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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是集 四库本

卷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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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公是集卷四十

宋 刘敞 撰

封建论

三代之王也举天下以封建秦之帝也破封建以立郡县二者孰是乎曰封建者道也郡县者利也封建者公也郡县者私也然则奚以为道奚以为利奚以为公奚以为私曰非圣人不能王天下非王天下不能封建非封建不能长世是以古之封建也不主于功亦不主于亲主于德而已矣德厚者其封大德薄者其封狭车服以明之制度以一之礼乐以修之仁义以结之祭祀以教之丧纪以厚之朝贡以劝之聘享以怀之犹惧其未也于是冕服圭璧以赏其勤甲兵鉄钺以耸其怠制諡美恶以出其名策书简牍以观其行其治忠厚其政淳一其教诚慤然犹战战以持之翼翼以守之如畏其倾如苦其生非以其贵自骄者也非以其富自凂者也自天子至于诸侯自诸侯至于大夫自大夫至于士庶人上下率是其化深矣其俗成矣其意安矣故可以传世故曰封建者道也及乎秦则不然其取天下以诈力其治天下以苟简其仁义不足以相怀其忠信不足以相恃有功者疑之有德者忌之自其子弟不能信也是以权天下之贵以尊其巳歛天下之富以厚其身灭絶礼乐以逞其心严刑滥罚以快其意皆以封建为害巳也故秦之有天下也便其私而已矣故曰郡县者利也利用其私则道用其公者分矣故封建作而仁义行焉郡县立而刑名制焉由是观之非圣人不能封建审矣周之有天下也太王王季基之文王武王成之周公成王守之是以其化民也深其易俗也固九牧之君千有八百世守其法莫之敢贰至于穆王王愆於德淫游无度而诸侯不畔至於厉王泯乱典训天下勿?流王于彘诸侯释位以谋王室二伯共和以相王事宗庙乏主二十余载而神器不移至於幽王昬於嬖妾虐害于下下弗堪命王以兵死周遂东迁于时政教陵夷不能及远故齐桓晋文率天下诸侯以服事天王桓公北伐山戎南破楚召陵西讨孤竹东定海滨功业大矣然葵邱之会管仲一言动色下拜文公讨叔带之乱败楚郑之师救齐宋之危诛曹卫之罪小国奔走大国悸恐威力远矣然过而请隧天子不许稽首趋避故乱如忧厉而不能迁也强如桓文而不能谋也孰使之哉由是观之非封建不能长世也审矣或曰周室之弱此不足以知之夫周之失也其在废文武之法而已矣每守其法每布其义虽有齐桓晋文之强莫敢不率又况邾莒滕杞之小国乎然则周之失也非封建弱之矣三代封建威分于外而享国长汉魏郡县威专於内而享国短其享国长也封建之效也其威分于外也则非封建之罪也其享国短也不封建之效也其威专於内也则非不封建之力也其亦可知尔已然则谓封建不若郡县者妄也其曰非圣王不足以封建而郡县者固世无圣王而用之者也与其无圣王而封建不得其理不若去封建而为郡县可苟而治是则可矣

贤论

人君之贤其身不若其使贤之为贤也人臣之贤其身也不若其荐贤之为贤也聪明辩慧技艺敏给此可谓贤矣然是谓匹夫之局非人君之操也人君者目不自视明者效之耳不自听聪者效之口不自言智者效之心不自虑圣者效之故曰百官当而已矣此人君之操也明者视之则视必远聪者聼之则聼必微智者言之则言必当圣者虑之则虑必精使独用其身不能治也虽欲治之不能给也故曰不若使贤之为贤也忠信仁义刚毅有立此可谓贤矣然是谓终身之善也未足以传世也人臣者以其宗庙为心焉以其万民为心焉以其後嗣为心焉大为之谋而使智者就之远为之略而使仁者守之今世赖其泽後世蒙其福世续其类是天地之功也是春夏秋冬之相与成岁也故曰不若荐贤之为贤也刘子曰昔者舜有天下大圣人也惟其不欲其身贤而已矣是以舜好问好察迩言所举而用者二十有二人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而天下治昔者周公相天下大圣人也惟其不欲其身贤而已矣是以日昃不倦劳于求士所执贽见者十有余人所交友者百有余人贤者相与继其德而成之至其末也刑措四十余年故君莫盛于舜臣莫盛于周公不为舜之为者非贤君也不为周公之为者非贤臣也刘子曰君之不君非独愚也虽聪明辩慧技艺敏给而不知用贤者犹不君也臣之不臣非独鄙也虽忠信仁义刚毅有立而不知荐贤者犹不臣也昔者桀纣矜天下以能高人臣以声则是岂不聪明辩慧技艺敏给哉惟其自贤而已不知用贤至於亡也昔者臧文仲相鲁国鲁国以强其言必当则是岂不忠信仁义刚毅有立哉帷其自贤而已不知荐贤至于削也故曰虽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所谓骄者非独以贵骄人以富骄人者也以材骄人者有甚焉所谓吝者非独吝于爵人吝于分人者也吝于教人者有甚焉故以材骄人慢也人怨之吝于教人忌也人踈之是以古之君子莫为骄与吝也求为人君者尽於此矣求为人臣者尽于此矣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言君之所以为君也诗云乐只君子保艾尔後言臣之所以为臣也君为君焉臣为臣焉虽亘万世吾不知其可改也

赏罚论

赏为劝有功也赏必以春夏不已怠乎罚为惩有罪也罚必以秋冬不已缓乎怠则不劝缓则不惩然而曰赏以春夏罚以秋冬者是非圣人之意也应之曰否子所谓功者谓夫辅世治民之为功乎抑谓辟土强兵之为功乎子所谓罪者丧业失序之为罪乎抑谓残民害上之为罪乎子赏之劝也将劝其至於善而已乎将幸其身而已也子罚之惩也将勉其至於耻乎将勉其身而已也吾语汝圣王之治圣王之治官得其职民劝其事物安其所无独治之名无仓猝之功是以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其陟也所谓赏其黜也所谓罚赏以春夏罚以秋冬则何怠且缓之有古者惟军赏不逾时军罚亦不逾时用命赏于祖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不用命戮于社欲民速见为不善之辜是圣王之所不得已而用之者也非所以治士大夫故子之所刺者平世之治也子之所称者军中之法也且夫赏为劝善也为善者终身诚之今一赏以春夏而已至於怠矣则是虽为善未尝不伪也从而赏之是赏伪也岂所谓善乎与其赏是人也则若勿赏是人也故君子正行非以干禄也经德非以希世也爱民非以要誉也尊主非以怀赏也故有功虽赏不骄赏之虽晚不怠曰非春夏则不可赏乎趣取赏而已矣何必春夏为曰否是所谓顺天时者也为人父者莫不欲其子之孝於巳欲其子之孝於巳莫若巳为孝为人上者莫不欲其下之顺於巳欲其下之顺於巳莫若巳为顺天者王之上也王者诸侯之上也诸侯者大夫士之上也故王者顺天则诸侯顺王诸侯顺王则大夫士顺君君之所为而大夫士为之是良大夫士也王之所为而诸侯为之是贤诸侯也天之所为而王者为之是圣王也故春夏者天之和气也天所以施生也物之所荣也故赏行焉秋冬者天之义气也天所以肃杀也人物之所畏也故罚行焉故赏罚之所以顺天者臣事君也子事父也少事长也贱事贵也其本在王天下之君悦而言之曰王犹顺天则天下莫不悦而顺王天下之君悦而顺王则天下之大夫士悦而言之曰君犹顺王则天下之大夫士莫不悦而顺君故王者父事天母事地兄事日非以祈报也以逹天下之大义也

鲁法论

鲁人之法也取人于他国者府与之金可谓惠矣未可谓之仁也君子之制其国也井牧其田野而时制其贡赋多乎什一则虐寡乎十一则不足十一而上下均矣工作之啇行之为士者治之平其政令教其仁义老有所息幼有所养而民安其乡里矣君不行仁政吏不恤民士不教之敌国日至而不能守长幼相携持而行苟能以归者而予之金是寄民为政也取之不给则益赋益赋则益困益困则又转而去之是徒取诸彼而予诸此是无异竞之而後偿之者也为君子遵其本务其要平其政令教其仁义老有所息幼有所养而民厚矣安在人人而悦之人人而悦之可谓惠矣未可谓之仁也是非周公之旧也不能民者之为也子贡取人而不受金孔子曰鲁人不取人于他国矣是亦非孔子之言也孔子之教人也将以人乎将以利乎必以利鲁国之法乃益不可为矣君不行仁政吏不恤民士不教之敌国日至而不能守长幼相携持而逝苟能以归者而予之金是聚好利之民而乏国用也民固见金而不见仁也必以仁则子贡是矣子贡所以取人于他国者为仁也所以不受金者为义也子贡以仁率其国民以义率其国民一正其身而惠大矣故一郷而亡十人未为衆能以十人归而为利者巳多矣亲戚莫相恤也故旧莫相援也朋友莫相先也闾里莫相爱也得金则幸以存不得金则道路然其心岂曰仁乎哉亦曰利而已矣是亲戚故旧朋友闾里终相与去仁而为利也诗曰吁嗟濶兮不我活兮吁嗟洵兮不我信兮言仁义之不相予也今又过而责子贡之仁义则是非孔子之意也且孔子亦教之爱民而已耳何为恐恐然惧不能赎民于他国

贵功论

人之贵士者贵其有成功者也当世荣之後世师之图象肖之典册纪之鼓歌舞之皆以其人贤不可尚也是恶识所谓贵乎夫立功者有五重有其志无其术一重也有其术无其时二重也有其时无其位三重也有其位无其主四重也有其主无其年五重也五者俱得然後能立功然则谓立功者贤耶幸乎治水莫如禹使禹遭成汤之世术无试矣时不合也生于尧舜之间故能见其材使不为司空水未可治也其位非矣然所以得治水者有尧舜也治兖州之水十有三年治他州之水九年如有不幸而早死又安得功烈哉由是而言立功者谓之贤非也谓之幸是也焉有非其时无其位失其主而能运天下之柄者乎士也奈何以功名矜人人也奈何以功名慕士哉

齐不齐论

或问贵贱可等欤曰可惟有德者能等贵贱昔者周公相天下履乘石南面而朝诸侯然而身执贽而见者数十百人此以贵等贱也曾子居于鲁布衣不完万乘之国欲以卿相之位致之而不能此以贱等贵也故惟有德者为能等贵贱曰贵贱吾得闻之矣贫富也亦可同欤曰可惟有礼者能同贫富昔者天子卑宫室菲饮食非不能侈也礼不宜也此以富同于贫也伯夷叔齐正衣冠严辞令不以一介取人亦不以一介予人非其道系马干驷致禄千锺不顾也以饿于首阳之山此以贫同于富也故惟有礼者能同贫富曰贫富吾得闻之矣死生也亦可齐欤曰可惟有道者能齐死生昔者仲尼尝畏于匡困于陈蔡或不食者七日然而讲诵益坚不衰晏婴哭灵公崔杼以戟勾之不动此以死齐于生也古之人未不慕富贵生而恶贫贱死也庶民以是丧德以是犯义以是弃道君子以是守之以是荣之以是安之夫是故贵有所不就也富有所不求也生有所不苟也故苟不能等贵贱将谋去之则无不为矣苟不能同贫富将谋迁之则无不为矣苟不能齐死生将谋活之则无不为矣夫当其无不为则人道何治焉古之君子所以称有德曰穷而固为其能等之也所以称有礼曰贫而乐为其能同之也所以称有道曰夀殀不贰为其能齐之也曰然则扬子云何以谓不可齐不可同不可等也曰吾所言学士之操君子之事也扬子所恶匹夫之志衆人之僻也是欲以齐生死而无忌于法也同贫富而无畏于政也等贵贱而无严于上也是尧舜所诛也恶之不亦可乎古之人岂无死生之感贫富之累贵贱之情哉亦审于义志于道使不义之生不能夺不义之富不能污不义之贵不能夸而已矣是之谓齐不齐

患盗论

天下方患盗或问刘子曰盗可除乎对曰何为不可除也顾盗有源能止其源何盗之患或曰请问盗对曰衣食不足盗之源也政赋不均盗之源也教化不修盗之源也一源慢则探囊发箧而为盗矣二源慢则执兵刃刼良民而为盗矣三源慢则攻城邑略百姓而为盗矣此所谓盗有源也丰世无盗者足也治世无贼者均也化世无乱者顺也今不务衣食而务无盗贼是止水而不塞源也不务化盗而务禁盗是纵焚而救以升龠也且律使窃财者刑伤人者死其法重矣而盗不为止者非不畏死也念无以生以为坐而待死不若起而图生也且律使凡盗贼能自告者除其罪或赐之衣裳劒带官爵品秩其恩深矣而盗不应募非不愿生也念无以乐以谓为民乃甚苦为盗乃甚逸也然则盗非其自欲为之由上以法驱之使为也其不欲出也非其自不欲出由上以法持之使留也若夫衣食素周其身亷耻素加其心彼惟恐不得齿良人何敢然哉故惧之以死而不惧劝之以生而不劝则虽烦直指之使重督捕之科固未有益也今有司本源之不恤而倚辧于牧守此乃臧文仲所以辞不能诘也凡人有九年耕然後有三年之食有三年之食然後可教以礼义今所以使衣食不足政赋不均教化不修者牧守乎哉吾恐未得其益而汉武沈命之敝殆复起矣若乃尚摘发之术任巧谲之数者未足以絶姧而郤雍因以见杀于晋故仲尼有言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推而广之亦曰用兵吾犹人也必也使无战也乎引而伸之亦曰禁盗吾犹人也必也使无盗乎盍亦反其本而已矣爰自元昊犯边中国颇多盗山东尤甚天子使侍御史督捕且招怀之不能尽得于是令州郡盗发而不辄得者长史坐之欲重其事予以谓未尽於防故作此论

从横论【为庆历中重讲西北和盟作】

昔六国之世地丑德齐天下未有所归而游士说客以从横为术是故凭轼结靷而东者无不言从凭轼结靷而西者无不言横故从成则山东强横就则秦人帝当赵肃王之时苏秦为从约长合六国之将相盟于洹水之上投其书於秦秦人畏之为闭关者十五年及张仪相秦权谲诸侯而破其从六国瓦解争割地事秦输其宝货从其诏命外多其敌内殚其力而六国自此而灭矣由是观之秦惟毋使六国从亲则秦必受其忧六国惟毋使秦之横成则六国必蒙其患虽然为六国谋秦不出於从矣为秦谋六国不出於横矣未有能兼从横之势以相操蹙之者也窃惟今日天下之患莫甚于从横制从者在外制横者在内此其可为大忧也何以言之耶夫元昊国之仇贼而北戎之姻亲也隂山之外结之久矣间使相通潜兵相资粮糗相周掳获相分此其虽异族实一家也攻城下邑破军杀将有邱山之利而无毫毛之辱是以其相得益深非制从者在外乎自先帝以来与戎约和画壤界通边关弃冠带之民虚府库之积岁岁输之犹以为少窥闲抵巇乘时邀利挟长短之数规必得之路今者二十万复往矣然恬而不虑也以姑息为策以苟安为时非制横者在内乎夫制从者在外此苏秦之势也秦兵虽强不足以亢之闭关而已矣制横者在内此张仪之势也六国虽衆不足以亢之割土地効宝货而已矣今者使外专为从人之计内专任横人之说苟如是国何以御之是故兵力屈于西民力屈于北也兵力屈者瓦解之形也民力屈者鱼烂之形也夫欲坚其未解全其未烂莫若破从而散横欲破从而散横莫若絶其和约欲絶其和约莫若出于不意夫敌有轻中国之心久矣易而无备故借兵于贼者以中国为不足虑也善战者因其势而导之选智勇顺地形出其不意袭其不备虽不尽其巢穴范阳之地吾必举矣如此则彼方内忧其国不暇又奚暇以兵与人哉如此则外不为从内不为横外不为从则易支内不为横则难困以难困之兵当易支之敌虽不善守犹不常失况又全天下之力任天下之智奋天下之勇致天下之怨者哉必若不为六国复出於兹秦兵复雄于彼虽有智者不知任其咎矣其祸变岂可胜言耶故曰天下之患莫甚于从横惟毋使从者制其外横者制其内而已矣欲治天下者破其从散其横然後天下可为也万事是非何足备言鸣呼戒哉

汤武论

说者曰汤武非放弑是不然是不及知圣人之权不以至公之道待圣人疑其有利天下之心疑其有利天下之心是以恶其有放弑之名是以矫为之说伪为之辞其意则善矣其义则不可通凡恶放弑之名者为其利之也大则利天下小则利一国是以斥其所以取之之状贬其所以夺之之罪今汤武者圣人也太有天下小有一国无利之之心无求之之意然则何疑矣果不足疑尚何讳夫有放弑之名已哉以为汤武非放弑是不及知圣人之权不以至公之道待圣人率其私心而为之隐者也是蔽惑之说非汤武之本指也汤武之本指在乎隆至公之道以立放弑之业受放弑之名以一至公之义是以昔者汤放桀惟有惭德武王作大武之乐尽其美不敢尽其善苟不以放弑为名汤尚何惭武尚何未善哉夫帝王之事有变有常常事礼也变事权也尧授舜舜授禹汤放桀武王伐纣是皆所谓权也权者反于经而後善故必自贬损然後中权矣故尧舜不辞外禅之非汤武不恶逆取之名贬而益明损而益隆者也尚何疑而讳哉说者曰汤武非放弑问之曰汤武圣贤而桀纣大恶也应之曰然则以汤武为非臣以桀纣为非君乎夫放弑者正君臣之名也非正善恶之名也桀纣虽不善其位君也汤武虽善其位臣也以臣伐君而不谓之放弑是去君臣乱上下之道也苟无君臣焉可也如有君臣则桀纣乃所谓君汤武乃所谓臣也故桀纣天下之恶而已矣汤武天下之贤而已矣汤武之有天下不利之耳不求之耳至放桀而伐纣谁得而避之哉故谓汤武非放弑则去君臣而乱上下矣天下之贤者将起而掖其君以夺之矣深非其君以罪而厚自荣以名矣故善言道者不然彼汤武者真放弑者也明白其道所以序圣人之心贬损其名所以受天下之垢受天下之垢而名不辱百姓不疑万世不非是乃圣人之所以为圣也谓汤武非放弑是不及知圣人之权不以至公之道待圣人率其私心而为之隐者也是去夫君臣上下丧名实者也矫为之说伪为之辨者也昔者晋灵公为不道诛国人辱士大夫支解膳宰逐大臣赵盾赵盾出奔赵穿因民之不悦执公弑之然而董狐书曰赵盾盾曰弑者非我也董狐曰子为正卿亡不出境入不讨贼非子弑君则谁哉孔子曰董狐良史也赵盾良大夫也由是观之盾非不知弑君之名也为法受恶也为法受恶者所以崇君臣之义厉上下之叙也然而谓汤武非放弑者是谓汤武无赵盾之德无孔子之志也

狂谲华士少正卯论

世俗说曰太公封齐诛狂谲华士周公闻而非之孔子为鲁司寇七日杀少正卯两观之间门人见而惑之论之曰是皆不然也齐无狂谲华士而已矣如有太公必不诛也太公诛周公必不非也鲁无少正卯而已矣如有仲尼必不杀也仲尼杀之门人必不惑也夫世俗之说狂谲华士者齐高士也不降其志不仕非其主如是则伯夷叔齐之比也昔者武王伐纣伯夷叔齐扣马而谏曰以臣伐君不可以训左右欲兵之太公扶而去之曰义士也不可杀夫太公以伯夷叔齐为义则亦必以狂谲华士为义矣以伯夷叔齐之义为不可杀则亦必以狂谲华士之义为不可杀矣夫武王伐纣从圣智之士与天下之诸侯举国而东伯夷叔齐沮解其意非毁其事三军之衆莫不怒者太公独以为义而不诛也罪莫大於误军过莫大於非圣人伯夷叔齐兼此二者而太公不诛齐无狂谲华士而已矣如有太公必不诛也夫狂谲华士不可诛则所诛者非狂谲华士也非狂谲华士则必巧伪以诬世诡法以惑衆者也夫巧伪以诬世诡法以惑衆是王政之所当去者故曰太公诛之周公必不非也夫世俗之说少正卯者鲁之闻人也与仲尼并居於鲁仲尼之门人三盈三虚独顔渊不去夫言独顔渊不去是闵子骞之徒尝去之矣少正卯能使闵子骞之徒去圣人而从巳是少正卯非细人也夫以闵子骞之智足以昭善恶决去就犹深悦少正卯之义则少正卯之非细人审矣故曰鲁无少正卯而已矣如有少正卯仲尼必不杀也且仲尼与之并居不能以义服其心与之立教弗能使弟子不叛巳是鲁国之人莫不以是人为贤也民以为贤仲尼始为政七日而诛之百姓不知是仲尼嫉贤也嫉贤而惑民何以为政故曰仲尼不杀也然而杀之者必非少正卯也非少正卯则必巧伪以诬世诡法以惑衆者矣夫巧伪以诬世诡法以惑衆是王政之所当去也故曰仲尼杀之门人必不惑也世人好言圣而不知其道好言政而不知其统夫圣人之道不出於礼义而王政之统不出于顺民心违于礼义逆于民心者圣人不以为道王者不以为政也故圣人作而修天下之礼明百物之义设取予之分决向背之趣使百姓闇然而服是故移世易俗而不见其迹如之何不教而杀哉

非子产论

子产聼郑国之政有事公孙段赂与之邑刘子曰权而不义子之事亲性也臣之事君义也以性合者谏不入不去也厄穷祸患不避也有功不报也以义合者谏不入有以去之厄穷祸患有以避之有功有以报之有功而报之义也未有无功而赐者也无功而赐以为说也父不能以使子则不父子不可使也则不子君不能使臣则不君臣不可使也则不臣故父有使子而无报君有报臣而无赂赂臣而使之不可谓国三卿五大夫二十七士可胜使乎使而赂之可胜赂乎臣不见利必莫之劝也是君臣上下相率而为利也义不足以动之仁不足以存之忠不足以论之信不足以结之礼不足以明之几何相率为利而国不亡乎君子为国家者修其义逹其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安有不行者哉或曰子产不得已也对曰然吾固曰非治世之法也

叔辄论

叔辄哭日食叔孙昭子讥之曰叔辄将死矣非所哭也呜呼叔孙昭子不知言者乎夫昭公弱君也享国久矣季氏强臣也能专其政所树置非亲戚则党与也一臣君不得使焉一民君不得有焉赏罚违于衆而形势敦于外子家驹逹于人者也闭其口而禄仕矣梓慎逹于天者也诡乱不敢正言矣是以叔辄知日食之忧必将及君欲陈则不见信欲嘿则不能已欲谋则逼于祸欲随则失其守发愤壹郁而无与谁语故慷慨感激至于号咷也设使昭公因而感悟聼用其谋援忠直退奸邪破朋党之敝禁强僭之臣鲁可复兴岂独长守其贵哉当是之世仲尼圣人也而生其国顔渊之徒仁人也四方归之举而用焉以谋三桓易矣然而遂不觉悟长恶养凶不及五年奔走失国寄于乾侯终身愁孤从此观之岂不可大哀而恸哭也乎此乃叔辄之所以感也夫忠国之君子明于礼义而陋於知人心人固未易知也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夫言而书之以为详矣而犹曰不尽而况乎未始书之未始言之者哉此叔辄所以见讥於当世狂而不信也嗟夫

公是集卷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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