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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经世文统编

卷二 文教部二 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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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论

张尔岐

中庸之见尊于天下也久矣而小人每窃其说以便其私宋儒已力明之至近日而复晦者何也盖以言中庸而不指名其物人得本所见以为说摹求形似以妄意一当故高之则以为浑渺幽元之事卑[之](卑)者则以为义理损其半情嗜亦损其半此中庸耳迁此之所是避彼之所非此中庸耳众所可可之众所然然之此中庸耳从前之说既不可致诘从后之说又为游移熟便猥近之称而人之自寄于中庸者于是乎众矣此无他不明中庸之所指者何事既无所持以绳其是非故人得自美其名以各慰其不肖如此也愚尝读其书而思之其要至者两言耳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夫喜怒哀乐一日之间屡迁矣自天子至于庶人苟非圣贤必不能遽中节也圣人必知人之不能遽中节又必不肯听其不中节而无以节之节之则有其物矣不然则喜者乐者何以适得吾仁哀者怒者何以适得吾义何所藏以为智何所以为勇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伦祭祀丧葬禅代征诛之故百司执事典章仪物之数饮食言语揖让登降之节何以明得失生变化富贵者何所以为功贫贱忧患者何所恃以自强四时鬼神之所幽山川百物之所明天地之所统纲纪之所维帝王之所公以为制作匹夫之所私以为学问士君子之所循以为出处进退则又何物以其会通吾知必礼也由礼而后可以中节中节而后可以为中庸则中庸云者赞礼之极辞也中庸一书礼之统论约束也夫礼抑人之盛气抗人之懦情以就于中天下之人质之所不便皆不能安不安恐遂为道裂指礼之物而赞以坦易之辞以究其说于至深至大至尽之地所以坚守礼者之心而统之一途也故其言始之天命以着从来曰斯礼也命与性先之矣不然不汝强也极之伦彝典则以表大业曰斯礼也帝王之所考名教之所责无之或二也要之诚明以立本事曰斯礼也非明无以通微非诚无以正隐非所以为外也于是使愚不肖者知所跂而贤智者亦厌其意而不敢求多焉此中庸之书所以继六经而鞭其后也使其漫无所指悬一至美之称在事实之外听人之所拟岂圣贤著书道禁奸之本意乎难之者曰礼者道之文也子举中庸蔽之于礼圣人之道无以加于礼乎曰礼者道之所会也虽有仁圣不得礼无以加于人则礼者道之所待以征事者也故其说不可殚圣人之所是皆礼同类也圣人之所非皆礼反对也易之失得书之治乱诗之贞淫春秋之诛赏皆是物矣尽六经之说而后可以究礼之说而后可以究中庸之说中庸者礼之统论约说非其详者也而孔子之告颜渊曰克己复礼为仁仁不得礼无以为行并无以为存也礼之所统不既全矣乎吾故断以中庸为必有所指而其所指断乎其为礼而非他也汉儒取以记礼为得解矣世方乐中庸之便其私其疑吾说也必甚乌知吾之说固古人之说耶

准孟上

汪缙

有两说于此其一说公说也其一说私说也二说者两相持且孰屈曰私说必屈然而屈其说未屈其心果得谓之屈其说乎哉吾立公说与私说衡欲屈其心焉尔屈其说因屈其心是屈一而得兼也是操公说者之大乐也说之公私恶乎分曰仁义也曰利也顺之则吉逆之则凶此百世不易之准也公说也虽然圣人休焉百家游焉托足假宿奸志厹焉尧趋舜步容服修焉及其见利而奔眈眈逐逐尽变旧态不足更缘饰古义波委澜翻溃横不可堤制公说骤历如莛拂楹不为动义利是非之界犬牙错不厘且又恶得而屈之虽然不屈其将何底乎无已则就其说因其所明正其所处之非据警动其心以屈之其可乎何言尔利害者私说之所明也其说曰民命衣食者也古者取之草木而有余食取之毛羽而有余衣衣食之涂宽故争心伏今者耕而食耕者且未必得食织而衣织者且未必得衣衣食之涂隘故争心起利事愈多争心愈少利事愈少争心愈多凡今之争以愈少故愈争不争是无以为命也然则上之人所由制民命者在利之涂矣屈之曰说之以利事愈少则愈争固也吾不谓不然抑知少之原之缘于争乎抑知愈争则利事且愈少乎今置田万亩十人均之人千亩仰事俯畜养老送终嫁娶之事宽然足给而且里党敦睦通有无以羡资歉不见谓少贪黩者出视所有欿然不厌负强挟诈侵冒兼并以自益智力等者见其然而效之懦积愤不平激发相助胜负反复互倾夺不可遽已奇零断割而千亩之业或半失或十失八九而少数矣故曰少之原缘于争而愈争则愈见少也且说之以愈少愈争者彼微特不明于少原于争愈争愈少之分而实未明于不争不患其少之分也今置田百亩十人食之不可谓不少然人受十亩终其身和其乡邻食时而用节即遇凶岁何至为沟中瘠矣故曰不争不患其少也争则将并无以有其少也且将并无以有其命也上以利制民命民以争制利见利而动若鸟骇兽走霍然解散岂得制其命也哉说又曰利者人所心聚也故有国者必使利权尽归于上而后可以万民而聚之譬之齐民之家足衣食数人则数人聚之足衣食百人则百人聚之谈说仁义而不足以衣食人则转而衣食于人矣是则民之聚于利不聚于仁义断可识已屈之曰民以利聚民情乎吾固谓利之不足以聚民也吾尤不谓民之聚散之不以利也虽然有辨焉曰圣人之聚民也以利术家之聚民也亦以利乌乎辨曰辨之于其心辨之于其政而已

圣王者情爱民欲其安全也则为之计饱暖欲其安全之永永也则为之播礼教上治风雨下治山泽中治彝伦饮食笫之私罔不周悉若父兄之虑子弟也其政之行于下者正经界止淫惰开其利原塞其滥溢之窦自十一而外一丝一粟上无利焉故民乐其生服其教遇饥馑丘战之厄蟠固而不散术家者情欲利欲利欲博欲专民不聚利不博不专民不仰不仰不聚不聚不威不威不专是故藉民之力而博之也藉民之力而专之也其于民也若豪猾之驭臧获若屠贩者之役牛马豢犬豕也厚其直时其饥饱广其刍牧坚密其圈牢剔抉其蠹害之者非有爱也以为吾将有以用之也故其民仰利畏威不识君父亲戚寡廉耻惟利威之向故其民可耕可战至与之犯危难威利少倍此则立解嗟夫利害者私说之所明也仁义者私说之所昧也私说之明利害固有未尽明焉如此也公说明仁义利与害有不足明然其明利害至尽矣私说之明利害则祗得半也且其利害又非特如前所陈而已公说行利泽溥害端绝清和咸理奕袭休无穷期私说行朝为夕利祸害蕴隆潜伏不可胜较为私说者乃竟未之究明也其无几于仁义也宜也夫战国之趋利亟矣天下没溺焉孟子援之明仁义乃其告梁王独隐其三极之微言徒比切利害若相与为角胜者窃怪焉既而究其旨作而叹曰利窦之也甚洪水塞其窦之难也甚治洪水使逆其骤而制之恐堤不能立而伤转大也顺而杀之流将分渐安于渎然后直之堤焉遏其后冲此治水之道也若夫君子之绳己则不然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未有失其心而可以为人者也未有人而可以不由此路者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所恶有甚于死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也岂曰利之云乎必也澄其原壹其向复焉熟焉久而安焉如鱼在水而不知水则与之化矣苟利而仁焉是假仁也苟利而义焉是袭义也假与袭譬犹中而熏外也终亦必亡而已矣择术者其慎诸哉

准孟中

汪缙

忧民忧乐民乐王道终始之大端也唐虞三代之忧乐其民者诗书可考也书之无逸诗之七月言王道之忧书之赓歌诗之由庚华黍言王道之乐王道之忧乐固若此也后之不能为唐虞三代也固也无忧乐乎民之心也继百王而忧乐乎民者有孔子孔子作春秋一病民必书一息民必书不得位不能行其志托忧乐乎空言诚系于中不能竟恝也继孔子而忧乐乎民者有孟子孟子之忧民之忧也孟子之乐民之乐也着于七篇者备矣后之不能为唐虞三代也固也无忧乐乎民之心也吾尝论之无是心而幸其有济者是以涂之人虑衽席之事也有是心而犹患其无济者是以父母虑其子之事而患其有弗获也无是心而徒济其私者以涂之人而与为市易也后之不能为唐虞三代也固也无忧乐乎民之心也非谓无希高慕远者也后之为人君者而有是心非必希高慕远天下已受其福后之为人君者而无是心夫即希高慕远天下转受其祸后之为人臣者而有是心非必希高慕远天下已受其福后之为人臣者而无是心夫即希高慕远天下转受其祸夫以涂之人而虑衽席之事即其智能材力什百于室之人必无益者彼固涂之人也心之所不属也以室之人而虑衽席之事其智能材力即什百不如涂之人必有益者彼固室之人也心之所属也心之所属有甚于父母虑其子者乎父母虑其子之事未有不济也心属焉也心属焉者必有济若汉文帝宋仁宗是也汉文帝宋仁宗非希高慕远者也徒以有勤民隐之心此其治之独得效也心不属焉者必无济若汉之武帝宋之神宗是也武帝之功恢于文帝神宗之志大于仁宗可谓希高慕远者矣海内卒为骚动非其功之不如志之不如而徒以其勤民隐之心之远不如也今夫忧民之饥也而食之忧民之[寒](塞)也而衣之忧民之露处也而庐舍之衣之食之庐舍之此固至庸至近无奇之事然非有父母之心者不能周也文教患不美武功患不遒涂饰治具之事患不古若意诚广矣然而民之饥也不暇食之民之寒也不暇衣之民之露处也不暇庐舍之是犹涂之人也一拱手患失容一开口患失言至目击其人饥寒露处之状淡然不以关虑工好语慰藉若不可已足未出绳枢已释然已固也涂之人也汉之文武宋之仁神以此故不相若也且后之为人臣者若汉之诸葛亮唐之陆贽夫未尝希高慕远也其事君也口不必曰尧舜其处身也口不必曰伊周其勤民隐之心即尧舜其君伊周其身者不过之也

口尧舜其君口伊周其身卑汉陋唐薄诸葛轻陆者有人矣宋之王安石是也希高慕远力主其所谓新法者行之海内海内蒙其殃清议大哗仡仡不少动非不为动也彼固无忧乐斯民之心然也则安石者固涂之人也若何与之议室家事哉彼固不知王道之奚所倪也王道之所倪倪于肫然具有父母之心者也父母忧其子之饥既食之矣忧其子之寒既衣之矣忧其子之露处既庐舍之矣以衣食之恶之不如美也则又美之以庐舍之庳之不如完也则又完之衣食美庐舍完以非有礼义辞让之节不可久完美也于是则又礼义辞让之节以为家室之道在是也而不知忧饥寒露处之忧如是其勤劳也而遽遽为之呜呼衣食之之未能也何能美其衣食也庐舍之之未能也何能完其庐舍也衣食之庐舍之之未能也更何能修其礼义辞让之节也呜呼此唐虞三代之治所以不可复见也然则因简陋者得乎曰因简陋者是与民为市也彼亦忧民之忧乐民之乐矣利在也利不在则又不暇忧乐民之忧乐而唯己乐之乐己忧之忧矣是故利在则楚越人为左右手利不在则楚人掉臂而观越人冻馁也越人掉臂而观楚人冻馁也涂之人也故吾尝曰后之理天下者立一古者司市之法而有余治矣谓其无父母之心也孟子之时齐宣王梁惠王之徒涂之人也孟子若曰吾无以动其父母斯民之心骤与陈王道有入乎动其父母斯民之心而后唯吾说之信而莫吾阏也惠王立沼上顾乐鸿雁麋鹿此何关于民自孟子言之则曰与民偕乐古之所以能乐也宣王以羊易牛此何关于民自孟子言之则曰可以保民而王宣王好货公刘好货乎自孟子言之则曰与民同之谓公刘好货可也宣王好色太王好色乎自孟子言之则曰与民同之谓太王好色可也宣王好勇文王武王好勇乎自孟子言之则曰救民于水火谓文王武王好勇可也凡以动其父母斯民之心而已矣呜呼此唐虞三代之治之所由以终始者也吾故曰王道终始之大端忧民忧乐民乐是以治具毕张而化理洽也

准孟下

汪缙

三代之治天下以道其道具其器备也三代后之治天下也以术其道微其器亡也古者治天下之大器有三曰封建曰井田曰学校自有封建而后有公侯伯子男有公侯伯子男而后有吉凶宾军燕飨脤膰庆贺之礼有吉凶宾军燕飨脤膰庆贺之礼而后礼制行于诸侯礼制行于诸侯而后若卿若大夫若士若皁若舆若僚若仆台圉若牧以次相承而礼制得行于天下之为人臣者矣是则封建者制爵制禄之大器也有井田而后有乡州党族闾比有乡州党族闾比而后有读法会民祭祀丧纪昏冠饮酒之礼有读法会民祭祀丧纪昏冠饮酒之礼而后礼制行于民间礼制行于民间而后若圃若工若商若牧若嫔若衡虞若闲民以次相举而礼制得行于天下之为人民者矣是则井田者任地任民之大器也有学校而后有君在父在兄在之礼有君在父在兄在之礼而后知有子臣弟之义知子臣弟之义而后礼制行于王太子礼制行于王太子而后若王子若后之太子若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若俊秀之子以次相观而礼制得行于天下之为人子者矣是则学校者明人伦之大器也继三代而为治者封建废郡县兴举古所谓考礼正刑一德之治变为簿书算数遂以吏胥得操官府之柄其弊也官府视为具文吏胥据为奸数其极也官府与吏胥共手而浚民生则纪纲弛矣纪纲弛而争急争急而刑狱繁矣井田废兼并兴举古所谓保受葬救赒宾之治变为佣徒市隶遂以富民得制贫民之命其弊也富民侈于王侯贫民夷为奴婢其极也暴君污吏征敛横出富与贫交困则生计蹙矣生计蹙而饥寒迫饥寒迫而盗贼起矣学校废制科兴举古所谓升之司徒诏之乐正者变为有司之程尺遂以空言而获幸进矣其极也幸进不以空言而输金输粟则拥厚赀者得美宦矣拥厚赀者得美宦而流品杂矣流品杂而名器滥矣于斯时也欲复三代之器不亦远阔于事情哉治天下者其惟有信赏必罚以御下锄奸击暴以齐民绝干请抑侥幸以取士而已然则封建废而郡县兴井田废而兼并兴学校废而科举兴此古今一大消长也吾尝求其消长之故三代之器至于澌灭无遗者以秦之得志于天下商鞅之言用于前李斯之言踵于后也鞅斯之言得见用于天下者以孟子道之不行也孟子盖尝有意于维持三代之封建井田学校矣今考其书道则三代之道也器则三代之器也以三代之器行三代之道三代必可复也

由此观之孟子之道行则鞅商李斯之言绌秦不得志于天下则三代之器不至澌灭无遗然则孟子道之不行鞅斯之言得见用于秦者是又古今一大消长之枢也呜呼三代之器积之非一朝修之非一王竭数圣人之心思历千百年为之而后以大备及其衰也以孟子之贤圣孜孜汲汲求维持完复之不足以鞅斯偏家小说澌灭之若炎火燎鸿毛焉何天之无意于三代也吾尝深思其故天下有不弊之道无不弊之器道犹规矩也器犹方员也规矩出乎天出乎天者不弊方员成乎人成乎人者虽经神圣之创造必归于弊三代之器至于周末固有必消之势焉何也封建者所以明君臣之分也自争夺起篡弒作而君臣之祸亟矣此封建必消之势也井田者所以均民地之数也自侵暴兴经界乱而民地之律紊矣此井田必消之势也学校者所以养贤材之具也自学术坏横议生而贤材之败极矣此学校必消之势也有所消者必有所长此孟子之所以不能行道于天下秦之所以得志于天下也秦既得志于天下于是毁灭三代之器泯然无遗余后代即有愿治之君终不能复然而其器亡非其道亡也诚得其道矣器虽不具变而通之可也秦以后言治道者莫董子若矣其言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此直上直下古今塞宇宙者也在自立而已矣言治器者又莫若贾生矣其言有与孟子相表里者曰众建诸侯而少其力此孟子鲁在所损之指也曰礼貌大臣以厉其节大臣厉而后可以率属群属率而后可以治邦国此孟子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之指也知是则三代封建之遗意已行于郡国之间矣其曰定经制曰驱民而归之农皆着于本着于本而后得以食其力食其力而后得以安其分安其分而后得以着其辨此孟子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也如是则三代井田之遗意已行于兼并之日矣其曰谕教太子能谕教而后能修身能修身而后能事亲能事亲而后能爱人能爱人而后能君人此孟子所谓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也如是则三代学校之遗意已行于制科之日矣非然者臣节不厉而君子犯义矣民分不安而小人犯刑矣太子不知学则上无礼下无学而贼民兴矣此三代下治天下之极弊也嗟乎孟贾者治器之大匠也鞅斯者坏器之贱工也孟子修之于未坏之前贾生言之于已坏之后在治天下者用之而已矣后之儒侈言三代者多矣然不明其道术之大分消长之大机乃于暴秦煨烬之余摭拾遗文挂一漏百以为治天下之道在是施之于政而辄败吾未见其得为大匠也适为贱工所窃笑而已

论语说

李度

读论语而知圣人之卫道严也盖举异端及百家九流后起之流獘而悉杜之矣所谓异端神农之言也老庄也杨墨也申韩也释道也孙吴穰苴商鞅李悝皆是也当孔子时未尽出已各露其端孔子则皆辞而辟之司马谈以阴阳儒墨名法道为六家班固益以纵横家杂家小说家农家兵家辞赋家术数家方伎家其类伙矣而圣人预知其流弊而有以防之如樊迟请学稼圃是即为神农言者之见端所谓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也盖后世称述上古多失其义理犹阴阳方伎家之称黄帝汉人之称黄老耳孔子曰迟为小人复进以大人之事即孟子劳力劳心之说也此明义而言神农者诎至许行始申之复为孟子所距而其害息矣原壤母死而歌夷俟孔子老庄之流也晋人清谈谓礼岂为我辈设实作俑于此阮藉闻母死仍终弈局正与壤同宜夫子斥壤为贼也子桑伯子不衣冠而处欲同人道于牛马亦学老庄而失之太简者有子谓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皆为自放于礼法外者警耳以德报怨老子守黑守雌之学也孔子折之曰何以报德而其说诎矣接舆荷蒉沮溺丈人废君臣之义洁身而乱大伦已开杨子为我之先路宜孔子早辨之也庄子称墨子生不歌死无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韩非子称墨者之葬也桐棺三寸服丧三月盖以薄为其道也其书以三年之丧为败男女之交宰我问短丧盖不觉浸淫于墨氏矣其问从井救人亦即摩顶放踵利天下之恉也得孔子明告之而万世之论以定楚直躬证父攘羊近于无父之教墨子称帝尧土阶茅茨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铏以此为万民之率是又棘子成质而已矣之说所自来也圣门皆有以正之岂待孟子始距杨墨乎申韩之学名法家言也季康子欲杀无道就有道其意已专尚刑名孔子既非之又言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所以遏申韩之焰于未起也后世酷吏之祸圣人盖忧之矣释道之恉近于老庄以清静寂灭为教求脱离生死而因果轮及丹鼎符箓禨详祈祷之事出焉卫人称公叔文子不言不笑不取是寂灭之行也

子既辨其不然又尝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以道为断则生死不足言也及季路问事鬼神问死则告以某之祷久而符箓祈禳之说辟矣后世人主好佛老服药求长生斋醮祷祠贻讥史册圣人皆已洞烛于几先至谶纬之说班史所谓阴阳家术数家也子张问十世可知已渐堕术数之智孔子准之以礼而后王之信图谶奉赤符者可以反焉孙吴穰苴班史所谓兵家也灵公问陈子路问行三军皆独重兵家言孔子皆不与而后世之争地争城者可以反焉商鞅开阡陌李悝尽地力纵横家之属也孔子罕言利又严斥聚敛之冉有则固预有以防之虞初齐谐班史所谓小说家也子不语怪力乱神又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者为难则于后世之造小说以害人心者亦预有以防之公孙龙作坚白异同之论大约主变易是非自孔子明之曰不磷不淄而坚白之真出矣不但已也其曰中庸民鲜能则逆知后世有索隐行怪之徒矣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则逆知后世有蔑古妄作非尧舜而薄汤武者矣曰可与立未可与权则逆知后世有子莫执中之病矣曰下学而上达温故而知新则又逆知后世有金溪慈湖横浦白沙姚江诸家之流獘矣故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盖皆于异说初萌时力折之为万世虑者至深远也至其曰有言者不必有德则又举辞章家之失而砭订之然则百家诸子莫能出圣人之范围而其说具详于论语读者可不尽心欤

说经日知录

顾炎武

其在政教则不能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而所司者笾豆之事其在学术则不能知类通达以几大学之道而所习者占毕之文乐师辨乎声诗故北面而弦宗祝辨乎宗庙之礼故后尸商祝办乎丧礼故后主人小人则一尢咎也有大人之事以小人之事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故君子为之则吝也

好古敏求多见而识夫子之所自道也然有进乎是者六爻之义至赜也而曰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三百之诗至泛也而曰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三千三百之仪至多也而曰礼与其奢也宁俭十世之事至远也而曰殷因于夏礼周因于殷礼虽百世可知百王之制至殊也而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此所谓予一以贯之者也其教门人也必先叩其两端而使之以三隅反故颜子则闻一以知十而子贡切磋之言子夏礼后之问则皆其可与言诗岂非天下之理殊涂而同归大人之学举本以该末乎彼章句之士既不足以观其会通而高明之君子又或语德性而遗问学均失圣人之指矣

损不而从者莫尚乎刚莫贵乎速初九曰已事遄往六四曰使遄有喜四之所以能遄者赖初之刚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子路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其遄也至矣文王之勤日昃大禹之惜寸阴皆是道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为政者玩岁而愒日则治不成为学者日迈而月征则身将老矣召公之戒成王曰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疾之言遄之谓也

羽翰之音虽登于天而非实际其如庄周齐物之言驺衍怪迂之辨其高过于大学而无实者乎以视车服传于弟子弦歌于鲁中若鹤鸣而子和者孰诞孰信夫人而识之矣西之亡萧梁之乱岂非谈空空核元元者有以致之哉翰音登于天中孚之反也

敷奏其勇不震不动不戁不竦苟非大受之人骤而当天下之重任鲜不恐惧而失其守者此公孙丑所以有动心之问也升陑代夏创未有之事而不疑可谓天锡之勇矣何以能之其上帝临女无贰尔心之谓乎学汤之勇者宜何如震惊百里而丧匕鬯近之矣

莠言秽言也若郑享赵孟而伯有赋鹑奔之诗卫侯在郲而臧孙讥粪土之言是也君子在官言官在府言府在库言库在朝言朝狎侮之态不及于小人谑浪之辞不加于妃妾自世上通方人安媟慢宋玉登墙之见于灭烛之欢遂乃告之君王传之文字忘其秽论叙为美谈以至执女手之言发自临丧之际啮妃唇之咏宣于侍宴之余于是摇头而舞八风连臂而歌万岁去人伦无君子而国命随之矣

君子不亲货贿束帛戋戋实诸筐篚非惟尽饰之道亦所以远财而养耻也万历以后士大夫交际多用白金乃犹封诸书册之间进自阍人之手今则亲呈坐上径出怀中交收不假他人茶话无非此物衣冠而为囊橐之寄朝列而有市井之容若乃拾遗金而对管寍倚被囊而酬温峤曾无媿色了不关情固其宜也然则先王制为筐篚之文者岂非禁于未然之前而示人以远财之义者乎以此坊民民犹轻礼而重货

君子以向晦入宴息日之夕矣而不来则其妇思之矣朝出而晚归则其母望之矣夜居于外则其友吊之矣于文日夕为(日夕)是以樽罍无卜夜之宾衢路有宵行之禁故曰见星而行者唯罪人与奔父母之丧者乎至于酒德衰而酣身长夜官邪作而昏夜乞哀天地之气乖而晦明之节乱矣

寡君有不腆之酒请吾子之与寡君须臾焉使某也以请古者乐不踰辰燕不移漏故称须臾言不敢久也记曰饮酒之节朝不废朝莫不废夕而书酒诰之篇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经德秉哲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是岂待初筵之规三爵之制而后不得醉哉

恶报应之说圣人尝言之矣大禹言惠迪吉从逆凶惟景响汤言天道福祸淫伊尹言惟上帝不常作降之百祥作不降之百殃又言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德孔子言积之家必有余庆积不之家必有余殃岂真上帝司其祸福如道家所谓天神察其恶释氏所谓地狱果报者哉与不一气之相感如水之流湿火之就燥不期然而然无不感也无不应也此孟子所谓志壹则动气而诗所云天之牖民如埙如箎如璋如圭如取如携者也其有不齐则如夏之寒冬之燠得于一日之偶逢而非四时之正气也故曰诚者天之道也若曰有鬼神司之屑屑焉如人间官长之为则报应之至近者反推而远之矣

国乱无政小民有情而不得申有而不见理于是不得不愬之于神而诅盟之事起矣苏公遇暴公之谮则出此三物以诅尔斯屈原遭子兰之谗则告五帝以折中命咎繇而听直至于里巷之人亦莫不然而鬼神之往来于人间者亦或着其灵爽于是赏罚之柄乃移之冥漠之中而蚩蚩之其畏王鈇常不如其畏鬼责矣乃君子犹有所取焉以辅王政之穷今日所传地狱之说感应之书是也惟明明棐常寡无则王政行于上而人自不复有求于神故曰有道之世其鬼不神所谓绝地天通者如此而已矣

中庸余论

李光地

元亨利贞天德也元之气为春其职生亨之气为夏其职长利之气为秋其职收贞之气为冬其职藏人之生也得乎元之德以为仁得乎亨之德以为礼得乎利贞之德以为义智及感物而动也由仁而发则为恻隐由礼而发则为辞让由义而发则为羞恶由智而发则为是非故曰人者具天地之德阴阳之交五行之秀气也仁义礼智者性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性情皆道心也达乎天德者也虽然理乘于气而行故道心丽于人心而发人心者爱也恶也欲也惧也爱之发为喜恶之发为怒欲之发为乐惧之发为忧人心动而吉凶判焉是故喜者吉之根也怒者凶之根也乐者吝之根也忧者悔之根也必也爱而仁斯其喜也道矣恶而义斯其怒也道矣欲而礼斯其乐也道矣惧而智斯其忧也道矣必也动乎恻隐是谓爱而仁矣动乎羞恶是谓恶而义矣动乎辞让是谓欲而礼矣动乎是非是谓惧而智矣必也由仁而喜也道斯有所吉矣由义而怒也道斯无所凶矣由礼而欲也道斯无所吝矣由智而忧也道斯无所悔矣吉凶悔吝之介兴衰治乱之几也是故喜者治之象也怒者乱之象也乐者盛之象也哀者衰之象也必也喜而仁斯治可致矣怒而义斯乱可止矣乐而礼斯盛可保矣哀而智斯衰可兴矣礼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乐者先王之所以饰乐也兵者先王之所以饰怒也刑者先王之所以饰哀也必也礼而行于仁斯喜可以致治矣乐而节以礼斯乐可以保盛矣师而出于义斯怒可以沮乱矣刑而折以智斯哀可以扶衰矣是故喜怒哀乐心之机学之要也自此而上则通于天君子以之顺性命之理焉自此而下则关于世君子以之持气数之权焉

喜乐阳也怒哀阴也喜极则生乐怒过则生哀以类相生者也哀生喜乐生怒反类相生者也虽然哀生喜也易致乐生怒也难持心满则愈不足也气溢则愈不制也智昏则愈不思也是故怒生哀哀生喜乱而向治者也喜生乐乐生怒治而入乱者也检身者不于乐生怒之时而于喜生乐之际

木金水火统之者土也仁义礼智统之者信也爱恶欲惧统之者思也喜怒哀乐统之者和也是故诚则仁义礼智存矣思则爱恶欲惧正矣和则喜怒哀乐平矣土周流始终而旺于四时之季四时之季者相生之界也故爱欲恶惧相生之界则当节之以思也喜怒乐哀相生之界则当节之以和也节之者谓迟焉而勿容遽也节之以思则理明而气定节之以和则气定而理明

木火金水运而木德常伸仁义礼智行而仁道常贯故爱欲恶惧之生欲其爱心之常在也喜乐怒哀之杂发欲其喜气之常流也

四德主于贞五常妙于智是故惧者平恶而节爱欲者也哀者杀怒而生喜乐者也忧惧亦情也而君子以制其情焉

是非与惧同位知是非则知惧矣怵惕而后恻隐是仁之情生于惧也恭而后敬是礼之情生于惧也羞而后恶是义之情生于惧也惧者众情之摄也生人之命也小人为畏威学者为畏义君子为畏天

喜而惧则不至于乐矣乐而惧则不至于怒矣怒而惧则不至于哀矣哀者必惧故能生喜也吉凶悔吝四气也而无咎其土德乎不期吉而祈免乎凶悔吝者无咎之谓也无咎者不自外至自省自修而已矣易之

道有曰吉一尢咎者矣是虽吉而可以有咎也有曰凶一尢咎吝一尢咎悔一尢咎者矣是虽凶悔吝而可以无咎也立乎无咎之域则吉其致也凶悔吝其值也虽然震无咎者存乎悔又曰惧以终始其要一尢咎是故中和土德也而体中导和非戒谨莫先焉

玩易阁记

刘蓉

六经皆载道之文然诗书礼乐或出太史所采史官所记与学士大夫所辑录独易为圣人载笔之言又经秦火以卜筮不焚故于六经独为完书其言嘉天地阴阳名物象数以至人事之繁赜终始无所不备何为教之详欤盖伏羲氏始画八卦以着阴阳之象而已至文王周公始系之辞孔子又复引伸其义而人事备于下天道显于上圣人之心于是大着然而后之学者或诵其词而迷其旨溺其流而不识其精何哉圣人以忧患之心作之后世以浅易故常之心读之宜乎日用而不知矣昔者文王幽拘羑里周公徂东以避流言际人伦之奇变然所以处之无不曲当时义之宜孔子栖栖卒老于行而被谗于鲁受厄于陈蔡艰难困蹇之途殆非人世所尝遘者彼三君子皆躬圣者之资又备历屯邅如此则推人事之变迁祸福之倚伏以究天运循环阴阳消长往复迭胜之机其道万变而不可穷靡不假易以发之故其词艰危怵惕虽蹈常履顺于时大亨而动色致戒若深惧后世之迷焉者彼卦爻所值之时之位皆圣人所躬践而忧勤惕厉以出之故不觉言之深切而痛至也后人资或凡近又未尝身更其故其由之终身而不知其道者多矣顾欲窥测爻象役志冥求以达圣人之微旨岂不远哉予于此有默契焉故阁于居之北陈象与辞而熟玩之当其观变于阴阳也远而六合天地万物之情近则一身动静语默之节其伦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其类由家国而达之天下无巨不赅无微不入即后世更亿千年事变万歧而莫之或外何其深且博也道所为弥纶天地无闲于显微者乎及审卦爻之位以求时义之宜常变险易各有攸当虽吉凶悔吝之从其类厥归万殊然其为道求诸己而无望于人贞吾之常以听天之自至何其约而尽也君子所以素位而行无入而不自得者乎虽然吾观古人所以处困而亨履险如夷者莫不以刚健之德胜之至于祸福利害或有所不遑恤故曰吉凶者贞胜者也守吾贞而吉焉道之所以行也即其凶焉固未尝怀幸免之心惟义之安而无所于悔故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老子惟不知此是以有专气致柔之说扬雄氏惟不知此是以有逊于不虞永保天命之言其又下者乎嗟乎圣人忧世之心如此其切也垂训以诏来者如此其反复而曲至也后世践穷亨之途者不思贞吾德以胜之窥时俯仰懦缩诡随以侥幸一时之遇岂迷溺于老聃扬雄之教以汨其天乎抑利害祸福之见深中于人心之隐微则蹈其几者不谋而自合乎阳德之于人微矣柔道之牵往往从而痼之此从古人心变迁之常然恶知蔽陷沈沦之极而不知反也于虖圣人则既往矣忧勤之思更千世犹将不释予于易见其心焉书于阁所以志吾慨而着圣人为虑之远也

诗序汇说序

爵学礼张坚填讳

诗序汇说自定诸璞崦先生所辑也其书具载序语除人人诵习之经文集传外自汉唐以至本朝凡诸儒之说之发明序意及虽非序意而说有可通者咸采摭焉先生自说则为案语盖以毛郑为宗而不事门户攻击者也或见而哂之曰序视经为重耶何详于序而略于经也余以为不然孟子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诗人之志在于序诚博观乎众说而曲折推寻豁然洞见作诗之本旨由是以求经之音训名物则彼此触发盖可以免拘牵之失而并自远于穿凿傅会之为世有泥于文辞而遂失其志者矣未有能得其志而犹艰于文辞者也且所贵乎学诗者为足以用世也故孔子之言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而可与言诗之子贡孔子亦以足食足兵民信奉使不辱君命期之岂非以治内治外兼需政事言语之才而为诗得当其要乎哉汉初学者独见此意故贾谊号能诵诗驺虞之说欧阳公本之以与毛郑立异而其文帝策多积贮信威令移风易俗数大端其说乃一一精核匈奴患边至求典属国以制之虽其材有过人者亦由学之能举其大故也今试取周盛时及宣王中兴诸诗序反复读之岂不犹隐然有动于中而不能自已乎然则先生此辑殆亦将为有用之学而不欲溺于世俗浮薄与一切标新领异支离破碎之说以负朝廷教育之意也是为序

孟子要略序跋

曾国潘

朱子所编孟子要略自来志艺文者皆不着于录朱氏经义考亦称未见应王白田氏为朱子年谱谓此书久亡佚矣吾亡友汉阳刘椒云传莹始于金仁山孟子集注考证内搜出复还此书之旧王氏勤一生以治朱子之业号为精核无伦而不知要略一书具载金氏书中即四库馆中诸臣于金氏集注考证为提要数百言亦未尝道及此书盖耳目所及百密而不免一疏事之常也观金氏所记则朱子当日编辑要略别为注解与集注闲有异同金氏于人皆有所不忍章云要略注尚是旧说桃应问曰章云要注文微不同今散失既久不可复椒云仅能排比次第属国藩校刻以显于世抑犹未完之本与然如许叔重五经异义余隐文尊孟辨之类皆湮晦数百年矣一旦于他书中刺取掇零拾堕遂复故物则此书之出安知不更有人焉搜得原注以补今日之阙乎天下甚大来者无穷必有能笃嗜朱子之书网罗以弥遗憾者是吾椒云地下之灵祷祀以求人者也

凡孟子书二百六十章朱子采入要略者八十五章其不入者都一百七十五章孟子之书自汉唐以来不列于学官陆氏经典释文亦不之及而司马光晁说之之伦更相疑诋至二程子始表章之而朱子遂定为四书既荟萃诸家之说为孟子精义又采其尤者为集注七卷又剖晰异同为问或十四卷用力亦已勤矣而滋又简择为要略五卷好之如此其笃也盖深造自得则夫泳于心而味于口者左右而逢其源参伍错综而各具条理虽以国藩之蒙陋读之亦但见其首尾完具而不复知衡决颠倒之为病则其犁然而当于人人之心可知已国藩既承亡友刘君遗令为之排定付刻因颇仿近思录之例疏明分卷之大指俾读者一览而得焉大贤之旨趣诚知非末学所可幸中犹未知于吾亡友之意合耶否耶死者不可复生徒使予茫然四顾而伤心也夫

新定鲁论语题辞

锺文烝

鲁论语自夏侯萧韦以来一变为张侯论而包氏周氏据之则以鲁兼齐说矣再变为郑本则以周之本兼齐古说矣三变为何本自宋至今之所承用则且以包周郑之本与孔马古文之本杂然混合矣夫汉代经师今文之学实胜古文而今文之传自鲁人者尤为可贵顾独于论语昧其朔焉将可乎哉窃谓何本论语其字句不尽鲁也其篇章则犹鲁也就其篇章审其字句斯后儒之责已岁甲戌门人沈登请定鲁论语乃谨据隶释汉石经残碑之所存及经典释文郑注之所出并其记郑本异字梁武帝说等考而改之惟卅字廿字两处不依碑本加圈以为识赣字母字斿字国字蘠字避字佚字志字有未敢径改者亦鑯圈其侧夫字宜删不删则识以长方又旁考盐铁论法言白虎通论衡潜夫论孟子注汉书后汉书魏志吴志及诸汉碑一一捃摭以还鲁学是书也虽未必尽如夏侯萧韦之旧而大较不相远矣易之为亦可以纠史记下之为趋可以通聘礼躁之为傲可以证荀子其它如贡为赣与为予燕为晏识为志芸为耘则皆用正字传为专抑为意乎为于赋为传诲为悔荡为汤傩为献以为已饥为饥折为制算为选裨为卑慧为惠廉为贬窒为室呵为何坠为隧则皆今文家声义通借之字习小学者可以观焉至于鲁读无可考见者悉依何本之不同有正义本有释文本有义疏本有外国足利高丽各本又有唐石经蜀本今各择而从不拘一例往往以玉篇广韵经音辨五经文字两汉书注文选注及唐宋诸类书之属参伍求之世有明眼人当不以专辄诮我

今文孝经十八章为定本说

艾承禧

孝经一书其出在汉初者祇有今文孝经自古文孝经出孔壁中而其文小异章数亦殊至刘向校书删其烦惑以十八章为定则孝经之宜从今文固也请得而申其说按孝经为孔氏遗书观孔子志在春秋行在孝经之言孝经一书实与春秋并重当秦代焚书其藏于民间者自非一二可尽况焚书距汉兴祗七年之近古文科斗之书在秦焚绝已久以河间颜芝所藏证之长孙氏及江翁后苍翼奉张禹等所说罔有异者如是而又何疑于今又且即古文可信而出自孔壁之说司马温公于孝经指解序中早已辨之又孔壁尚书先儒或疑其伪不得以尚书同出之孝经偏信其真今试即章法求之其割裂无理每不若今文之通顺如庶人章分为二曾子敢问章分为三而增入闺门一章尤失圣人立言本意正义以为刘炫所分司马贞以为近儒妄作此传假称孔氏不特闺门章为伪撰即二十二章之篇段亦为妄分审是而古文均出附会其不足凭信也又明甚夫有汉校经之精首推刘向注经之确无若康成孝经注或疑非康成所为然小同亦衍康成之传刘郑既均以今文十八章为正其为定本固无可疑者唐开元中诸儒多排毁古人明皇亲注孝经删闺门一章而古文遂废可知自汉迄唐无不以今文为定本者

六朝经师宗派并所著经注经说考

姚文

儒者每谓汉人经学有师承魏晋以后无之以今考之斯言殊误曷证之隋书经籍志云孟氏京氏易有书无师夫既以无师别之则其余未亡诸家皆有师承可知矣难者曰李延寿南北史儒林传南略而北详北史传序述经师宗派断自徐遵明魏献之若谓皆有师承则其前何以不详曰此又误也北史儒林传序乃袭李百药北齐书儒林传序非延寿本文百药但为北齐诸儒推其渊源故举魏末大儒为断读史者不得据延寿探取之文谓可赅北四朝宗派正当因百药本文推以为例而知其余之亦有宗派也盖百药能溯源于魏末而魏收不能溯源于晋沈初约萧子显姚思廉不能溯源于汉末以来是可憾耳然散见列传犹有可考者如由献之上推则有程元由遵明上推则有张吾贵郦诠牛天佑又若沈麟士沈峻太史叔明沈文阿张及王元规等之授受贺道力贺玚皇侃郑灼之传三礼张崖刘文绍咸之传三礼周宏正张讥陆元朗朱孟博之传授均散见本传惟欲上续两汉则魏晋间相传之绪阙不可考慨自正始以来士大夫崇尚无虚究经术者日以寡朝廷既不厝怀纪载因之阙略故儒林虽有宗派而国史多所不详固不得专咎陈寿诸人也李延寿云南北所为章句好尚互有不同江左周易则王辅嗣尚书则孔安国左传则杜元凯河洛左传则服子慎尚书周易则郑康成论南北宗派之殊此其大略按东晋时荀崧请置郑易博士不果而郑易遂微然书郑注春秋服义仍与孔杜并行故宋时裴骃作史记集解征引尚伙至陆氏释文始称尚书近惟崇尚古文马郑王注遂废释文作于陈末而曰近则郑义之废实在齐梁以后然春秋服义仍与杜氏并行陈书王元规传称自梁以来为左氏学者皆以贾服之义难杜凡一百八十条此其明证然则江左服郑之微亦有先后也至谓服郑行于河洛尤有未尽然者隋书儒林传于易则称河南及青齐间多主王辅嗣所注于春秋则称河外儒生俱服膺杜氏然则服郑行于河北不行于洛中而洛中之尊王尚杜实在江左之先且较江左为甚固无可疑者厥后隋氏自北并南而北学转微南学转盛岂非洛中都会之地久习王杜故耶延寿又云诗则并主于毛公礼则同遵于郑氏然叶遵于毛诗之外别树一帜议礼家于王肃之义参用亦多则延寿之言亦第举其概尔至南北朝人所著经注经说汇见于隋书及新旧唐书经籍艺文志杂见于经典释文叙录南北各史儒林传隐逸传散见于各史本传大抵隋志有而唐志无者十之五六唐志有而隋志无者十之三四而史传及陆氏叙录所载足补隋唐志之阙略者亦复不少

按隋书作于贞观中而唐志实据开元四部贞观开元相去未远书或先存而后佚或先隐而后见参以史传互相校核适足以互相补苴固其宜也顾各书同异歧出颇多有卷帙相同而书名各别者如崔灵恩传左氏条例十卷唐志[崔](崖)灵恩春秋申先儒传例十卷凡此之类疑多同书异名有书名未改而卷帙顿殊者如顾彪尚书文外义隋志一卷旧唐志三十卷新唐志五卷凡此二类疑多分合增删之本惟宋明帝论语补卫瓘注隋志二卷唐志十卷证以陆氏叙录知唐志兼瓘原书数之而隋志专指补注此则可考其异同之故者矣外此卷帙差池者尚伙然钱宫詹廿二史考异称隋志毛诗义疏二十九卷沉重撰周书儒林传作二十八卷今按武英殿本隋志实作二十八卷则知刊本多讹未必史文之同异参校转为多事矣若其所著经注经说之见于宋以后著录者关朗易传一卷见宋史艺文志晁氏读书志陈氏书录马氏文献通考任正一甘棠正义三十卷见宋志及崇文总目马氏通考刘炫春秋义囊二卷见宋志均史传隋唐志所未见者关书至今尚存已灼知其伪炫有春秋述义攻昧规过及杜序集解各书宋志所录疑后人拾其遗文辑为一书者玩囊字之义傥或然欤至任书裒然巨帙当时何至漏略崇文总目称孔氏正义申演其说不知何据殊未可臆断矣至其见于史传隋唐志而复见于宋以后录者宋志最伙然多不传于今其传于今者庾蔚之礼论钞崔灵恩三礼义宗两书焉作吾辑本各得三卷又非全帙其全帙具存者惟四库著录之皇侃论语疏十卷然亦失而复得之本也至若庾蔚之丧服要记杜君卿载入通典太叔求诗谱注本欧阳公得诸绛州刘瓛易义张皋文辑入别录刘炫规杜邵氏瑛为之持平其余散见季氏周易集解陆氏经典释文及孔贾各疏者尚伙残膏剩馥亦复沾溉靡穷在嗜古者搜采而已此南北朝人所著经注经说之大略也夫所著各书即可考见当时宗派之得失故王光禄蛾术编颇有论列然其书既已不存惟是搜剔佚文议论长短未见其然兹故略焉是为考

大学言絜矩之道有合于万国公法论

大学之言絜矩尚矣学者童而习之长而明之诵其辞释其义二千数百年于兹矣斯民之日用饮食皆游于斯义之中然推行则未能尽也蕴奥则莫能发也朱子曰所操者约而所及者广然哉然哉然于使下事上之义惟以礼与忠解之则其义浅矣乃地去数万里时越数千年而立言之心若合符节为世所重逾于鼎彝者则有西人之万国公法在公法创于虎哥虎哥者荷兰人也其与门人论公法曾分二种其一世人若无国君若无王法天然同居究其往来相待之理应当如何此名性法顾无国君无王法则世人相待之理非以絜矩之道而奚以也其二诸国之往来与众人同理将此性法所定人人相待之分以明各国交际之义顾诸国之往来既与众人同理则交际之义亦舍絜矩之道而奚以也此释义明源有合于絜矩之道者也非其职而僭其号无其位而窃其名此在上者之所恶也公法则凡商会之自主盗贼之盘踞土族之流徙同种之相护皆不得称为国国之正义必庶人行事常服君上居处有定所地土疆界能自主三者不缺乃可称之即所恶于下毋以事上之义也惟辟作威居上陵下此在下者之所恶也公法则君之私权有时归其审断即所恶于上毋以使下之义也此论邦国自治自主之权有同于絜矩之道者也势足以相逼事足以相妨此我所恶于其也公法则他国视我所为与彼之存亡有涉或致疆界不寍者即可以彼自护之权而问其故如筑台在己之疆内属自有之权然若其足以危他国则或以盟约改革之或胜者令败者让此权而得和亦尝有之如西历一千八百十五年法国与五盟国立约许毁虎凝台盖虽在己之疆内常致瑞士不安故法国许不复建其距巴细耳城三十里之地亦不另添台絜矩之言于所恶者毋以先后毋以从前毋以交左毋以交右即其义也此论其自护自主之权有合于絜矩之道也异邦之人越彼之分侵我之权此我国所深恶也公法则凡自主之国制律定己民之分位权利并定疆界产业植物动物无论属己民属外人皆得操其专权又云无论是己民与否非现住疆内者各国不能以律法制之谓此国有权以制疆外人物则彼国虽在己之疆内亦不得专操其权而各国之权利不得均平也此论制定律法之权有合于絜矩之道者也自尊而卑人则受者之所恶也公法乃以数法免其争而存各国之体统如互易之法各国或轮值而得首位或掣签而得之即如立约时此本开端并盖关防此国在先彼本则彼国在先届互换时则各得所居先之本以存此数国之礼也维也纳国使会定条云诸国用互易之礼者其使臣位次先后惟以掣签而定此论诸国平行之权有合于絜矩之道者也

凡此之类书不胜书繁征不杀有遗孔氏辞达而已之义故所不敢然中国之士明公法者亦寡矣何也中国通商已数十年然互市之场囿以租界教堂置业须名公产内地游历须领护照以中国开通国之论讵惟无人敢言之抑亦无人欲言之徒见加税之请他国不我与也则言曰凡世界之内名之为国者无论强弱小大为自主为藩属无不有自定税则之权此公法家言也而中国不能持然则公法之立惟国之强弱相当小大相等者足以用之中国弱甚矣若是乎公法无益于我国也海内人士类此之论不一而足曾亦思中国未开通国因未能列入公法之故乎若必以强弱大小为言也则瑞士之邦列为公地暹美之案付诸公断之二者强弱大小之形何如矣若以中国之不开通国原其初心盖谓通商口岸为他国兵力所逼而立若国之道途关隘未可使彼尽窥其蕴然满洲之路今筑于俄人矣滇缅之路今接于英人矣夫日本将开通国其道途关隘弗虑无以自主中国不开通国其道途关隘则已授诸他人揆诸初心又何如矣观往岁中日之约日人明言我国未开通国而优待华人一节因以不承其警我也亦已深切着明矣乃我犹然鼾也噫

为臣不易说

昔孔子对鲁定公一言兴邦之问而引人言曰为君之难为臣不易所谓为君难者盖自古以来共知其为难也所谓为臣不易者盖叔季之世或有易视为臣之见而其理实不然也天下之本在国一国之中君至贵民至贱君至尊民至卑且也君一而民万焉亿焉兆焉则又君之数至简而民之数至繁以贵治贱以尊统卑此有余之象也然以至简驭至繁而其势常有所不及此其间有臣焉纠缪绳愆惟臣也宣上德咨寒怨暑惟臣也达下情所谓为上为德为下为民者一国之中非臣孰赖顾以臣为都俞吁咈之臣则与君同见为难而以臣为泄沓唯诺之臣为恣纵骄蹇之臣为便辟侧媚之臣则于己独见为易三代以下凡庸臣误国奸臣窃国贼臣乱国其祸极于至烈而其患皆自视为臣之一念易基之信乎圣人之言无所不包也本朝龙兴祖宗积累深厚贤臣辈出为治之盛卓越前古二百五十年以来君德未尝衰也家法未尝替也纪纲政令未尝改革而废弛也内宠外戚权相强藩之足以为害者未之闻也声色游畋土木方士之足以为累者未之有也顾何以近廿年来时事日棘外有实偪之强邻内多伏莽之小丑人心思动而不轨于正风俗益漓而不返于朴各省大吏之以水旱偏灾入告者且岁有所闻也得毋内外文武大小臣工未能皆靖共尔位无忝厥职乎内官如阁部寺院实缺额外诸臣以千数百计而帅所属者为各衙门堂官司其柄者为军机总理诸王大臣外官自各道府厅州县实任候补诸臣以数千计而长其僚者为藩臬总其成者为督抚要之皆大臣也大臣之责重于臣虽当无事之秋犹当治益求治安益求安矧在今日一切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之道宜有百倍于平时者窃不自量欲本往圣不易之训为诸公献刍荛之见约有数端焉一曰培植气节为政首在人材人材欲其不匮道在汲引下僚奖厉后进今世取士之法有敷奏而无明试则凡入官之始欲有以觇其大概者莫如气节气节云者非激烈以为气矫强以为节也士于道德经济苟能确有所得必有皎然不可屈之志气卓然不可夺之志节若舍天下有气有节之士而求天下无气无节之人所谓公等碌碌因人成事者也方今士习卑靡仕途庞杂都中风气尤以旅进旅退为尚士即所称为漂亮者亦不过容止修洁长于应对耳古之人如周勃厚重汲黯戆直不以容止应对见长蒙

窃以为秉国钧者欲培植人材道在培植气节世岂无进礼退义言规行矩其人者苟上之人能培植则士不必以气节表见倘不加以培植或甚之以遏抑则士之气节以遏抑而愈彰若东汉之钩党明季之东林复社其前车也如谓盛世无气节惟衰世有之岂笃论哉一曰综核名实此汉宣之所以致治也历朝之成法未尝不斟酌尽乃或昔行之而效今行之而不效者以有其名而无其实也综核之道首在官方官无大小皆宜顾名而思义其人苟不称其名即为溺职不仅察典计典宜慎举劾即平日亦宜考察属吏因事而进退之此官方之名实也次在物力凡库藏之所存储项之所出入主所司者钩稽严密似乎丝毫无弊而其实则有不尽符者窃闻通仓储米每多移补河工堆或有中空以及常平豫备义仓积谷亦多弊窦此惟廉洁之大员能正身率属者自不难于整顿二者之名实既副则为政之大端举矣

读孟子天时章讲义

子舆氏有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道者何天理与人情而已天之所助者道也人之所助者亦道也循天理准人情初不必求助而可以使四国顺从悖天理拂人情初不必无助而不免于亲戚背畔一得一失间其几甚微其应则无有或爽者东征西怨南征北怨殷汤之事也否则为桀之时日曷丧及汝偕亡矣绥厥士女篚厥元黄周武之事也否则为纣之亿兆夷人离心离德矣以四国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所谓君子有不战战必胜也然而古事如彼今事如此不观法越之争又安知孟子之言之果不可易乎法之用兵越南也自恃财富自恃力强自恃米粟之多自恃兵革之利其视越南全境不过与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等耳中朝之藩服所不暇顾万国之公法可不必遵方将秣马厉兵灭此朝食乃北宁一役法不能得志于前洪化屡战法仍不能得志于后以平日铢积寸累而得之越南者无不创巨痛深而失之刘团甚至反强为弱易胜为败越果何道而得此于刘团哉曰此非越之有道招徕以收刘团之助也今有世家于此屋云连财货山积子若孙文弱不任事爰有强暴窥伺于门一旦登其堂入其闼岸然踞其所有挥霍披猖主人不敢较焉不知其家固有贲获之客在目事急挺身突出勇气百倍当之者无不披靡居停之家赖以纾难是客也岂以平日主人遇之厚而藉是以报欤抑岂以平日主人行事之良而始指臂以护持欤特见乎寇盗之行肆横已极悻悻然义愤满中不惜出死力以与一角使知此中有人或不敢逞厥凶锋斯已耳初不谓造物者之心固深恶此强暴之人特假吾手以创之且假吾手以大创之也法越之事毋乃类是然则天理之所佑即人情之所归一向一背而降祥降殃寓焉矣使越南君臣早知勤修令德循天理准人情则何时不可自强何事不可自强法方且畏之服之又曷敢于侮之其受法之侮者越未能得道故也其受法之侮而终获借刘之力者越虽未得道而犹非失道之甚故也若法人则挟不逞之志兴无名之师几不识天理人情为何物卒至费力尽气縻饷挫师弄巧成拙以贻天下笑其谁不畔之其谁复顺之然且煽其余焰虚声恫喝而不已亦徒见其不知量矣吾故读孟子书而试以今事证之曰法之攻越失道之至也雇用黑兵而不能得其死力四国之不顺也近日屡败之后东京法兵咸怀怨恨于美律亲戚之叛已可概见也幸而越未足为得道之国以燕伐燕法于此犹可支[持](待)耳今则因谅山一役遽与中国寻仇是以桀纣而与汤武抗焉其欲求天理之佑人情之归又可得乎窃愿法国之持兵柄者绎孟子之良言鉴越南之覆辙而毋轻举焉毋妄动焉斯得之已

驱民论

战国时孟子创为驱民之论曰为渊驱鱼民者獭也为丛驱爵者鹯也为汤武驱民者桀与纣也乌虖孟子此言岂第为战国发哉盖千万万世贤主秀士知以天下为己任者不当憬然深省也耶桀纣驱民于汤武汤武受之而不辞祖龙驱民于汉高汉高受之而不辞秦汉而还历选列辟以迄于今上有驱民之政则下有受命真人承其乏如戏剧然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虽非印板文字然移步换形大抵总不外乎驱民者近是茫茫万古莽莽五洲阴阳胚胎盛衰倚伏理有固然本不足怪不谓离离奇奇变故百出驱民之局竟有空前绝后令人不忍言不忍不言不敢言不敢不言如今日者太素生曰异哉今之驱民者有如是哉请试陈其梗概于左按泰西立国之道以教得民西教入中国在唐有景教流传不广旋就废绝自元明迄国朝天主萌芽于前耶稣根荄于后近则各省教堂林立考其立教宗旨不外乎平等平权二义兼相爱交相利劝人为颇类中国墨子遗意而摩西十诫居然具圣人警世觉民之远识中国入其教者昔则多属穷民无告之辈而无赖奸盗亦咸藉为逋逃薮今则高材硕士豪杰英流亦把臂入林不一而足中材以下无论已至若孤寒子弟入其塾读其书习其礼服其教安之若素而吾辈诸公曾不以之措意抑思家有子弟饮食教诲一切待人而理其不谓他人父谓他人母者几希此其驱民者一又泰西立国以商战民故有商学商会商部其经营商务不啻国家命关系甚重华商非无强有力者皆为官权压制不敢出头考中国旧俗官与商亲为贪其利商与官亲为仰其势近则不然每见富商大贾谈及官场二字辄颦蹙曰官情如纸薄故数十年来华商之流寓南洋各岛者以数千万计咸无延颈企踵望风内向之意甚有甘入异籍者此无他华官无以保护之耳其在中国沿海各省华商年年折阅关税厘金又复剥削太重于是桀黠者流多冒洋商名挂洋商旗以逐利什一种为华人而身家性命惟西人之是赖此其驱民者二从来国家必能自立乃能自强即借法自强亦必持以坚忍之力行以愤发之心庶几崛兴有日倭夷岛国前事可征中国则不然姑以海关而言近年每岁收数约两千数百万金税务固为起色而中外商人亦咸称便利当轴者苟知借法自强当必仿而行之一切常关厘局不惟萧规曹随守而勿失更宜惩前毖后莫予荓蜂

试仅就厘金一项言之中国每岁收数只一千数百万比较海关一盈一绌判若天渊其为中饱私囊漏曷有纪极脱令早加整顿仿海关章程重薪俸而严杜中饱于国有益于商无损亦何乐而不为讵盈庭沓泄一味因循坐使厘金抵押西人俾西人作之威作之福如近日各报登厘金章程略谓委员司巡人等一切仍旧惟加薪以养其廉重罚以杜其弊乌虖此等良法美意华官不知自用以自治乃让西人用之以治我在华官利令智昏每月虽累赀巨万仍复贪得无厌至司巡丁役更复自桧以下不足深论所可惜者华商闻西人此等举动咸额手称庆曰西人惠此中国如是如是甚有谓不如尽用西人之更妙者噫嘻华人心折西人久矣异日西人夺华政柄臣服华民殆权舆于兹与此其驱民者三之三者驱民于无影无形小之有钟轻徙之忧大之有改玉改步之祸比闻德藩亨利抵广省时入狱阅视诸囚各赏以洋银若干此虽要结华人类于阴行其之说然安知华人之辛苦垫隘倒悬望解者不且闻风而叹曰西方有仁人焉盍往诸

孟子霸者章书后

自宋儒创论尊王黜然彼实有所为而言之耳而后世之论治者亦皆动称王道耻言功然孟子有言王者之民皞皞如也者之民驩虞如也是功虽不及王道而者犹能使民驩虞较之后世使民日坐愁城者似尚为愈也夫王道远高于功人人知之然王道难成故收效迟不如功易就且收效速故欲救贫弱之弊不如先图功再行王道吾所以欲求管仲之才先立管仲之功也夫管仲之功其始基则在官山府海然细揣其府海之法不过听民煮盐任商贩运征其税课耳若如后世分地设纲则齐国百里之外尽属他国之地与民岂能强之食贵乎仅令齐民食之则所得利有几吾恐管仲不为此后世能师管仲之法而藉行盐以供国用惟刘士安一人而已至于官山之法大抵即开矿铸铁取木作器耳而管仲以区区百里之齐用此二法即致富强尊周室攘夷狄诸侯终齐桓之世而天下共享承平之福孔子所以屡称其功也夫国家所难得者人与土耳故大学言平天下之道先言有人有土而继即曰有财有用若使管仲当时得为周天子之辅佐其功岂仅能如此而已乎即以近代之事观之英若不得印度岂能雄长欧洲美若不得亚美利加二洲法若不得安南各处普若不联日耳曼诸邦安能与英四国并雄于海外盖国贵土广土广然后人众土广人众然后山之所产海之所生尽能采取而后财聚用足今中国之版舆并不减于四国若有管仲之才士安之智任之以理财赡用之事其富强若不能及四国者吾不信也又官山府海之法并非西法自东周以至于今日皆有行之者泰西诸国近代以来所以致此富强者不过暗与此法相符合耳惟是府海之法中国已有成例难以改易民虽有食贵之虞国尚有征课之利至于官山之法向来金银铜锡铅铁及煤各矿均归民开在上者亦不过征其税课耳今则兵燹之余民少殷富苦无赀本以事开采故不得不藉官开然官开常致地方梗阻者何也官气太重人民恐其大利独擅不肯与地方民人同利故见官长则畏之逢西人则怒之以致时多窒碍耳夫天下最足以动人者财而已若官往开矿先与本地绅耆言明矿中若有美物须动大工将来不但用本地之人同任其事而且于本地之人分享其利则人民虽下愚岂有见官既用其人许分其利犹复阻挠者哉果能如此办理一二处后吾恐有矿地方其人民将奔趋求官往开取之不暇惟畏官不往开耳若是则各省之矿皆开府库日充官民日裕然后方可称为国富以之制器练兵自必兵强四詟服兆姓欣悦再加之以教化自能均归于王道矣此即孔子庶而富富而教之遗意虽由功仍可臻于王道也何必动称王道耻言功哉

孟子尽信章书后

孔子云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书曰学于古训乃有获吾儒以守先待后为心不于古书乎是信将焉信乎然而古人之书则实有未可尽信者即如山海经一书相传为益所作益佐禹平水土随山刊木烈山泽而焚之凡禹之所至益无不至焉则其见闻自无不确着以为书名之曰经夫孰不尊而信之然至于今日中外通商不啻胡越一家东西周乎地球南北极乎冰洋怪怪奇奇之物无一不有而独于山海经所载之鸟兽人物从无人有见之者无论为三首一身一首三身九首一身与夫牛首蛇身奇形怪状固未闻有见者即比翼之鹣比目之鲽亦非常见即见亦不专在于一处至今泰西人言及是书莫不掩口而笑以为此数千年来欺人之疑团至今而始为打破盖西人实事求是必以眼见耳闻者始为的确而其好奇之心则较华人为尤甚防风之骨专车长狄之人齐岳史传所载凿凿有据而西人以为未尝言也见长人詹五谓已足称奇观载以出洋使外洋各国皆得以广其识见骈指孪生本无足怪而忽有二人而联为一体者则以为见所未见到处张扬招人观看此皆好奇之心胜也然必亲见其奇并使众人共见其奇而后信之否则笔花五色古莲粲生终不深信不若中国之抱书本者以为古人之言不我欺也夫随园老人之诗曰双眼自将秋水洗一生不受古人欺然而天下之具此只眼者又岂多哉夫古书之中其怪怪奇奇者或不足信若夫编年纪月则未有不可信者也而尧之元载或称甲辰或称甲寅其说不一路史之言是则史记之言非二者必有一失且史之编年实自唐尧元载始此一误则无不万年书又安足恃哉其尤奇者孔子之年左传但记孔子卒而不记其生公羊传则云孔子生于鲁襄公二十一年十一月庚子朔谷梁传以为十二月二十二庚子与公羊差一月二十一日五行书谓孔子生庚戌年二月二十三庚子日申时诸说纷纷聚讼不一考之正史庚戌乃鲁襄公二十二年即周灵王二十一年与公谷年月俱差如从公谷则孔子以己酉生非庚戌生也故刘氏外记谓孔子享年七十有四与他书生庚戌终壬戌享年七十三岁之说异此以五行书为不足信而从公谷耳然公羊言十一月庚子考诸杜预长历又云襄公二十一年是庚戌岁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则十一月非己酉朔即庚戌朔无庚子朔是又可据而公羊亦难信矣左传壬戌四月己丑日孔子卒杜预注是岁四月无己丑有乙丑此乙己之误耳

又孔子家谱及祖庭广记云孔子生于鲁襄公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庚子与公谷五行俱差不知何所据而云然孟氏谱云孟子以周定王三十七年四月二十日生以周赧王二十六年正月十五日卒寿八十四岁考周定王在位仅二十八年并无三十七年之据即以定王二十七年至赧王二十六年则孟子之寿当一百五十四岁此其生卒必有不可信者矣世俗妄传关帝生年月日为四戊午此直齐东野人之语而人乃信之甚深何也苟以子平之浅识论之火土燥烈之极安能立功德于不朽而享千古之盛名如此哉考汉灵帝光和元年为戊午岁四月庚戌朔则戊午乃四月初九日六月己酉朔则戊午乃六月初十日也次年己未岁闰五月其五月节不可留至六月人所共知则是年戊午月亦无戊午日矣更考辛未岁先主时为平原相关张为别部司马自戊午至辛未止十四岁耳又以桓侯为四癸亥生至辛未止九岁耳岂能为别部司马哉以讹传讹世人信之而不深究试为拈而出之不且不值一笑耶夫编年纪月尚未尽信而有征则其它搜奇志怪之书又乌足深信而不疑也哉故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彼抱兔园册子者慎勿为守株之待也

孟子仁义富强辨

自战国时功利之说浸于人心孟子开端即提倡仁义以破之春秋之旨也所谓对病发药救生民于水火之中故义利之辨不能不严当世之竞尚富强一则杨墨之徒煽乱以扬其波一则纵横捭阖之流游说以鼓其狂惑皆非原本先王仁义背道而驰与儒教为仇敌者也而谓幼学壮行守先待后之孟子又安肯少其说哉其不少者正所以导塞若辈之口沧海横流障以一苇泰山倾压支以片石孔子之道不绝如线者孟子有功于孔门岂在禹下耶然不明言富强者舍其本而事其末而已岂概不言富强哉夫不富则贫不强则弱乌有贫且弱而能立国者特王道之言富强则仁义中之富强杂霸之言富强则功利中之富强有异耳孟子七篇亦言富强者屡矣不富强如何而可挞秦楚坚甲利兵不富强如何而可莅中国抚四彝讥而不征廛而不税五亩之宅什一之制不言富而民自富盖民富而君无不富矣王齐王梁服天下可使制梃庠序学校不言强而自强盖民智而国无不强矣此孟子言富强之实也故春秋之世列国并立无日不讨军实孔子未尝非之战国之世雄并峙无日不讲游说孟子亦云从之何也盖知非富强不可为国也近者地球骤开轮路四辟中庸所言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合五大洲之风气开四千年之创局圣人以天下为一家中国如一人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战国小列国也今日大列国也不待智者而知矣欧美诸邦环而相伺我中国孱卧于虎之间鼾鼻于厝薪之上虚声恫喝任人吞割藩篱尽撤并及腹心犹复株守旧习动遵祖宗成法稗贩孔孟虚张仁义空名是丹非素祗益回皇论辛忌甘还成症结道为世裂民有大疑斤斤辨义利区区讳富强于国事奚补哉诗云其何能淑载胥及溺能不悲乎然要知言富强者未尝不辨义利也欧洲诸国倡言权利明说富强有事而立筹巨恐后输将事成而论本分肥公私悉洽银币通流胜于我国银纸大利昭信邻邦辨义利而能若是乎抑不辨义利而能若是乎彼之讲求者为国家计耶抑非为国家计耶呜呼上下相蒙因噎废食蔽贤炀奔走钻营衙署尚粉饰小吏而欺长官书院送条纸拜门而结师弟植私也以诗书为利薮倚势也以科第作功名甚者武断乡曲[垄](龙)断讲席自己无能而又忌人之能坐拥皋皮心同鬼蜮门户水火故为攻击是犹寒虫不可以语冰蒙瞍不可以言日月矣何足道哉若夫大雄宏达巨子魁儒审时势之疆吏通古今之庶官道无分于中西祇求其是教可施诸蛮貊会观其通则又不可同年而语矣噫晦肓否塞日暮途穷大声疾呼斯文未坠豪杰有志愿共激扬其诸乐为将伯之助与抑黄种变为黑种而后安欤易曰穷则变变则通又曰不言所利大矣哉书曰兼弱攻昧取乱侮亡诗曰天之方懠无为夸毘礼曰夙夜讲学以待取讲经字者不可以问世讲经义者乃可以经世义利富强缓急轻重思之哉世之号为经师者曰吾人至死不变强哉矫其如子人言何吾于此闭其目掩其耳曰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读易坤卦解义

阴阳匹偶之说由来旧矣其义之缘起古初即有天地相对之象故以阴阳属之天地而自古迄今不易其说然天地相对阴阳为偶宜有并尊而又着为干道刚健坤道柔顺之说于是言天地者每尊天而卑地其在人类男子象天女子象地男体刚健之德治外事女柔顺之性治内事自是而凡事之对待者皆分属天地易坤文言曰妻道也臣道也系卦者又屡言内外大小君子小人以申谓长之理似阳刚阴柔之象为恶臧否所系推原其故则天地并立已显有邪正是非之分矣其实凡事之对待者不可比例于阴阳而为反正之说也盖刚健柔顺两象并着即两德互用凡扶阳抑阴然后重男轻女故三皇五帝之世风俗浑噩尚不甚有轻重之分至系辞既出而后阴阳之屈伸消长明显昭著世乃渐轻女子然春秋之时敬姜叔向母之流犹有才德兼备见重于世者至秦汉以后则愈趋愈甚女子之读书明理有德有才者如希世之珍于是能见大事大疑如辛宪英者咏一物赋一诗如苏若兰辈通史鉴属文辞如曹大家等皆为一世所羡今古称之盖女学不兴针黹女红之外无事可以成名而又无科目以抡其才有女者亦遂不教之偶有父兄工文章其遗泽于女子者即一章一句即可以见重于时试观历朝诗文闺秀附名一朝不过数十人或仅数人即如省府县志人物载女子名者贞节以外亦往往无人焉此为中国牢不可破积而已久之习原天地相对阴阳为偶之义固已误而又误至于今日为女子者且自叹人生之不幸事事退让不敢与男子并立以为男子治外女子治内酒食是议阃限不出暇则治女红勤洒扫如是不愧为妇人若留心世务娱志诗书即为越分故天下无有教其女子者即女子亦无有愿受教者坐使聪明伶俐之才屈于巾栉箕帚间终其身以死不可惜哉然亦未有知其非而思所变计者往往生子则愿多男取妻则贵勤俭甚而女子自谓男女相去五百呜呼是何言欤大抵此风之起由于扶阳抑阴之说盖读易经而阶之厉也然犹中国之书中国古昔圣贤相传之书而其弊且至于此夫女不能与男并即地不得与天齐揆之阴阳匹偶不亦悖乎现时窥测之学日精于古知天皆空气地为圜形则天地二者本无相对之形天色举而无遗地球日球月球星球弥满其中每球之内各有山川人物则地不过空气中转旋之一物何能与天并称哉但推造化之功用生物之能事则丽于地而后有质感空气而后能生二者仍皆相为用以此言之即并称亦可特不能即指天地为阴阳之象当以日球向背分为昼夜者为阴阳日在球面为昼而球之下适夜日在球下为昼而球之面又适夜运行迟速光景明晦阴阳之象无所谓轩轾高下即无所谓屈伸消长何阳衰阴盛之有哉又何扶阴抑阳之有哉

既以男子为阳女子为阴则并重并用并生并育而已何为教男子者不以教女一似世上女子绝不足用而因而极不愿有者惑不滋甚哉以古今天地并立之说申之而男女皆重以现时天空地圆不相对待言之而男女亦并重乃为易辞扶阳抑阴之说沿误至今日益加甚而历代通儒不曾一破其惑亦一大怪事矣泰西人男女并教凡生子者男女一体视之读书明理者不少于男子特男子治外女子治内兼收其效而仍有区别近来东瀛大开女[塾](垫)国中女子皆肄业其中而中国二千年来积习相沿卒不可改若人家深悟其理而自教其女使与男子同功俾聪明者养成其才质厚者育成其德则虽世不相尚而亦未始不可行也何为徒以针黹酒食相勖而此外无所事事也呜呼人气质而生为男为女因乎自然之化而二千余年间之女子有此奇无人昭雪试为一言其理不几令普天下女子一齐痛哭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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