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三〔起著雍執徐(戊辰),盡上章敦牂(庚午),凡三年。〕
太祖文皇帝上之中
元嘉五年(戊長、四二八)
1春,正月,魏京兆王黎卒。
2荊州刺史、彭城王義康,性聰察,在州職事脩治。〔治,直吏翻。〕左光祿大夫范泰謂司徒王弘曰:「天下事重,權要難居。卿兄弟盛滿,當深存降挹。〔謂弘及弟首皆居權要。〕彭城王,帝之次弟,宜徵還入朝,共參朝政。〔朝,直遙翻。〕弘納其言。時大旱、疾疫,弘上表引咎遜位,帝不許。
3秦商州刺史領澆河太守姚濬判,隆河西,〔晉時,張祚以敦煌為商州。時敦煌屬河西,熾磐蓋以濬遙領迥州而守澆河也。澆,堅堯翻。隆,戶江翻。〕秦王熾磐以尚書焦嵩代濬,帥騎三千討之。〔師,讀日率。騎,奇寄翻。〕二月,嵩為吐谷渾元緒所執。
4魏改元神。〔,居牙翻,牡鹿也。也獲神鹿改元。魏書靈徴志:時定州獲白,白,鹿也,又見于樂陵。〕
5魏平北將軍尉眷攻夏主於上邽,〔尉,紆勿翻。〕夏主退屯平涼。奚斤進軍安定,與丘堆、娥清【章:甲十六行本「清」作「青」;乙十一行本同。】軍合。斤馬多疫死,士卒乏糧,及深壘自固。遺丘堆督租於民間,士卒暴掠,不設儆備,夏主襲之,堆兵敗,以數百騎還城。夏主乘勝,日來城下鈔掠,不得芻牧,諸將患之,監軍侍御史安頡曰:〔鈔,楚交翻。將,即亮翻。監,工銜翻。頡,戶結翻。〕「受詔滅賊,今更為賊所困,退守窮城;若不為賊殺,當坐法誅,進退皆無生理。而諸王公晏然曾不乎為計乎﹖「〔奚斤封宜城王,為司空。〕斤曰:「今軍士無馬,以步擊騎,必無勝理,當須京師救騎至合擊之。」頡曰:「今猛寇遊於外,吾兵疲食盡,不一決戰,則死在旦夕,救騎何可待乎!等於就死,死戰,不亦可乎!」斤又以馬少為辭。〔騎,奇寄翻。少,詩沼翻。〕頡曰:「今斂諸將所乘馬,可得二百匹,頡請募敢死之士出擊之,就不能破敵,亦可以折其銳。且赫連昌狷而無謀,好勇而輕,〔狷,吉縣翻。好,呼到翻。輕,遺政翻。〕每自出挑戰〔挑,徒了翻。〕眾皆識之。若伏兵掩擊,昌可擒也。」斤猶難之。頡乃陰與尉眷等謀,選騎待之。既而夏主來攻城,頡若伏兵掩擊,昌可擒也。」斤猶難之。頡乃陰與尉眷等謀,選騎待之。既而夏主來攻城,頡出應之。夏主出陳前搏戰,〔陳,讀曰陣。〕軍士識其貌,爭赴之。會天大風揚鹿,畫氏,夏主敗走;頡追之,夏主馬蹶而墜,逐擒之。〔考異曰:十六國春秋鈔云:「承光三年五月,戰于黑渠,為魏昌所敗,昌與數千騎奔還,魏追騎亦至。昌河內公費連烏提守高平,徙諸城民七萬戶于安定以都之。四年二月,魏軍至安定,三城潰,昌奔秦州,魏東平公娥清追擒之,送于魏。」與後魏記、傳不同,今從後魏書。〕頡,同之子也。〔安同,永興初八公之一也。〕
夏大將軍、領司徒、平原王定數其餘眾數萬,奔還平淑,即皇帝位,〔定,小字直黙,夏王勃勃第五子。〕大赦,改元勝光。
三月,辛巳,赫連昌至平城,魏主館之於西宮,門內器用皆給乘貿輿之副,又以妹始平公主妻之;〔乘,繩證翻。妻,七細翻。〕假常忠將軍,賜爵會稽公。〔會,工外翻。〕以安頡為建節將軍,賜爵西平公;尉眷為寧北將軍,進爵漁陽公。
魏主常使赫連昌侍從左右,〔從,才用翻。〕與之單騎共逐鹿,深入山澗。昌素有勇名,諸將咸以為不可。魏主曰:「天命有在,亦何所懼!」親遇如初。
奚斤自以為元帥,而昌為偏裨所擒,深恥之。乃拾輜重,〔重,直用翻;下同。〕齎三日糧,追夏主於平淑。娥清欲循水而往,〔清蓋欲循沍水而進。〕斤不從,自北道邀其走路。至馬髦嶺,〔馬髦山之嶺也。〕夏軍將遁,會魏小將有罪亡歸於夏,告以魏軍食少無水。〔少,詩沼翻。〕夏主乃分兵邀斤,前後夾擊之,魏兵大潰,斤及娥清、劉拔皆為夏所擒,〔去年,魏遺劉拔與斤共擊夏。〕士卒死者六七千人。〔考異曰:宋索虜傳:「元嘉五年,使大將吐伐斤西伐長安,生擒赫連昌于安定,封昌為公,以妹妻之。昌弟定在隴上,吐伐斤乘勝以騎三萬討之。定設伏於隴山彈箏谷,跛之,斬吐伐斤,盡坑其眾。定率眾東還,復克長安。燾又自攻,不克,乃分軍戍大城而還。」今從後魏書。〕
丘堆守輜重在安定,聞斤敗,棄輜重奔長安,與高淑王禮偕奔蒲阪,〔阪,音反。〕夏人復取長安。〔復,扶又翻;下復勸同。〕魏主大怒,命安頡斬兵堆,代將其眾,鎮蒲阪以拒之。〔將,即亮翻〕。
6夏,四月,夏主遺使請和於魏,魏主以詔諭之使降。〔使,疏吏翻。降,戶江翻。〕
7壬子,魏主西巡;戊午,畋于河西;〔此君子油之西也。〕大赦。
8五月,秦文昭王熾磐卒,太子暮末即立,大赦,改元永弘。
9平陸令河南成粲〔平陸縣自漢以來屬東平群。〕復勸王弘遜位,〔復,扶又翻。〕弘從之,累表陳請。帝一得已,六月,庚戌,以弘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10甲寅,魏主如長川。〔魏書書紀:泰常八年,築長城於長川之南。〕
11葬秦文昭王子武平陸,廟號太祖。秦王暮末以右丞相元基為侍中、相國、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以鎮軍大將軍、河州牧謙屯為驃騎大將軍,〔河州治枹罕,乞伏氏所都。驃,匹妙翻。騎,奇寄翻;下同。〕徵安北將軍、涼州刺史段為暉為大輔大將軍、御史大夫,〔段暉先鎮樂都。〕叔父右禁將軍千年為鎮北將軍、涼州牧、鎮湟河,以征北將軍木弈于為尚書令、車騎大將軍,以征軍將軍吉毗為尚書僕射、衛大將軍。
河西王蒙遜因秦喪,伐秦西平,西平太守麴承謂之曰:「殿下若先取樂都,則西平必為殿下之有;苟【章:甲十六行本「苟」上有「西平」二字;乙十一行本同。】望風請服,亦明主之所疾也。」蒙遜乃釋西平,攻樂都。相國元基帥騎三千救樂都,〔元基自枹罕救樂都。樂,音洛。〕甫入城,而河西兵至,攻其外城,克之;絕其水道,城中飢渴,死者太半。東羌乞提從元基救樂都,陰與河西通謀,下繩引內其兵,登城者百餘人,鼓譟燒門;元基師左右奮擊,河西兵乃退。〔師,讀曰約。〕
初,文昭王疾病,謂暮末日:「吾死之後,汝能保境則善矣。沮渠成都為蒙遜所親重,汝宜歸之。」至是,暮末遣使詣蒙遜,許歸歸成都以求和。〔成都為秦禽,事見一百十九卷武帝永初三年。沮,子余翻。使,疏史翻;下同。〕蒙遜引兵還,遺使入秦弔祭。暮末厚資送成都,遣將軍王伐送之。蒙遜猶疑之,使恢武將軍沮渠奇珍伏兵於捫天嶺,執伐其騎士三旦人以歸。既而遺尚書郎王杼送伐還秦,并遺暮末馬千匹及錦罽銀繒。〔遺,于季翻。罽,音計。繒,慈林翻。〕秋,七月,暮末遺記室郎中馬艾如河西報聘。
魏主還宮。八月,復如廣甯觀溫泉。〔水經注:下洛縣故城,魏燕廣甯縣,廣甯郡治。魏土地記:下洛城東南四十里有橋山,山下有溫泉。泉上有祭堂,彫簷華宇,被于浦上,石池吐泉,陽陽其下。炎涼代序,是水灼焉無改;能治百疾,赴者若流。復,扶又翻。〕
柔然紇升蓋可汗遣其子將萬餘騎寇魏邊,〔紇,戶骨翻。可,讀從刊入聲。汗,音寒。將,即亮翻。騎,奇寄翻。〕魏主自廣甯還,追之,不及;九月,還宮。
冬,十月,甲辰,魏主北;巡壬子,畋于牛川。
泰涼州牧乞伏千年,嗜酒殘虐,不恤政事,秦王暮末遣使讓之,千年懼,奔河西。〔奔河西王蒙遜也。暮末以叔父光祿大夫沃陵為淑州牧,鎮湟河。〕
14徐州刺史王仲德遣步騎二千伐魏濟陽、陳留。〔濟陽縣,漢、晉以來屬陳留;郡此時陳留郡治浚儀。杜佑曰:濟陽縣故城在曹州冤句縣西南。濟,子禮翻。考異曰:後魏紀云「淮北鎮將」。按南史,仲德時為安北將軍、徐州刺史。未書仲德傳闕。又,未書、南史本紀、北史本紀及宋魏諸臣列傳、魏劉裕傳、宋索虜傳,皆無是年王仲德等伐魏事,唯後魏本紀有之,今從之〕。
魏主還宮。
魏定州丁零鮮于臺陽等二千餘家叛,入西山,〔魏主珪皇始二年置安州于中山,天興三年改曰定州。西山,即曲陽西山也。〕州郡不能討;閏月,魏主遣鎮南將軍叔孫建討之。
十一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魏主如西河校獵;〔河水逕漢雲中楨陵縣西南,平城在其東北,故謂之西河。十二月,甲申,還宮。〕
河西王蒙遜伐秦,至磐夷,秦相國元基等騎萬五千拒之。蒙遜還攻西平,征虜將軍出連輔政等將騎二千救之。〔將,即亮翻。騎,奇寄翻。〕
祕書監謝靈運,自以名輩才能,應參時政;上唯接以文義,每侍宴談賞而已。王曇首王華、殷景仁,名位素出靈運下,並見任遇,靈運意甚不平,多稱疾不朝直; 〔不入朝、不入直也。曇,徒含翻。朝,直遙翻。〕或出郭遊行,且二百里,經旬不歸,既無表聞,又不請急。上不欲傷大臣意,諷令自解。靈運乃上表陳疾,上賜 假,令還會稽;〔假,居訝翻。會,工外翻。〕而靈運遊飲自若,為法司所糾,坐免官。
是歲,師子王剎利摩訶及天竺迦毗黎王愛皆遣使奉表入貢,表辭皆如浮屠之。〔言南史:師子國,天竺旁國也。其地和適,無冬夏之異;五穀隨人種,不須時節。天竺有迦毗黎、蘇摩黎、斤陀利、婆黎等國,皆事佛道。剎,初轄翻。迦,古牙翻,又居伽翻。使,疏史翻。〕
魏鎮遠將軍平舒侯燕鳳卒。〔燕鳳歷事拓跋氏四世。〕
六年〔己巳、四二九〕
1春,正月,王弘上表乞解州、錄,以授彭城王義康,〔州、錄,揚州及錄尚書事也。〕帝優詔不許。癸丑,以義康為侍中、都督揚南徐,兗三州諸軍事、司徒、錄尚書事、領南徐州刺史。〔武帝永初二年,加占口之徐州曰南徐,淮北之徐 州但曰徐。南徐領南東海、南琅邪、晉陵、義興、南蘭陵、南東、莞臨淮、淮陵、南彭城、南清河、南高平、南平昌、南濟陰、南濮陽、南泰山、濟陽、南魯郡等郡。〕弘與義康二府並置佐領兵,共輔朝政。佐,參佐也,所謂佐吏。朝,直遙翻。弘既多疾,且欲委遠大權,每事推讓義康;〔遠,于願翻。推,吐雷翻。〕由是義康總內外之務。〔為義康專擅致禍張本。〕
又以撫軍將軍江夏王義恭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夏,戶雅翻。〕以侍中劉湛為南蠻校尉,行府州事。帝與義恭書,誡之曰:「天下艱難,家國事重,雖曰守成,實亦未易。隆替安危,在吾曹耳,豈可不感尋王業,大懼負荷!〔感念致王業之艱難而尋繹為治之理也。傳曰:其父析薪,其子不克負。荷,以豉翻。荷,下可翻,又音如字。〕
汝性褊急,志之所 滯,其欲必行;〔滯,疑也,積也。褊,方緬翻。〕意所不存,從物回收;此最弊事,宜念裁抑。衛青遇士大夫以禮,與小人有恩;西門、安于,矯性齊美;〔西門豹性剛急,常佩違以自緩。董安于性寬緩,常佩弦以自警。〕關羽、張飛,任偏同弊;〔事見六十九卷魏文帝黃初二年。〕事己舉事,深宜鑒此!
若事異今日,嗣子幼蒙,〔陸德明曰:蒙,稚也。〕司徒當周公之事,汝不可不盡祇順之理。爾時天下安危,決汝二人耳。
汝一月自用錢不過三十萬,若能省此,益美。西楚府舍,略所諳究,〔諳,烏含翻。〕計當不須改作,日求新異。〔江左謂荊州為西楚。〕凡訊獄多決當時,難可逆慮,此實為難;至訊日,虛懷博盡,慎無以喜怒加人。能擇善者而從之,美自歸己;不可專意自決,以矜獨斷之明也!〔斷,丁亂翻。〕
名器深宜慎惜,不可亡以假人;昵近爵賜,尤應裁量。吾於左右雖為少恩,〔昵,尼量,音良。少,討沼翻。〕如聞外論不以為非也。
以貴凌物,物不服;以威力人,人不厭;此易達事耳。〔易,以鼓翻。〕
聲樂嬉遊,不宜令過,蒲酒漁獵,一切勿為。〔蒲,樗蒲也。〕供用奉身,皆有節度,奇服異器,不宜興長。〔長,丁丈翻。今,知兩翻。〕
又宜數引見佐史。〔佐史〕當作「佐吏」,晉、宋之間,藩府率謂參佐為佐吏。數,所角翻;下同。〕相見不數,則彼我不親,無因得盡人情;人情不盡,復何由知眾事也!」〔詳觀宋文帝此書,則江左之治稱元嘉,良有以也。復,扶又翻。〕
夏酒泉公隽自平涼奔魏。
3丁零鮮于臺陽等請降於魏,〔降,戶江翻。〕魏主赦之。〔赦其去年叛入西山之罪。〕
4秦出連輔政等未至西平,河西王蒙遜拔西平,執太守麴承。〔蒙遜去年攻西平。〕
5二月,秦王暮末立妃梁氏為皇【章:甲十六行本「皇」作「王」;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后,子萬載為太子。
6三月,丁巳,立皇子郡為太子;戊午,大赦。
7辛酉,以左衛將軍殷景仁中為中領軍。帝以章太后早亡,〔章太后胡氏生帝五年,被譴賜死,帝即位,諡曰章。〕春太后所生蘇氏甚謹。蘇氏卒,帝往臨哭,欲追加封爵,使群臣議之,景仁以為古典無之,乃止。
8初,秦尚書隴西辛進從文昭王遊陵霄觀,彈飛鳥,誤中奏王暮末之母,傷其面。〔觀,古玩翻。中,竹仲翻。〕及墓末即位,問母面傷之由,母以狀告。墓末如,殺進井其五族二十七人。〔史言暮末以虐亡國。〕
9夏,四月,癸亥,以尚書左僕射王敬弘為尚書令,臨川王義慶為左僕射,吏部尚書濟陽江夷為右僕射。〔濟,子禮翻。〕
10初,魏太祖命令尚書左供射王敬弘為尚書令,臨川王義慶左僕射吏部尚書濟陽江夷為右僕。〔濟,子禮翻。〕
11魏主將擊柔然,治兵於南郊,〔治,直之翻。〕先祭天,然後部勒行陳。〔行,戶剛翻。陳,讀曰陣。〕內外群臣皆不欲行,保太后固止之;獨崔浩勸之。
尚書令劉絜等共推太史令張潚,徐辯使語於魏主曰:「今茲己巳,三陰之歲,〔干以甲、丙、戊、庚、壬為陽,乙、丁、己、章、癸為陰;支以子、寅、辰、午、申、竹為陽,丑、卯、巳、未、酉、亥為陰。己、巳皆陰,而干合於己巳,是為三陰之歲〕。歲月襲月,太白在西方,不可舉兵。北伐必敗,雖克,不利於上。」群臣因共贊之曰:「淵等少時嘗諫苻堅南伐,堅不從而敗,所言無不中,不可違也。」〔少,詩照翻。中,竹仲翻。〕魏主義不快,詔浩與淵等論難於前。〔難,乃旦翻。〕
浩詰淵、辯曰:「陽為德,陰為刑;故日食脩德,月食脩刑。夫王者用刑,小則肆諸市朝,大則陳諸原野;〔陳諸原野,用甲兵也。此言本出漢書刑法志。詰,去吉翻。朝,直遙翻。〕今出兵以討有罪,乃所以脩刑也。臣竊觀天文,比年以來,月行掩昂,至今猶然。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頭之國。〔比,毗至翻。昂為旄頭,胡星也。〕蠕蠕、高車,旄頭之眾也。蠕,人兗翻。〕願陛下勿疑。」淵、辯復曰:〔復,扶又翻。〕「蠕蠕,荒外無用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輕疾無常,難得而制;有何汲汲,而勞士馬以伐之﹖」浩曰:「淵、辯言天道,猶是其職,至於人事形勢,尤非其所知。此及漢也常談,〔自韓安國、主父偃至于嚴尤,其論皆如此。〕施之於今,殊不合事宜。何則﹖蠕蠕本國家北邊之臣中間叛去。〔見一百八卷晉孝武太元十九年。〕今誅其元惡,收其良民,令復舊役,非無用也。世人皆謂淵、辯通解數術,明決成敗,臣請試問之:〔解,戶買翻。〕屬者統萬未亡之前,〔屬,之欲翻。〕有無敗徵﹖若其不知,是無術也;知而不言,是不忠也。」時赫連昌在座,〔坐,很臥翻。〕淵等自以未嘗有言,凓不能對。魏主大悅。
既罷,公卿或尤浩曰:「今南寇方伺國隙,〔伺,相吏翻。〕而捨之北伐;若蠕蠕遠遞,前無所獲,後有疆寇,將何以待之﹖」浩曰:「不然。今不先破蠕蠕,則無以待南寇。南人聞國家克統萬以來,內懷恐懼,故揚聲動眾以衛淮北。比吾破蠕蠕,往還之間,南寇必不動也。〔比,必寐翻。〕且彼步我騎,騎,奇寄翻。彼能北來,我亦南往;在彼甚困,於我未勞。況南北殊俗,水陸異宜,設使國家與之河南,彼亦不能守也。〔崔浩之料宋人審矣。帝後屢出兵爭河南,卒以自弊。吳呂蒙不肯取魏徐州,正慮此耳。〕何以言之﹖以劉裕之雄傑,吞併關中,留其愛子,輔以良精,精兵數萬,猶不能守,全軍覆沒,〔事見一百十八卷晉安帝義熙十四年。將,即亮翻;下同。〕號哭之聲,至今未已。〔號,戶高翻。〕況義隆今日君臣,非裕時之比;主上英武,士馬棈強,彼若果來,譬如以駒犢鬬虎狼也,〔馬子曰駒,牛子日犢。〕何懼之有! 蠕蠕恃其絕遠,謂國家力不能制,自寬日久;故夏則散眾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溫,〔背,蒲妹翻。〕南來寇鈔。〔鈔,楚交翻。〕今掩其不備,必望塵駭散。牡馬護牝,牝馬戀駒,驅馳難制,不得水草,不過數日,必聚而困弊,可一舉而減也。蹔勞永逸,時不可失,〔蹔,與暫同。〕患在上無此意。今上意已決,柰何止之!」寇謙之謂浩曰:「蠕蠕果可克乎﹖」浩曰:「必克。但恐諸將瑣瑣,前後顧慮,不能乘勝深入,使不全舉耳。」〔瑣瑣,細小也,言志趣細小,不能一舉而全取之也。〕
先是,帝因魏使者還,告魏主日:「汝趣歸我河南地!〔先,悉薦翻。使,疏吏翻。趣,讀曰促。〕不然,將盡我將士之力。」魏主方議伐柔然,聞之,大笑,謂公卿曰:「龜狍小豎,〔東南,澤國也,故詆之曰龜狍小豎。〕自救不暇,夫何能為!就使能來,若不先滅蠕蠕,乃是坐待寇至,腹背受敵,非良策也。吾行決矣。」
庚寅,魏主發平城,使北平王長孫嵩、廣陸公樓伏連居守。〔守,手又翻。魏書官氏志:獻帝次弟伊婁氏,又有乙那婁氏,後並改為婁氏。〕魏主自東道向黑山,使平陽王長孫翰自西道向大娥山,同會柔然之庭。
五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王敬弘固讓尚書令,表求還東。〔還,從宣翻,又如字;下同。〕癸巳,更以敬弘為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聽其東歸。〔自建康歸會稽為東歸。〕
14丁未,魏主至 浂南,捨輜重,師輕騎兼馬襲擊柔然,至栗水。〔重,直用翻。師,讀曰率。騎,奇寄翻。兼馬者,每一騎兼有副馬也。栗水在漠北,近稽落山,有漢將軍竇憲故壘 在焉。〕柔乾紇升蓋可汗先不設備,民畜滿野,驚佈散去,〔訖,下沒翻。可,從刊入聲。汗,音寒。佈,普布翻。〕莫相收攝。〔攝,錄也,飭整也。〕紇升蓋燒 廬舍,絕亦西走,莫知所之。其弟匹黎先主東部,聞有魏寇,師眾欲就其兄;遇長孫翰,翰邀擊,大破之,殺其大人數百。
夏主欲復取統萬,引兵東至侯尼城,〔城尼城在平涼東。〕不敢進而還。
河西王蒙遜伐秦,秦王暮末留相國元基守枹釬,遷保定連。
南安太守翟承伯等據罕幵俗以應河西,〔水經注:隴西白石縣東有腔幵溪,又東則枹罕縣故城;枹,音膚。幵,若堅翻。〕暮末擊破之,進至治城。〔魏收地形志:淑州東陘郡有治城縣,其地當在黃河。又涼州有建昌郡,亦有治城縣。〕
西安太守莫者幼眷汧川以叛,〔此汧川非扶虱之洴,當亦在枹罕左右。汧,口堅翻。〕暮末討之,為幼眷所敗,〔敗,補邁翻。〕還于定連。
蒙遜至枹罕,遣世子興國進攻定連。六月,暮末逆擊興國於治城,擒之,追擊蒙遜至譚郊。
吐谷渾王慕踭遣其弟沒利延將騎五千會蒙遜伐秦,〔沒利延,即慕利延,沒、慕聲相近也。踭,古回翻。〕暮末遣輔大將軍段暉等邀搫,大破之。
柔然紇升蓋可汗既走,部落四散,竄伏山谷,雜畜布野,〔畜,許救翻。〕無人收視。魏主循 栗水西行,至菟園水,〔菟園水在燕然山南,去平城三千七百餘里,菟,同都翻,又土故翻。〕分軍搜討,東西五千里,南北三重,俘斬甚眾。高車諸部乘兵勢,鈔 掠柔然。柔然種前降魏者三十餘萬落,〔鈔,楚交翻。種,章勇翻。降,戶江翻;下同。〕獲戎馬百餘萬匹,畜產、車廬,彌漫山澤,亡慮數百萬。〔亡、無字 通。〕
魏主循弱水西行,至涿邪山,〔邪,讀曰耶。〕諸耐慮深入有伏兵,勸魏主留止,寇謙之以崔浩之言告魏主,魏主不從。秋,七月,引兵東還;至黑山,以所獲班賜將士有差。既而得降人言:「可汗先被病,〔被,皮義翻。〕聞魏兵至,不知所為,乃焚穹廬,以車自載,將數百人入南山。民畜窘聚,無【章:甲十六行本「無」上有「方六十里」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司;退齋校同。】人統領,〔窘,渠隕翻。〕相去百八十里;追兵不至,乃徐西遁,唯此得免。」後聞涼州賈胡言:「若復前行二日,則盡滅之矣。」〔賈,音口。復,扶又翻。〕魏主深悔之。
紇升蓋可汗憤包而卒,子吳提立,號敕連可汗。〔魏收曰:敕連,魏言神聖也。〕
武都孝昭王楊玄疾病,欲以國授其弟難當。難當固辭,請立玄子保宗而輔之,玄許之。玄卒,保宗立。難當妻姚氏勸難當自立,難當乃廢保宗,自稱都督雍、涼、秦三州諸軍事、征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為後保宗、難當爭國張本。雍,於用翻。〕
河西王蒙遜遣使送穀三十萬斛以贖世子興國于秦,〔使,疏使翻。〕秦王暮末不許。蒙遜及立興國母菩提為世子,〔蒙遜取佛書以名其子。梵言菩提,華言正道地。菩,薄乎翻。〕暮末以興國為散騎常侍,〔散,悉亶翻。騎,奇寄翻;下同。〕以其妹平昌公主妻之。〔妻,七細翻。〕
八月,魏主至漠南,聞高東東部屯已尼陂,〔北史:烏洛候國西北二十日行,有于已尼大水,所謂北海也。烏洛侯直濡源西北,已尼陂又當在其西北也。〕人畜甚眾,去魏軍千餘里,遣左僕射安原等將萬騎擊之。高車諸部迎降者數十萬落,〔將,即亮翻。降,戶江翻;下同。〕獲馬牛羊百餘萬。
冬,十月,魏主還平城。往柔然、高車阪附之民於漠南,東至濡源,〔濡,乃官翻。〕西暨五原陰山,三千里中,使之耕牧而收其貢賦;命長孫翰、劉絜、安原及侍中代人古弼同鎮撫之。自是魏之民間馬牛羊及氈皮為價賤。〔為,于偽翻;下必為同。〕
魏主加崔浩侍中、特進、撫軍大將軍,以賞其謀畫之功。浩善占天文,常置銅鋋於酢器中,〔酢,興醋同,倉故翻。〕夜有所見,即以鋋畫紙作字以記其異。魏主每如浩家,問以災異,或倉猝不及束帶;奉進疏食,不暇精美,〔疏,粗也。食,祥吏翻。〕魏主必為之舉叚,或立嘗而還。〔嘗,口識其味也。〕魏主嘗引浩出入臥內,從容謂浩曰:「卿才智淵博,事朕祖考,著忠三世,〔從,千容翻。道武、明元及帝為三 世。〕故朕引卿以自近。〔近,其靳翻。〕卿宜盡忠規諫,勿有所隱。朕雖或時忿恚,不從卿言,〔恚,於翻。〕然終久深思卿言也。」嘗指浩以示新降高車渠帥 曰:「汝曹視此人両纖懦弱,不能彎了持予,両,弱也。纖,細也。師,所類翻。両,烏黃翻。〕然其胸中所懷,乃過於兵甲。朕雖有征伐之志而不能自決,前後有功,皆此人所教也。」又敕尚書曰:「凡軍國大計,汝曹所不能決者,皆當咨浩,然後施行。」
秦王暮末之弟軻殊羅丞於文昭王左夫人禿髮氏,〔下淫上曰烝。〕墓末知而柰之。軻殊羅懼,與叔父什寅謀殺暮末,奉沮渠興國以奔河西。〔沮,子余翻。〕使禿髮氏盜門鑰,鑰誤,門者以告暮末。暮末悉收其當,疫之,而赦軻殊羅。執什寅,鞭之,什寅曰:「我負汝死,不負汝鞭!」暮末怒,刳其腹,投尸于河。
夏主少凶暴無賴,不為世祖所知。是月,畋于陰槃,〔少,詩照翻。陰槃縣,漢屬安定,晉屬京兆。魏收地形志:屬平原郡。註又見前。〕登苛藍山,〔五代志:平涼郡平涼縣南。〕望統萬城泣 曰:「先帝若以朕承大業者,豈有今日之事乎!」
十一月,己丑朔,日有食之,不盡如鉤;星晝見,至晡方沒,河北地闇。〔見,賢遍翻。〕
魏主巡西巡,至柞山。〔柞,則洛翻。〕
十二月,河西王蒙遜、吐谷渾王慕踭皆遣使入貢。〔踭,古回翻。使,疏吏翻。〕
是歲,魏內都大官中山文懿公李先、青、冀二州刺史安同皆卒。先年九十五。〔李先自燕降魏,見一百八卷晉孝武太元二十一年。〕
七年(庚午、四三○)
1春,正月,癸巳,以吐谷渾王慕踭為征西將軍、沙州刺史、隴西公。
2庚子,魏主還宮;壬寅,大赦;癸卯,復如廣巿甯,臨溫泉。〔復,扶又翻。〕
3二月,丁卯,魏陽平【章:甲十六行本「陽平」二字互乙;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威王長孫翰卒。
4戊辰,魏主還宮。
5帝自踐位以來,有恢復河南之志。三月,戊子,昭簡甲卒五萬給右將軍到彥之,統安北將軍王仲德、兗州刺史竺靈秀舟師入河,又使驍騎將軍段宏將精騎八千直指虎牢,〔驍,堅堯翻。騎,奇寄翻。宏將,即亮翻。〕豫州刺史劉德武將兵萬繼進,後將軍長沙王義欣將兵三萬監征討諸軍事。〔監,工銜翻。〕義欣,道憐之子也。〔道憐,武帝之弟。〕
先遣殿中將軍田奇使於魏,〔使,疏吏翻。〕告魏主曰:「河南舊是宋土,中為彼所侵,〔魏取河南,見一百十九卷營陽王景平元。〕今當脩復舊境,不關河北。」魏主大怒曰:「我生髮未燥,已聞河南是我地。此豈可得!必若進軍,含當權斂戍相避,須冬寒地淨,河冰堅合,自更取之。」
甲午,以前南廣平太守尹沖為司州刺史。〔江左僑置廣平郡於襄陽,宋以朝陽縣境為實士,屬雍州。〕
長沙王義欣出鎮彭城,為眾軍聲援;以游擊將軍胡藩戍廣陸,行府州事。
6壬寅,魏封赫連昌為秦王。
7魏有新徒勒千餘家,苦於將吏侵漁,〔將,即亮翻。〕出怨言,期以草生馬肥,亡歸漠北。尚書令劉絜,左僕射安原秦請及河冰未解,徙之河西,向春冰解,使不得北遁。魏主曰:「此曹習俗,放散日久,譬如囿中之鹿,急則奔突,緩之自 定。吾區處自有道,不煩徙也。」〔處,昌呂翻。〕絜等固請不已,仍聽分徙三萬餘落于河西,西至白鹽池。〔五原郡有白鹽池,黑鹽池,唐置鹽州,以此得名。〕槉勒皆驚駭,曰:「圈我於河西,欲殺我也!」〔圈,其卷翻,又其權翻。〕謀西奔涼州。劉絜屯五原河北,〔水經注:河水自朔方屈南過五原縣西。〕安原屯悅拔 城以備之。癸卯,槉勒數千騎叛忠走,絜追討之;走者無食,相枕而死。〔枕,之任翻。〕
8魏南邊諸將〔將,即亮翻;下同。〕表稱:「宋人大嚴,將入寇,請兵三萬,先其未發,逆擊之,〔先,悉薦翻。〕足以挫其銳氣,使不敢深入。」因請悉誅河北流民在境上者以絕其鄉導。〔鄉,讀日嚮。〕魏主公使卿議之,皆以為當然。〔當然,猶言當如此也。〕崔浩曰:「不可。南方下濕,〔天地之性,西北高而東南下,故東南之地卑濕沮洳。〕入夏之後,水潦方降,草木蒙密,地氣鬱蒸,易生疾癘,不可行師。且彼既嚴備,則城守必固。〔易,以豉翻。守,式又翻;下戍守同。〕留屯久攻,則糧運不繼;分軍四掠,則眾力單寡,無以應敵。以今擊之,未見其利。彼若果能北來,宜待其勞倦,秋涼馬肥,因敵取食,徐往擊之,此萬全之計也。朝廷群臣及西北守將,從陛下征伐,西平赫連,〔事見上卷四年。〕北破蠕蠕,〔事見上年。〕多獲美女,珍寶,牛馬成群。南邊諸將聞而慕之,亦欲南鈔以取資財,〔鈔,楚交翻。〕皆營私計,為國生事,不可從也。」魏主乃止。
諸將復表:「南寇已至,〔為,于偽翻。復,扶又翻;下乃復、復叛同。〕所部兵少,〔少,詩沼翻。〕乞簡幽州以南勁兵助己戍守,及就漳水造船嚴備以拒之。」〔欲就漳水造船,分布河津以備宋也。〕公卿皆以為宜如所請,并署司馬楚之、魯軌、韓延之等為將師,使招誘南人。〔將,即亮翻。師,所類翻。誘,音酉。〕浩曰:「非長策也。楚之等皆彼所畏忌,今聞國家悉發幽州以南精兵,大造舟艦,隨以輕騎,〔艦,戶黯翻。騎,奇寄翻。〕謂國家欲存立司馬氏,誅除劉宗;必舉國震駭,懼於滅亡,當悉發精銳,并心竭力,以死爭之,則我南邊諸將無以禦之。今公卿欲以威力卻敵,及所以速之也。張虛聲而召實害,此之謂矣。故楚之之徒,往則彼來,此則彼息,其勢然也。且楚之等怕皆纖利小才,止能招合輕薄無賴而不能成大功,徒使國家兵連禍結而已。昔魯軌說姚興以取荊州,至則敗散,〔事見百百十七卷晉安帝義熙十二年,說,輸芮翻。〕為蠻人掠賣為奴,終於禍及姚泓,此已然之效也。魏主未以為然浩乃復陳天時,〔復,扶又翻。〕以為南方舉兵必不利,曰:「今茲害氣在揚州,一也;庚午自刑,先發者傷,二也;〔揚州於辰在丑,而是歲在午。丑為金庫,午為火旺,以火害金,故害氣在揚州。歲在庚午:庚,金也;午,火也;以火剋金,故為自刑。〕日食晝晦,宿值斗、牛,三也;熒惑伏於翼、軫,主亂及喪,四也;太白未出,進兵者敗,五也。〔去年十一月朔,日食於星紀之分,宿值斗、年。熒惑,罰星也,所居之宿,國受殃,為死喪寇亂。翼、軫,楚分之野,屬荊州。太白未出,不利進兵。太白,兵蒙也。宿,音秀。〕夫興國之君,先脩人事,次盡地利,後觀天時,故萬舉萬全。今劉義隆新造飲國,人事未洽;災變屢見,〔見,賢遍翻。〕天時不協;舟行水固,地利不盡。三者無一可,而義隆行之,必敗無疑。」魏主不能違眾言,乃詔冀、定、相三州造船三千艘,〔魏道武帝天興四年置相州於鄴。相,息亮翻。〕簡幽州以南戍兵集河上以備之。
9秦乞伏什寅母弟前將軍白養、鎮衛將軍去列,以什寅之死,有怨言,秦王暮末皆殺之。〔暮未淫刑以逞,眾判親離,不亡得乎!〕
10夏,四月,甲子,魏主如雲中。
11敕勒萬餘落復叛走,〔復,扶又翻。〕魏主使尚書封鐵追討,滅之。
六月,己卯,以氏王楊難當為當冠軍將軍、秦州刺史、武都王。〔冠,古玩翻。〕
魏主使平南大將軍、丹陽王大毗屯河上,以司馬楚之為安南大將軍,封【章;甲十六行本「封」上有「荊州刺史」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琅邪王,屯潁川以備宋。
14吐谷渾王慕踭將其眾萬八千襲秦定連,〔踭,古回翻。將,即亮翻。〕秦輔國大將軍段暉等擊走之。
到彥之日自淮入泗,水滲,〔滲,所禁翻。〕。說文曰:水下漉為滲。〕日行纔十里,自四月至秋七月,始至須昌。〔須昌縣,前漢屬東部,後漢、晉屬東平郡。杜佑曰:鄆州,古須句國,漢為東平國地,治須昌縣。漢無鹽故城在今縣東,東平國故城亦在縣東。〕乃泝河西上。〔上,時掌翻。〕
魏主以河南四鎮兵少,命諸軍悉收眾北渡。〔四鎮,金墉、虎牢、滑臺、碻磝。少,詩沼翻。〕戊子,魏碻磝戍兵棄城去;戊戌,滑臺戍兵亦去。庚子,魏主以大鴻臚陽平公杜超為都督冀、定、相三州諸軍事、太宰,進爵陽平王,鎮鄴,為諸軍節度。超,密太后之兄也。〔臚,陵如翻。冀州,漢末所置,治信都。定州,春秋鮮虞國,戰國為中山國。後開慕容氏都中山,後魏道武帝滅之,於中山置安州,天興三年改定州。相州,春秋晉東陽之地,戰國時為魏之鄴邑。晉寺,趙王石虎自襄國徙都之。魏道武滅後燕,至鄴,欲立州,訪於群下。對者曰:「昔河亶甲居相,宜曰相州。」道武從之。〕庚戌,魏洛陽、虎牢戍兵皆棄城去。
到彥之留朱脩之守滑臺,尹沖守虎牢,建武將軍杜驥守金墉。驥,預之孫也。〔晉初杜預有平吳之功。〕諸軍進屯靈昌津,列守南岸,至于潼關。於是司、兗既平,諸軍皆喜,王仲德獨有憂色,曰:「諸賢不諳忠土情偽,〔諳,烏南翻。〕必墮其計。胡虜雖仁義不足,而凶狡有餘,今斂戍北烕,必并力完眾。若河冰既合,將復南來,豈可不以為憂乎!」〔復,扶又翻。〕
甲寅,林邑王范陽萬遣使入貢,〔使,疏吏翻。〕自陳與交州不睦,乞蒙恕宥。〔林邑自范如文以來,世與交州交兵。〕
八月,魏主遣冠軍將軍安頡督護諸軍,擊到彥之。〔冠,古玩翻。頡,尸結翻。〕病寅,彥之遣裨將吳興姚聳夫渡河攻冶坂,與頡戰;〔將,即亮翻。〕聳夫兵敗恐者甚眾。戊寅,魏主遣征西大將軍長孫道生會丹楊王大毗屯河上以禦彥之。
燕太祖寢疾,〔燕王跋也。〕召中書監申秀、侍中陽哲於內殿,屬以後事。〔屬,之欲翻。〕九月,病甚,輦而臨軒,命太子翼攝國事,勒兵聽政,以備非常。
宋夫人欲立其子受居,惡翼聽政,謂翼曰:「上疾將瘳,柰何遽欲代父臨天下乎!」翼性仁弱,遂還東宮,日三往省疾。宋夫人矯詔絕內外,遣閽寺傳問而已,〔省,悉景翻。鄭康成曰:閽人,司晨昏以啟閉著。寺之信侍也。〕翼及諸子、大臣並不得見,〔見,賢翻。〕唯中給事胡福獨得出入,專掌禁衛。
福慮宋夫人遂成其謀,乃言於司徒、錄尚書事、中山公弘,弘與壯士數十人被甲入禁中,〔被,皮義翻。〕宿衛皆不戰而散。宋夫人命閉東閤,弘家僮庫斗頭勁捷 有勇力,踰閤而入,至于皇堂,射殺女御一人。〔射,而亦翻。鄭康成曰:女御,所謂御妻。御,猶進也,侍也。〕太祖驚懼而殂,弘遂即天王位,〔弘,字文通, 跋之少弟。〕遣人巡城告曰:「天降凶禍,大行崩背,〔背,蒲妹翻。〕太子不侍疾,群公不奔喪,疑有逆謀,社稷將危。吾備介弟之親,〔介,大也。〕遂攝大位以寧國家;百官扣門入者,進陛二等。」〔陛,階級也;謂進階也。〕
太子翼師東宮兵出戰而敗,兵皆潰去,弘遣使賜翼死。〔師,讀曰率。使,疏吏翻。〕太祖有子百餘人,弘有殺之。諡太祖曰文成皇帝,葬長谷陵。
己丑,夏主遣其弟謂以代伐魏鄜城,鄜城在漢上郡界,魏後置敷城郡,隋改曰鄜城,讀與敷同。】魏平西將軍始公隗歸等擊之,〔隗,五罪翻。〕殺萬餘人,謂以代遁去。夏主自將數萬人邀擊隗歸於鄜城東,〔將,即亮翻。〕留其弟上谷公社干、廣陽公度洛孤守平涼,遣使來求和,〔使,疏吏翻。〕約合兵減魏,遙分河北:自恆山以東屬宋,以西屬夏。〔恆,戶登翻。〕
魏主聞之,治兵將伐夏,〔治,直之翻。〕群臣咸曰:「劉義隆兵猶在河中,〔言在河之中流。〕捨之西行,前寇未必可克,而義隆乘虛濟河,則失山東矣。」〔此山東謂太行、恆山以東,即河北之地〕魏主以問崔浩,對曰:「義隆與赫連定遙相招引,以虛聲唱和,〔和,戶臥翻。〕共窺大國,義隆望定進,定待義隆前,皆莫敢先入;譬如連雞,不得俱飛,無能為害也。臣始謂義隆軍來,當屯止河中,兩道北上,〔上,時掌翻。〕東道向冀州,西道衝鄴,如忐,則陛下當自討之,不得筡行。今則不然。東西列兵徑二千里,一虎不過數千,形分勢弱。以此觀之,儜兒情見,〔儜,尼耕翻,困也,弱也。見,賢遍翻。〕此不過欲固河自守,無北渡意也。赫連定殘根易摧,〔易,以豉翻。〕擬之必仆。克定之後,東出潼關,席卷而前,〔卷,讀曰捲。〕則威震南極,江、淮以北無立草矣。聖策獨發,非愚近所及,願陛下勿疑。」甲辰,魏主如統萬,遂襲平涼,以衛兵將軍王斤鎮蒲坂。〔坂,音反。〕斤,建之子也。〔王建佐魏主珪取中原。〕
秦自正月不雨,至于九月,民流叛者甚眾。
冬,十月,以竟陵王義宣為南徐州刺史,猶戍石頭。〔義宣先戍石頭,而南徐州鎮京口,蓋帶刺史而猶戍石頭也。〕
戊午,立錢署,鑄四銖錢。
到彥之、王仲德沿河置守,還保東平。〔東平郡時治須昌〕
乙亥,魏安頡自委粟津濟河,攻金墉。金墉不既久,〔治,直之翻。〕又無糧食;杜驥欲棄城走,恐獲罪。初,高祖滅秦,遷其鍾虡於江南,〔虡,音巨。〕有大鍾沒於洛水,帝使姚聳夫將千五百人往取之。驥紿之曰:「金墉城已脩完,糧食亦足,所乏者人耳。今虜騎南渡,當相與併力禦之;〔將,即亮翻。紿,蕩亥翻。騎,奇寄翻。〕大功既立,牽鍾未晚。」聳夫之。既至,見城不可守,乃引去,驥遂南遁。丙子,安頡拔洛陽,殺將士五千餘人。杜驥歸,言於帝曰:「本欲以恐固守,姚聳夫及城遽走,人倩沮敗,不可復柰。」〔沮,在呂翻。復,扶又翻。〕上大怒,誅聳夫於壽陽。聳夫勇健,諸偏裨莫及也
魏河北諸軍會於七女津。〔七女津當在東平西北岸。〕到彥之恐其南渡,遣裨將王蟠龍泝流奪其船,杜超等擊斬之。安頡與龍驤將軍陸侯進攻虎牢,〔按北史,「陸侯」當作「陸俟」。〕【章:甲十六行本正作「俟」;乙十一行本同。】〔驤,思將翻。〕辛巳,拔之;君沖及滎陽太守清河崔模隆魏。〔降,戶江翻。考異曰:未書云:「模抗節不降,投哲死。」按後魏書,模仕魏為武城男,宋書誤也。〕
秦王暮末為河西所逼,遣其臣王愷、烏訥闐請迎於魏,闐,徒賢翻,又徒見翻。〕魏人許以平涼、安定封之。暮末乃焚城邑,毀寶器,師戶萬五千,東如上邽。〔帥,讀曰率。考異曰:後魏乞伏國仁傳云:「為赫連定所逼,遣烏訥等求迎。」宋氏胡傳云:「茂蔓聞赫連定敗,將家戶及興國東征欲移居上邽。」今從十六國春秋。〕至高田谷,〔田谷當在當安郡界,未及至上邽也。〕給事黃門侍郎郭恆謀劫沮渠興國以叛;事覺,暮末殺之。〔恆,戶登翻。〕夏主聞暮末將至,發兵拒之。暮末留保南安,其故地皆入於吐谷渾。〔自苑川至西平、枹罕皆乞伏氏故地。晉孝武帝太元八年,歲在癸未,乞伏國仁據隴西,南安亦其地也。〕
十一月,乙酉,魏主至平涼,夏上谷公社干等嬰城固守;魏主使赫連昌招之,不下,乃使安西將軍古弼等將兵趣安定。〔趣,七喻翻。〕夏主自鄜城還安定,將步騎二萬北救平涼,與弼遇,弼偽退以誘之;〔將,即亮翻。騎,奇寄翻。誘,音酉。〕夏主追之,魏主使高車馳擊之,夏兵大敗,斬首數千級。夏主還走,登鶉觚原,〔鶉觚縣,前漢屬北地,後漢、晉屬安定,有鶉觚原;唐天寶元年,改曰靈臺縣,屬涇州。鶉,殊倫翻。觚,音孤。〕為方陳以自固,〔陳,讀曰陣。〕魏兵就圍之。
壬辰,加征南大將軍檀道濟都督征討諸軍事,師眾伐魏。〔帥,讀曰率;不同。〕
甲午,魏壽光侯叔孫建、汝陰公長孫道生濟河而南。
到彥之洛陽、虎牢不守,諸軍相繼奔敗,欲引兵還。殿中將軍垣護之以書之諫之,以為宜使竺靈秀助朱脩之守滑臺,自帥大軍進擬河北,且曰:「昔人有連年攻戰,失眾乏糧,猶張膽爭前,莫肯輕退。況今青州豐穰,濟漕流通,〔濟,子禮翻;下入濟同。〕士馬飽逸威力無損。若空棄滑臺,坐喪成業,〔喪,息浪翻。〕豈朝廷受任之旨邪!」「受」,當作「授」。彥之不從。護之,苗之子也。〔垣苗,邊將也。武帝西征長安,令苗鎮河、濟之會,俗謂之垣苗城,祖、子、孫三世皆著功名於邊垂。〕
彥之欲焚舟步走,王仲德曰:「洛陽既陷,虎牢不守,自然之勢也。今虜去我猶千里,滑臺尚有強兵,若遽南走,士卒必散。當引舟入濟,至馬耳谷口,更詳所宜。」〔馬耳谷口即馬耳關。〕彥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動;且將士疾疫,乃引兵自清入濟。〔水經:濟水東北過壽張縣西界安民亭南,汶水從東北來注之。註云:濟水又北,汶水注之,戴延之所謂清口也。郭緣生述征記曰:清河首受洪水,北流濟,或謂清即濟也。禹貢:濟東北會于汶。今枯渠注巨澤,巨澤北則清水與汶會也。京相璠曰:今濟北東阿東北有故清亭,即春秋所謂清者也。是濟水通得清之目焉,亦水色清深,用兼厥稱。是故燕王曰:「吾聞齊有清濟、濁河以為固。」即此水也。〕南至歷城,焚舟棄甲,步趨彭城。〔趨,七喻翻。〕竺靈秀棄須昌,南奔湖陸,青、兗大援。長沙王義欣在彭城,將佐恐魏兵大至,〔將,即亮翻。〕勸義欣委鎮還都,義欣不從。
魏兵攻濟南,〔濟南郡治歷城。〕濟南太守武進蕭承之師數百人拒之。〔晉武帝太康二年,分丹徒曲阿立武進縣,屬晉陸郡;南渡後,屬南東海郡。今奔牛、青城、萬歲諸鎮皆其地。〕魏眾大集,承之使偃兵,開城門。眾曰:「賊眾我寡,柰何輕敵之甚!」承之曰:「今懸守窮城,事已危急,若復示弱,必為所屠,唯當見強以待之耳。」〔復,扶又翻。見,賢遍翻。〕魏人疑有伏兵,遂引去。〔承之,蕭道成之父也。〕
魏軍圍夏主數日,斷其水草,〔斷,可管翻。〕。人馬飢渴。丁酉,夏主引眾下鶉觚原。魏武衛將軍丘眷擊之,夏眾大潰,死者萬餘人。夏主中重創,單騎走,〔中,竹仲翻。創,初良翻。騎,奇寄翻。〕收其餘眾,驅民五萬,西保土邽。魏人獲夏主之弟丹楊公烏視拔、武陵公骨公候以下百餘人。是日,魏兵乘勝進攻安定,夏東平公乙斗棄城奔長安,驅略數千家,西奔上邽。
戊戌,魏叔孫建攻孫竺靈秀於湖陸,靈秀大敗,死者五千餘人。建還屯范城。〔即東平郡之范縣城也。杜佑曰:濮州范縣,晉大夫士會之邑。〕
己亥,魏主如安定;庚子,還,臨平涼,掘塹圍之,〔掘,其月翻。塹,七豔翻。〕安慰初附,赦秦、雍之民,賜復七年。〔雍,於用翻。復,方目翻,除其賦役也。〕夏隴西守將降魏。〔將,即亮翻。降,戶江翻。〕
辛丑,魏安頡督諸軍攻滑台。
河西王蒙遜遣尚書郎宗舒等入貢于魏,魏主與之宴,執崔浩之手以示舒等曰:「汝所聞崔公,此則是也。才略之美,於今無比。朕動止咨之,豫陳成敗,若合符契,未嘗失也。」
32魏以叔孫建都督冀、青等四州諸軍事。〔魏未得青州也,使建督諸軍經略之耳。〕
32魏尚書庫結師騎五千迎秦王暮末。〔魏書官氏志:北方諸姓,庫専官氏後改為庫氏。帥,讀曰率;下同。騎,奇寄翻;下同。〕秦衛將軍吉毗以為不宜內徙,暮末從之,庫結引還。
南安諸羌萬餘人叛秦,推安南將軍、督八郡諸軍事、廣甯太守焦遺為主,〔魏收地形志:廣寧郡治隴西鄣縣。「甯」,當作「寧」。鄣縣,後漢所置,唐為渭州隴西縣地。〕遺不從;乃劫遺族子長城護軍亮為主,〔五代志:平涼郡百泉縣,後魏置長城郡。〕帥眾攻南安。暮末請救於氏王楊難當。難當遣將軍苻獻師騎三千救之,暮末與之合擊諸羌。諸羌潰,亮奔還廣甯,暮末進軍攻之。以手令與焦遣使取亮,十二月,遺斬亮首出降,暮末進遺號鎮國將軍。秦略陽太守弘農楊顯以郡降夏。〔晉武帝分天水置略陽郡。降,戶江翻;下同。〕
辛酉,以長沙王義欣為豫州刺史,鎮壽陽。壽陽土荒民散,城郭頹敗,盜賊公行;義欣隨宜經理,境內安業,道不拾遺,城府完實,遂為盛藩。芍陂久廢,義欣脩治隄防,〔治,直之翻。〕引河水入陂,溉田萬餘頃,無復旱災。〔引肥河之水入芍陂也。復,扶又翻。〕
丁卯,夏上谷公社干、廣陽公度洛孤出降,魏克平涼。
關中侯豆代田得奚斤、娥清等,獻於魏主。魏主以夏主之后賜代田,命斤膝行執酒以奉代田,謂斤曰:「全汝生者,代田也。」賜代田爵井陘侯,〔曹魏置關中侯,有爵未有邑,猶秦、漢之關內候爵,級在列侯下。拓跋賞豆代田,自關中候進爵井陘侯,則有邑矣,而亦非君有實土地。陘,音刑。〕加散騎常侍、右衛將軍,領內都幢將。〔百人為幢,幢有師,柔然之圣也。魏幢將主三郎衛士,直宿禁中者,自侍中已下、中散已上皆統之。將,即亮翻;下同。〕
夏長安、臨晉、武功守將皆走,關中悉入於魏。魏主留巴東公延普鎮安定,以鎮西將軍王斤鎮長安。壬申,魏主東還,以奚斤為宰士,使負酒食以從。〔宰士掌膳飲。以斤敗軍失身,辱之也。時魏有宰官尚書,宰士蓋其屬也。從,才用翻。〕
王斤驕矜不法,信用左右,調役百姓;〔調,徒弔翻。〕民不堪命,南奔漢川者數千家。魏主案治得實,斬斤以徇。〔治,直之翻。〕
右將軍到彥之、安北將軍王仲德皆下獄免官,〔下,戶嫁翻。〕兗州刺史竺靈秀坐棄軍伏誅。上見垣護之書而善之,以為北高平太守。〔南高平郡,僑郡也,屬南兗州。北高平郡,古郡也,屬兗州,治湖陸。〕
彥之之北伐也,甲兵資實甚盛,及敗還,委棄盪盡,府藏、武庫為之空虐。為,于偽翻。他日,上與群臣宴,有荒外降人在坐。〔自南北分治,各以其封略之外為荒外。降,戶江翻。坐,徂臥翻。〕上問尚書庫部郎顧琛:「庫中仗猶有幾許﹖」琛詭對:「大十萬人仗。」〔曹魏置尚書二十三郎,庫部其一也,掌戎器、鹵簿、儀仗。琛丑林翻。〕上既問而悔之,得琛對,甚喜。琛,和之曾孫也。〔顧和見九十卷晉元帝大興元年。〕
彭城王義康與王弘並錄尚書,義康意猶怏怏,〔怏,於兩翻。〕欲得揚州,形於辭旨;以弘第曇首居中,為上所親委,愈不悅。弘以老病,屢乞駭骨,曇首自求吳郡,上皆不許。義康謂人曰:「王公久病不起,神州距宜臥治!」〔治,直之翻。〕曇首勸弘減府中文武之半以授義康,上聽割二千人,義康乃悅。〔曇,徒含翻。〕