游于畋也是三君者皆无逸而已矣彼之无逸臣之所谓不息也一无逸而其效如此然则不息者非所以久欤陛下之行道盖非一朝夕之暂矣宝绍以来则涵养此道端平以来则发挥此道嘉熙以来则把握此道嘉熙而淳佑淳佑而宝佑十余年间无非持循此道之岁月陛下处此也庭燎未辉臣知其宵衣以待日中至昃臣知其玉食弗遑夜漏已下臣知其丙枕无寐圣人之运亦可谓不息矣然既往之不息者易方来之不息者难久而不息者易愈久而愈不息者难昕临大庭百辟星布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暗室屋漏之隐试一警省则亦能不息否乎日御经筵学士云集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宦官女子之近试一循察则亦能不息否乎不息於外者固不能保其不息於内不息於此者固不能保其不息於彼乍勤乍怠乍作乍辍则不息之纯心间矣如此则陛下虽欲久则证臣知中庸九经之治未可以朝夕见也虽欲通则久臣知系辞十三卦之功未可以岁月计也渊蜎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此全在陛下自斟酌自执持顷刻之力不继则悠久之功俱废矣可不戒哉可不惧哉陛下之所以策臣者悉矣臣之所以忠於陛下者亦既畧陈於前矣而陛下策之篇终复曰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臣伏读圣策至此陛下所谓详延之意盖可识已夫陛下自即位以来未尝以直言罪士不惟不罪之以直言而且导之以直言臣等尝恨无由一至天子之庭以吐其素所蓄积幸见録於有司得以借玉阶方寸地此正臣等披露肺肝之日也方将明目张胆謇謇谔谔言天下事陛下乃戒之以勿激勿泛夫泛固不切矣若夫激者忠之所发也陛下胡并与激者之言而厌之邪厌激者之言则是将胥臣等而为容容唯唯之归邪然则臣将为激者欤将为泛者欤抑将迁就陛下之说而姑为不激不泛者欤虽然奉对大庭而不激不泛者固有之矣臣於汉得一人焉曰董仲舒方武帝之策仲舒也慨然以欲闻大道之要为问帝之求道其心盖甚鋭矣然道以大言帝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也使仲舒於此过言之则激浅言之则泛仲舒不激不泛得一说曰正心武帝方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仲舒乃告之以真实浅近之理兹陛下所谓切至之论也奈何武帝自恃其区区英明之资超伟之识谓其自足以凌跨六合笼驾八表而顾於此语忽焉仲舒以江都去而武帝所与论道者他有人矣臣固尝为武帝惜也堂堂天朝固非汉比而臣之贤亦万不及仲舒然亦不敢激不敢泛切於圣问之所谓道者而得二说焉以为陛下献陛下试采览焉一曰重宰相以开公道之门臣闻公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壅阏所以昭苏而涤决之者宰相责也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责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天子而侵宰相之权则公道已矣三省枢密谓之朝廷天子所与谋大政出大令之地也政令不出於中书昔人谓之斜封墨敕非盛世事国初三省纪纲甚正中书造命门下审覆尚书奉行宫府之事无一不统於宰相是以李沆犹得以焚立妃之诏王旦犹得以沮节度之除韩琦犹得出空头敕以逐内侍杜衍犹得封还内降以裁侥幸盖宰相之权尊则公道始有所依而立也今陛下之所以为公道计者非不悉矣以夤缘戒外戚是以公道责外戚也以裁制戒内司是以公道责内司也以舍法用例戒羣臣是以公道责外廷也雷霆发蔀星日烛幽天下於此咸服陛下之明然或谓比年以来大庭除授於义有所未安於法有所未便者悉以圣旨行之不惟诸司陞补上渎宸奎而统帅躐级阁职超迁亦以夤缘而得恩泽矣不惟奸赃湔洗上劳涣汗而选人通籍奸胥逭刑亦以钻刺而拜宠命矣甚至闾阎琐屑之鬬讼皂隶猥贱之干求悉达内庭尽由中降此何等虮蝨事而陛下以身亲之大臣几於为奉承风旨之官三省几於为奉行文书之府臣恐天下公道自此壅矣景佑间罢内降凡诏令皆由中书枢密院仁祖之所以主张公道者如此今进言者犹以事当间出睿断为说呜呼此亦韩绦告仁祖之辞也朕固不惮自有处分不如先尽大臣之虑而行之仁祖之所以谕绦者何说也奈何复以绦之说启人主以夺中书之权是何心哉宣靖间创御笔之令蔡京坐东廓专以奉行御笔为职其後童贯梁师成用事而天地为之分裂者数世是可鉴矣臣愿陛下重宰相之权正中书之体凡内批必经由中书枢密院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二曰收君子以夀直道之脉臣闻直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颓靡所以光明而张主之者君子责也然扶直道者君子之责而主直道者人君之事人君而至於沮君子之气则直道已矣夫不直则道不见君子者直道之倡也直道一倡於君子昔人谓之凤鸣朝阳以为清朝贺国朝君子气节大振有鱼头参政有鹘击台谏有铁面御史军国之事无一不得言於君子是以司马光犹得以殛守忠之奸刘挚犹得以折李宪之横范祖禹犹得以罪宋用臣张震犹得以击龙大渊曾觌盖君子之气伸则直道始有所附而行也今陛下之所以为直道计者非不至矣月有供课是以直道望谏官也日有轮劄是以直道望廷臣也有转对有请对有非时召对是以直道望公卿百执事也江海纳污山薮藏疾天下於此咸服陛下之量然或谓比年以来外廷议论於已有所未协於情有所未忍者悉以圣意断之不惟言及乘舆上勤节贴而小小予夺小小废置亦且寝罢不报矣不惟事关廊庙上烦调停而小小抨弹小小纠劾亦且宣谕不已矣甚者意涉区区之貂璫论侵琐琐之姻娅不恤公议反出谏臣此何等狐鼠辈而陛下以身庇之御史至於来和事之讥台吏至於重讫了之报臣恐天下之直道自此沮矣康定间欧阳修以言事出未几即召以谏院至和间唐介以言事贬未几即除以谏官仁祖之所以主直道者如此今进言者犹以台谏之势日横为疑呜呼兹非富弼忠於仁祖之意也弼倾身下士宁以宰相受台谏风旨弼之自处何如也奈何不知弼之意反启人君以厌君子之言是何心哉元符间置看详理诉所而士大夫得罪者八百余家其後邹浩陈灌去国无一人敢为天下伸一喙者是可鉴已臣愿陛下壮正人之气养公论之锋凡以直言去者悉召之于霜台乌府中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盖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自古帝王行道者无先於此也臣来自山林有怀欲吐陛下怅然疑吾道之迂远且慨论乎古今功化之浅深证效之迟速而若有大不满於今日者臣则以为非行道之罪也公道不在中书直道不在台谏是以陛下行道用力处虽劳而未遽食道之报耳果使中书得以公道总政要台谏得以直道纠官邪则陛下虽端冕凝旒於穆清之上所谓功化证效可以立见何至积三十余年之工力而志勤道远渺焉未有际邪臣始以不息二字为陛下勉终以公道直道为陛下献陛下万几之暇傥於是而加三思则跻帝王轶汉唐由此其阶也已臣赋性疎愚不识忌讳握笔至此不自知其言之过於激亦不自知其言之过於泛冒犯天威罪在不赦惟陛下留神臣谨对

廷试前两日先生苦河鱼且不能食试之日丑寅间强起乘篮舆趋驰道外几不能支吾至昕诸进士趋丽正门之旁门先生随羣拥并而入顶踵汗流顿觉苏醒至殿廊恭受御策题就题命意文思涌泉运笔如飞所对且万言未时已出矣或谓有神物者荡涤其中以吐其奇是岂偶然之故哉道体堂谨书封事

己未上皇帝书

十一月吉日敕赐进士及第臣文某昧死百拜谨奉诏献书于皇帝陛下臣一介疎贱遭逢圣明猥以庸愚早膺亲擢世道悠悠风尘流靡臣於其间盖尝感激奋发以为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一日有关於天下国家之故惧无以辱使令杜门四年读礼之外盖未尝一日不思以自效也乃夏五陛下临轩策士偶垂记忆起臣於家居进臣於仕籍臣伏被宸命感激不自胜追惟蒙恩之初阻於朝谢北望天路辄奉表以闻伏蒙圣慈许臣诣拜阙下德至渥也臣就道以来不图国事浸艰边烽顿迫陛下引咎责躬改过更始召还旧德斥去元奸凡可以当天意回人心者无所不用其至伏惟陛下不自神圣犹亲洒宸翰诞布诏书庶几中外臣庶危言极论以有补於今日之故陛下悔悟之意上通于天天下於此咸服陛下之勇臣甫及趋谢阙庭两读纶音为之哽咽下泣君臣之义与天地并立况臣蒙被厚恩非衆人比使於此时泯泯默默上负陛下内负帝衷尚何以饮食於戴履间哉是用不避斧钺辄奋愚忠条其说以献惟陛下财幸一曰简文法以立事夫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垂衣拱手以雍容於穆清之上至尊之体也不幸际时艰难兵革四起俯仰成败呼吸变故此非用马上治不济今国势抢攘固犹未至如马上之急然寇入腹心事干宗社陛下为皇皇拯救之谋不得不略仿马上治之之意今陛下焦劳於上两府大臣黾勉於下君臣之间不可谓非日计军实而申儆之者然尊卑阔絶礼节繁多陛下平旦视朝百官以次奉起居宰相搢笏出奏从容不踰时军国大事此虽陛下日夜与宰相汲汲而图之犹惧不蔇谋王断国之设施尊主庇民之藴蓄岂能以顷刻交际而究竟之哉陛下退食之暇虽时出内批以与宰相商论宰相又时有奏报以出其建明然天下事得於面论者利害常决於一言笔墨所书或反覆数百言而不足事机交投寸阴可惜使宰相常有此等酧酢则一事之末固有费其日力者矣其於几务岂不有所妨哉古者天子之於大臣或赐坐或赐食或奏事至日昃或论事至夜分凡皆以通上下之情为国家至计也赐茶之典五代时犹有之惟国初范质王溥颇存形迹此事遂废陛下莫若稍复古初脱去边幅於禁中择一去处聚两府大臣曰与议军国大事陛下赐之欵密亲是非可否於其间衆议惟允则三省画时施行上下如一都俞吁咈之间必将有超然度外之举天下何事不可为何难不可济至於除授尤有关系且如近者重臣建阃之事方帅海门随迁建邺甫镇建邺又进上饶布置变换如奕棋然卯诏辰行奔命不给大者措画之如此小者迁徙之更多人无定志事无成谋当此艰危岂不误事继自今始陛下宜与大臣熟议某人备某职某人任某事人物权衡当而後用朝廷命令奠而後发如此则观听者不至皇惑驱驰者不至迟回人知其令出惟行则无轻朝廷之心士大夫知其可以展布四体则鞠躬尽瘁而无观望其於国事厥非小补又如用一人也或出於陛下之拔擢或出於宰相之启拟中书已费行移後省方及书读或有不当又至缴驳比其不缴驳也则书黄经下其人径受命矣台谏始从而有所指陈是致国论纷纭而内外职守迁移如传舍施之平时虽有体统用之今日恐悞事机臣愚以为陛下宜仿唐谏官随宰相入阁故事令给舍台谏从两府大臣日入禁中聚议其有不可应时论难不使退有後言如此则国事无聚讼之讥宸命无反汗之失事会无濡滞蹉跌之悔岂不简便易行哉若夫中书乃王政之所由出宰相之重又天子之所与论道经邦而不屑其他者也今宰相来於仓卒之中而制千里之难立於败坏之後而责一旦之功此虽敏手不能以大有为须是博采四方之谋旁尽天下之虑而後不偾於事侧闻军期文书填委丛积宰相以其开诚布公之岁月弊弊焉於调遣科降之间侍从近臣且日不暇相接矣诸葛亮以区区之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究其经济大要则曰集衆思广忠益今衆思不暇集忠益不暇广宰相不得已竭其一心役其两耳目日与文书期会相寻於无穷此岂其才之不逮哉我朝三省之法繁密细碎其势固至此也柳宗元有言失在於制不在於政为今之计惟有重六部之权可以清中书之务今六部所司絶是简省其间长贰常可缺员莫若移尚书省六房隶之六部如吏部得受丞相除授之旨而行省劄兵部得禀枢密调遣之命而发符移其他事权一仿诸此而又多置两府属官如检正都承之类使知蜀事者置一员知淮事者置一员知诸路事者置若干员两府日与其属劘切讲画以治此寇而文书行移不与焉如此则大臣有从容之暇可以日见百官以及四方贤俊酬应简则聪明全心志壹则利害审塞祸乱之路开功名之门当自此始惟陛下思之二曰仿方镇以建守今天下大患在於无兵而无兵之患以郡县之制弊也祖宗矫唐末五代方镇之弊立为郡县繁密之法使兵财尽关於上而守令不得以自专昔之擅制数州挟其力以争衡上国者至此各拱手趋约束卷甲而藏之传世弥久而天下无变然国势由此浸弱而盗贼遂得恣睢於其间宣靖以来天下非无忠臣义士强兵猛将然各举一州一县之力以抗寇锋是以折北不支而入於贼中与之臣识循环救弊之法盖有建为方镇之议者矣失此不图因循至今日削弱不振受病如前及今而不少变臣不知所以为善後计矣今陛下命重臣建宣阃节制江东西诸州官民兵财尽从调遣庙谟渊深盖已得方镇大意矣然既有宣阃又有制司既有制置副使又有安抚副使事权俱重体统未明有如一项兵财宣阃方欲那移诸司又行差拨指挥之初各不相照承受之下将谁适从今日之事惟有畧仿方镇遗规分地立守为可以纾祸且如江西一路九江兴国隆兴与鄂为隣朝廷既倾国之力以赴之姑所不论惟寇之至湖南者已宿堂奥此外八州其措置不容苟简八州之中庐陵宜春最当冲要虏之为兵其法常有所避避入桂则出清湘避长沙则出衡阳今宜春见谓有兵惟庐陵犹此无备舍坚攻瑕弃实击虚虏既以此为得策则夫避宜春而趋庐陵其计将必出於此州县之事力有限守令之权势素微虏至一城则一城创残至一邑则一邑荡溃事势至此非人之愆若不别立规模何由戡定祸乱臣愚以为莫若立一镇於吉而以建昌南安贑隶之立一镇於袁而以临江抚瑞隶之择今世知兵而有望者各令以四州从事其四州官吏许以自辟见在任者或留或去惟帅府所为去者令注别路差遣其四州财赋许以自用自交事一日始其上供诸色窠名尽予帅府交事以前见未解数目亦许截留其四州军兵见属伍符者必寡弱而不振见行团结者必分散而不齐许於伍符团结之外别出措置收民丁以为兵彼一州之紧急者得三州稍寛缓之力以为之助三州之寛缓者得一州当其紧急而无後忧不出二三月如吉如袁其气势当自不同仿此而行之江东广东无不可者夫郡县方镇之法其末皆有弊所贵乎圣人者惟能通变而推移之故郡县所以矫方镇之偏重方镇所以救郡县之积轻今郡县之轻甚矣则夫立为方镇之法以少变其委琐不足恃之势真今日之第一义也陛下一日出其度外之见不次拔数人之沈鸷英果者委以数镇俾各为国家当一面则郡县之间文移不至於太密事权不至於太分兵财得以自由而不至於重迟而不易举旬月之间天下雷动云合响应影从驱寇出境外虽以得志中原可也尚何惴惴宗社之忧哉三曰就团结以抽兵抽兵之说臣前已开其端而其节目未悉也请再陈之夫取兵於民周井田唐府兵之遗法也今使者四出分行营阵俾各处团结以自为乡井之卫疾行之中此亦庶几善步者然而无益也近时朝廷以保伍为意官府下其事里胥为里胥者沿门而行执笔以抄其户口曰官命而各为保伍也已而上其籍於官又从而垩通涂之壁取其甲分五五而书曰保伍如右所谓保伍者如此而已臣居庐陵往往有寇警则乡里又起所谓义丁者一日隅总击柝以告其一方曰寇至毋去诸而等各以某日聚某所习所以守望至其日也椎牛酾酒以待随其所衣信其所持从而类编为之伍一匝乎村虚井落之间翕然而聚忽然而散则义丁者又止如此而已今朝廷命使以团结州县奉旨而行移计其规为布置当有加密於臣所言者然某所若干人某所又若干人属邑合状帐申郡府郡府合状帐申朝廷计其数目当自不少然其分也散而不一其合也多而不精故当其分则乡村无以通於镇市镇市无以通於城郭虏突如其来彼一方者力不敌势不支老弱未及拣教閲未及施虽有金鼓旗帜之物而未知坐作进退之节也虽有城池山泽之险而未知备御攻守之方也且民之聚也使之自峙其粮自备其饮食则有所不能仰於官则无以给也有以给则又不能久也臣故曰无益也夫前所谓或千人或数百人此隅总一日能办也今建言者不察其聚之易而用之难增兵之有名而拒寇之无实乃欲视其团结之多寡升降其官赏以为劝且意其一日之急或者可驱而他之贾谊有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陛下忱能委数州立一方镇莫若俾为帅者就团结之中凡二十家取其一人以备军籍一郡得二十万家则可以得一万精卒例而行之诸州则一镇新兵当不下二三万州郡见存之租赋可以备兵食见存之财利可以备军需古人抽丁之法或取之三家或取之五家今官收其米以就为养收其财以就为用既食其力不当又重役其人惟於二十家取其一则衆轻而易举州县号召之无难数月之内其事必集为帅者教习以致其精鼔舞以出其鋭山川其便习也人情其稔熟也出入死生之相为命也锋镝之交貌相识而声相应也如此兵者一镇得二三万人当澟澟然不下一敌国今诸路列镇则精兵虽十余万可有也太祖皇帝南征北伐所至如破竹计其兵曾不满二十万使吾於诸阃之外别得十万精兵则何向而不可哉或曰国家经常皆用供亿州县财赋各有窠名今上流之兵未解江淮之馈如故使移此事力以给方镇之兵如诸阃何呜呼择害莫若轻择利莫若重臣盖筹之审矣夫京湖之路既梗则虽欲漕运而舟楫不能以前江广之备既虚则虽有财赋而土地不能以自保与其束手无措以委输於虏孰若变通尽利以庶几虏之可逐也且夫江广既全则吾之境内其惟正之供者尚多也陛下抚此厄运不得不勉自节缩曲为通融多方以济诸阃之急支吾年时寇必就尽然後一正吾之郡县一复吾之经常未晚也不然殆未知其所终惟陛下深思亟图之四曰破资格以用人本朝用人专守资格祖宗之深意将以习天下之才世虽有贤明忠智之人英伟奇杰之士亦必践敭之多涉历之熟积劳持久而後得至於高位养成远大之器消弭侥幸之风人才世道胥有利赖然其弊也有才者常以无资格而不得迁不肖者常以不碍资格法而至於大用天下卒有变不肖者当之而有才者拱手熟视夫是以常遗国家之忧臣尝见数年以来边陲之间偶缺一帅陛下旁徨四顾弄印莫厉挨排应急不得已常取监司之风力者为之赵魏老不可以为滕薛大夫陛下非不知其然也他人资格或有未及而彼适可得之虽其才具容有不建然犹意境外无事以幸其不至於败缺比其败缺则仓皇变易常至於失声色而後已呜呼此平世拘挛之弊也今天下事势溃决已甚一有蹉跌事关存亡百夫不可轻择将一垒不可轻畀守况其重者乎今自朝郎以上凡内之卿监侍从外之监司郡守紫朱其绶唱呵车盖而出者不知几人使其中果有非常之材堪任将帅则是望实既优资格又称一曰举而置之万夫百将之上谁曰不然然臣意陛下之未有其人也则夫宗社安危之机不可轻决於庸人而有资格者之手世之能办事者固多矣三辰不轨拔士为相蛮夷猾夏拔卒为将事固各论其时也今何如时尚拘拘孑孑於资格之末臣观州县之间凡寮厎小官驰骋於繁剧之会者盖甚有之荐引之法浸弊於私而改官之格率为势要者所据孤寒之中独无可任大事者乎三岁一贡士碌碌成事者衆而气槩才识望于乡里曾不得一名荐书抱膝隆中杖策军门固皆逢掖章甫之流也夫今日之士他日之官也今日之小官他日之为公卿者也天下有事凡能担当开拓排难解纷惟其才耳固有明知其人之有才而拘於资格之所不可则亦姑委弃之此豪杰之士所以痛心疾首於世变之会也陛下如建立方镇收拾人才臣愿明诏有司俾稍解绳墨以进英豪於资格之外重之以其任而轻授以官俟其有功则渐加其官而无易其位汉唐法度疎濶其一时人才常倜傥不羁本朝以道立国以儒立政则亦无取乎尔然至於今日事变丛生人物落落奈何不少变之哉至如诸州之义甲各有土豪诸峒之壮丁各有隅长彼其人望为一州长雄其间盖有豪武特达之才可以备总统之任一日举之以为百校之长则将帅由是其选也其颖异通敏者引之於帷幄樽俎之密又从而拔其尤者委之以人民社稷之重则人才不可胜用也至如山岩之氓市井之靡刑余之流盗贼之属其胆勇力絶足以先登其智辩机警足以间谍使贪使愚使诈使勇则羣策羣力皆吾屈也昔之方镇食其土地用其人民柎循其士大夫驱策其?弛之士故虽以区区之地常足以与天下争雄今虽未至於此然陛下髣髴而行之则吾规模意气固已一变前日之弱矣惟陛下熟计之幸甚夫古之为天下国家者常有敌国相持之忧然而立乎四战之冲虽将衂兵溃屡赴屡仆而其国终不可动由卓然有所立故也今陛下奋发神断赫然悔悟所以洗旧汗更宿弊如雷霆风雨交驰并至而不可御陛下亦求所以为自立矣而未得其方也自立之方臣前所献之数条是已虽然臣意陛下未之能行则有说也何也悔悟之意未明也奸人当国指天下能言之士谓之好名譁竞使好名譁竞者常在朝廷则清议之福陛下必及受用事应不至今日惟浸润肤受为毒已深而後陛下之人才尽逐陛下今既悔悟矣然锋车所召率未及前日摈弃流落之人或谓陛下犹有畏其不靖共之意夫今日之祸乱靖共之报也陛下犹有爱於貌为靖共者邪此悔悟未明之一也三数年前缙绅之能出论事者既为奸人所屏学校之士犹叩阍亹亹不自已奸人疾其为害已也托名学法重致意於禁书之一条而後陛下之言路尽塞陛下今既悔悟矣然食肉之健未有能出一语以救陵迟之祸惟学校不惮恳恳以为言彼其所陈固有未尽切实者陛下何不择其善者而施行欤此悔悟未明之一也今有人焉陷於酒色湛溺而不自知元气日耗蚀於内客邪日冲击於外四肢百骸几至解体一日倏大悔悟自创其酒色之愆而使为朋友仆御者各得以勤攻已之短其为身谋几晚矣然知湛溺之为病而犹讳其所从来则是病根固在也人非不知爱身彼讳病根而不肯决去者说其小而忘其大也陛下所以救社稷重於救身则夫病根所在何所顾惜而不之去欤高宗皇帝以麦饭豆粥之苦植立东南百四十年太平之基陛下嗣无疆大历服所以抚摩爱养培亿万年至天之休加用力焉不幸比者中外怨叛吾之赤子自延寇入室谋危国家盖至今日远近为之荷担宗社几於缀旒天下之人追咎其失以为於聚歛之过而聚敛之事通国愤然怒骂以为倡於陛下左右之人夫此一人者窃弄威权工累圣德其凶焰威恶蠧国害民者臣不能具数独其攘臂聚歛招集奸凶为陛下失民失土以贻宗社不测之忧者其罪莫甚焉赵简子命尹铎为晋阳尹铎曰茧丝乎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古之为天下计者不屑於其小而惟远者是图不快於目前之求而常恐其一朝之患故虽简子区区之大夫尹铎区区之小吏其所规为犹及於此国家之大不可以田舍翁自为也後之人君思以富雄天下固有时出其聚歛之术然犹茧丝自茧丝保障自保障何物刑余为谋不臧率天下以共向茧丝之的而保障之地亦不得免焉茧丝之毒不可忍而後保障之祸不可为陛下间者屡出内帑金帛分给诸司期有救於难然调度方殷兵革又不得息前日聚茧丝之得未什伯今日救保障之费盖千万亿秭而未有已也呜呼谁生厉阶至今为梗向使此人者不以聚敛斵伐祖宗涵洪寛大之仁蟊贼陛下神明英武之德则必不妄籍民财以入修内司必不豪夺民产以实御庄必不谐价西园以布中外贪酣之宠必不交通南牙以开朝廷汚浊之门如此则奸人必不得窃据相位徧置私人如此则强御掊克之流必不得齿於缙绅玷於节钺如此则各郡有贤守各路有贤监司必不侵渔以交结北司剥割以应奉内献民心必无变宗社必无危今朝廷知江阃虐取渔舟故吾人为虏乡导以至於此曾不知是数年间外之监司郡守求为交结应奉而一切不恤以失吾民戴宋无二之心者所在有之江阃之事偶着尔今论者追讼江阃之罪死有余责则夫使士大夫贸贸焉为聚歛重失人心激天下以各怀怨叛如臣所指之人者一死讵足道哉且夫奸人之入相也使非此人者与之相为表里以揜陛下之聪明密为游扬以开陛下之信用则贤者必不以好名中伤言者必不以譁竞逐去学校之持公论者必不以諠横得祸士大夫之秉直节者必不以贪赃加罪朝廷清一言路光明邪人何自而赫张民瘼何自而壅鬲人离而陛下何以不觉寇至而陛下何以不知彼其依凭陛下恩宠以为奸人奥主故颠倒宇宙浊乱世界而得以无忌惮使陛下今日讼过於天地负媿於祖宗结怨於人民受侮於强敌则岂独一奸人为之哉原情定罪莫重於奥主而奸人次之庄周曰兵莫潜於志镆鎁为下言刺人而杀之不在於手而在於心不在於锋而在所以用其锋者奸人则镆鎁也奥主则志也方今国势危疑人心杌陧陛下为中国主则当守中国为百姓父母则当卫百姓且夫三江五湖之险尚无恙也六军百将之雄非小弱也陛下卧薪以厉其勤斫案以奋其勇天意悔祸人心敌忾寇逆死且在旦夕或谓其人者铺张惊忧以沮陛下攘寇之志处分脆弱将误陛下为去邠之行居前日则曰我能为君充府库以盗其权居今日则献其小心出其小有材使陛下意其缓急可恃以固其宠向非陛下参酌国论坚凝庙谟为效死不去之计则一日尝试其说六师一动变生无方臣恐京畿为血为肉者今已不可胜计矣小人误国之心可胜诛哉臣愚以为今日之事急矣不斩董宋臣以谢宗庙神灵以解中外怨怒以明陛下悔悟之实则中书之政必有所挠而不得行贤者之车必有所忌而不敢至都人之异议何从而消敌人之心胆何从而破将士忠义之气何自激昂军民感泣之泪何自奋发祸难之来未有卒平之日也千金之家得一僮奴稍足以称其私虽害于而家未忍亟去况其人给事之岁月已深乞怜之恳欵已熟陛下性资仁厚亦岂忍遽甘心焉然宗社之事重左右之恩轻蠧民误国之罪深承顔顺色之爱浅伏惟陛下以宗庙社稷之故割去私爱勉从公议下臣此章付之有司暴其罪恶明正典刑传首三军以徇如此而天下不震动人心不喜悦将士不感泣而思奋虏寇不骇愕而谋还是人心天理可磨灭也是天经地义可凘尽也臣所不信臣尝读诸葛亮出师表辄掩卷哀愤悲其用心亮之言曰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平明之治亮将奬率三军北定中原攘除奸凶兴复汉室其於宫府之政宜若无与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良以社稷安危之权国家存亡之故不在於境外侵迫之寇而内之阴邪常执其机牙此亮之所以深权内外本末之理而先窒其祸乱之源也今臣上自朝廷下至州县所以分画其规模纎悉其经纬以上助尊夏攘夷之一画者已畧备矣而臣献其狂愚於宋犹有感於亮之所言区区劣坊何敢引亮为证顾所以忠君爱国之心则亮之为也臣非不知疎远之人指陈无状干犯天诛罪在不赦且使幸赦之不诛则左右之人仇疾臣言亦将不免然臣所以不顾危亡寜以身犯不测之锋者义命之际臣固择之精矣方今社稷震动君父惊虞此所谓危急存亡之秋臣委质为臣与国同休戚亲见外患如火燎原而内寇又复植根固流波漫则祸难无涯臣死亡正自无日与?迫於权势之威忧疑於一已之祸噤口结舌以坐待国家之难而後死孰若犯死一言感悟天听如陛下以为狂妄而诛之臣固已自分一死万一陛下察臣之忠听臣之言以幸宗社则臣与国家同享其休荣等死之中又有生路此臣所以齎咨涕洟望阙恳悃而不能自已也臣冒渎天威殒越震惧谨席藁私室以俟威命之下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不备臣某昧死百拜上

此先生开庆己未伏阙书也先生丙辰状元及第乃穆陵亲擢旧例三魁唱名罢赐袍笏谢恩入幕赐御馔进谢恩诗出赐席帽於阙门外上马迎入期集所者又名状元局官给钱物供张皂隶等於此所聚同年待宾客刋题名小録赐闻喜晏进谢晏诗如此者一月然後率榜下士诣阙门谢恩谓之门谢门谢後命之初阶内状元授承事郎签书某军节度判官厅公事至後一科放进士榜则前一科状元召入为秘书省正字名曰对花召此旧例也先生入期集所数日严侍有疾即谒告还邸侍药未几乃有失怙之变即持服扶柩归里服除闭门度日後一科当对召日始除签书宁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盖先生未除官而即持服故除初阶先生上请未敢受官乞行门谢礼奉旨允己未冬造朝门谢适有江上之警应求言诏上此书不报而归未几又除签书镇南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先生上请乞奉宫观香火以安分守除主管建昌军仙都观未几除秘书省正字诰辞云伦魁登瀛故事也然始进大率以虚名既久乃知其实践尔则异是初以远士奉董生之对继以早官上梅福之书天下诵其言高其风知尔素志不在温饱麟台之召其来何迟语有云见大名难又云保晚节难尔其厚养而审发之使舆论翕然曰朕所亲擢敢言之士可陞校书郎又陞着作佐郎兼景献太子府教授值巨阉董宋臣再出用事於是上章极论遂出知瑞州此章见于後今畧叙其槩云道体堂谨书

癸亥上皇帝书

七月吉日具位臣文天祥谨昧死百拜献书于皇帝陛下臣畎亩末学天赋朴忠遭逢圣明早尘亲擢己未之夏陛下廷策多士记忆微臣俾佐京兆尹幕时臣不敢拜恩乞行进士门谢旨令赴阙其冬实来行礼适值寇难方殷江上胜负未决而全永衡且破于时京师之势危如缀旒上下皇皇传诵迁幸臣得之目击忱恐六师以一朝而动京社之事关系不细采之公论则谓寇祸起於憸壬之聚歛而憸壬用事则主於董宋臣至於迁幸一事宋臣张皇处分尤骇观听事势至此死且无日臣忠愤激发叩阍上疏乞以宋臣尸诸市曹以谢生灵荼毒之苦指陈触忤自分诛斥出关待罪不报亟归山林侧听圣裁臣章虽不付出施行而克亦不坐臣以罪非惟免於罪而已改命洪幕从欲与祠又宠绥之臣尝以为区区父母之身既委而简国矣陛下赦而不诛臣之再有此身是陛下赐之也感激奋发常恨未有一日答天地之造前冬误辱收召畀以馆职曾未几时进之以着庭宠之以郎省臣之取数於明时者益以过多共惟圣德日新朝无闲事臣得从事铅椠悉意科条以无忘靖共尔位之训忱幸忱荷兹者倏读报状宋臣复授内省职事臣惊叹累日不遑宁处继传御批洊畀兼职且使之上管景献太子府臣备员讲授实维斯邸此人者乃为之提纲当其覆出臣自揆以义且无面目以立朝况可与之聨事乎请命以去臣之分也然臣端居深念托故而去谓之洁身可也陛下未尝拒言者言而当於可陛下未尝不行臣不言而去则於事陛下之道为有未尽是用不敢爱於言伏惟陛下鉴臣之衷而幸听焉臣伏读国史窃见孝宗皇帝所以待执御者终始之际恩威甚明臣尝以为自古人主寛仁莫如孝宗英断亦莫如孝宗方曾觌龙大渊辈用事周必大言之龚茂良言之刘度言之郑监袁枢言之言者日以盛而孝宗假以恩宠未尝为之少衰孝宗岂咈誎者哉圣心寛仁未忍骤有所加也比其招权弄势日益翕赫小心谨畏之态昵昵於前者迄不能掩其阴私倾险之迹或以见疎死或以坐罪废英断如此岂以寛仁而遂失之姑息哉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圣子神孙一守是法共惟皇帝陛下以聪明操制万几以神武经纬六合四十年间凡经几大神乱几大惊危人【缺】 紘重新整顿功业逐日以新声名随风而流尚论圣德三代以下之英主未能或之先也神明之下待御仆从罔匪正人旦夕丞弼厥辟固其所也惟是宋臣凶鸷惨毒不可向迩陛下曩以其小有才而假借之小人不足大受倚恃权势无所不至戊午己未间天下指目共欲甘心臣冒死先为陛下言之陛下於此时犹有徘徊顾惜之意未即加罪也而缙绅学校交疏其恶伏阙投匦殆无虚日陛下始豁然大悟夺其大阿屏置畿郡中外鼔舞歌诵盛德臣妄谓陛下之寛仁全似孝宗陛下之英断亦全似孝宗汉家自有制度固应如是诗云维其有之是以似之虽然陛下禀天地冲和之全气接帝王忠厚之上传寛仁英断虽并行而不相悖二者分数寛仁较多是以如此人者遂得以生全於覆载之内寻医之旨未几朝请之命复下今者又使之内居要地日觐宸光惟至圣为能寛裕有容有如此者然臣尝闻之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盖仁则无私无私故能好能恶圣人岂专以博爱为仁哉汉唐宦官之祸其後至於滥觞而不可救推原其初则起於时君一念之不忍是故古人之防微社渐不敢忽也语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宋臣前此误国之罪陛下既赦之而勿问矣臣何敢追尤往事上渎圣聪独为方来计则嫠纬之忧不能忘情焉夫以陛下圣明在上孤雏腐鼠亦何敢昼舞夜号少作喘息其人心性残忍羣不肖所宗窃恐复用之後势焰肆张植根既深传种益广末流之祸莫知所届近者陛下亲制十四规丕哉圣谟为万世讣甚悉有如此事独可以为小故无与於贻谋而濶畧之哉宋臣之为人臣实疎速亦安能以尽知之惟是天下之恶名萃诸其身京国闾巷无小无大辄以董阎罗呼之陛下之左右使令亦衆矣此名不归之他人而惟此一人是归则岂不召而自至也哉陛下毋以其退然谨愿而谓其未必怙威生事也毋以其甘言卑词而谓人言为已甚也千金之家强奴悍仆恣横闾里至其服役於主人之前固亦未尝不小廉曲谨而可信也此事虽小可以喻大陛下傥察及此则亦何爱於此一人而閟惜英断以重违天下之心哉伏望陛下稍抑圣情俯从公议纵未忍论其平生之恶以寘之罪亦宜收回成命别选纯谨者而改畀之失一兵得一兵於国家事夫亦何损于以厌人心之公于以示来世之法于以防天下之祸於未然令闻令望施于无强臣子之愿莫大於此臣实何人辄上封章以仰及於万乘之所亲信蚍蜉撼木自速韲粉可谓愚甚然臣方备位中朝使其以厚禄餬口坐取迁擢岂不得计而臣子所以事君正义谓何世道升降之大几国家利害之大故奈何坐而视之噤不发一语上负天子下负所学贻无穷羞此臣所以不敢强顔以留亦不敢诡辞以去忘其婴鳞不测之危以冀陛下万一听而信之臣言得行宗社之利也臣之荣也如臣之积忱未足以仰动天听坐受斧钺九陨无悔谨杜门席藁以听威命之下臣无任望阙瞻天激切屏营之至不备臣昧死百拜

轮对劄子

臣早以书生遭遇先皇帝亲擢事先皇帝垂十年恨无涓埃补报天地陛下龙飞继运移忠以事圣明永肩乃心临鉴在上比者臣来自外藩待罪戎监陛下亲御宸墨进之经筵臣学殖凋芜循墙无路昔入侍毡厦切见天顔晬穆圣性谦虚虽如草茅之愚时赐访问臣感激殊遇亦既得以悉数於前矣猥当转对伏念臣职在讲读今日圣学关天下治忽不细辄因封事毕吐其衷臣闻圣人之作经也本以该天下无穷之理而常之以拟天下无穷之变天地无倪阴阳无始人情无极世故无涯千万世在後圣人亦安能预窥逆观事事而计之物物而察之然後世兴衰治乱之故往往皆六经之所已有凡六经垂监戒以为不可者小犯之则关安危大犯之则决存亡如赴水火之必毙如食堇葛之必毒是何哉圣人知有理而已合於理者昌违於理者僵所贵乎帝王之学惟能不悖乎大经无蹈乎其大戒而已呜呼圣人所以为万世虑者岂不甚智所以为万世戒者岂不甚仁矣哉书曰民可近不可下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子而後世犹有以民为黔首以覆其宗为天下笑者书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诗曰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而後世犹有昭阳华清霓裳羽衣以阶渔阳之祸者书曰谨乃俭德惟怀永图又曰不作无益害有益不贵异物贱用物而後世犹有蒲萄天马甲帐翠被以致四海萧然者臣尝叹夫自圣经以来时君不闻大道之要生人不被至治之泽秦至五季千数百年间犯六经之显戒者相望史册圣人立为大经大法以幸万世藐然未有闻焉岂不惜哉惟皇上帝畀矜斯文孔孟微言至我朝周程张朱始大阐明如朦斯发先皇帝表章四书尊礼儒先为往圣继絶学为万世开太平穆考之庙称为理宗陛下亲得精一之传而日就月将缉熙于光明斯道斯民解后千载先皇帝欲为唐虞三代之治殆留与陛下使了此事臣覩陛下自践作以来畏天尊祖亲亲仁民敬大臣体羣臣尊其所闻行其所知何往非学今朝廷清明宫府齐一大法小廉罔越厥志不可谓不治矣然臣切怪去年寒燠失常四方或以旱告今年星文示变雨雹见妖近者积阴为寒皆名咎证汉人纵闭之学必谓一证主一事臣不能晓此但即其影而想其形因其流而疑其源岂人所不知己所独知之地陛下犹有当反之六经者乎陛下日御经筵正道正言尝接于耳而又内庭不废观书传曰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德陛下盖有之矣臣愚更愿陛下虚心体认切已省察每诵一义善可以为法即验之身曰吾尝有是乎无则勉之每说一事恶可以为监即揣之心曰吾尝有是乎有则改之言则虑其所终行则稽其所敝岂惟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充道学之用经纶天下之大经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行而帝行而王以卒先帝主张道统之事业臣何幸身亲见之哉书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夫一日二日之间亦未至即有万事然一事不谨则万事之几自此而兆故拨乱本塞祸源无一息不当用功兢兢业业所谓必有事焉者也惟陛下留神

文山集卷三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阅读记录 书签 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