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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秋灯录

卷二 陬邑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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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之变,大将军福公,奉命进剿。统领巴图鲁,及吉林健旅,声势赫奕,所过州县,以办差不善,登白简者不一。传檄至陬邑,缺既清苦,官亦疲惫,闻前途才干之员,每有失误,心切惶恐,日惟涕泣而已。其官亲某,向司征比,默默无闻。今见其戚官将败矣,不忍坐视,乃谓之曰:“库中有二三百金乎?”令曰:“有之,不敷所用。”曰:“既有之,尚可为也。尽以与我,不问出入,或者无碍前程乎!”大令无可如何之际,姑以听之。

时值盛暑炎炎,几至流金烁石,官亲乃与工房相度馆舍,极其宽敞,染古色纸以表糊之,字画皆用旧物。其椅桌以油核桃仁薰作乌木色。以人家用旧之藤竹席片蒸洗一色,按其大小形象,制为引枕靠垫,蓝缎为边,以玫瑰杂杨花代扎实之。其帘幕用深绿色虾须竹为之。其天棚,自村口直接至上房,长有里许。因惜买多席,仅敷一层,恐透暑气,加以盐包杂松毛盖之。其陈设,则山中购小松柏,栽数百盆,夹道而列。所有茉莉花夜来香之属,列在其后,只觉芳馥,而不见形影。公馆后,及左右墙外,三面环列水桶,以竹截作喷筒,伏民夫数百人,各持一筒吸水,向上细细喷之,俾屋上棚间,不干不湿,润泽而已。西瓜为汁,以绢沥之,稍加冰糖薄荷水相和,其凉沁腹。茶用兰芽雪瑞,本系北产,气香味厚,色亦清冽,用沙瓯烹熟,坐于水筒铺,以取温和。

陈甫毕,大将军至矣,令出远迓。将军由皎日之下而来,舆入村口,已觉阴凉;至公馆内,两旁松柏阴森,更觉沉静古穆;并无结彩悬灯,耀目增光之物,心地一爽。坐其铺垫,皆软滑清香。不觉大乐,曰:“天仙界,水晶宫,不是过矣。不意僻陋小邑,竟有是耶!可见人以才能为贵也。”及进西瓜汤,饮兰雪茶,莫名其妙。唤从官入,曰:“此系尖站,并非住宿之所,然我自出都以来,日夜不得偃息,讵肯舍此清凉地,而就火焰山耶?汝等弹压兵役,前往宿站,只须留数人伺应,我五鼓启程来也。”

传令入,曰:“我食不甘味,睡不贴席者久矣,贤大令造此福地,我今夜宿此,已分外挠扰,勿多备酒席,勿多赏从人银钱,有强索,即告我处置。汝以长才屈于下邑,上司之过也。我当保奏。”令叩首谢出。及进酒席,则雪雁冰参,卤鸭糟鸡之类,只觉香鲜配口,无一毫肥腻气味,亦大醉饱。乐甚,以二千金与令,以赏其费。及起马,令来道谢叩送,将军赞叹不绝而去。令后此果膺保荐,仕至宪司,皆一官亲力也。

或曰:才能之士,湮没无闻,惜乎!芗曰:此其小焉者也。古来救君主于垂危,转覆败于俄顷,而史不列其名姓者,如赵之厮养卒,金之两书生;功高不赏,是以名没不彰。其怨恸于九泉耶,抑不屑不洁,如遗逸辈之特隐其名耶?东坡云:“但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害到公卿。”由此观之,是卒与书生,固不屑为公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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